第四十一章天帝玄珠3

時雨用殘存的半邊衣袖抹了一把眼睛,「震蒙氏女和聻的思憶止於他們死去之時。如何出來的……我真的不知道,稀里糊塗就站在了這塊石頭上。莫非也是象罔所為?」

靈鷙不以為然,像罔已隨天帝歸寂三千年,如何管得了這些身後之事。不過他未糾纏於此,只說:「你能有今日實屬不易,凡事更應三思而行。」

時雨會意,幽幽道:「我以往曾多次回到這裡,只能在潭中看到一片血紅之光,靠近即傷。唯獨這一次重又得見它真形,而且它確實對我有所回應。聻在我靈竅中一再地重複——『時機已到,玄珠可出』。我起初不知是何意,後來方想通,定是此次清靈之氣復甦,玄珠有所感應。那些潛伏了三千年之久的聻也重新甦醒過來。晦朔之時我與聻聯手,再加上玄珠本身的力量,或能衝破封印,讓我收復玄珠。」

「『收復』玄珠,就憑你?」靈鷙彷彿聽癡人說夢。

「主人看那石頭。」時雨白著一張臉,朝方纔他們站立的那方巨石一指,「我自珠中所出之時,這頑石也有所感,那時便開了靈竅。如今一千一百年過去,它五感開了大半,能聽能看,能有所思,感應日月風霜,時節更替,卻於荒野之中不能動彈分毫,主人試想,這是何等滋味。」

靈鷙瞥了眼那石怪,石怪自青苔下悄然開了一目,又默默闔上。

「我自知無用,即便有聻相助也難有勝算,然而我與玄珠相依近兩千年,在我看來,此物與我母體無異!出離玄珠之後,我看似逍遙自在,一日又一日,百年復百年,長生而無為,斷了來處,不知所往,又與這頑石,或是飄零世間的任何一枚塵埃芥子有何區別?」

「休要說這些廢話。我且問你,可知失手後會落得何等下場?」

「大不了形神俱滅,永不超生。但我若得到玄珠,就另是一番造化了。震蒙氏全族浴血相殉方換我存活,我願為此再搏一次!」時雨說罷,又深吸了幾口氣,才終於將心中那句話惶惑地問出口來:「若……若我相求,主人可會助我?」

「不會。」

「我方纔還在想,以主人心性,會斷然拒絕於我,還是會說我『做夢』。」時雨慘淡一笑,「但我仍要試過才肯死心。果然主人連為我多說一個字都不肯。」

「那結界非同尋常。」靈鷙沉默片刻又才坦然道:「你還不值得我冒此風險。」

「換做是絨絨有難,主人可會相救?」時雨哽咽道。

「絨絨輪不到我來救!」

「也是,並非人人都如她那般幸運。我與絨絨同時結識主人,主人還是更偏愛於她。」

「絨絨放誕,卻有赤子之心。」

「赤子之心?」時雨喃喃重複,隨後一聲苦笑。

他形貌如童子,但素來清高愛潔,此時方從草澤中掙扎而起,緋衣殘破,玉面染污,又遭靈鷙冷情推拒,分明狼狽之至,卻偏將脊背繃得更直了,咬牙撇頭,不讓靈鷙瞧見下頜搖搖欲墜的那一滴眼淚,故作從容道:「行囊中尚有些肉脯,是我讓罔奇代為準備的,絨絨心粗,主人提醒她莫要忘記了。主人喜著錦衣,我特意從長安帶了兩套,也放在……」

「你想死便死,為何還如此囉唆。」

「那……時雨就此拜別主人了!」

時雨躬身行一大禮,靈鷙錯身避開,再未回頭。

《撫生·孤暮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