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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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繹的熟人吳銘在鎮上開了家吳記玉石店,販賣各種玉器寶石,金銀飾品也賣,加工的活計也做。店面不小,有兩間商舖。

吳銘見駱繹來,熱情招呼。

周遙職業病發作,目光掃向玻璃櫃內的貨品。金銀飾品以特色手鐲,小孩腳環,平安掛鎖居多;還有綠松、琥珀、南紅、蜜蠟等寶石鑲嵌的藏飾,成色都不錯;倒是那些玉器翡翠,質量參差不齊。

周遙一看就是外地遊客,吳銘的情人阿桑過來接待:「美女想買點什麼?有沒有看中的?」

周遙抬頭,筆直地看向駱繹,後者說:「她跟我一起來的。」

吳銘看著周遙,微微點頭,目光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駱繹並沒解釋澄清,問:「最近生意怎麼樣?」

「不錯。」吳銘給他點了根煙,問,「吳迪那小子呢,沒惹麻煩吧?」

「在跟阿敏談戀愛。」

「前台那小姑娘?」

「嗯。」駱繹呼出一口煙。

「她家好像是——新都橋的?」

「對。」

「談戀愛好,這小子該收收心了。」

兩人聊了幾句,往裡屋走。

駱繹走到簾子前,似乎想起什麼,回頭找了一眼。周遙正孩子一樣趴在玻璃櫃上認真看玉石。她似乎也有所察覺,無意識地抬起頭,然後扭過去看向他,四目相對,清澈見底。

他的手垂在身邊,手指輕輕拍著煙身,說:「你在外面等我一會兒。」

周遙說:「哦。」說完低頭繼續看石頭了。

駱繹掀開簾子,進了裡屋。

「你和駱老闆什麼關係呀?」阿桑還挺八卦。

「我住在他客棧。」周遙說。

「怎麼大清早跑下山?」

「我來買點東西。他帶我下來。」周遙說,見阿桑目光灼灼,又補充,「他人蠻好的。」

阿桑如同洞悉一切地笑了笑,彷彿在說:皮相好身材好,人就蠻好的對吧。

「他那個客棧呀,」阿桑慢悠悠地說,「十個女住客有五個會半夜敲他房門——」剩餘的話拿眼神說完。

周遙一時喉嚨發緊。

「不過別想多,要是來者不拒,身體早垮了。」

周遙:「……」

「一些人呀,出門就想找艷遇,也不管別人看不看得上。」

周遙越聽越覺得不對味,皺了皺眉,轉身去看玉石。

阿桑跟著她走,問:「有沒有喜歡的,買一塊嘛,玉石會給人帶來好運,平安呀,戀情呀……」

周遙:「……」

合著剛才那番話全是鋪墊,她自以為看出她想勾搭駱老闆,所以集中擊破層層營銷。

周遙覺得被戲弄了,心裡頭有些惱。

她認真地問:「你有什麼推薦?」

阿桑見有戲了,慇勤道:「你想要點什麼?藏飾還是……」

「別的吧。不是這兒的人,戴著奇怪。」

「玉還是翡翠,手鐲還是吊墜?」

「玉鐲。」

「這只最好,」阿桑小心翼翼拿出一個標價一萬的玉鐲,「這是我們店最好的藏玉,已經打過折。」

周遙剛才已看過,玉體清潤,光澤柔和,但那只是品級較高的蛇紋石,不值什麼錢。

周遙癟嘴,說:「綠黢黢的,不喜歡。」

「你是外行,不懂。這是藏玉,書裡說的『藥王石』就是它。雅魯藏布江開採的,吸收天地靈氣,有天然磁場,能滋陰補陽,戴在身上養生保健,真真正正有奇效的。」

這番吹得天花亂墜的話也就只能糊弄糊弄遊客了。周遙不動聲色,詫異狀:「那麼神奇啊?」

「真的,不信你在網上搜。這只要一萬,值當得很,以後轉手賣也不虧,等玉石上漲,還賺錢呢。」

還上漲,地攤貨都要氾濫了好嗎?周遙戀戀不捨狀:「好是好,——但太貴了。」

「那你說多少錢嘛?」

周遙想一想,尷尬又難為情的樣子,擺手:「還是算了,我出門帶的錢不夠,不好意思說,買不起的。」

「說說嘛。」

「不說了,我沒帶多少錢。」

「說說不怕的。」

「我身上總共就七百。」周遙抱歉地看著她。

「……」阿桑語塞,這丫頭,高不說低不說,怎麼剛好說了個進貨價。

「這不可能賣的嘛,進貨都快九千了。」阿桑說。

「對呀。玉是好玉。」周遙不無遺憾地說,「但太貴了,買不起。我是學生,很窮的。」

「你是學生啊,我說看著年紀小。」阿桑把鐲子放回去,說,「我給你推薦便宜的?」

周遙跟著她往另一個櫃檯走,無意往店外一瞥,看見一個不是本地人的男人在對面的巷子裡抽煙。

周遙記得,剛才買皮筋的時候好像就看見過。

跟蹤?

……

裡屋,

駱繹問:「你怎麼和她搞在一塊了?」

吳銘笑:「我知道外頭人都說她,那是嚼舌根的,我看著她好。」

駱繹說:「找個會跟你好好過日子的吧,上次那個誰——」

「跟她在一塊沒意思。」吳銘又說,「好好過日子也沒見你過。」

駱繹一時無言。

吳銘問:「燕妮現在哪兒呢?」

「不知道。沒問。」他並不想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多說,問正事:「查到了嗎?」

吳銘搖頭:「那批石頭已經找不著下落了。」

「嗯。」駱繹說,「謝了。」

「沒事。」

駱繹立在窗邊抽煙,有一會兒沒說話。

「對了,我前些天去進貨,聽人說,緬甸的那個丹山想抓你?——駱老闆,你怎麼惹上那號人物?」

「巧了,我正想找他。」駱繹笑一笑,隔一秒問,「你見過丹山?」

「我哪見得著那號神秘人物,只是聽說。都是聽說,誰都沒見過他本人,聽說見過的都會被——」吳老闆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又問,「駱老闆你見過?」

「沒。」駱繹悠然一笑,「挺想見的。」

吳銘難以理解他的笑,小聲道:「還是別。——我看你以後別去緬甸了。」

駱繹並沒回話。吳銘也就沒多說,雖然是熟人,常常互相幫個忙,但要真說起駱繹的來龍去脈,他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待亞丁的時間不長,多數時候在外邊,傳言說做著很大的玉石生意,真的假的就不知道了。

吳銘是覺得不可信的,大老闆跑來這冷門景點開客棧?圖什麼。要開也去麗江啊。

……

聊完正事,出門前,吳銘攔住駱繹,打手勢:「外邊那女的,和你?」

駱繹沒明白:「嗯?」

「沒什麼關係吧?」

「我店裡的住客。怎麼了?」

「那我就按標價賣東西給她。」吳銘說。

「……」

駱繹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想說,這女的可能沒你想的那麼好糊弄,但吳銘已掀開簾子出去。他也就作壁上觀了。

阿桑正給周遙推薦一款白玉:「這只好,只要七百,你買得起。你看這顏色,晶瑩剔透。女孩子就該戴玉,你看,」阿桑拉住周遙的手,「你的手多漂亮,又白又細,秀氣得很,看看手腕這兒,哎喲漂亮的呀——」

駱繹聽言,不免看向玻璃櫃上周遙的手,纖細,輕靈,她皮膚很白,早晨的陽光一照,晶瑩剔透的,倒比那塊玉要通透許多。

視線上移,看一眼她的臉,駱繹很快移開目光。

「你這手,戴上玉更美。」阿桑說。

吳銘加入陣營:「嘖嘖,你看,戴著多好看,我看它跟你有緣。——這塊玉在我們店裡性價比最高,我看你是駱老闆的朋友,給你便宜一百。」

駱繹吸著臉頰,無話可說,自己在飲水機旁接了杯水。

周遙扭頭看他,晃著手腕上的玉鐲子,微笑:「好看麼?」

陽光下她的手白得晃眼,駱繹喝著水,一時沒答話。

「駱老闆,你說買不買?」周遙問他。

鬼才看不出她故意的。

駱繹簡直不想理她,可吳銘阿桑眼神灼灼,駱繹最終淡淡道:「你覺得價格合適就買。」

吳銘阿桑臉上綻放笑意,但周遙聳聳肩:「我覺得價格不合適。太貴了。」說著把鐲子褪下來。

「七百還貴吶,那你說多少錢?」

「我不是特別想要,所以不想出太多。」

「那是想出多少嘛?」

「講了會傷和氣。」周遙說,一轉眼看見駱繹看著她,眼神有些嚴厲了,周遙也不怕他,用力瞪回去。

駱繹看她半刻,最終任她由她了,他側過臉去,繼續喝水。

「不怕的。說吧。」

周遙說:「八十。」

駱繹正喝著水,一口嗆到,咳了幾聲。

阿桑兩人臉都綠了,這是同行派來的臥底吧?

正在這時,兩個人走進來店來,問:「吳老闆,上次說的貨還在?」

「在裡邊,您稍等啊。」吳銘和阿桑一同進裡屋了。

駱繹到周遙身邊,語氣難掩責備,低聲道:「你何苦耍他們玩?」

周遙哼一聲:「她先惹我的。」

駱繹並不信:「哦?怎麼惹的你?」

周遙板著臉:「她說話難聽。」

駱繹倒愣了一愣:「說了什麼?」

「你想知道問她去。」她不高興地皺眉,往外走,「訓我幹什麼?」

「誰訓你了?」駱繹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沒想居然被這小姑娘反咬一口。

周遙走到門邊,望一眼那條巷子,那個男人還在,戴著面罩看不清臉。再看駱繹,他掏出煙盒準備抽煙。

周遙又回到他身邊,小聲問:「你有沒有感覺有人在跟蹤你?」

「老仇人了。」駱繹頭也不抬,咬著煙,在兜裡摸打火機,「不用搭理。」

周遙好奇:「什麼仇?」

「不外乎睡了他女人,挖了他祖墳。」駱繹蹭開打火機,皺著眉點煙。

「……」周遙又問,「駱老闆,你開客棧以前是幹嘛的?」

「拉皮條的。」

他回答越發不正經,周遙便知他不願提,索性放下。

他呼出一口煙,隔著青白的煙霧,看向那條巷子,痞氣地勾起一邊唇角,朝那人招了招手。那人居然回了一下,轉身走了。

不一會兒,吳銘和阿桑從裡屋端個托盤出來,上邊蓋了塊紅布,揭開紅布,一塊翡翠原石。

兩個客人圍著石頭端詳,又盯著一處裂口觀察,裂口處青翠欲滴。

「多少錢?」

「八萬。」

「太貴了嘛。」對方說。

「你們知道的,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跑去雲南賭石,花十萬買了這塊石頭。我一直不敢開,只想折價賣出去,裡邊要真是價值百萬的好貨,我也不要了。」

「看著倒像裡邊有好貨。」

「是呢。但我不想讓他賭啦,把錢找回來安安生生做事情。」

「拍個照可以吧,我們回去再商量商量。」

「行行行。」

周遙忍不住伸長脖子看那石頭,但他們圍在那裡,她無法走近。

兩人拍了照離開。吳銘端起石頭放到裡邊的櫃子上,對著駱繹感慨:「吳迪那小子,——好的不學,就想憑空發大財。也怪我以前看關不嚴,讓他跟人跑去緬甸迷上賭石,賭了那麼多廢料回來也不曉得醒悟,越賭越大——」

阿桑打斷他:「過去的事講什麼,他都悔了。」

「是是,勸住了,這是最後一次,再不然我也管不了——」

周遙打量那塊石頭的每一寸紋路,裂隙,漸漸,她皺了眉,想說要吳銘把石頭拿過來讓她看個究竟,駱繹突然說:「我們先走了。」

周遙抬頭看他,要說什麼,他眼神禁止。

離開小鎮,駛上山路,周遙這才問:「你也覺得那塊石頭是廢的?」

「不是廢的,是假的。」

「在廢石上粘了層優質真皮,冒充真石?」

「嗯。」

兩人有一會兒沒說話,直到周遙歎了口氣:「可憐。」

「誰?」

「當然是被騙的吳老闆一家。轉手出去,別人可憐;轉不出去,自己可憐。」

「誰可憐還不一定。」駱繹哼笑出一聲,很快被吹散在風裡。

周遙琢磨一會,探出腦袋問他:「你覺得是吳老闆貼的,他發現吳迪買呲了?」

「並不確定。」

「他們現在知道那是假的嗎?」

「不清楚。」他說,「但如果你指出那是假的,你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周遙愣了愣,當時在店裡,她忘了考慮吳老闆或許知情的可能性。果然,她只是個學生。

他這是在,護她?周遙忍不住偷笑。

她又把腦袋探出去,迎著風,對他說:「謝謝你啊。」

駱繹沒回話。

「謝謝你!」她嚷。

「你坐好了別亂動!」

「噢——好呢~~~」

「……」

《因為風就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