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三年了!

她每晚都會出現在我的夢裡:

陰森森的黑暗,一道白色的旋轉樓梯,

夏桐,穿著她二十四歲生日時的那件白色連衣裙,站在樓梯下。

她面無表情,鮮紅色的血流從她嘴角一直蔓延,在她白色的裙子上奔跑。那道紅色的河流,在白的黑的背景下,格外刺眼。

血,不停地流。

她卻沒有感覺到痛。

那雙空洞洞的眼睛看著我,聲音飄渺:「小沐,你恨我嗎?」

我害怕,那麼黑的黑暗,那麼紅的鮮血,那麼空洞的眼睛,那麼虛無的語氣。

而每當我醒來,夏桐卻不在。

是的,她一直都不在。

三年前,她就消失了,毫無預兆。

而我,則一直生活在她留下的噩夢裡。

一聲汽笛,我猛地驚醒,

我竟然在車裡睡著了麼?

我竭力調整著呼吸,心中卻是一片荒蕪:我的噩夢,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窗外的景色嘩嘩地流過,朦朧而又迷茫,像用數碼照相機拍照你摁快門時剛好有人撞了你一下,結果,人,房子,樹,什麼都融在一塊兒了。

我收回目光,卻突然從後視鏡裡發現,飛速倒退的一排排樹影間,九歲的夏桐赤腳站著,默默地看著我。

我驚怔。

猛地回頭看,卻什麼都沒有。再看鏡子裡,只剩一片綠色。

我的心跳才漸漸緩了下來。

剛一進家門,就接到周然打來的電話。她問最近過得怎麼樣,我說還好。

「有許凡的消息嗎?」

周然的這個問題讓我猝不及防,

「……沒有!」

她沒有接下這個話題,自顧自地說:「我上午去看蘇韻…和…歐陽了。」

「……是嗎?」我的心裡瞬間咯得生疼。

「我,過些天就要去意大利了。」

「哦!我去送你。」

「不用。免得到時哭哭啼啼的。」

……

……

我們就這樣沉默了很久,好半天後,周然輕輕地說:

「嗯……見到……子琛時,幫我道個別。」

「……你還是自己去找他吧!」我尷尬地說。

……她沒有說話,等著聽我的解釋。

我心如刀絞:「我和子琛……已經失去聯繫!」

「……小沐……」又是一陣沉默之後,她似乎想說什麼。

「嗯?」

「……沒事。」她吞吞吐吐地,好像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又不想說。

周然,心直口快的周然,什麼時候,你變成這樣了?

好半天,她終於說了句:「……保重。」

「嗯,你也是。」我回了一句。

……她掛了電話。

聽筒裡「嘟嘟」的聲響重重地敲打著我早已空落落的心。

周然也終究是要走了。

外面陽光很好,我靠在椅背上,想轉過去看看窗外的景色。目光卻無意間掃過書架頂上的紙盒,心中猛地一緊,彷彿有人用力地擰絞著我的心。

段澤把它交給我後,我從未打開過。都過這麼久了,還是不行嗎?

我把盒子取下來,輕輕地拂去上面的灰塵,呆了很久,終於緩緩地揭開那淡粉色的盒蓋。裡面散亂地放著幾本日記。我隨便瞟了幾眼那些日記本,沒有上鎖,乾淨而精美。

有一本吸引了我的注意,它是我和桐桐一起買的。很久很久了!好像有□□年了吧!那時,我們還正值青春年少,那時,好像是上大二前的那個暑假。有一次去逛街,我們兩個選了一模一樣的兩個日記本。

其實我們都沒有記日記的習慣,但是,偶爾會寫一些,有時幾天寫一次,有時要等上十天半月的。

不知怎麼的,突然很想知道那個暑假之後,桐桐都記了些什麼。

好像,就是在那之後的不久,時光的列車就開始脫離預想的軌跡,風馳電掣,一切都失去控制。我還沒反應,他們就不見了,我還想做什麼,卻來不及了。

我一直都無法相信,我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夏桐,我恨你!

但當我準備去請求她原諒我的時候,她卻不見了。

她一定不會原諒我了吧!在她生命中最暗淡最隱晦最無助的時候,我卻以一種最殘忍嘴冷漠的方式傷害了她,離開了她。

所以,她消失了!從我的生命中徹底消失!

快三年了,依舊是沒有她的音訊!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呢,是不是還在怨我。

我時常在想,在沒有我們的日子裡,那麼孤獨寂寞的她,會不會經常坐在窗前,望著遠方的天空,發呆?

就像我這些年一樣。

這些年來,我過得並不好,不,是很不好。我於是想,如果她知道我現在的狀況,會不會原諒我?

我把那本筆記本捧在手裡,心底的某個角落突然生生的疼,似乎,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撞擊著,要從裡面奔湧而出……

翻開日記本,就看見了夏桐小孩子般的字跡。

夏桐的字總是歪歪扭扭的,像幼兒園小孩子寫的。尤其是寫英文字母的時候,一個一個的像餅乾一樣。為此,我們大家總是嘲笑她。

她卻滿不在乎地說:「你們能寫出餅乾一樣的字嗎?」

日記本的第一頁,只有短短的幾行字:

晴8月21日

看在今天買了這個日記本的份上,勉強寫上一句話。

好了,我的話寫完了。

P.S.剛剛蘇韻打電話來說要我幫一個忙,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結果是想讓我說服歐陽哥哥、子琛和許凡在新生晚會上跳一段舞蹈。我說沒問題。她又說最好你和小沐也能參加。我想了想說好的。

新生舞會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我輕輕閉上眼,似乎回到了七年前………

《有個女孩叫夏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