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4

午夜十二點,城中村的一處廉價招待所裡,燈火通明。遠遠看去,玻璃窗上滿是污跡油漬,透出的燈光格外昏黃。

樓體上貼著「住宿20元」的紅色塑料綵燈,「住」字的單人旁和「元」字上一橫都熄滅了。

閃爍的車燈非常刺眼,幾輛警車把本來就狹窄的城中村走道堵得擁擠不堪。

雖是深夜,附近很多居民穿著睡衣就跑出來觀望了。

招待所的老闆娘坐在門口抹眼淚,罵罵咧咧:「真晦氣!死哪兒不好,死我們家。本來生意就不好做,這以後日子還過不過了?」

甄意才走進招待所,林芝的丈夫就撲上來,嚇得雙腳發軟直哆嗦:「甄律師,你可要幫幫我,人真不是我殺的啊!」

甄意握住他的手,語氣堅定:「你先冷靜一下,和我說說是怎麼回事?」

「鄭穎她今天非要來向我們家道歉,我們不肯原諒。她就一直在門口下跪磕頭。我把她趕走了。可……」

這個可憐的男人眼淚汪汪。

「後來我心裡又難受,她畢竟是個孩子,也是跟著那幾個大人學壞了。我想阿芝已經死了,這孩子還得活下去啊。不原諒她,不是把她往火坑裡推嗎?全世界都在唾罵她,我們得拉這孩子一把呀。」

甄意聽他這話,感動得眼中有了熱淚。

林芝的丈夫是在菜市場賣魚丸的,生活貧苦,家庭遭受如此大難,卻仍有這樣寬闊而純樸的心胸。僅這一點,多少位居高位的人比不上?

林芝丈夫臉上全是淚,驚恐萬分:「她說她在外邊,讓我10點半來這裡見她。我敲門沒人應,和老闆娘一起進去看,她就站在那裡,我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可她早死了。」

「警方會調查清楚的。你千萬別怕。」甄意話沒說完,司瑰走了過來,對他說,「你放心,初步排除了你的嫌疑。」

林芝丈夫如釋重負。

甄意走到一邊,小聲問:「這麼快,有不在場證明?」

司瑰臉色很沉,道:「是連環案,而且,普通人無法把一個人殺成那個樣子。」

「連環?」甄意一愣,「什麼樣子?」

旅館的樓梯間十分破舊,走上3層,走廊上拉起了警戒線,很多警員正在勘察。

甄意和言格穿了鞋套走過去,案發房間關了燈,幾個警員貓著身子在提取指紋和其他痕跡。

甄意一眼看見門口的洗手間裡站著一個人:鄭穎。

給人的第一反應竟是:極美,美得虛假而詭異。

她化了濃妝,塗著厚厚的粉,白面紅唇,打扮得異常艷麗精緻,穿一件上緊下松的蓬蓬公主裙。腰部拉得非常緊,顯得格外細,像十六七世紀英國小姐的細腰。

她塗了深深的眼線和睫毛膏,眼睛睜著,脖子上繫了一根蕾絲鑲牛皮項圈,後端掛在淋浴噴頭上。

服裝艷麗,色彩斑斕,死相極其精美,像櫥窗裡的假人,像嘉年華的演員。而且,她似乎在笑……

甄意頭皮發麻,強忍著心中的不適和異樣,緩緩走近一步,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ChanelNO.5。

走近才發現洗手間裡還有一個人!她猛地嚇一跳,往後一彈,身後言格把她穩穩扶住。

她的心撲通撲通的,定睛一看。

竟是鏡子。

鏡子上畫著一個血色的環,鏡子裡的鄭穎正一眨不眨,陰笑著盯著鏡子外面的自己。

一切看上去都很精美,與這裡髒亂低檔的環境格格不入。

洗手池裡放著鄭穎的化妝包,裡邊的物件凌亂擺放,而地下,躺著一個非常顯眼的橡膠的男性陰莖……還有一個振動器……

甄意覺得詭異非常,回頭看言格,他站在她身邊,望著鏡子微微擰眉,似乎在看鏡子上的符號。

看了一會兒,他回頭望一眼房間,傢俱擺設都很陳舊,但勉強整齊。窗子開了一扇,外邊是黑漆漆的夜。

出了走廊,言格問司瑰:「是連環殺人?」

司瑰點頭:「因為死者的樣子太詭異,之前就一直沒有對公眾公開。」

「死者全是這個樣子?」

「對。」司瑰翻出文件夾裡的照片給他看,「言老師,這個罪犯是種什麼心理啊,不會是精神有問題吧?」

甄意站在旁邊瞟一眼,皮膚上頓時起了雞皮疙瘩。

裡邊幾個死者全穿著漂亮,衣著整齊,臉上都化了妝,死得很體面。

只不過,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太一樣。

「除了死相,還有別的身份共同點嗎?」言格問。

「他們都是最近被輿論譴責的人。」

「譴責?」

「對。」司瑰指向其中一個女人,「這個女的2個月前意外落水,有個交警見義勇為救了她,還因此犧牲了。可她一句感謝也沒有,上岸了就走人,後來是圍觀群眾的視頻曝光,人肉搜索出了她。

這個女的,為了嚇唬她男朋友,假裝跳樓,結果害得救她的消防員墜樓死了。

這個……」

一番介紹下來,全是今年充斥HK媒體的公眾事件;全是喪失道德之人致他人於死地,卻無法用法律規束的情況。

聯想到現在的鄭穎,她參與了地鐵群毆孕婦案,但她未成年,且她只在邊緣踢了幾腳;專家們普遍認為她的處罰不會很重。

這麼看來,是衛道者懲戒式的犯罪啊,甄意心想。

言格凝眉思索半刻,問:「鄭穎的案子,附近有人看到可疑人嗎?」

「沒有。」司瑰說,「可疑車輛也沒有。」

「招待所其他的住客呢?」

「都是附近的單身漢和小姐,再就是技校的情侶。」

言格點了一下頭,對司瑰道:「客觀證據有限,無法判斷殺人者的精神狀況,但很可能,他並沒有精神疾病。」

這時,走廊上,警察們以季陽為中心,圍成了一個圈。

甄意跟著言格下樓時,隱隱聽見,季陽聲音很沉,語氣刻不容緩:

「我們要找的這個犯人是男性,身材高大,體格健壯,年齡在27到33歲之間。

他非常迷人,很有魅力,在人際關係上很有信心,與人溝通良好,懂得交流技巧,能夠短時間內迅速獲得陌生人的信任。可能他身份特殊,可能他長相英俊。

除去這些,他在內心深處對男女關係比較謹慎拘謹,很可能至今沒有交過女朋友;看上去風度翩翩的同時,傳統而保守。

這其實是幼時經歷對他的男女相處觀造成了影響。他童年不幸,與父親關係親密,在他幼年時期,父親遭遇變故,很可能受人冤枉或者因為救人意外去世;他很小的時候母親就離開了他。即使長大了由於工作或融入社會,他變得談吐不凡,潛意識裡仍然

與女性保持距離,可又對女性好奇。

他行為上沒有虐待傾向,但意識深處對女性的身體有探索和窺探的慾望。

他很自信,很有條理,組織計劃能力很強。做事有決策力行動力,有手段不畏懼。有非常強的掌握能力。

他工作體面,會憐憫,很正直,對自我的道德要求很高,代表社會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他很可能從事法官,警察,律師之類的行業。」

甄意一邊往樓下走,一邊忍不住回頭看,很好奇季陽的理論啊,但那不是她該參與的。

下樓後,甄意再度安撫林芝的丈夫:

「我已經看過了,警方說初步排除你的嫌疑,但……」她不忍心讓他擔驚受怕,壓低了聲音,「其實就是不會懷疑你了,你放心。如果有什麼事情,第一時間和我打電話。」

林芝的丈夫千恩萬謝,這才離開。

甄意準備和司瑰打聲招呼就走,一不小心在司瑰的脖子上隱隱看到了什麼,她湊過去,不由分說拉開她的領口一看,一枚深深的吻痕。

司瑰一驚,立刻把領口捂上。

「嘖嘖嘖,卞謙哥還真是……威猛啊。」甄意眼裡差點兒沒飛桃花,「我的天,昨晚大戰了幾場?」看一眼手錶,凌晨一點,「案發後接到電話,剛從床上抽身下來的吧。」格外強調了「抽」字。

司瑰被甄意涮得紅臉,卻很鎮定:「要你管。」

「不管不管,閨蜜長大了都要嫁人的。」甄意一個勁兒地壞笑,「難怪我剛才看見卞謙哥的車停在那兒,我還以為看錯了,原來是他送你來的。」

想想卞謙那樣清淡優雅的男人和司瑰在一起,甄意立刻打住,這種畫面還是不要想了。

只是……她酸不溜秋地歎氣:「你看看你,被男人滋潤後,氣色都不一樣了。我到現在還慾求不滿呢。」說起來,她更氣,「混蛋,自己滿足了,就打電話破壞我的好事。」

司瑰一愣,看看外邊的言格,明白了:「我打電話的時候,你們倆?」

「沒。」甄意賭氣地哼一聲,司瑰和卞謙交往不到兩個月就滾在一起了,言格這個白癡,認識12年了,還不把她吃掉!

司瑰笑:「放心啦,他就是你的。急什麼?」

甄意哼嗤一聲,衝她招招手告別,回頭尋找,見言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去到外面了,雙手插兜立在夜色裡,仰頭望著天空。

甄意走過去,順著他的目光望,招待所牆體上髒兮兮的,沒什麼可看的啊。

她索性側頭看他,他下頜的弧線利落而乾淨,隱隱透著男人的硬朗,真性感。她忍不住想起他們在沙發上的未完待續。

目光緩緩飄移,看見他白皙的脖頸上有一處小凸起,是喉結;她忍不住伸手過去,覆上去觸碰,那塊硬硬的小骨頭隔著他平實溫暖的肌膚,在她指尖滾了一下,好癢。

言格低下頭來了,黑眼睛靜靜看著她。

她咧嘴笑笑,這才把手收回來。

他問:「沒事了?」

「嗯,走吧。」

他低低地應了一聲,轉身和她繞過警戒線,走進夜幕籠罩的城中村裡。

身後,警燈閃爍。

走道狹窄,夜色靜謐。

甄意背著手,跟在他身邊,不自覺地說:「好好奇,真想知道季陽專家是怎麼知道兇手的情況的。」

「不難理解吧。」言格淡淡地說。

「誒?你知道?」

「這次連環殺人案的死者,他們的背景和生活沒有交集和相似點,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是輿論譴責的對象。所以不難判斷,兇手殺他們是充當著衛道者的角色。HK最近類似的案件很多,可這個連環案裡,受害者都是在各自的事件中害死了特殊職業的人,如交警,消防員,政府工作人員……這些都是職業屬性中道德附加值比較高的行業。所以,兇手極有可能出自

這一群體。」

甄意聽得入神,輕輕讚歎:「好厲害!唔,林芝好像是養老院裡的護工。」

言格的思緒斷了一秒,護工這個職業有些牽強。

低眸看她,她正一瞬不眨望著他,黑亮的眼睛裡星光閃閃,專注而崇拜。

他向來不是虛浮的人,可此刻,因為她感興趣而仰慕的眼神,他竟覺得十分受用。

輕輕吸了一口氣,深夜的空氣清涼而沁心。

他再度開口,有條有理地說:「從執行步驟上來講,一開始,他需要把死者誘拐到安全隱蔽的地方。陌生人會跟著他走,他一定是有相當大的個人魅力,能讓人在短時間內迅速對他有好感和信任感。所以季陽說他英俊帥氣,或者,他的

職業本身讓人覺得安全可信。在殺人方式上,他選擇勒死死者,他必須有力量。比起其他殺人方法,勒死比較乾淨整潔,在屍體上留下的痕跡比較少。一方面他或許想表明他代表的是有力量的一方,一方面他對殺人方法本身沒有較多

的研究和興趣,另一方面他對死者沒有想侮辱的訴求。

剛才司警官給我們看的照片顯示了幾處細節,可以看到死者身上都沒有掙扎的痕跡,這說明即使是勒死,兇手也能一擊致命,執行力和策劃力非常強。他甚至沒有讓死者掙扎。」

語速不快,想讓她每個字都聽清。

「啊,是這樣。」現在聽他一分析,甄意也忍不住參與其中。

「所以,他的根本目的就是為了懲戒死者。而同時,他對自己的道德要求很高;不會像其他衛道者一樣,在殺掉死者的同時,還用各種方式侮辱和羞辱死者。」

「對。」言格再度看她一眼,很欣賞她的聰明和領悟力,這樣的交談讓他覺得愉悅。

「他把自己擺在非常高的位置,懲罰死者的同時,也給她們死亡的尊嚴,所以,他把她們整理得乾乾淨淨,讓她們非常漂亮美好地死去。」

「那季陽說他的成長環境,這是從哪裡看出來的?」

言格垂下眼眸:「看到洗手池裡的那件器具了嗎?」

甄意知道他說的是橡膠的男性陰莖和振動器,輕輕「嗯」了一聲。

「雖然我沒有像季陽一樣拿到更多的證據,但我猜測,那些死者的下體都有被性侵的跡象,只不過,並不是真正的男人。而是……」

他沒說完,但甄意明白了,而是……那兩樣東西。

夜風輕拂,氣氛有些微妙,或許,有一絲尷尬。

有好幾秒,兩人都沒有說話。

前邊的暗夜中,傳來輕輕的調笑細語,迎面走過來一對情侶,摟在一起,嬉笑著說著情話,從他們倆身邊經過了。

安靜狹窄的走廊裡,他們細細的歡笑聽著格外私密親暱。

甄意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卻沒察覺不經意間,自己眼中流露出了艷羨。而她這樣期盼回望的神情,落進了言格深邃的眼裡。

他寂靜地看她半晌,靠近一步,執起了她的手,稍稍一帶,把她牽到自己身邊,讓她緊緊挨著自己。

甄意一愣,人已不由自主地輕輕撞去他身上,手被他溫熱的掌心嚴密地包裹,手臂也和他的纏在一處。

唔,差點兒忘了,她已經宣佈被他追到,是他的女朋友了呢。

所以,他主動牽她的手,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她心裡絲絲地甜,自然而然摟住他的手臂,歪著頭靠去他的肩膀,彷彿他手臂上掛著一隻小浣熊。

他轉眸看她滿足的樣子,眼底也不經意染了一絲極淡的溫情。

走了好一會兒,她才繼續道:「他不想羞辱死者,卻用假的用具侵犯死者,這是矛盾的啊。」

「嗯。季陽才說,兇手對女性有一種近乎窺探的好奇。」

甄意回過味兒來:「可他本身魅力迷人,理應不缺女人,所以,是他潛意識裡對女人有著同時牴觸和好奇的心理?」

「嗯,這樣的男人,通常是因為成長過程中缺乏女性角色,最常見的,就是母親角色。」

甄意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但是,又忍不住提出漏洞:「可或許他就是對死者有性慾,卻陽痿不舉呢?」

她如此口無遮攔,言格並未覺得她的用詞不妥,平緩道:

「如果他有性交的想法,卻性無能,他對死者下體的傷害會更嚴重慘烈。且他更可能會選擇其他異物,而不太會用假的男性生殖器。」

「為什麼?」甄意好奇,抬起腦袋。

「這……」言格輕咳一聲,「或許這事關男人的尊嚴。」

「哦……」本來就功能不行,找個假的來,不是自找刺激麼。

言格稍稍側頭,看一眼肩膀上她安然傾靠的腦袋,平靜地說:「雖然童年殘缺,但他依然給自己賦予了非常高的道德標準,所以,他的成長過程中,有另一個榜樣式的男性角色,就是他父親。」

「意思是他父親給他樹立了標桿?」

「嗯,孩子很多正直的信念和行為都是從父親那裡習得的。」

甄意徹底明瞭:「他正直,有信念。卻在這次的殺人案裡,表現出偏激的一面,所以很可能是相似的事情刺激了他。」

「嗯。」

她在腦子裡又回味了一遍,才道:「現在我完全明白啦,言格,你好厲害。」

語氣裡毫不掩飾對他的崇拜,帶著微微的撒嬌。

他垂了一下眼眸,靜默不語,心裡卻是開心的。

「不過言格,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鄭穎的案子和這個連環案裡其他的人不太一樣。」

這正是他想說的,他看她,眼神閃了一下,鼓勵她繼續。

「可能我對服裝和化妝比較敏感,我覺得鄭穎和另外幾個人的裝扮,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啊。她高級多了。」甄意擰眉,說。

「其他女人的裝扮就像你說的,兇手想給她們體面的死法,讓她們漂亮地死去,給她們穿上好的衣服,整理了容顏;可鄭穎的死法不僅是漂亮,可以說是驚艷,絕美,就像……

像兇手對她有感情一樣!」

「我也有這種感覺。」兩人想到一處的默契,讓他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柔和,「我認為,雖然鄭穎的死,和連環案裡其他人的死有相似之處,但殺死鄭穎的兇手和殺死另外幾個人的兇手,不是一個人。」

「誒?」甄意稍稍意外,「不是一個人?我以為鄭穎是兇手的漏洞,應該從鄭穎的人際關係找突破口。」

他並沒有急著解釋,只是感覺到她在夜風中輕輕地發抖了。她出來時太急,只穿了件薄薄的衛衣。此刻討論得專注,都沒有察覺冷意。

他溫聲道:「甄意,我把衣服脫下來給你穿,好不好?」

她愣一下,輕輕笑了:「不用啦!」

說著,卻拉開他的風衣,鑽進去雙手摟住了他的身子,「這樣就好啦,一起穿,更溫暖呢。」

他稍稍一愣,終究是順勢摟住了她的小身板。

道:「如果兇手對鄭穎有特殊的感情,他又怎會讓她死在這樣廉價的招待所裡?」

「啊,對哦。」她咕噥著望他懷裡鑽,狠狠嗅了嗅他身上清淡的香味。

「這個連環案裡其他死者都在HK,說明兇手的主要活動範圍在HK。可鄭穎是從深城來的,兇手如何知道她的行蹤?殺一次人需要周密的計劃,鄭穎今天才來HK,兇手立刻就知道並實施殺人了?」

這樣一說的確奇怪,可甄意還是疑惑:「會不會兇手剛好在HK和深城兩地來回?」

「雖然有這種可能性。但,鄭穎已經向受害者家屬懺悔。她和其他的死者不一樣,懺悔的人沒有懲處的意義。

而且,如果兇手對鄭穎有特殊的感情,他就不會用假的用具,而是會親自……」

甄意努努嘴,會親自和她發生性關係了啊。

這樣一來,都說得通了。

「竟還有一個兇手。那殺死鄭穎的兇手是不是太聰明了,居然和最近的連環殺人案撞上。」

「他的確很聰明。」

言格沉吟半刻,道:「另外,雖然季陽他們有很炫目的推斷,但有些基本的事情,我認為他們都忽略了。」

「什麼事情?」

「兇手是怎麼殺掉鄭穎的?」

甄意愣住,是啊,第一反應是連環殺人,慣性思維讓人去找相似點和新線索,卻忽略了最基本的推理。

「林芝的丈夫和老闆娘是開鎖進去的,房間裡沒有打鬥痕跡,連一點掙扎都沒有。雖然開了一扇窗戶,但我看過,窗戶上方是不牢靠的塑料擋雨板,旁邊的雨水管道也不牢靠,兇手不可能從窗戶離開。」

甄意心亂跳:「難道是密室?」

「兇手如果把鄭穎殺了,移屍過來,難度太大;而在旅館裡殺人,怎麼會不發出聲音?而兇手又怎麼自由進進出出?」

甄意的好奇心全吊起來了,不經意在他懷裡扭了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想……」

話音未落,他左邊口袋裡,手機震了起來,在甄意背後,她的腰上酥酥麻麻地顫。

他左手正摟著她,沒有鬆開,便用右手繞去左邊口袋摸手機,有意無意間,就把她整個兒圈進了懷裡。

她暖得心都要化開,安然而幸福地享受他懷裡的溫暖,還有那清淡的男士香味。

他低著頭找手機,不經意間身子微微前傾,壓去她肩上,短髮在她臉頰邊蹭蹭,好癢,好親密。

她仰著頭貼在他脖頸間,唇角的笑容一點點放大。

他終於找到電話,接了起來。

近在耳邊,甄意隱約聽到一個清沉而冷寂的男聲,說著英語,嗓音很磁的樣子,具體內容她聽不清。

但言格回答的中文:「對,像一個符號……是一個環,兩筆畫成,一端細,一端微微粗一點兒。」

甄意想起,他說的是洗手間鏡子上的血環。

她當時只覺得是個圈,沒想言格看得那麼仔細。

「兩環蛇?……重生?」

「……」

「你現在在哪兒?」

甄意微微扭頭,可貼得太近,只看得見他白皙的下巴。

能讓他問出這種話的人,應該不一般吧。

「Isaac好很多了。……你什麼時候來接它?」

那邊似乎沒有回答,收了電話。

言格裝好手機,無意識地蹙了一下眉。

甄意察覺到,他是擔憂的,在擔憂電話那邊的人。

她小聲問:「是小鸚鵡的主人嗎?」

他「嗯」了一聲,沒有想多談的慾望。

甄意也就不多問了。又聽他說:「鄭穎是自殺的,但,有兇手。」

自殺?卻有兇手?

這話真是……費解。

言格開車把甄意送到她家樓下時,已經快凌晨三點了。

甄意賴在車上不想下去,熱情又好心地提議:「這麼晚了,要不去我家住吧?」

言格點了一下頭,沒有猶豫。

甄意彷彿中彩票,目光追著他,看他過來給她拉車門,笑瞇瞇地起身迎上去,貼在他耳邊,聲音魅惑:

「那,我們是不是要繼續剛才沒做完的事?」

「……」言格沒作聲。

甄意也不洩氣,摟住他的手臂,嘻嘻地笑:「雖然我只有一張床,但我不會讓你睡沙發的。我對你好不好?」

他緩緩看了她一眼,說:「是挺好的。」

言格洗完澡出來,就聽見甄意在臥室裡聽音樂唱歌,歌聲輕快而活潑:「我們去大草原的湖邊,等候鳥飛回來;等我們都長大了,就生一個娃娃……」

言格:「……」

大晚上的,她還真是精力充沛。

他關了客廳的燈,走向臥室。

忽然。

「叮鈴鈴~」

茶几上的座機電話響了,在昏暗的客廳裡,莫名幽靜而綿長。

「甄……」剛想叫她接電話,後邊的字卻凝在嘴邊,莫名地,想到她說「騷擾電話」。

騷擾電話?

心,靜了一秒。

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接起電話,放到耳邊。

他沒有作聲。

那邊,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12點為什麼不接電話?我知道你在家。」光線昏暗的客廳裡,他深深地斂起眼瞳。

《親愛的弗洛伊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