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繼續說:
  「那位空姐非常喜歡愛爾蘭咖啡,此後只要一停留在都柏林機場,便會點一杯愛爾蘭咖啡。久而久之,他們倆人變得很熟識,空姐會跟他說世界各國的趣事,酒保則教她煮愛爾蘭咖啡。直到有一天,她決定不再當空姐,跟他說farewell,他們的故事才結束。」
  『farewell?』
  「farewell,不會再見的再見,跟goodbye不太一樣。他最後一次為她煮愛爾蘭咖啡時,就是問了她這麼一句:wantsometeardrops?」
  『teardrops?』
  「嗯。因為他還是希望她能體會思念發酵的味道。」
  「她回到舊金山的家後,有一天突然想喝愛爾蘭咖啡,找遍所有咖啡館都沒發現。後來她才知道愛爾蘭咖啡是酒保專為她而創造的,不過卻始終不明白為何酒保會問她:"wantsometeardrops?"。」
  「沒多久,她開了咖啡店,也賣起了愛爾蘭咖啡。漸漸地,愛爾蘭咖啡便開始在舊金山流行起來。這是為何愛爾蘭咖啡最早出現在愛爾蘭的都柏林,卻盛行於舊金山的原因。」
  「空姐走後,酒保也開始讓客人點愛爾蘭咖啡,所以在都柏林機場喝到愛爾蘭咖啡的人,會認為愛爾蘭咖啡是雞尾酒。而在舊金山咖啡館喝到它的人,當然會覺得愛爾蘭咖啡是咖啡。」
  「因此愛爾蘭咖啡既是雞尾酒,又是咖啡,本身就是一種美麗的錯誤。」
  「好了,故事講完囉。該為你煮杯愛爾蘭咖啡了。」
  『別偷偷地幫我加眼淚喔。』
  「哼。就算加了你也喝不出來。」
  『搞不好我喝得出來喔。因為你的眼淚大概是甜的吧。』
  「你上禮拜讓我白等,我還沒跟你算帳呢。」
  『妳別自責了。我已經原諒妳了。』
  「你………」她指著我:「不跟你說話了。」
  她白了我一眼,便專心地煮愛爾蘭咖啡。
  這次能待在"yeats"比較短,愛爾蘭咖啡剛喝完,也是該坐車的時候。
  『妳今天的堅持是什麼呢?』
  「你是第一位知道愛爾蘭咖啡適合什麼樣心情的客人,所以我堅持請客。」
  『心情?』
  「剛剛說過了呀,愛爾蘭咖啡,適合思念發酵時的心情。」
  『很好。其實我也很怕妳找不到堅持的理由。』
  「下星期別再生病了。」
  『妳放心。即使在醫院打點滴,我也會抱著點滴趕來的。』
  「傻瓜,別亂說話。把外套先穿上,再出去坐車吧。」
  日子愈來愈冷,南北的氣候差異也愈來愈大。
  常常台南晴朗而微涼,台北卻是又濕又寒冷。
  有一次台北下雨,她還撐著傘在巷口的鳳凰樹下等我。
  又說錯了,是菩提樹。
  『其它客人怎麼辦?』
  「被我打發走了。」
  『妳這麼狠?』
  「呵呵……我開玩笑的。這時候客人非常少。」
  「請問要點茶或咖啡?」
  『咖啡。』
  「請問您要哪種咖啡?」
  『愛爾蘭咖啡。』
  這種對白一直沒變,我們似乎盡量維持住老闆與客人間的單純關係。
  不過我問了她幾次,她始終沒告訴我為何酒保發明愛爾蘭咖啡後一年內,
  只有空姐才點得到愛爾蘭咖啡。
  那年12月的第三個星期四,還剛好碰到她的生日。
  『這麼巧?嗯……原來妳是射手座的。』
  「對呀。所以我今天要陪你喝一杯愛爾蘭咖啡。」
  『為什麼?』
  「射手座,又叫人馬座,宛如一匹在原野上奔馳的野馬。崇尚自由的人馬座當然適合喝一杯愛爾蘭咖啡呀。」
  她好像很喜歡把所有事情都賴到愛爾蘭咖啡身上。
  每次該去坐車時,我總會覺得公文包比來台北前重多了。
  「你是第一位知道我是射手座的客人,所以我堅持請客。」
  「你是第一位敢放女老闆鴿子的客人,所以我堅持請客。」
  「你是第一位分不出鳳凰樹和菩提樹的客人,所以我堅持請客。」
  「你是第一位喝愛爾蘭咖啡不用給錢的客人,所以我堅持請客。」
  她總會隨便找到一個堅持的理由。
  即使真的掰不出理由,她也會說:
  「你是第一位我想不出理由請他喝愛爾蘭咖啡的客人,所以我堅持請客。」

《愛爾蘭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