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抽絲

這的確有點不合常理。

程池聽著就皺皺眉,沉吟道:「除此之外,你還聽到了什麼?」

周少瑾仔細地想了想,道:「我記得那年丙午,也就是至德二十九年,詣表哥曾來看我,那之前都沒有聽說什麼,突然間就說二叔父暴病而逝,他趕去了杏林胡同。」她有些愧疚地望著程池:「我從九如巷出來之後,就很少和九如巷接觸了,就是偶爾聽到些什麼消息,也是隻言片語的。二叔父去世,我沒去弔唁。我當時還以為姐姐知道,也就沒有和她說這件事。後來姐姐說起來,我才知道姐姐也是事後知道的,去的時候二叔父的棺槨已經南下,回了金陵城。你也知道,為著我的事,姐姐要不是主持著廖家的中饋,根本就不會和杏林胡同有任何的來往。既二叔父去世沒有給她報喪,她又怎麼會主動去祭祀?說起來,我們姐妹倆人都沒有給二叔父上炷香的……」

程池沒有作聲,神色凝重。

周少瑾忙安慰他:「或者是我想多了。當時我們姐妹和九如巷都鬧得那麼僵,二叔父猝然去世,可能大家都慌了手腳,一時沒顧得上,詣表哥被叫過去,也是因為那時候程證已在京中,他們堂兄弟之間還有來往,他曾去程證府拜訪……」

程池安撫般地拍了拍周少瑾肩膀,打斷了她的話,道:「你讓我想想。」

周少瑾立刻乖乖地伏在他的懷裡,不再吭聲。

但程池很快就問她:「你說,二叔父去世,沒有給你姐姐報喪,而你姐姐之所以知道杏林胡同的事,是因為她是廖家的長媳,主持著京城的中饋,也就是說,杏林胡同之所以和你姐姐還保持來往,是因為廖家和程家是世交的緣故。那你有沒有聽你姐姐提起過,二叔父去世了,其他的江南世家,比如說申家、方家,有沒有去奠拜?」

周少瑾道:「就是靜悄悄的,沒有什麼動靜,我才覺得奇怪啊!那個時候二房的老祖宗程敘已經不在了,二叔父就是九如巷輩份最高的長輩了,而且二叔父又是探花郎,在翰林院做了那麼多年的侍講學士,於情於理程家都應該大操大辦才是,可偏偏叔父的事大家好像都不知道似的……」

「那就是沒有給各家報喪,就算是報了喪,也是二叔父的七七過後,棺槨都已南下後的事。」程池道,「你之所以知道二叔父去世,是因為程詣正好在你那裡。程詣之後有沒有來和你辭行?」

周少瑾搖頭:「只是派了身邊的小廝過來跟我說一聲,說實在是脫不了身……」

程池又道:「那他幫著扶棺南下了嗎?」

「嗯!」

「那程證呢?」程池道,「你說後來程證是跟我大哥讀書,然後才舉人、進士、庶吉士一路考上來的,他呢?可曾去送二叔父?」

程許當時廢了,程證這個一直跟在程涇身邊的侄兒在外人看來,就是程涇認定的接班人,這種關係,親密更甚親生的兒子。

「我不知道。」周少瑾喪沮地道,「程詣只是帶信給我,說杏林胡同那邊沒有人,他要給二叔父扶棺,至於程證有沒有回去,他沒有說,我也不知道。」

程池冷笑,道:「他肯定沒有回去。如果他回去了,怎麼也輪不到程詣主持大局。以程詣的心性,他怎麼也會抽空來和你辭行的,正是因為實在是脫不了身,他才沒有來向你辭行,而是派人跟你說了一聲……你看程詣,他大約也不喜歡程識,可是他來了京城,還是按著禮數去拜訪了程識……你不是說他為你打了程許一頓嗎?可見是真把你當妹妹似的……」

被程池這麼一說,周少瑾也覺得奇怪起來,道:「是啊!他當時和程識並不是很好,但又不想住到程誥那裡,才會來找我的……我原來還以為他只是幫忙……九如巷再怎麼沒人,二叔父去世是大事,也不可能連個扶棺南下的人都沒有啊!」

她十分的懊惱,道:「我當時也太不上心了。」

「這怎麼能怪你?」程池把她摟在懷裡,輕輕地撫著她背,道,「也就是你,若換了任何一個人,經歷了那樣一番事,不把長房鬧得個天翻地覆才怪?還不要說回來之後還想著怎麼救程家了!」

周少瑾被程池這麼一誇,臉都紅了,可緊接著,她就感覺到了一股寒冰之意。

她不由愕然地抬頭。

程池的臉繃得緊緊的,目光刀光般的鋒利。

「怎麼了?」周少瑾看著心中一緊,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程池沉默了片刻,沉聲道:「如果你沒有記錯,二叔父的死應該不簡單。要麼是得罪了皇上,要麼是有人害死了他……大哥居然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做,就這樣把讓二叔父下了葬!如果不是二叔父的退讓,他能做到內閣輔臣嗎?二叔父就是再淡泊名利,也希望自己能名流青史吧?如果二叔父不是死守在翰林院,大哥他怎麼有機會入閣?說到底,他也不過是站家族的肩膀上往前走了一步而已……他卻做出這種事來……」

他前所未有的氣憤!

周少瑾忙幫他順氣。

「我沒事!」程池下頷緊繃,並沒有放鬆下來,道,「我不是生你的氣,我是氣大哥……說不定他能入閣,都是因為這件事呢!」他的話說到最後,已帶著些許的惡意。

周少瑾忙提醒他:「大伯入閣那是新皇登基之後的事了……」

話沒有說完,兩人都均是一愣,面面相覷。

半晌,周少瑾才吸著涼氣道:「不會吧?可能是我們多心了!」

「一點也沒有多心。」程池卻神情冷峻,道,「只怕這才是程家惹禍的根源!」

「你等等,」周少瑾撫著額頭道,「我到現在還稀里糊塗的。」

他們說著二叔父的事,怎麼卻說著說著把程涇變成了程家被抄家滅族的緣由。

程池的思維跳得太快。

她跟不上。

程池也想理一想思路,道:「官宦之家,不管是紅白喜事還是生辰壽誕都是彼此走動的好機會。正如你所說,程敘去世之後,二叔父就是家中輩份最高的了,大哥那時候還在小九卿的位置上,於理於情都應該大肆操辦,藉著葬禮的機會引來二叔父的同年、同僚和知交好友的同情,為入閣拜相作做一番才是。可你看二叔父的葬禮,不僅沒有恩詔,而且還是讓程詣扶棺南下的。所以我說要麼是二叔父得罪了皇上,大哥不敢大肆操辦二叔父的葬禮。要不是二叔父得罪了什麼人,皇上為了包庇這個人,睜隻眼閉只眼,大哥為著自己的仕途,佯裝不知道,趕緊地把二叔父下葬了。」說到這裡,程池眼底閃過一道冷光,「學得文武藝,賣給帝王家。那也只是賣藝而已,可沒有讓他把命賣給人家,還是把一心一意幫著他的二叔父的命賣給別人家!」

言語間全是對程涇的不滿。

周少瑾默然。

她也覺是程涇做得不對。

可那也只是賣藝而已不是賣命這句話,好像也不太對……

「所以二叔父是怎麼死的就成了關鍵!」程池道,語氣已變得冷靜而理智,「和皇上反目?有哪些事能讓他和皇上反目?皇上雖然一直把二叔父當知己,二叔父卻一直把自己的位置擺得很正,就算是做知己,那也是順著皇上的意思,陪著他玩而已。不會把自己真正地當成皇上的知己。但若說二叔父對皇上就只有一味的順從,那也不對。在二叔父的眼裡,黎民百姓,國家社稷才是真正讓他放在心上的。

「能讓他和皇上反目的,只可能是這種大事。

「但二叔父並不是那種二愣子,以為靠幾句話或是皇上看看就能說服皇上按著他的意願行事的。

「所以二叔父和皇上反目的可能性非常的小。而且二叔父素來得皇上看重,就算是有什麼冒犯的地方,皇上也不可能就要了二叔父的性命。

「除非是二叔父涉及到謀逆,或是和哪位皇子勾結覬覦皇位。

「但你說這有可能嗎?」

不要說程池了,就是周少瑾也不相信。

她搖了搖頭。

「那就是得罪了什麼人。」程池問周少瑾,「至德二十九年,那個時候太子和皇長孫都不在了吧?我記得你說四皇子是至德二十九年十月繼得位,二叔父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周少瑾心裡「咯登」一下,道:「是九月初。我記得當時詣表哥找我重陽節的時候去登高,我懶得動,沒有答應,但還是給詣表哥準備了吃食。結果詣表哥被叫過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那些吃食最後都賞了身邊的僕婦……」

大行皇帝駕崩,以日代月,皇上要守孝二十七天才會登基。

皇上是十月十六日登基的。

程池的聲音頓時變得異常低沉起來:「那個時候皇上應該已經病了,就算是二叔父得罪了人,誰能讓皇上身邊的人那樣的忌憚呢?」

四皇子!

周少瑾差點就脫口而出。

程池的目光很陰沉,道:「那個時候皇上應該已經立了四皇子為皇儲才是。二叔父明明知道他既將繼承大統,為何還要得罪他?二叔父難道就不怕禍及全家嗎?二叔父又有什麼事情能得罪他?會得罪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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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在晚上的十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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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