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狹路相逢

沈穆清自己開了府,家裡只有大太太一個長輩,偏偏大太太又不是尋常的婦人,見識廣博不說,要論吃喝玩樂,還真沒有幾個人比得上她老人家。閔夫人、曾夫人等來了幾次,加之大太太不露痕跡地巴結,立刻和大太太投緣起來。一來二去,四知院就成了飯堂子,今天你來,明天他來,侍候完吃飯,侍候抹牌,家裡熱鬧的很。

等到了子揚週歲那天,雖然沒有大辦,家裡也開了十五席,吃吃喝喝完了,到了晚上,蕭悅影非要跟著大捨回沈家不可。大捨可憐巴巴地求姐姐:「明天一早我就把悅影送回來!」

沈箴也好幾天沒有見到悅影,大手一揮:「到外公家去住幾天也是正常的。悅影,跟著外公走!去我那裡住幾天。」

蕭悅影歡呼一聲,拉著沈箴的手就要走,好像蕭家有針紮著她似的。

「這孩子!」沈穆清沒辦法,只得讓喜鵲幫蕭悅影收拾東西,送她去了外公家。

大太太就招呼大家抹牌:「沒了長輩在跟前,可自由自在多了。」

曾夫人笑起來:「沈老爺什麼時候成了大太太的長輩?」

大太太不以為意,笑道:「他老人家把這麼好的一個閨女送給了蕭家,我們蕭家人見到親家老爺不免有些心虛,這也是常理。」

一席話說的大家哈哈笑起來。

魏氏就拉了沈穆清的衣袖:「寶哥要早點歇著,我就先走了。」

沈穆清想到魏氏的身子骨也不好,自然不會留她,笑著送她出了門,客氣地邀請她:「有時間就過來玩。多出來走走,興許這身體就好了。」

魏氏笑著點頭,和寶哥回了戴府。

送走了魏氏,時靜姝來告辭,沈穆清又送了時靜姝走,等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大太太那裡還有一桌牌,沈穆清又吩咐廚房做夜宵。吃了夜宵,幾位夫人或是要上淨房,或是要去喝杯茶,沈穆清就幫著抹牌,眼看天色發白,又去安排早飯,吃了早飯,又收拾床鋪讓幾位夫人歇下,等家裡真正清靜下來,已經是第二天的辰時了。

沈穆清這才能好好睡一覺,心裡不免慶幸,還好悅影去了老爺那裡,要不然,又是子揚,又有悅影,還要招待客人,真的會有些吃不消。

也不知道是那天累了,還是天氣驟然轉涼,大太太突然發起熱來,請了幾個大夫,吃了五六劑藥也不見效果。沈穆清有些慌張,想找個人商量,又不敢寫信給蕭颯讓他擔心,思來想去,竟然只能通知鄭三爺……

她一邊給鄭三爺寫信,一邊覺得心酸,又覺得怨懟。

憑什麼你蕭詔就可以在外面逍遙自在。

沈穆清又賭氣似地給蕭詔寫了一封信。

魏氏知道大太太病了,介紹了一個御醫來,幾副藥下去,大太太的熱止住了,卻開始咳,又吃了五六副藥,咳嗽才止住,漸漸好起來。

因為大太太病著,沈箴一直沒把悅影送回來,直到大太太病好了,這才讓大捨把悅影送了回來。

悅影看見大太太瘦了一圈,聽說是病了,就給大太太摸胸口:「大奶奶不疼。」把大太太弄得眼淚涮涮的落,嚷著要去廟裡上香:「要請菩薩保佑我長命百歲,看著我們悅影成家。」

悅影嘻嘻笑。

沈穆清就問她:「在外公家玩什麼?」

悅影笑道:「大捨舅舅給我講故事!」

「講什麼故事?」

「孔融讓梨,還有司馬光砸缸。」

沈穆清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

大太太就笑著斥責悅影:「舅舅就舅舅,怎麼還加個大捨舅舅。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悅影很是不解地望著母親。

沈穆清也覺得大太太說的有道理,柔聲道:「大捨是舅舅的乳名,你是晚輩,叫舅舅的乳名可不好。以後就叫舅舅就行了。」

「要是大捨舅舅不知道我在喊他呢?」悅影很擔心。

沈穆清笑起來:「除了大捨舅舅,你還要喊誰做舅舅?」

悅影想了半天,搖頭:「沒有!」

沈穆清呵呵笑著,商量大太太:「您的病多虧戴夫人介紹了一個御醫來,前段時間忙,讓英紛帶了些吃食去謝了一聲。如今您好了,我想去趟戴家,當面跟戴夫人道聲謝。」

「這是應該的。」大太太忙道,「你看什麼時候去,跟我說一聲,讓子揚和悅影跟著我。」

「就今天去吧!」沈穆清現在在試著給子揚斷奶,有時候會餵他吃一些菜粥之類的東西,「我趕在黃昏以前回來吃飯。」

大太太就讓人把子揚抱到她屋裡,沈穆清交待了悅影幾句,帶著英紛去了戴府。

魏氏知道沈穆清來,很高興。親自在二門迎接。

「怎麼也不把悅影帶來!」她見沈穆清只身前來,眼底閃過一絲失望,「我們寶哥也能有個伴。」

沈穆清不想讓魏氏存什麼希望,笑道:「她跟著師傅練拳,不能來。」

魏氏到沒有意外的表情,只是笑道:「那多好。不知道能不能讓我們寶哥也跟著學兩招。」

沈穆清只好含含糊糊地道:「有時候再說吧!」

魏氏沒再在這個事上多說,問起大太太的病來。

沈穆清向魏氏道了謝,把禮物送上,說了半天的閒話,她借口家裡還有孩子要照顧,起身告辭。

魏氏見留她留不住,送她上了車。

沈穆清在車上和英紛抱怨:「……總覺戴夫人手上有把刀似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來!」

英紛哈哈大笑起來:「就算是戴夫人有這意思,如果戴公子不成氣候,這事也不能成。如果戴公子能擔當家業,就是戴夫人沒這意思,只怕您看到這樣好的公子,也要划算划算的。有什麼好擔心的。」

一語點醒夢中人。

沈穆清長吁一口氣:「就是覺得自己被算計了,心裡不舒服。」

英紛掩袖而笑。

馬車外就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沈穆清微怔。

馬車已經進了南薰坊了,誰這麼大的膽子,竟然在南薰坊縱馬。

她不由撩了車簾朝外望。

一匹高大的棗紅馬從沈穆清面前跑過。儘管如此,沈穆清還是看清楚了騎馬的人——他穿著件帶繡著江水海牙紋的大紅色蟒袍,身材高大,目光銳利,是和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梁伯恭。

他一向穩重,怎麼會做出大街上縱馬的事……

沈穆清雖然好奇,還是放下了簾子。

現在他們是兩家人,就是魏氏見了她,也不提幼惠的事。這才是明智的舉動。

想是這樣想,但到底心裡還是很困惑。

馬車又走了一段路,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下來。

英紛撩簾望去,還沒到胡同口。

「出了什麼事?」她放了簾子問道。

「奶奶,前面有人在尋事。」馬車伕忙道,「我們繞道走吧。」

在南熏坊尋事?

沈穆清不禁撩了簾子朝前望去。

前面路上兩輛黑漆平頭的馬車停在路邊,有匹馬橫在那馬車的前面,擋住了路。

她愕然。

擋在馬車前面的馬是梁伯恭的坐騎。

前面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想了想,吩咐馬車伕:「你慢慢走近,要是實在走不過去了,我們再穿胡同改道。」

馬車伕應聲,駕著馬車慢慢靠近。

有人看見有馬車過去,就牽扯了梁伯恭的坐騎,蕭家的馬車得以緩緩過去。

兩車擦身而過時,沈穆清從車簾裡看見了梁伯恭——他正站在第一輛馬車的車轅前,低聲和車裡的人說著什麼。

沈穆清看著蹊蹺。

這分明是梁伯恭下朝連衣裳都來不及換就追著和這馬車的主人說話。

她再仔細一看,發現了第二輛車的車轅上坐的那個媽媽有些面熟。

雖然忘記她叫什麼了,但沈穆清可以肯定,那個媽媽是在王溫蕙身邊服侍的。

念頭閃過,不知為什麼,她心中一跳,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沈穆清正猶豫著等會要不要派人打聽一下梁家出了什麼事,就聽見王溫蕙高亢的聲音:「梁侯爺,罪婦王氏不敢勞您費心。」語氣裡有濃濃的譏諷。

「你,你胡說些什麼啊?」梁伯恭有些氣極敗壞的反駁。

「不敬婆婆,不撫子女,性格跋扈……這不是你梁家休我的理由嗎?怎麼,梁侯爺可是覺得還有未盡之語,要再加上幾句。」

風中傳來的支言片語,已聽得沈穆清心神俱裂。

「你,你,你要走,也要把孩子留下……」梁伯恭憤怒的聲音傳來,沈穆清的馬車已漸行漸遠,聽不到王溫蕙的回答。

「怎,怎麼會這樣?」和沈穆清同車的英紛自然也聽到了,她目瞪口呆,「大少奶奶那麼能幹的一個人,怎麼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沈穆清已隱隱有些明白。

失去了王家這棵大樹,再能幹,再精明,梁家只怕都會迫不及待地和王溫蕙劃清界線!

想到這裡,她不禁為王溫蕙傷心起來。

她是那麼地喜歡梁伯恭,梁伯恭追上離開梁家的王溫蕙,竟然只是要她把孩子留下。

這比被梁家休棄更讓王溫蕙傷心吧!

「還好奶奶當時下決心離開了。要不然,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英紛喃喃地道,「梁家太薄涼了!」

一時間,沈穆清和英紛的情緒都有些低落。

《好事多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