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曾好站在公交車站下,雙手抱著自己濕漉漉的包,心情跌入低谷。

慕一洵開車過來,停在她面前,搖下車窗:「曾好,上車。」

曾好的耳畔本來就嗡嗡的,他喊了兩次,她才抬起臉,看見他那張冷峻,堅毅的臉,搖了搖頭。

「現在時間不早了,雨也越下越大,你一個女生回家不安全,我送你一趟。」慕一洵說。

曾好還是搖頭。

慕一洵見狀下了車,伸出手,剛碰到曾好的手臂,她就往後一退。他停頓了一秒,然後將她拉過來。

「我自己會回去的,不用麻煩你了。」曾好一邊說一邊掙扎。

「我送你回去。」慕一洵垂眼看著她倔強的模樣,沉聲,「我不想再重複一遍。」

「我說了自己會回去的……再說你不是討厭我嗎?!」曾好脫口而出,「我闖禍了,給你惹事了,你不高興了!」

「誰說我討厭你了?」他伸手撥了撥她頭髮上的雨水,語氣不容辯駁,「先上車,上車再說。我們別傻站在這裡淋雨,行嗎,曾好?」

曾好抬眸看他,一滴雨水從他的眉弓滑落,沿著他優雅的曲線而下,消融在他的薄唇邊。

她跟著他上了車,他抽出幾張紙巾遞給她,讓她擦一擦臉。

「才批評了你兩句,你就受不了了?」他低聲笑了,「又不是學生了,就這點承受力?還是說你在讀書的時候一直是好學生,沒被老師說過一句?」

曾好沉默。

「我知道你是為我出氣。」他聲音微頓,「但是,曾好,你必須學會保護自己,在保證自己不會吃虧的前提下,再幫我出氣行嗎?」

曾好輕輕抬了抬眼眸,狹小的空間裡,他的聲音低沉悅耳,不似電梯裡那麼嚴肅,緩緩地和她講道理。

「其實你沒必要和她們去爭執。道理很簡單,她們說什麼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如果你對別人的每一句話都很在意,最後失去的是自己。我的確不高興你的舉動,但不是因為你闖禍了,惹事了,而是你太容易被別人激怒了,這點很不好。」慕一洵說,「你不是孩子了,應該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

雨中的交通情況很差,他緩緩地開車,緩緩地說話,曾好靜靜地聽,卻始終不說話。

良久,慕一洵側頭看她:「還在生氣?」

曾好想了想說:「是的。」

「我對剛才在電梯裡的不友善態度,表示真摯的歉意。」他利落地打了個方向盤,車子進入另一條路,低聲加了一句,「別生氣了。」(這算是哄了?)

曾好也覺得自己的脾氣來得有些大,慕一洵本就是她的上級,她是他的員工,卻在公開場合貶斥他的競爭對手,還和對方的粉絲掐架,如此不成熟的行為的確該接受指責,只不過當慕一洵開口的時候,她的心非常難受極了。

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可能對慕一洵直說,她沒有這個勇氣。

車子開到曾好的住處,她說了聲謝謝,解下安全帶,開門下車。

慕一洵坐在原位,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視野外。他意外曾好的反應,當她倔強,沉默地對視他,當她頭也不回地跑向雨中,當她拒絕上車……他收回目光,停止思考,手翻開抽屜,拿出煙盒,正準備取出一支,儀表盤上的手機震動,他拿起一看。

「昨天我去你家為章阿姨送賀禮,你已經不在了,真可惜,又沒碰上。後來我想,你應該不會在躲我吧?」後面跟著一串屬於女孩子的俏皮表情,換了行又有一句話,「我和章阿姨聊了很久,章阿姨還送了我一份點心,有我喜歡吃的奶油杏仁酥……其實說了這麼多,重點只有一個,慕一洵,我想你了。」

慕一洵黝黑深邃的眼眸和窗外的夜色一般濃稠,他輕輕點了退出,沒有回復短信,將手機丟回原處,揉了揉眉心。

*

曾好和舒斐然的粉絲掐架後,舒斐然的官方論壇上有了一個帖子,標題是「今天在三哥的展覽上遇到一個萬年女極品,奇葩言行詳見帖子」

日期就是曾好和楚嬴去美術館的那天,三哥是舒斐然的粉絲對他的愛稱,至於萬年女極品指的自然就是曾好。

曾好是無意中發現的,在那天掐架後,她也開始關注舒斐然,偶然點擊進入他的官方論壇,便發現了這個被頂置的帖子。

她還是很生氣,不過想到慕一洵的話,努力克制了憤怒,關閉網頁,對此不聞不問。

不過轉念一想,舒斐然的女粉絲為什麼這麼彪悍?像一支武裝軍隊一般。

她還是沒忍住好奇心,搜索了舒斐然的微博和關於他的新聞,發現了一個原因,即舒斐然是個情商很高的藝術家。不同於慕一洵的孤傲,清冷,舒斐然的官方形象非常親民,他笑容迷人,應對媒體優雅自如,對自家的粉絲又親切,更戲稱她們全是他的「女朋友」,他有幸坐擁三千佳麗,如此一來,女粉絲對他更為狂熱。

而慕一洵,他是不會這麼「愛護」粉絲的,他甚至很少打理微博,最多就是在官網上發表一些學術性的文章,在官博上發表自己的作品草圖。

對此,曾好突然想到了什麼,跑過去提醒慕一洵:「你的微博已經七個月沒寫一句話了。」

慕一洵頭也未抬:「是嗎?」

「你如果不會經營微博,我能幫你嗎?」曾好靈光一閃,「我可以幫你寫點好玩的,既不會破壞你大師的形象,又可以拉近你和粉絲的距離,相信我。」

慕一洵隨手拉開一隻抽屜,找出一隻鋁制的盒子,打開後取出一張便簽,遞給曾好:「你拿去玩吧。」

曾好接過後一看,便簽上寫著的是一串密碼。

曾好順利地登陸慕大師的微博,經過長時間的思慮,終於決定先放一張慕大師的照片上去,吸引眼球。為避免高冷的慕大師不屑不願不想配合,她選擇了偷拍。

隔著玻璃窗,她拍了一張慕一洵低頭工作的側影。慕一洵工作的時候非常專注,自然不會分心察覺到曾好的偷拍行徑。

慕一洵穿了一件深灰色,亞麻質地的襯衣,低頭,黑眸對著文案,鼻樑堅挺,唇線優美,下頦弧度適宜,寬闊的肩膀,長而結實的手臂,頸部曲線優美;這認真地觀察他後,曾好發現他身體的每一處部位都經得起打量,他本身就是神的一個精雕細琢的作品。

她看得有些入迷了。

將偷拍好的照片發上去,順便加了一句「最近很努力地工作,謝謝你們漫長,用心的等待,謝謝。PS:愛你們。」

剛點擊發送,手邊的內線電話就響起。

「你準備一下,跟我去一趟潤拓酒店。」

潤拓酒店?曾好一怔,潤拓兩字很自然地聯想到了越錫廷。

慕一洵這次是去洽淡和潤拓的合作計劃。潤拓作為H市眾五星級酒店的領頭羊,即將在金碧輝煌的大堂及二三樓的側廳設置藝術長廊,潤拓集團的高層經過商議後,對慕一洵發出了邀請,而一直低調作風的慕一洵意外地表示可以商量。

四十分鐘後,慕一洵帶著曾好來到潤拓大酒店,由行政處的總經理親自接待,引他們至八層的會議室,負責這個項目的程總已經親候在會議室等他們。

跟著慕一洵進入會議室,曾好眼見在場的五六個西裝革履,氣度非凡的高管起身,和慕一洵問好。

「很榮幸能見到慕大師。」

「大師兩字不敢當。」慕一洵禮節性地和他們握手,神色自若,「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

似乎有些摸出了慕一洵的作風,幾位高管捨棄了那些浮誇,虛張的禮節,從善如流地坐下,開門見山地談雙方合作的事宜。

這一談就是一個多小時,到後來曾好有些坐立難安,因為不知怎麼回事,她特別想上洗手間。

「潤拓和藝術的聯繫源遠流長,百年傳統是我們的寶貴財富,與時俱進是很重要的,現在歐美一些國家的藝術酒店很火爆……」

「我方不會干涉藝術家的創作方式和風格。」程總微笑,「如果是慕一洵的作品,這本身就是一個品牌,一個影響力,一個最大的廣告效應,我們很榮幸能和您這樣大師級的人物合作。說到藝術,我們集團的越總也是藝術愛好者……」

曾好的心一提。

慕一洵淡淡地翻閱協議上的條款,突然伸手在曾好面前點了點,低聲吩咐:「幫我去酒店對面的便利店買一包煙。」

桌面上的兩盒煙都不是慕一洵喜歡的品牌,他喜歡味道很清淺的煙,相處這段時間,對他這點癖好,曾好瞭解。

不過曾好也突然意識到,慕一洵是看出了她的侷促,所謂想抽煙是假的,幫她解圍才是真的。

她如蒙大赦,立刻起身,走出去,直奔洗手間。

快速解決了個人問題,曾好出來的時候,耳畔聽到「叮」的一聲,低頭一看,脖子上項鏈的圓墜處的珍珠不見了。這條項鏈是父親送她的,價格昂貴不提,這份紀念是很重要的。

曾好低頭找自己的小珍珠,轉了一圈,發現小珍珠卡在一個小凹槽裡,她俯身去撿。

一雙優質,珵亮,柔軟的鴕鳥皮鞋出現在她眼前。

她抬頭,看見了越錫廷。

「曾好,你在這裡?」越錫廷的冷眸帶著一點疑惑,「誰帶你來的?」

曾好不理他,又低下頭,伸出食指和拇指去捏凹槽裡的珍珠,費了一個功夫,將珍珠拿出來,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上頭的灰。

越錫廷微微低頭,注視她孩子氣的舉動。

「讓一讓。」找回珍珠,曾好要走了。

偏偏她往左,越錫廷的長腿挪到左邊,她往右,越錫廷的右腿又挪到右邊,不肯放行:「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的眼眸攫住曾好的雅靜,帶著一點冷意和威壓,「誰,帶,你,來,的?」

「我是光明正大進來的。」曾好認真地說,「就算你是這裡的老總,也沒有資格打探客人的私人信息。」

「資格?客人?私人信息?」越錫廷勾唇一笑,伸出手,圈住了曾好的兩側,撐在她身後的盥洗長檯上,「好好,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牙尖嘴利了?上一次拒絕我的幫忙,這一次直接對我挑釁?」

未等曾好作出回應,他又逼近了她一步,冷瞳的威懾感加劇,聲音輕輕的聽不出喜怒:「你,不會是和什麼人來開房的吧?」

曾好怒極反笑:「是又怎麼樣,你管得著嗎?我沒有開房的權利?」

越錫廷的眼神驟然一變,伸手使勁地捏住了曾好的下巴,唇角的笑意殘酷:「幾年沒見,你倒完全不像以前那麼乖順,聽話了,竟變得和一隻刺蝟一樣,一觸即發。任性,倨傲,不知好歹,還學壞了,你確定你爸爸會喜歡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子?」

「你沒有資格提我爸爸!」

「你不會還幼稚地認定是我害死了你爸爸?」越錫廷眼眸的涼薄盡顯,手上的力道加重,「成王敗寇,怨得了別人?說到底,是他自己輸不起。」

《我若在你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