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

正僵持中,舒斐然從走廊盡頭走過來,身後跟著的是他的女經紀人和兩名助理。

見自己的粉絲在哭泣,舒斐然驚訝地問這是怎麼回事,其餘幾個女粉絲立刻將情況簡單地說了一下,他聽了後輕輕歎氣,伸手拍了拍小個頭女孩的後背,安撫了幾句,然後轉過身來對慕一洵道歉:「她還是小姑娘,難免會犯錯,我代她向你和你的小助理道歉,對不起。」

小個頭女孩哭得更凶了。

「好了,別哭了。」舒斐然溫柔地說,「以後絕不能再做這樣的事情。現在對他們道歉。」

小個頭女孩站出來,小聲地對曾好說了句對不起,曾好點了點頭,算是原諒她了。

「就算是給我一個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件事到此為止。」舒斐然搖的眼裡帶著對粉絲的憐惜,「畢竟她才十七歲,年紀很小,有時候會比較情緒化,失去理智的判斷力,導致無心之過。」

「十七歲不小了。」摟著曾好的慕一洵淡淡地說,「應該懂得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也應該懂得尊重他人,不給他人造成傷害,這是做人最基本的一條,和情緒化無關,更不能稱之無心之過。」

舒斐然神情有些尷尬,隨即笑了笑:「我想經過這次,她們得到了這個教訓,以後不會再犯,等會我也會和她們好好談談,教導她們以後什麼是不能做的。這樣可以嗎,慕一洵?」說著又拍了拍那個小女孩的背,小女孩又對慕一洵和曾好分別道歉。

曾好輕輕地用手肘頂了頂慕一洵,慕一洵沒發出聲音,收回了清冷的視線,低頭看了看曾好的傷勢。

雙方各退一步,算是達成了和平協議。

慕一洵帶曾好回酒店,吩咐服務員拿來藥用酒精,消炎粉和衛生棉簽,幫曾好上藥。

燈光下,曾好眉弓的腫塊已經變得青腫,慕一洵伸手按了按,她立刻「啊」的一聲,他蜷起關節扣了扣她的額頭:「活該。」

「為什麼說我活該?」

慕一洵將棉簽蘸上藥用酒精,在她的傷腫上抹了抹:「因為你不懂得保護自己。」

曾好歎氣:「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慕一洵不說話,指腹沾上些許消炎粉,幫她塗上,又剪了一塊小的紗布,貼在她的眉間,完畢後輕輕按了按:「疼嗎?」

「有一點。」

「忍著。」

「……」

叩門聲。

慕一洵起身去開門,門外站的是舒斐然,他手裡拿著一瓶消炎鎮痛藥水,面帶歉疚的笑容:「小助理和你在一起吧?今天的事情我真的很不好意思,為了表示歉意,特地讓人去藥店買了進口的消炎藥水,給你們送來了。」

慕一洵接過他遞來的藥水,說了聲謝謝,正要關門,舒斐然用手輕輕擋了擋:「她的傷沒有大礙吧?我進去看看她。」

「不用。」慕一洵態度疏離地回絕,「她需要休息。」

舒斐然笑意不減:「慕一洵,冒昧問一下,你是不是對我意見?」

「沒有。」

「那就好。」舒斐然收斂笑意,眼神有些淡漠,「我想我也沒有什麼地方得罪你。」

「還有事嗎?」慕一洵問得直接。

舒斐然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關上門,曾好問:「是舒斐然?他來幹嘛?」

「送藥。」慕一洵言簡意賅,將舒斐然送來的藥水放在角落裡,很有冷藏的意味。

「他還說了什麼?」

「他想進來看你。」慕一洵看了一眼曾好,語氣非常自然,「我說你沒有時間。」

曾好:「……」

「還是你想他進來看你?」

「當然不是。」感受到低氣壓,曾好立刻否決。

慕一洵倒了一杯溫水,取了一片藥,送到曾好面前:「現在吃藥。」

曾好接過水和藥吞吞,然後安靜地看著慕一洵:「慕一洵,今天謝謝你。」

「謝什麼?」

「謝謝你信任我,更謝謝你維護我。」曾好說想起什麼,「不過,你以前不是和我說,不要將時間浪費在這些無聊的問題上,讓我以德報怨嗎?」

「我從沒教你以德報怨。」慕一洵說,「應該是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曾好笑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好開心,你當眾維護我簡直……帥呆了。」

話畢,她覺得有些尷尬,幸好慕一洵已經轉身去冰櫃取礦泉水了,似乎沒有理會她突如其來的「瘋言瘋語」。

慕一洵認真地看著礦泉水瓶上的雪花圖案,似乎在研究是哪個產地的,一邊看一邊說:「我維護你是應該的。」

曾好若有所思,竟然有些期待:「為什麼?」

他轉過身來,擰開瓶蓋,喝了口水,清涼的黑眸攫住她的眼睛,看得她耳廓逐漸發熱。

這一刻,她能感覺到他目光裡,鋪天蓋地的佔據。

她像是被他鎖定在了原處,魂魄都無法動彈。

「你說為什麼。」他放下水,聲音清朗,「曾好,你自己想一想。」

曾好出去的時候,和慕一洵擦肩而過,他突然開口,隨意的口吻:「你覺得和我相處得怎麼樣?」

「很不錯。」

「簡單的上級和下級的關係,是嗎?」

曾好不知道他想問什麼,緩緩地點了點頭。

「早點休息。」慕一洵收回視線,手輕輕按在門把上,等她完全走出去才關上。

曾好回了自己的房間,簡單洗漱後上了床卻完全沒有睡意。

她是個正常的女孩子,如果有一個男人當眾維護她,幫她討公道,補償她受的委屈,她當然會覺得虛榮心得到了滿足,何況這個男人不是別人,他是慕一洵,對很多女人而言,可望不可即的慕一洵。

他認真,果斷,專業,有才華,有正義,孤傲卻不失謙遜,有自己的堅持,對待感情認真,強大,令人有安全感,又那麼帥……曾好的腦子裡滿滿都是他的優點,勾勒出一個和兒時幻想的王子一模一樣的輪廓。

原來真的有這麼一個男人,是符合她小時候的幻想,也真的有這麼一個男人,讓她產生崇拜和愛慕,如同夏奈說的那樣「我要找的那個男人,會滿足我的所有幻想,我願意心甘情願地跟著他,做他的信徒。」

那時候覺得夏奈的話太浮誇,現在面對慕一洵,曾好也逐漸產生了同樣的想法:如果能和慕一洵一直在一起,有資格永遠待在他身邊,那真的很幸福。

他讓她怦然心動,現在只要一想到他,她就充滿激情,甚至會失控。

她想自己應該變得更優秀,這樣也許是她唯一的機會,她可以追趕上他。

*

三天的比賽結束,所有人陸續回去,告別那天,曾好巧遇舒斐然,舒斐然禮貌地問她傷勢如何,她客氣地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想到慕一洵明示暗示她少理會舒斐然,曾好敷衍了幾句準備離開。

「你真的覺得慕一洵的作品遠勝於我?」舒斐然突然打趣地問。

想必是他的女粉絲將那日在美術館她對他作品發表的一番言論告訴他了。

「不是。」曾好搖頭,「我不懂藝術,也不懂油畫,我完全是個外行,所以我的審美很主觀,您不用介意我的說法。」

「所以。」舒斐然看著她的眼睛,「你還是覺得慕一洵畫的比較好?」

「因為我是他的助理,所以我偏向他,你可以這麼認為。」

「沒事,其實審美這個東西因人而異,就算你直接和我說你比較喜歡慕一洵的作品,我也不會生氣。」舒斐然微笑,「我這點氣度還是有的。」

「嗯……您很大氣。」

「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喜歡我的作品。」

曾好點頭:「我想我會的。」

「慕一洵在你後面,快點回去吧,否則他又要鬧情緒了。」舒斐然指了指曾好身後身姿清雋的男人。

曾好立刻回頭走嚮慕一洵,忽略了舒斐然話裡的其他意思。

舒斐然站在原地,嘴角扯出一點瞭然的笑,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或多或少明白為什麼慕一洵對自己帶有情緒,原因就是這個小助理。他舒斐然一貫以情商高出名,怎麼可能看不出慕一洵那點心思,就算慕一洵自己未必能看出自己的心思,他舒斐然卻一目瞭然。

曾好跟著慕一洵走了很長的路才到停車場,原本走在前面,身姿清冷,步伐穩而優雅,旁若無人,全程散發生人勿近氣場的慕一洵突然停下來,害的緊跟在其後的曾好差點撞到他硬邦邦的後背。

「你剛才和舒斐然在聊什麼?」

「……」

(慕大師,別說您一路在糾結這個問題)

慕一洵拒絕了主辦方派車送他們回H市的建議,用好了晚餐就開車載曾好回去,他一上車就關閉了手機,曾好閉上眼睛作小憩。

三小時後,車子剛進入H市的城區,曾好的手機就響起來,是陌生的號碼。

「請問你是曾好?你是夏奈的朋友吧,她現在在公安局,我們聯繫不到她的家人……」

掛下電話,曾好將夏奈在城西分局的事情告訴慕一洵,慕一洵說:「別急,我現在帶你去。」

車子飛馳在夜色中,又過了四十分鐘,慕一洵的車穩穩地停在市公安局城西分局門口。

曾好和慕一洵一前一後地進去,找到了坐在公安局辦公室的夏奈。

夏奈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裡,長髮垂掛下來,遮住了她的臉,她雙手擱在膝頭,微微發顫。

慕一洵停步,曾好立刻過去,來到她身邊,語氣輕而急切:「奈奈,你怎麼了?」

夏奈抬起臉,瑩潤白皙的臉上有兩個淤青,眼角微紅,見到曾好忍不住抽噎,然後伸手抱住她:「好好,那幾個流氓想欺負我……」

坐在對面的女警察告訴曾好,今晚九點夏奈在毗鄰體育館的那條綠茵路上遭遇了兩個流氓,他們試圖用乙醚迷暈她,幸好她警惕性強,想方設法喊救命引來了好心人的注意。不過在和流氓鬥勇的途中,夏奈的裙擺被扯破,腿上的絲襪被對方拉扯下來,小腿和手臂上都受了傷。

「奈奈,現在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曾好蹙眉,上上下下地檢查她身上的傷。

夏奈無聲地落淚,緊緊抱著曾好。

曾好感覺她情緒很不對勁,慢慢拍著她的後背做安撫:「你為什麼要在晚上獨自一人去那邊?那邊都是酒吧,有很多滋事的流氓。」

「我發給他短信,他都沒有理我。」夏奈哽咽。

「什麼?你發給誰短信?」

「慕一洵。」夏奈聲音艱澀,「我這幾天一直發他短信,他都沒有回復,今天下午我又發給他,說在那裡等他,我要見他,有重要的話對他說,他沒有回復,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來,就一直等著……後來就被兩個流氓看見了……」

曾好驚訝,她沒想到夏奈會獨自約會慕一洵,而慕一洵這幾天都在弈縣展開緊湊的工作,壓根不會理會和工作無關的信息,估計夏奈發給他的短信全部石沉大海了。

「慕一洵這幾天不在H市,他和我在弈縣參加一個青少年繪畫比賽。」曾好說,「你聯繫不到他,怎麼不來問我呢?」

夏奈搖頭,什麼都不說,只是流眼淚。

曾好將視線投向站在門口的慕一洵,他正抬臂看時間,曾好對他揮手示意了一下,他看見後走進來。

夏奈聽到腳步聲,警惕地抬頭,當看見來者是慕一洵,楚楚動人的淚眼頓時一滯,迷濛中閃過一道亮光,輕喃:「慕一洵。」

……

結束完問詢,女警察表示夏奈可以回去了,夏奈坐在椅子上,她腳上的高跟鞋早不見,絲襪被流氓扯破,小腿上有好幾個淤青,她咬牙站起來,卻沒有辦法,曾好去扶她,她蹙眉直喊痛,壓根撐不起身子。

「去醫院看看吧,估計是小腿上有大塊淤血了。」女警察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我來。」慕一洵走過來,一手扶著夏奈的後腰,一手接過她的腿彎,將受傷的她橫抱起來,快步走出公安局,一路上,夏奈抬頭注視他近在咫尺的俊臉,手輕輕環住他的脖頸,不由地依偎在他寬厚的懷裡,垂下眼眸。

慕一洵將夏奈送到車後座,曾好跟著進去。

「去醫院檢查一下。」慕一洵看了看時間,「應該需要掛一個急診。」

「不用了。」夏奈吸了吸鼻子,「我沒什麼大礙,回家去用熱水敷一敷就好了。」

慕一洵沉吟了一會,反問:「你確定沒有大礙?」

「我確定,只是現在動不了,用熱水敷一敷就好了。」夏奈很堅持,她不願去醫院。

慕一洵說:「那隨便你。」

「奈奈,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曾好低頭看了看她腿上的淤青,一塊又一塊,好幾塊都呈深紫色了。

「真的沒事,我小時候練過芭蕾,淤青什麼的是家常便飯,我住的地方有藥酒,擦一擦就好了。」夏奈輕聲說,「我絕對不去醫院。」

曾好發現夏奈的情緒有些異樣,但一時半會也說不出哪裡不對,見她如此執意,只好順著她的意思,讓慕一洵送她回公寓。

車子緩緩在主道上。

夏奈已經停止了哭泣,車廂裡很安靜,連彼此的呼吸聲都可以聽見。

「慕一洵。」夏奈突然開口,「我發給你的短信你收到了嗎?」

出乎意料,慕一洵竟然承認:「我看到了。」

「那你為什麼不回復?」夏奈的眼睛又紅了,「對你而言,我完全就是一個陌生人,是嗎?」

慕一洵沒接話。

曾好伸手欲按住夏奈的手,夏奈卻及時抽開,側過頭看窗外:「你為什麼不肯給我一個機會?你連我是個怎麼樣的人都不瞭解,就立刻否決我?我是第一次對一個男人表白,你知道嗎?我自己都沒想過竟然會有這麼一天,諷刺的是,我以為自己是有機會的,結果卻被你拒絕得那麼徹底。」

曾好屏氣斂息,只好直視前方的一點,這個時候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慕一洵,你對我不公平。」夏奈回過頭看,眼神專注在他的側臉上,「我夏奈完全配得上你,這點自信我有。無論是外表,性格,才華,還有其他的,我夏奈自信不會比任何女人差。你為什麼都不肯給我一個接近你的機會,就急著將我推開?難道我在你眼裡真的那麼討人厭?」

慕一洵靜靜地開車:「該說的我都說過了,我不接受你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的問題。」

夏奈輕笑:「是嗎?你對所有的追求者都是如此?高高在上,不屑一顧?我是女孩子,你是大男人,對女孩子你沒有一點起碼的尊重?還是你覺得所有女人都應該無條件地臣服於你……」

「奈奈。」曾好聽不下去了,「你怎麼了?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我說的是事實,如果他給過我機會,然後否定我,也許我會比較好接受,問題是他完全沒有給我機會,在我邀請他看音樂劇的時候就立刻拒絕了我,我什麼都沒有做就被否定我能接受嗎?我一定要知道這是為什麼。」夏奈繼續說,「就算他是慕一洵,也不能如此輕視我夏奈。」

曾好突然覺得夏奈很陌生,認識她這麼長時間,她對男生的態度都是疏離矜持,沒想到此時此刻,她竟然用一種質問的語氣對慕一洵說話,問他為什麼拒絕她,她必須要得到一個真正的理由,而不是敷衍的借口。

夏奈太驕傲了,這份驕傲在順境中不顯得惹眼,但在受挫時就立刻被加倍放大,也許在她看來,既然要輸就要輸個明白,對付慕一洵這樣的男人,與其卑微祈求不如用另一種方式,驕傲地對他詰問,或許還會有希望。

你慕一洵就算是大師,憑什麼秒拒一個各方面條件都很好的女孩?夏奈的意思正是這樣。

顯然,慕一洵沒有絲毫的動怒,手緩緩地按著方向盤,聽完夏奈的訴說,在等紅燈的時候,側過身來,盯著她的眼睛,平靜地說:「愛情是需要感覺的,夏小姐,我對你真的沒有半點感覺。你完全不需要再浪費半點時間在我身上。」

夏奈結了冰的眼神頃刻就碎成了無數的冰稜,左胸口的心臟像是被一隻有形的手狠狠地攥住,幾乎無法呼吸,她沒有勇氣對視慕一洵涼薄的眼神,微微垂眸:「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曾好將目光投嚮慕一洵。

許久後,紅燈變綠燈,慕一洵轉回身,留下一句:「這和你無關。」

「只要你一天沒有女朋友,我就有接近你的資格。」夏奈逞強地說,眼淚卻不禁地從眼眶裡掉下來。

「你可以試試看。」慕一洵說,「不過那非常無趣,也不會有結果。」

「你對每一個追求你的女人都是這樣?」

「不會,在感情上我很傳統,如果是自己喜歡的女人,我不會給她機會追求我。」慕一洵緩緩地說,「因為我會主動去追她。」

夜色中的霓虹燈火映在車窗上,曾好攤開在膝頭上的手心也是紅紅的一片,她握起來,慢慢地收緊。

《我若在你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