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陳小希哭喪著臉轉過來跟江辰說:「怎麼辦?好可怕。」

江辰不以為意,「你又不是沒見過颱風,有什麼好可怕的?再說還沒下雨。」

話才講完,豆大的雨啪啪地砸在了玻璃窗上。

陳小希的臉更苦了,她又轉頭去看隔壁組的吳柏松,他正對著她得意的挑眉毛。

小希小聲地問江辰:「那個,你相信通靈這樣的說法嗎?」

不等他回答她又繼續往下說,「我其實不相信的,前兩天我看了一部韓國鬼片叫《筆仙》,跟吳柏松聊到的時候他說他請過筆仙,我不相信,我們就約了體育課到美術室去請筆仙,我們問了一些很無聊的問題,比如說筆仙你是男是女之類的,最後吳柏松還問了說,筆仙明天會下雨嗎?它說會,他又問,明天會颳風嗎?它說會……昨天明明是大晴天的,今天真的就颳風下雨了,而且我握著筆的手真的沒有動。」

江辰掃了一眼她的手,玩筆仙?何不乾脆手牽手出去走?

陳小希見他不吭聲,以為他不信,於是又追問:「你也覺得筆仙是騙人的對不對?」

在陳小希心裡,只要江辰說是假的東西就一定是假的,這樣她也就可以不用怕那筆仙還筆鬼什麼的來抓她了。

誰知道江辰面無表情地說:「不知道,科學上有很多不能解釋的東西,沒遇過的不代表不存在。」

白癡,不知道有種東西叫天氣預報啊。

陳小希心裡很惶恐,如果要說她有什麼信仰的話,她的信仰就是江辰,江辰就是她心中的神,她的神都不確定存在不存在的東西,那就是存在了啦……她要被鬼抓走了啦……

江辰看著陳小希的表情千變萬化,但是萬變不離其宗的都是怕,他由衷地覺得真開心。

陳小希小心翼翼地問:「你不覺得鬼神什麼的很無稽嗎?」

江辰陰沉地說:「不覺得,任何事物都有存在的可能性,鬼也一樣。」

像是配合他的話似的,外面突然傳來匡當很大一聲,大概有什麼重物被風吹落了。

陳小希嚇得縮了一下腦袋,可憐兮兮地說:「待會如果停課回家你可千萬別丟下我先走啊。」

她會這麼說是因為江辰前科纍纍,常常她整理完書包一抬頭,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真是懷疑他有學過凌波微步。

江辰沒好氣:「你讓筆仙送你。」

陳小希不理他,開始把桌面上的東西往書包裡裝,生怕待會江辰趁她收拾書包的時候先跑。

果然大概過了三四分鐘,學校的廣播開始傳出校長那聽上去就很斯文敗類的聲音:「老師們同學們注意了,因為颱風來襲,學校決定緊急停課,請同學們立刻回家,不要在學校或者路上逗留,請同學們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

他們離開學校的時候雨是停了,但風有越吹越猛的趨勢,陳小希馱著特別沉的書包為了能追上江辰的腳步而氣喘吁吁。

江辰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還是說了:「你是白癡嗎?」

陳小希想說不是,但又提不出有力證據,所以只能愣在原地以面對飛來橫禍的態度消極地皺眉。

江辰伸手去提起她的雙肩書包,她因為書包的重量減輕而拗了一下背後的兩片蝴蝶骨。

兩秒之後,江辰面無表情地鬆手,突然重新加到肩膀上的重量和迎面吹來的狂風差點讓陳小希摔一個倒栽蔥,幸好她手忙腳亂地抓住了江辰的校服。

「知道重了吧?」他說,「還傻乎乎地多背了一堆課本。」

她穩住身子之後鬆開他的衣服,「他是怕我太輕了,被風吹走。」

剛剛她和江辰要走出教室門時吳柏松突然衝上來往她書包裡塞了幾本課本,說增加點重量才不會被風吹走。

「你從小到大遇到多少次颱風了?什麼時候被吹走過?」江辰只覺得無奈,怎麼會有這麼白癡的人。

「我當然知道我不會被風吹走。」陳小希振振有詞,「可是吳柏松不知道啊,他是外地人,他們那裡不刮颱風的,他也是一片好心,我不能潑他冷水啊。」

江辰不得不承認,他對陳小希這樣的解釋感到很意外,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回應,只好哼了一聲:「隨便你。」

陳小希突然眼睛一亮,說:「不然你替我背書包,我替你背書包,我們手牽手走。」

她問出這句話是抱著「問一下也無妨」的心情的,畢竟這個世界光怪陸離,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人類上天了,人類造的星星也上天了,人類圍觀的鳳姐還紅了……所有沒什麼不可能發生的。

江辰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可以再不要臉一點。」

「可以嗎?」陳小希瞪大了被吹得有點乾澀的眼。

江辰伸出兩指,比了一個要插她眼睛的手勢,陳小希笑瞇瞇地偏頭躲了一下。

「走吧,白癡。」江辰拉著她書包的肩帶往前拖。

陳小希被拉得腳步踉蹌,「唉你慢點。」

長長的路上沒什麼人煙,風裡走著兩個年輕的孩子,拉著彼此的書包帶,講話的聲音被風呼嘯著吹得支離破碎。

江辰:「你們還問了筆仙些什麼問題?」

陳小希:「很多啊。你真的相信嗎?我後來一想,一定是吳柏松的手動了,他應該是之前看了天氣預報,騙我呢。」

江辰:「以你的智商能想通真是難為你了。」

他聲音太小風太大,陳小希沒有聽清楚:「你說什麼?」

江辰:「沒有,你有沒有問筆仙那個很重要的問題?」

陳小希臉紅:「我不好意思問,我也不敢問。」

江辰一頭霧水:「什麼東西不好意思問不敢問?」

陳小希:「我怕問了筆仙你會不會喜歡我,它要是跟我說了你永遠不會喜歡我的話,那我就不能再喜歡你了。」

……

江辰轉過頭去看她:「為什麼不能?」

陳小希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那樣的喜歡太難過了,我可能就得放棄你了。所以我不想知道,你也別跟我說你永遠不會喜歡我這樣的話。我怕我有一天會跟你說江辰你就跟我說你永遠不會喜歡我讓我死心吧,那是氣話,你別當真,你到時別真的對我說那句話。」

江辰看進她眼睛的深處,影影綽綽覺得像是有什麼東西輕輕地撥動了心裡那跟弦,他有點不自在地別開了視線,「嗯。」

一起沉默地迎風走了一會兒,江辰突然說:「其實我剛剛說的你有沒有問筆仙那個很重要的問題不是你想的那個。」

「啊!那是什麼?」

「白癡有沒有得醫。」

……

「陳小希別把嘴張那麼大,風進去了。」

他們的年少(四)

陳小希不喜歡李薇,因為李薇也喜歡江辰,還因為李薇漂亮聰明會彈鋼琴,高二那年元旦晚會她還和江辰代表班裡出了一個鋼琴四手連彈的節目到學校比賽。

她還記得那天站在台下,看他們並排坐在鋼琴前面,一個眼神交匯之後四隻手二十隻手指開始在鋼琴的黑白鍵上面翻飛跳躍。雖然他們穿著校服,但是一晃神之間陳小希覺得他們好像就穿上了婚紗禮服,在明亮的燈光下為來往的賓客彈奏他們的新婚之曲——《義勇軍進行曲》。

那個節目拿了一等獎,理由是鋼琴彈得好,思想境界也高,最後頒獎的校長還用了「好一對金童玉女」這樣的句子來誇獎他們。切。

那種站在台下仰望別人的感覺很不好,就像他們在一個光亮的世界,而她獨自一人在一個黑暗的世界裡看著他們,遙遠不可靠近,很孤獨。

她那天沒有跟這江辰一起回家,事實上她有一兩個星期都沒和江辰一起回家了。因為那陣子江辰和李薇要留在學校練琴,陳小希等過他一次,他們練到天都黑了,她還和江辰送了李薇回家。一路上他們兩個都在討論哪裡彈錯了,哪一個四分之一的拍子可以滑過,陳小希聽不懂,她只知道蒼蠅拍,那個顧名思義是用來拍蒼蠅的。有試過那種總也插不入別人對話中的感覺的人都知道,那種滋味很難受。況且陳小希經歷了這種難受之後回到家還要因為晚回家而被媽媽追殺,這事比雙刃劍還雙刃,所以她就跟江辰說她要早點回去吃飯,然後她就早點回去吃飯了。

江辰領了獎之後就徑直回教室了,教室裡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大概有的回家了有的還在禮堂裡看頒獎。他把獎狀往課桌肚裡隨便一塞,隨便找了本課外輔導書翻了起來,翻了一翻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抬頭看陳小希的桌子,沒有書包。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剛剛在台上他好像看見她背著書包站在下面。台上那麼多人怎麼認出的她?不知道,很久以前他就在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出她了,好吧或許不是一眼,但掃過幾眼之後總能準確無誤地找出她的位置,頂著那頭比別人亂上一點的短髮,傻愣愣的像扎根在人群中的一個蘿蔔,那麼顯眼。

所以她背著書包出現在禮堂的意思就是她看完頒獎會直接回家?再回想一下他剛剛從校長手裡拿過獎狀時掃了一眼台下,那時他是沒有看到陳小希的。

江辰把書塞回抽屜,拎了書包往教室外走,可能因為大部分的學生都待在禮堂,所以放學的路上沒看到幾個學生,江辰走得特別快,最後回到家還是沒有看到陳小希。

江辰一進房間門就把書包甩上桌子,然後就去拉開窗簾,陳小希在家,坐在沙發上捧著一碗飯在邊看電視邊吃。他重重的拉上窗簾,倒頭躺在床上發愣。門上傳來兩聲敲門,李阿姨的聲音傳來:「小辰,你爸媽今晚不回家吃飯,我飯做好了在桌上,你吃完了把碗擱碗槽裡就好,我先回家了,待會兒再過來。」

「好。您慢走。」江辰說,想了想又跳起來開門,「阿姨,您待會不用特地過來了,我自己吃的碗自己會洗。」

「這樣啊,好吧。」

江辰一個人吃了晚飯,一個人刷了碗,拉了一條縫看對面的陳小希在和她媽耍賴,她每回吃完飯都會上演這麼一出,和她媽耍賴誰去刷碗,贏得一直都是她媽,可是她卻樂此不疲。

以後,她應該也會這麼跟他耍賴的吧,他也是會贏的,偶爾讓她贏一兩次,看她瞇著眼睛得意地笑。

第二天,放學走出教室門時江辰發現陳小希沒跟上來,他微微側頭瞄了一眼,她在和後桌的女孩子興高采烈地討論著什麼東西。腳步頓了一頓,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陳小希眼角餘光瞄到江辰已經出去了,才收起燦爛的笑容把手裡的漫畫書塞給後桌,「反正就是很好看,你要看就借你。」

慢吞吞地把東西收進書包,慢吞吞地走出教室走出學校,陳小希在學校門口的小賣部還買了根一塊錢的冰棍兒,以前她放學回家常常買的,而且為了不讓她媽發現,總是吃完之後仔仔細細地擦嘴擦手指,後來每天跟江辰一起回家就不好意思買了,畢竟形象偶爾也是要顧及一下。

只是沒想到還是在家附近的路上遇到了江辰,他騎著自行車,看到她的時候一個急剎車大轉彎停在她面前,車輪刮著地面發出急促的一聲吱。

陳小希叼著冰棍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

江辰說:「陳小希,我買了自行車在試騎。」

其實自行車買了半個月有餘了。

陳小希乾笑兩聲:「呵呵,你的自行車很好看。」

說完她想繞過他和他的自行車,江辰叫住她:「喂,你有沒有想去哪裡,我載你。」停頓了一下又說:「我想試一下這車的載人好不好騎。」

她把手裡的冰棍往路旁的水溝一扔,興奮地回答:「我想去海邊。」

「去海邊幹嘛?」江辰瞄了一眼手錶,還行,來回也不會很晚。

「就想去啊。」陳小希笑瞇瞇的說,「好久沒去海邊了。」

江辰聳聳肩,「上來吧。」

臨海小鎮的風是帶著微微的魚腥味的,如果你味覺夠靈敏的話,迎面撲來的風吸進嘴裡甚至還有一點鹹的味道,陳小希躲在江辰背後,風吹得他的校服襯衫撲得鼓鼓的。她一手拉著自行車後座一手去戳江辰背後鼓起來的衣服裡的風,輕輕地按它,它會癟下去,鬆開它又鼓起來。

「你買了自行車那你以後上學騎車嗎?」

「不騎。」

「為什麼?」

「不為什麼。」

「哦。」

「陳小希。」江辰突然叫她。

「嗯?」興致勃勃戳著他衣服的陳小希抬頭,把頭伸到江辰腰側努力想要看他的表情。

江辰低頭看了她一眼,「坐好啊。」

「哦。」她縮頭回來坐好,「你剛剛叫我幹嘛?」

「沒有,問你會不會騎自行車。」他說。

「會啊。」

一個急剎車陳小希撞上江辰的背,臉頰撞在他的背骨上,年輕男孩子偏瘦的背脊撞得她顴骨隱隱作痛。

江辰回頭笑著看她揉著顴骨,「你會騎你來載我。」

「我不會載人啦。」陳小希委屈地說。

「那麼笨。」

車又繼續往前騎,陳小希還在揉著撞疼了的顴骨,「我的臉被你撞歪了。」

「本來就是歪的。」江辰說。

「你才是歪的。」陳小希捶了他背一拳。

海邊,略帶橙色的海和天,海水翻滾著點點金色閃光,還有金黃色的沙灘。陳小希尖叫著跳下自行車,「啊——大海——我來了——」

江辰把自行車停在路邊,彎著腰上鎖,左頰的微笑著的酒窩因為彎腰這個動作而顯得比往常都深。

江辰走到沙灘的時候陳小希已經坐在沙灘上解鞋帶了,他問她:「你幹嘛?」

「脫鞋啊。」陳小希說,「不然等一下回家鞋子裡都是沙子我媽會罵我的。」

但是她脫了一隻鞋之後卻突然停了下來,而且還打算把脫下來的那只鞋重新穿回去,江辰不解地看著她,「幹嘛不脫了?」

陳小希拚命搖頭,「這樣好像不好,還是算了,我——啊——」

尖叫是因為江辰趁她不備突然一下把她的鞋子從腳上拔了下來,扔得遠遠。

尖叫過後兩人相對無言,一陣詭異的尷尬過後,江辰乾咳了一聲說:「陳小希,為什麼你的襪子上有那麼大一個洞?」

陳小希低頭戳著露出那個洞外的大腳趾,「我早上找不到襪子穿……所以我才說了不要脫鞋了嘛……」

江辰:「……」

他們的年少(五)

依然是要用「那是高x那一年」這樣的句式開頭,做慣了學生的人都有那麼一個毛病,你想不起2005年在做什麼,但把2005年這個概念換算為初一初二初三高一高二高三這樣的年級數,你就可以開始滔滔不絕地回憶。

《致我們單純的小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