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餘波未平(一)

顧夕顏重新回到了牌桌子邊,卻再也沒有應酬的心意。她精神恍惚,頻頻漏牌或是打錯牌,小崔氏立刻就查覺得到了她的不對勁,借口要顧夕顏陪著她登東去了毛廁。路上,小崔氏關心地道:「出了什麼事?可是魏姨娘那裡……情況不妥?」

不管崔氏是什麼心思,顧夕顏都沒有和她深談的意思,她淡淡地笑道:「不是,是我突然覺得有點不舒服……怕是坐久了……」

去了一趟魏士英那裡,就覺得不舒服了?

小崔氏自然是不信的,但這話既然夕顏不願意談,自然也不便深究下去。她笑著給顧夕顏台階下:「怕是今天鬧得狠了,你又沒有午休,要不,你到少芹屋裡歇會。」

這幫妯娌十個裡面到有九個是人精,如果這個時候自己露出什麼不悅來,到時候,別說是方少芹會被人議論,就是自己,怕也不能撇清了。

顧夕顏笑道向小崔氏道了謝,強打起精神回到了花廳,然後她就一直輸了下去。

還好很快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大家散了牌局吃了晚飯。

桌間,女眷們互相敬了酒,顧夕顏也吃了幾杯,精神舒緩了不少,人也鬆懈下來,就想回家,回梨去,想靠在齊懋生的肩膀上歇一會兒……所以席還沒有散,顧夕顏就做出了一幅酒醉的樣子。

幾位長輩玩的盡興,都沒有散的意思,方少芹聞音知雅,留她們玩牌。

顧夕顏就趁機提前回了梨園。

回到家裡,顧夕顏第一句話就問齊懋生的行蹤。

「爺一直在等您回來呢!」端娘笑道,「後來實在是等不著了,就去了蒜苗胡同三爺那裡,說是吃了晚飯再回來。還說,如果您回來了,就讓人去稟一聲。」

自從齊懋生自高昌回來,兩人天天膩在一起。今天懋生又沒什麼公事,自己又撇了他去了花生胡同,本來還有點擔心他孤單無聊,現在知道他去了齊瀟那裡,顧夕顏嘴角翹了起來:「別去稟了,他難得有清閒的時候,就讓他去三爺那裡好好散散心。」

端娘欣慰地笑了笑:「男人們也有男人們的事……夫人能這麼想,可見真是大長了!」

顧夕顏也笑了笑。

儘管嘴裡這麼說,心裡這麼想,但齊懋生不家裡的事實還是讓顧夕顏有點難受,特別是一想到魏士英的恨意,她心裡就有一絲涼意。所以她泡花浴,想借此洗滌一身的疲憊,可當她望著鏡台裡那張白淨的臉時,腦海裡又不由地浮現出魏士英猙獰神色來。

顧夕顏歎了一口氣,就讓墨菊叫了段纓絡來。

這件事,齊府這邊只有和她一起去看望魏士英的段纓絡知道,就想和段纓絡說說話,排解一下心裡的鬱悶。

當顧夕顏透過鏡台的鏡面看見段纓絡走了進來的時候,她就轉身指了自己身邊的繡墩道:「我心裡憋得慌,你和我說說話吧!」

段纓絡知道她心裡難受,笑道:「是為了魏士英的話吧?」

顧夕顏點了點頭:「魏士英懷了孕,我還以為她和齊毓之會好好的過日子……誰知道,她從來沒有改變初衷……竟然以為是德馨院的事,與我有什麼關係……不過,話又說過來,如果是我,恐怕也會懷疑吧!偏偏我又不能明說,也不想明說,而且也必要和這樣一個人說明白……話雖如此,但讓人如此的恨著,我的心裡,還是覺得非常的不好受……而且我現在很擔心她這種心態,不知道她還會做出一些什麼事來……有的時候覺得真的很煩惱……大家全為了這些情情愛愛的事兜兜轉轉的,有時想想,挺沒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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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懋生無視那些向他行禮的人,步履沖沖地進了梨園。

園子裡靜悄悄的,並沒有他想像中的燈火通明或是人流川息。

他心裡更是焦急。

在花生胡同等了半天,也沒有看見夕顏出來,讓四平叫了一個小廝去問,結果說,少夫人不舒服,早就回去了。

齊懋生一聽,就狠狠地瞪了四平一眼。

四平也很委屈,自己真的沒有得到消息嘛!

齊懋生也沒心情和四平計較這些,趕催著馬車快點回來。

他沒等翠玉撩簾子,自己就「唰」的一聲撩簾而入:「夫人呢?誰在身邊服伺著?」

翠玉見齊懋生面色冷竣,忙道:「夫人叫了段姑娘進去說話……說讓我們不用在跟前……」

說話間,屋裡的顧夕顏和段纓絡已聽到了動靜。

顧夕顏忙悄聲對段纓絡道:「這件事,別跟懋生說……免得他七想八想的……」

是怕他一插手就不給人留餘地吧!

段纓絡就掩著嘴,瞭然地笑著點了點頭。

顧夕顏起身攏了攏頭髮,和段纓絡起身朝外間走去。

兩人剛出了屏風,就和神色匆忙的齊懋生撞了個正著。

「不是說你不舒服嗎?」齊懋生皺了眉,「哪裡不舒服?」

顧夕顏一怔,道:「你去了花生胡同?」

「嗯!」齊懋生就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沉聲道:「到底是哪裡不舒服?怎麼跟前也不讓人服伺?叫了大夫沒有?」

顧夕顏忙笑道:「沒事,就是被嬸嬸和嫂嫂們灌酒……找了借口,落慌而逃了……」

就算是聽到顧夕顏這麼說,齊懋生也還是從頭到尾打她打量了一番。

穿著白色的褻衣,頭髮半干半濕的,身上有著沐浴後的雅香……最重要的是,她笑靨如花,神色靜謐。

齊懋生這才鬆了一口氣。

一路上的擔心、焦慮和不安開始一點點的散去。

段纓絡這時才有機會朝著齊懋生曲膝行禮道安,齊懋生點頭還了禮,段纓絡就退了出去,把空間讓給了這對夫婦。

「叫婆子打水進來吧!」齊懋生解著腰帶,「我今天和繁生他們去喝花酒了……」

「喝花酒!」顧夕顏不由地睜大了眼睛,「和齊瀟?」

剛才他進來的時候,自己有點恍惚,現在仔細一聞,齊懋生的身上,淡淡的酒氣中果然夾雜著濃濃的脂粉味。

「嗯!」齊懋生點了點頭,重申道,「叫婆子抬水進來吧!」

「哦!」顧夕顏應聲去叫了人抬水,再進屋的時候,齊懋生已經脫得只盛下一件褻褲了。

顧夕顏疑惑著:「出了什麼事?怎麼突然想到去喝花酒?」

齊懋生嘴角微翕之際,抬水的婆子們進來了。兩人同時收了聲,等水倒好了,齊懋生叫了顧夕顏:「給我洗個頭!」

本來這種事都應該由貼身的婢女服伺,剛結婚的時候,因為是在冬天,自然也就沒有瞧出個什麼,可到了夏天,齊懋生是連頭帶身子一起洗,服伺的婢女就不免會看到赤裸的齊懋生……顧夕顏就開始自己動手幫他洗頭。

顧夕顏在澡盆緣上墊了厚厚的帕子,支了小几放著小盆給他洗頭。

齊懋生脖子枕在帕子上躺在澡盆裡,閉著眼睛,舒服地享受著顧夕顏的泰式洗頭。

顧夕顏聞著齊懋生呼吸出淡淡酒氣,一邊給他按摩頭皮,一邊輕聲道:「今天怎麼突然跑去喝花酒了!」

舒服的感覺,讓齊懋生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別提了!」齊懋生語調慵懶,語氣無奈,「原來準備去找繁生喝點小酒的,誰知道那傢伙大白天的,中午就和四叔他們一起跑去喝花酒了……我平時樣子端凝,大家見了我都有些戰戰兢兢的,我就尋思著,不如趁這個機會我也去湊個熱鬧,免得他們見了我畢恭畢敬的,等我一轉身,大家又心照不宣地擠眉弄眼地約了出去樂呵……好像我這個人很不通情理似的……」

顧夕顏一怔,輕聲地道:「懋生,你覺得很孤單嗎?」

齊懋生閉著眼睛,半晌沒有作聲。

顧夕顏還以為他睡著了,拿了清水把他頭上的皂角衝下來。

「以前不管是弓馬騎射還是鬥雞飛鷹,兄弟間能和我比肩的就是齊瀟了……可自從我承爵後,大家就漸行漸遠……我有時候也不希望這樣……原以為跟著他們一起玩玩,可以拉近彼此的距離……可是……好像也不行……」齊懋生聲音漸低,最終不可聞。

齊懋生是在和她吐露心聲吧!

顧夕顏輕輕地「嗯」了一聲,拿了帕子給他絞乾頭髮。

「就是那樣的赤袒相交,也始終有一道無形的鴻溝……先還勉強的和他們一唱一合的,可到了後來,不僅覺得沒有意思,而且覺得自己荒唐……」

「懋生,你以前曾經說過,你喜歡自己的現在幹的事……」顧夕顏拿了梳子,細細梳著齊懋生的頭髮,「那你覺得,你承爵後,是快樂的時候多些?還是痛苦的時候多些?」

齊懋生考慮了很久,認真地道:「如果沒有那些雜事,當然是快樂的時候多些……不過,就算是這樣,我覺得承爵還是不錯的,至少,我這一畝三分地可以按照我的想法來耕種!」

「在你心裡,什麼事是雜事呢?」顧夕顏輕聲地道,「是魏夫人和徐夫人之間的爭鬥,還是那些日常的公文,或者是,別人喜歡偷窺你的心意……」

齊懋生沉吟道:「日常公文啊,不覺得煩;魏夫人和徐夫人之間的爭鬥,好像也有點習慣了,至於偷窺我的心意,我也不是那麼好相於的人……只是有時候看到齊瀟,有點覺得……有點覺得……」齊懋生想了很好會兒,才找到一個形容詞,吐吐吞吞地道,「妒忌吧……」

《以和為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