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黑店

俗話說得好,夜路走多了,總會遇上鬼;山路走多了,總會遇上山賊;客棧住多了,總會遇上黑店。

但有的人比較霉,比如說我們,這是我們此行第一次住客棧,便遇上了黑店。適才用飯時,飯菜中已是下了蒙汗藥,至於我們為何現兒還能齊坐一堂商討對策,那便要歸功於姜溱姜大夫了。

作為一名嘗盡百草,試盡百毒的神醫,她在飯菜一端上桌便聞出了不對勁,於是她很勤快的為大家布菜,默默地把解藥從衣袖中灑到飯菜中去。我聞言很想看她那神奇的衣袖,但她說甚都不肯,堅持那是行業機密。

其實這客棧我與蕭副將在此打過尖,住完後我們連只靴子都沒丟。我覺得應該是因為我們當時風塵僕僕,狼狽得很,不比現在,個個打扮得光鮮,隨行有馬車,最最重要的是,有傾國傾城的姜大美人,還有可男可女的白大妖人。

我們所有的配備都在叫囂著:來搶我們罷,搶完你便財色兼收。

話雖如此,但是他們之前對我與蕭副將二人不屑一顧的做法還是讓我十分不滿,我自尊受到了傷害。

佛曰,眾生平等,如何能以貌取人。

話說回來,方纔我們一群人用完飯後若無其事地走上樓,忒拉風。而那些摩拳擦掌的夥計們則是看傻了眼,瞪大眼睛張大嘴的模樣,甚是趣味。

「姐姐,你一肚子壞水,快想想如何報復報復他們罷。」姜溱拉著我的手道。

我哭笑不得,你才一肚子壞水。

我回她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也給他們下藥唄。」

姜溱搖頭道:「我只有救人的藥,沒有害人的藥。」

我不信,「你少扮甚懸壺濟世的模樣,莫非七情六慾丹也算救人的藥?」

姜溱一臉嚴肅,道:「七情六慾丹我是為不能房事之人準備的。」

……算你狠!

小五兒插話道:「那如何是好?」

范天涵道:「我們明日便動身了,進了城後,我會令當地知府查辦的,大家今夜各自當心點就是了。」

他一發話,大夥兒都安靜了下來。

一直在一旁作壁上觀的白然卻忽然開口道:「我倒是有瓶迷藥。」

姜溱一聽到藥便來了興趣,嚷嚷著:「快拿出來給我瞧瞧。」

白然掏出一藍瓷瓶遞給她,她倒了幾顆在手掌中查看,又湊到鼻子下聞了聞,不解道:「我竟瞧不出是何藥。」

白然道:「這是我自製的迷藥,名喚美人香。遇水即化,無色無味,中毒之人頭腦清醒卻七天七夜手腳無力,毫無行動能力。」

小五兒嗤一聲道:「果然是個登徒浪子,連個藥名與女人有關。」

蕭副將附和道:「這藥名不好,娘們。」

我很是奇怪,便問他道:「你這藥無色無味,為何還叫美人香?」

白然答:「好問題,因為次次我用這個藥,皆是用於美人身上,美人被我下了藥後自然軟倒在我懷中,溫香軟玉在懷,是故名為美人香。」

在場的人齊刷刷向他射去鄙夷的眼神。

他舉手投降道:「我與你們說笑的,這藥名我隨口取的,無甚道理。」

大家還是鄙夷地望著他,他便惱羞成怒道:「我制的藥,愛叫甚便叫甚,即便叫男人香你們也管不著。」

大家統統點頭,我對姜溱道:「快把男人香藏於你的袖中,我們出去下藥罷。」

「等等。」范天涵叫住我們。

我與姜溱對望一眼,無限失望,豈料他道:「我與你們一道去。」

我喜孜孜地挽他的手道:「殺人放火去囉。」

姜溱跟著我們後面擔憂地絮叨:「師父教導我不可以殺戮的。」

「放心,我們不殺人,我們□擄掠。」身後傳來白然的聲音。

他何時也跟了上來的?我正欲轉過頭去問,范天涵原本搭著我肩的手卻忽地移上來夾住我腦袋,拖著我往前走。

此情此景,令我不禁想起我年少時,我每回要帶巷口的小黑狗去散步,而它又不配合時,我也是如此夾著它腦袋拖著去散步的,想來真是溫馨呀。

我們到了廚房,姜溱言此行動只需她一人便可,於是我們皆躲在門外看,美曰其名監工。

只見她入了廚房,對著廚子嬌滴滴一笑道:「我晚膳忙著幫大夥兒布菜,都未食飽,適才聞到菜香,便跟了過來,這麼多菜,都是為誰準備的?」

廚子搓著手,笑得淫光閃閃,「這是為夥計們準備的,不過姑娘若是不嫌棄,就與我們一起吃罷。」

姜溱湊上去,用手把輪流把飯菜上冒著的熱煙扇到鼻子下,深情地一聞,讚道:「好菜。」

她把每盤菜都聞了一遍,邊聞邊讚不絕口,最終她直起身,撫著肚子道:「我飽了,多謝你的款待。」

廚子目瞪口呆,門外的我們亦是目瞪口呆。

我們往回走,三五步後聽得廚房內傳來一聲長歎:「這世間竟也有如此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我們齊齊望向姜溱,她皺著眉不解道:「我明明聞了煙,如何能說我不食人間煙火呢?」

……

半盞茶過後,我們在房內等到快睡著才聽得外面傳來此起彼伏的摔落地之聲。

出到客棧大堂,四處東倒西歪地倒了一地人,而且怪的是他們雖無法行動,但嘴卻是活躍得很,個個嘴巴不乾不淨地罵咧咧,大意皆與繁衍子孫後代有關。

我打小在市井裡流竄,自然不覺得這些話有甚了不得,姜溱不一樣,她自從深山裡長大,只聽過狼群互嚎,沒聽過對罵。於是她覺得十分新奇,撲閃著溜溜的大眼,扯著蕭副將的衣袖問:「甚麼是扒灰的小浪蹄子?」

蕭副將羞得滿臉通紅,我好心解圍道:「既是從灰燼中爬過的馬蹄罷了。」

姜溱又追問道:「他們為甚要提馬蹄?」

我道:「馬蹄踏過灰燼,便邋遢了,用於罵人的言語,你不知道也可。」

姜溱又問道:「馬蹄日日在行走於塵土間,本來便是骯髒之物,為甚要強調踏過灰燼?」

我揉了揉額角,道:「這是有典故的,此灰燼並非草木之灰,而是骨灰,馬蹄踏過骨灰便會沾染上魂魄的邪氣,很不吉利。」

語音一落,眾人皆對我投以膜拜的眼神。

姜溱點點頭,又問道:「那甚麼是放你娘的狗屁?娘親是人,為甚放的是狗屁?」

我歎口氣道:「斷句不對,是放你娘的狗,屁。既把你娘養的狗放出來,使其放屁。」

語畢,我轉身以一招掃堂腿踢飛方才罵了這句話的傢伙,扯扯裙擺揚聲道:「小女子才疏學淺,還請諸位高抬貴手才是。」

滿堂皆禁口。

然後,望著滿堂的軟趴趴,我們也束手無策了,我們的計劃只劃了一半,還未商量到他們都趴下後如何是好。范天涵自然是贊成讓官府來接手的,只是這客棧地勢怪,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報個官還得找人問路,十分麻煩。

最後,在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之下,范天涵最終答應讓我處置,但前提是必須讓他們永世難忘。

我央著他們幫我把這群黑店之徒排好靠於牆根,然後掏出胭脂水粉,和入姜溱制的「天長地久的美麗」。據姜溱言,天長地久的美麗是為了懶惰的女子所制的,和入胭脂水粉後塗於臉上,風吹雨打永生永世都不會掉顏色。

我覺得奇怪,如此美妙之物為何她自己不用,她答,若是手滑化錯了亦是回天乏術。

果然,世上無兩全之術。

我平日裡不常塗脂抹粉,這套胭脂水粉還是寶兒收拾行李時偷塞了進來的,沒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場。

我一開始畫的是掌櫃的,他破口大罵,我心靈受了傷害,把他畫成了血盆大口;第二個是小二,他以史為鑒,溫順萬分,但我技術還不嫻熟,把他畫成了長眉怪盜;第三個是廚子,我此時已經有一定實踐經驗,把他畫得咋一看像女的,仔細看像人妖;最後一個畫的是做賬先生,我連著畫了十數號人,手上功夫已是出神入化,竣工時,他活脫脫一個水噹噹的美女。

於是我又回過頭修補手藝不精時的作品,修修補補地忙活了一整日後,才去把被我關在房內的一行人叫下來評論,還逼他們非得用四字成語評論。

小五兒小六兒齊聲道:「美輪美奐。」

蕭副將道:「改頭換面。」

姜溱道:「妙手回春。」

范天涵道:「以假亂真。」

白然盯著做賬先生道:「垂涎三尺。」

不得不說,白然的評論最藝術,馬屁拍得相當潤物細無聲,我樂得眉開眼笑,連聲道:「知我者,白然也。」

范天涵聞言臉沉了下來。

我甚是無奈,這廝文采不好怨得誰,太好勝了,不成不成。

與之相反,白然的表情洋洋得意的很,眼睛還是直溜溜地盯著那做賬先生。

我見了也十分歡喜,便大手一揮了然道:「白然,我知你向來識世俗於無物,今兒你竟然如此喜歡做賬先生,他今夜便屬於你了。」

白然的笑容僵在臉上,半響講不出話來。

我安撫他道:「你如此豁達之人,喜歡便莫要猶豫,莫要顧忌坊間對斷袖的閒言閒語,斷袖就是兩男子間力量的較量,但他現手腳無力,便宜了你佔了上風。」

白然拂袖和羞走。

范天涵攬過我,笑道:「清淺,我們回房歇著罷。」

其餘四人跟在我們身後竊竊私語白然的龍陽之癖,實在是太不海納百川了。

《鳶鳶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