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染血,執看長劍銳且鋒(三)

「這幾日宮中人來人往,未免混亂,逆黨趁機潛入,倒也可能。惠正殩浪」

木槿說著,走上前仔細打量呂緯一眼,忽抬手,已將身側禁衛軍腰間佩劍持在手中,腕一翻已迅速自上而下割開呂緯身上繩索,又挑下他口中破布檑。

那禁衛軍大驚,忙提醒道:「娘娘小心!這人會武藝,雖然瘋了,身手相當高明!」

木槿聽若未聞,劍尖直指呂緯,唇邊蘊一縷淺笑,徐徐問道:「呂緯,我不管你是真瘋,還是假瘋,有句話我只問你一次。」

呂緯赤紅著眼睛,嗷嗷叫著甩開禁衛軍的鉗制,猙獰地看著木槿,作勢欲撲,卻又謹慎地掃過她的劍尖。

天色已暮,西方晚霞如血,殷殷鋪了半邊天空,更把他的模樣映得恐怖如鬼。

蒼白的荼蘼落瓣冷冷清清地飄過,亦似躲著這個瘋子。

旁邊的宮人早已禁不住地驚呼失聲,連連向後退卻憨。

慕容雪也退了一步,皺了皺眉,目光卻投向許思顏及蕭以靖。

木槿不顧身份涉險,那兩位一個是夫婿,一個是兄長,都該阻攔才是。

但許思顏負手立於一旁,如玉黑眸瑩然閃亮,彷彿折射著夕陽的餘輝,格外的璀璨明亮,清晰地映著他妻子悍勇無畏的張揚模樣。

而蕭以靖依然是一慣的沉默,甚至無聲地退後數步,如夜黑眸卻閃過一星兩星碎鑽般的光芒。

他們根本沒打算阻攔,甚至……明顯是縱容並欣賞的!

眼見呂緯撲近,木槿一腳將他踹開,淡淡道:「指使你的人是誰?你若不答,本宮要你舉族陪葬!」

呂緯似乎完全聽不懂她的話,只是眼睛裡愈發噴出火來,嗥叫一聲又撲向木槿。

看似毫無章法,卻在接近她時手上驀地多出一根銅簪子,直刺木槿心臟!

木槿眸光一閃,長劍大開大闔,如破空閃電,森然劃下。

慘叫聲裡,呂緯的那隻手已經掉落於地。

木槿無視那斷手處噴湧的鮮血,看他慌亂痛苦之際,已一腳將他踹飛,揚劍劈出。

如銀虹鋪地,如雪龍騰淵,劍影流光縱橫囂張,霸氣翻湧。

「本宮說過,只會問一次!」

木槿聲音森冷如出寒潭,凍住了多少人的手足,股戰如墮卻挪步不開。

眼看著劍光與血光的交織裡,那太監淒厲嘶吼,看著自己斷手,斷足,再被一劍橫作兩半,最後才是魅影般旋向腦袋,頭顱滴溜溜飛出,正砸在石階上,彈跳了兩下,方滾落在一個宮女的裙裾邊。

那宮女低頭看一眼,連哼都沒哼一聲,便暈了過去。

吉太妃腳一軟,差點栽倒,許從悅留心,連忙扶住,低聲吩咐身畔宮人道:「送太妃進去。」

路太妃、李太嬪及一眾宮人都是連驚叫都不敢高聲,各各顫抖如篩糠,卻連掉頭逃去的勇氣都沒有。

被斬下的斷手斷足和一截截身子落下時,正有一陣陣風刮過,血雨繽紛四散,下風處的宮人驚恐地低叫退卻,卻難免沾了一身一臉的血珠。

木槿卻已一躍身躍至上風處,長劍利落擲出,正插於方纔那名禁衛軍腳下。

劍柄搖曳,劍鋒冷冽,殘留的鮮血匯聚成條,緩緩滑入地面。

殘陽似血裡,木槿一身麻布衰布,卻不染半點血痕。她如松柏般挺拔地立於眾人之前,無視眼前翻飛不定的荼蘼飛花,冷沉喝道:「父皇臨終前始終放心不下我,說這皇宮看著華美宏肅,可中間多少披著人皮的豺狼虎豹,就等著他老人家駕鶴西去,便要將我這來自千里之外的皇后剝皮噬骨。」

「我原還不信,可眼看如今父皇尚未出殯,便有居心險惡之輩,想用最狠毒的手段毀了我,毀了皇上剛剛承繼的盛世江山!若真讓人毀了我,毀了皇上的盛世江山,讓父皇九泉之下不得安寧,那才是最大的不孝!故而我蕭木槿今日在此立誓,我絕不會枉費父皇四年的教導,若有人妄圖將我剝皮噬骨,我必將他五馬分屍,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因前幾日的操勞哭泣,她的嗓音不復原來的清亮明澈,沙啞卻鏗鏘頓挫,如重錘般字字捶入人心,令人膽戰心驚,不敢直視。

滿院的后妃、宮人,一時竟鴉雀無聲,甚至不敢看到她那雙凌利如刀鋒的眼睛。

本該嬌弱稚嫩的圓圓臉龐,因著她此時狠銳凶悍的眼神,瞬間多了幾分狂肆激越,卻偏還蘊著出身皇家的雍容端貴。兩種彼此矛盾的氣質交匯於她身上,竟奇妙地和諧著,別有一番風華。

那等英風俠慨,清剛嫵媚,雖非絕色,卻足以壓倒天底下不知多少所謂的絕世美人。

睥睨地掃過眾人,她才轉向許思顏,斂衽深施一禮,「皇上,木槿有一事相求。」

許思顏凝視她的面容,已覺目眩神馳,秀挺眉宇頓蘊了三分欣慰,三分溫柔,溫溫地答道:「你說。」

木槿道:「豺狼性毒,不用重刑無以震嚇狼心!請皇上下旨,株連呂緯及那車伕全家,推罪三族,男子刺配充軍,女子發賣為婢,從此世代為奴,永入賤藉!如有敢再犯者,則族誅三族!」

許思顏唇角一彎,「准奏!皇后與朕夫妻一體,謀害她亦即謀害朕。若有人再敢謀害皇后,均以謀逆論處,罪當凌遲,夷滅九族!」

笑意清冷,言語果決,逕將族誅三族升作夷滅九族,再無半分遲疑。

========

《君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