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憂喜參半

發榜的日子比往年要快。

二月中旬,會試的結果出來了,梁季敏是第一名——成了新科的少年會元而名動天下。

梁家歡騰了。

沈穆清想到了閔先生,派了周百木去打聽,知道閔先生也在榜上,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讓落梅將事先準備好的徽筆端硯之類的禮物送到了石化橋。

馮氏則派了人往西北梁淵處和明時坊的沈家報喜。

李氏也派了人去看榜,馮家人去報信的時候,沈家也得了信,李氏正高興著,馮家去報信的,每人打賞了十兩銀子。而梁季敏在國子監的同窗、老師也紛紛來梁府討酒喝,梁季敏又要去拜見師座,還要參加同科的宴席,整天酒裡來酒裡去,忙得不得了。梁家就擺了三天的流水席招待前來祝賀的親朋好友,熱鬧非凡。

好像菩薩眷顧一樣,在這個時候,西北傳來了捷報——宣同總兵梁淵和甘肅總兵曾菊聯手,不僅把元蒙人趕到了鄂河,而且還生擒了元蒙可汗脫脫木的三子忽雷。

一石激起千層浪。

廟堂上爭論著對忽雷的處置,聚在京都還沒有返鄉的士子們或慷慨激揚或奮筆疾書著天子的偉業,京都世勳世家眼睛盯著定遠侯府心裡暗暗地算計著自己的排名……就在這個時候,宮中傳出諭告,一是將殿試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二,二是為了慶祝太后娘娘五十六歲生辰,將於六月二十四日開武恩科。

一時間,朝野激盪。

沈穆清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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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殿試的那天,梁季敏特意換了身七成新的靚藍色錦緞直裰,頭上插了支竹簪,神采奕奕,整個人顯得風度翩翩,玉樹臨風。

沈穆清去叢綠堂的時候,他剛吃完早餐,正和梁叔信說話:「……要是能中狀元,博個三元及第就好了!」

梁叔信淡淡地笑:「你天資聰慧,皇上又是少年帝王,第一次親點狀元,你的機率很大。」

沈穆清已見識過梁叔信的敏銳。

她也覺得梁季敏被點狀元的可能性很大。

兩兄弟說話,看到旁邊人屈膝行禮,這才發現沈穆清到了。

沒等沈穆清給梁叔信行禮,他就站了起來,笑著朝著沈穆清點了點頭,道:「你們說會話吧,我去看看轎子備得怎樣了!」說完,也不等沈穆清有所反應,快步而去。

自從那件事以後,梁叔信見到沈穆清都有幾份的不自然。

梁季敏見了,笑道:「我二哥就是這脾氣,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穆清忙笑著點頭:「二哥是個直性子的人。」

梁季敏見她為自家哥哥說話,眼中泛起了笑意,請了沈穆清坐下來一起吃早飯。

沈穆清是吃了早飯才來的,但這樣面對面的機會很難得,沈穆清還是笑著讓英紛給她添了碗粥。

英紛一邊眉眼含笑地屈膝應「是」,一邊給沈穆清用小碗盛了碗粥。

沈穆清坐下來剛吃了兩口,太夫人和馮氏、王溫蕙就到了。

一番叮囑後,女眷們送梁季敏出了二門,依舊是梁叔信在領著家丁小廝在門外候著。

不同於上一次的會試,這一次大家對梁季敏都表現出了足夠的信心,就是梁季敏自己,都很有自信。

三月四日發榜,之前的三甲大熱門樑季敏是甲榜第十名。

消息傳到內院,在閒鶴堂裡等著慶祝的女眷全都傻了眼。

「皇上怎麼連三元及第的綵頭也不要了!」太夫人臉色煞白的。

沈穆清拔腳就往正廳跑。

馮氏也回過神來,忙吩囑身邊的青蓮:「快,快跟了三少奶奶過去……千萬可別讓三少爺說出什麼不妥當的話來……全京都的人都看著呢……」

走在半路,她與梁叔信遇上。

「二伯,相公他……」

沒等沈穆清的話說完,梁叔信已道:「……他聽到了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可惜』,我去打賞人了,轉身就沒看見了……」

沈穆清匆匆朝著梁叔信點了個頭,轉身去了叢綠堂。

叢綠堂正屋房門緊閉,春樹、碧雲和十色、澄心都站在門口打轉轉。看見沈穆清,他們如看見了主心骨一般地圍了上來:「三少奶奶,您看這事怎麼辦?」

「三少爺可在裡頭!」沈穆清也鬆了一口氣。

幾個人連連點頭:「在裡面。」

沈穆清上前輕輕地叩了叩門,半晌也沒有人應。

她走到梁季敏常歇著的東屋窗欞前,低聲地道:「相公,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可過兩天就是瓊林宴了,滿京都的人這時候都看著你。越是這個時候,你越要打起精神來才是。」

依舊是沒有聲音,裡面透過明亮的月光,卻有人影晃動。

不至於自殺吧!

沈穆清想著,青蓮趕了過來。

她只得照實把情況說了,最後道:「跟太太說一聲,我在這邊守著,再派幾個貼身的老成媽媽過來給我壯壯膽。」

青蓮應聲而去。不一會,扶了滿臉惶恐的馮氏過來。

「怎樣了?怎樣了?」她聲音裡帶著哽咽,「季敏沒事吧!」

沈穆清怎好回答,上前扶了馮氏,讓人端了太師椅給馮氏坐。

馮氏也不說話,掩面哭了起來:「季敏我的兒,你可別嚇娘,我可全指望你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也不活了……」

沈穆清見了,忙吩囑一旁的小丫鬟們去給馮氏打水。

小丫鬟們應聲而去,水還沒來,太夫人來了。

她滿臉寒霜,沉聲道:「季敏,給我開門!」

馮氏吃驚地望太夫人,沈穆清也暗暗為太夫人的端肅而吃驚。可更讓她吃驚的是,片刻之後,門竟然「吱呀」一聲地開了,梁季敏神色怏怏地走了出來,「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太夫人的面前:「祖母,孫兒辜負了您的期望……」說完,像嬰兒似的嗚嗚哭了起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

梁季敏這個樣子,讓滿院子的女人都跟著抽泣起來。

太夫人強忍著淚,嚴厲地道:「季敏,你給我起來。男人膝下有黃金,你如今可是兩榜進士,十八歲的兩榜進士,試問大周王朝自開國以來有幾人……」

梁季敏一怔,抬頭望著太夫人,淚珠在他的腮邊凝成了一顆痣。

太夫人已目光凌厲地掃了眾人一眼。

「留了春樹和碧雲,其她的人都回屋去歇著吧!」她聲音不怒而威,「這件事就到此為止,誰敢胡說,立刻杖斃了!」

所有的下人都戰戰兢兢應著「是」。馮氏卻嘴角微翕,想說什麼,眼觀八方的沈穆清卻見劉姨娘不僅恭敬地跟著下人們一起應聲,而且還帶頭退了下去,她忙拉了拉馮氏的衣襟,道:「娘,您也累了,我扶您回去歇著吧!」她聲音裡隱隱帶著不可轉圜之意。馮氏不由側頭望她,沈穆清就暗暗朝著馮氏搖頭,又指了指劉姨娘的背影。

馮氏明白了沈穆清的意,狠狠地抿了抿嘴,這才在沈穆清的攙扶下走出了叢綠堂。

路上,沈穆清勸馮氏:「這個時候,相公心裡正不痛快,祖母在那裡安慰安慰相公,相公應該很快就會想通的。」

馮氏卻很是不滿地道:「要安慰,也是由我去安慰兒子……」

沈穆清自然是不好發表什麼意見的,好在桂藹堂很快就到了,沈穆清扶馮氏進屋,聽了半天的抱怨話,又服侍她睡下,自己這才回了疊翠院。

梁幼惠正在等她,看見她回來,拉著她的手道:「還好有三嫂在,嚇得我大氣都不敢出?你說,怎麼突然說變就變了,我三哥怎就成了甲榜十名——先前大家都說他會中狀元的啊?」

「這狀元可是皇上親點的。」沈穆清笑著解釋道,「不完全是靠才學的。有時候,因為名字取得好皇上愛聽,有時候,是因為字寫得皇上愛看……」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住,白玉般的臉上深深透出幾分蒼白來。

她叫了英紛去前院打聽:「看今年的狀元郎是誰?」

英紛很快折回來,低聲道:「是閔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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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太夫人一勸,梁季敏果然平靜下來。

接下來的幾天,他開始應酬起一同中舉的同年,有時候還會留人在家吃飯。沈穆清怕梁家管廚房的有所怠慢,特意給了一個荷包梁季敏:「要是看著不妥,就到外面的好一點的館子請人吃飯去——這裡面有二百兩銀票。」

梁季敏不要。

沈穆清調侃道:「相公可是怕這時接了我的銀子來日我向相公要俸祿?」

梁季敏臉一紅,忙道:「不是,不是……」

沈穆清趁機把荷包塞給了他,他也沒再推辭,收下了。

三月十二日,皇帝在文華殿擺下瓊林宴。

梁季敏高高興興地去赴宴,到了第二天中午才喝得爛醉如泥地被十色和百木扶了回來。

家裡人正擔心著他,太夫人叫了百木來問仔細。

百木笑道:「三少爺是最年輕的進士,聽說在瓊林宴上皇上還特意問了三少爺話。宴後,大家都拉著三少爺赴宴……一來是三少爺高興,二來是三少爺年紀輕臉皮子薄不好拒絕。所以就……」

太夫人微微點頭,道:「這也是常事。既是如此,穆清,你這段時間就要好生的照料季敏了,以後這種宴請只怕是會越來越多。」

沈穆清恭敬地應了。

梁季敏還真如太夫人所說,每天東家喝了喝西家,天天喝得不省人事的回來。

沈穆清直皺眉,抽空提醒梁季敏:「四月中旬就要考庶吉士了,能否封相拜侯,就看這一場了。要是些不太要緊的應酬就推了吧!」

梁季敏冷眼望著她,一聲不吭,轉身穿了衣裳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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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多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