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香露

第五章 玫瑰香露 東方問菊自押了紅蠍子歸案後,忙碌無比,衛子階已有數日未見著她了。不知怎地,心中牽掛,又到刑部衙門去尋她。 問菊一見到他,十分欣喜,道:「我正想去找你呢,來,我們走。」衛子階問:「你的案子辦完了?」 問菊皺眉道:「煩死人了,不管它,咱們先出去再說。」 衛子階見問菊臉上微有怒色,問:「怎麼了,為什麼事情生氣了?」 問菊不由地撫了撫自己的臉,笑道:「連你也看出來了,我這人,什麼心事都在臉上顯露出來了。大姐老是笑我七情上臉,不老成。」 衛子階奇道:「原來你還有個大姐,我怎麼沒聽說過?」 問菊自悔失言,忙用話岔過去了:「就是因為紅蠍子這件案子,氣死我了。」 衛子階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了:「怎麼了?」 問菊氣道:「紅蠍子太狡猾了,我們在胭脂樓竟搜不到她的證據,再加上她口舌鋒利,在公堂竟將自己推得一乾二淨,一問三不知,既沒屍體,又沒凶器,什麼證物都沒有。雅麗仙她們雖知道是她殺的人,卻沒有親眼看到她殺人,再加上她們不會說漢語,在公堂上指證不了她。再加上那些不要臉的老東西……」 衛子階聽不明白:「怎麼又跑出什麼老東西來了?」 問菊不屑地說:「左右不過是些什麼官兒,平常譜兒挺大的。一個娼妓被抓,個個就屁顛屁顛地跑來了,還居然對我們打官腔,這個說情,那個指責我們抓錯了人,又說要替她作保,醜態百出,什麼官聲老臉都不要了,好噁心。」 衛子階問:「那怎麼辦呢?」 問菊歎了口氣道:「刑部的壓力很大,短期內我們要是沒有確實的證據可以定紅蠍子的罪,很可能紅蠍子會被放出來。可是胡商那件案子,連雅麗仙她們這樣的活證都會被否定,我們真的找不出更多的證據了。」說到這兒,她恨恨地朝路邊踢了一腳:「氣死我了。」 衛子階沉吟道:「紅蠍子作了那麼多惡事,不會只有胡商一件案子,你要是能找出她其他的罪證,一樣可以定她的罪。」 問菊急道:「可是這麼短的時間,哪兒找得出能定她重罪的證據來呀。我真的不能讓那些人冤死,不能眼睜睜地讓兇手逍遙法外。」 衛子階見她著急的樣子,忽然間生起一種說不出的感情,恨不能替她分擔什麼,道:「看你急得,汗都出來了,我給你擦一擦。」 問菊忙退後一步,慌道:「我自己來。」忙從袖中取出手帕,卻不小心飛出一張紙箋來。衛子階看見了,揀起來問:「這是什麼?」 問菊正煩著紅蠍子的案子,道:「這是另一樁案子,先別管了。」 衛子階卻道:「我可以看看嗎?」見問菊點頭,他打開紙箋,奇道:「這是什麼案子,好生奇怪,你看過嗎?」 問菊道:「我哪有時間看,是張首飾單子,有什麼奇怪的。」 衛子階道:「我念給你聽:寶石玉兔耳墜一對,玉佛簪一支,鎏金梅花釵一根,南海枷楠香珠一串,……茉莉宮粉三盒,弗朗思牙國玫瑰香露一瓶,藍田玉帶一副……」問菊本是漫不經心地聽著,忽然道:「等等,你剛才說什麼?」 衛子階不解道:「藍田玉帶一副,怎麼了?」 問菊忙道:「前面,前面那一件。」 衛子階又看了看,道:「弗朗思牙國玫瑰香露一瓶。」 問菊似想起了什麼,撫著頭苦苦思索:「對了,玫瑰香露,我好像在誰的身上聞到過玫瑰香露的氣味,是誰呢?」她顰起了眉頭,想得很吃力。 衛子階見她如此傷神,他本是見她為紅蠍子的案子太過煩惱,才想讓她分一下心的,誰知又多一事,勸道:「算了,一事未完又想一事,還是先了結了紅蠍子的案子再說吧。」 一言陡然提醒了問菊:「對了,是紅蠍子,這下她可跑不了了。」她拉著衛子階的手喜得跳起來:「要不是你,這件案子就完了,謝謝你。」拉著衛子階就跑。 衛子階一頭霧水,問道:「你想到什麼了?」 問菊喜道:「那天我在紅蠍子身上聞到過玫瑰香露的氣味,皇后的首飾失竊,一定跟她脫不了關係。這個罪名可大了,諒那些老色鬼再也不敢說話了。」 衛子階問:「你怎麼肯定,紅蠍子用的就是皇后那一瓶玫瑰香露?」 問菊脫口而出:「這瓶玫瑰香露本是龜茲女王送給我的,再由我大姐轉手送進宮,整個中原只有這一瓶,怎麼會弄錯。紅蠍子為人仔細,她將所有的失物都藏得很好,可她終究是女人,受不了香露的誘惑,用了一點在自己身上,這種香露經數月不失香氣,終於讓我聞到了。其實她也不算是太冒險,普通人怎麼會知道皇后身上的香露氣味呢。可是她遇上我,算她氣數已盡了。」 接下來就很精彩了,問菊衝進牢房,撕下紅蠍子的一片衣袖,,帶上十餘隻藏犬,重又來到胭脂樓。她給藏犬聞了聞衣袖上的香氣,一放犬狗,眾犬先衝入紅蠍子的房中,狂吠一通,又一路引路而去。 眾人跟著藏犬走,原來胭脂樓高高的後牆外,是一條小巷,小巷盡處,有幾座民宅小院,眾捕快一衝進去,頓時雞飛狗跳,大院的居民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藏犬衝進小院就不走了,衝著一口水井狂吠。問菊令道:「到井下去看看。」不料眾居民臉色大變,死死地護住井口,不讓眾人下井,直至動起武來,才知道這個小院中竟有不少會武功之人。眾捕快激戰好久,才將他們都擒下了,下井一看,呵,真是大開眼界,簡直是個寶庫,皇宮的失物,胡商的遺物,及其他各類物品。更重要的,裡面竟有一本紅蠍子平時殺人之後的日記。 這一下鐵證如山,紅蠍子被判凌遲處死,在小院中抓到的同黨,也被判處不同的刑罰。紅蠍子的殺人記錄上,使得許多刑部歷年來的懸案都有了解決。方知白一日破兩案,尤其是皇后失寶案,使得皇帝都知道有方知白這個人了。 衛子階從方知白身邊,學到了一點破案的方法,第一次使用的對象,就是他的師傅方知白了。那天問菊無意中,說出了玫瑰香露的來歷,,衛子階卻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與方知白相交一場,卻始終覺得對方太神秘了,令人難以捉摸。那天,方知白說到他有一個大姐,卻又慌忙岔過,令他不禁有些懷疑。 他就去查刑部的檔案,檔案上分明寫著:玫瑰香露是明珠坊東方問菊從西域帶回,由東方明蕙獻給長沙王妃,再由長沙王妃獻與皇后。 衛子階合上檔案,微笑道:「東方問菊,方二,方知白。」他想到裴應的提親,楓葉亭問菊出手相救,太白樓的品酒論天下,胭脂樓裡她那話裡的醋意,胭脂樓外那莫名其妙的一巴掌,現在當然是明白了。他撫著臉,想著當時的情景,不知不覺地笑起來,這一巴掌,真是刻骨銘心地——甜蜜。想著那天要為她擦汗,她不由地露出女兒家的羞態,衛子階重重地打了一下自己的頭:「衛子階,你真笨哪!」 他想到過一會兒問菊還會到刑部來,心中興奮,不能自抑,忙跑到門口去等她。門口的衙役見了他道:「咦,衛公子,你不和方大俠一起走呀。」 衛子階一驚:「怎麼,方大俠來過了。」忙衝進去找。有一個捕快道:「剛才方大俠來過了,可是他一聽衛公子在問有關玫瑰香露的檔案時,好像臉色忽然變了,他馬上就走了。」 衛子階頓足道:「糟了,她走了多久了。」那捕快道:「好像有好一會兒了。」 衛子階追上去,早已追不到人了。他頓了一下足,直接去明珠坊。 明珠坊內, 丫環慇勤接待了他, 過了一會兒,進去通報的丫環出來了,道:「對不起,衛公子,二小姐說她身子不適,任何人都不見。」 衛子階急道:「你有沒有對她說,我是衛子階。」那丫環強忍著笑道:「二小姐說過了,衛公子更加不見了,什麼時候來都不見。」 衛子階一走,那進去通報的丫環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另一個丫環玲瓏嗔道:「翡翠, 雖然這位衛公子有點呆呆的, 你也不用笑成這樣。」翡翠笑著搖頭道:「不是說衛公子,你、你沒看見二小姐今天這個樣子,好糗噢。」 玲瓏忙問道:「怎麼了,怎麼了?」翡翠笑得喘不過氣來:「二小姐一進門,就把門窗全關上,把頭埋到被子裡像駝鳥一樣,還直嚷著:『羞死我了,他現在知道了,我沒臉見人了。』二小姐一向像個假小子,現在變成這樣子,你說還不是笑死人了。」玲瓏不等她說完,早就笑岔了氣,捂著肚子直叫哎喲。 過了一會兒,裴夫人紅玉來了,進門就笑道:「二小姐呢?」 翡翠忙帶她來到問菊的房中,笑著指了指裡面。問菊猶用被子蒙著頭,紅玉走到床前,拍了拍她道:「問菊,起來啦。」問菊蒙著頭道:「我不想見你,我也不想見任何人。」 紅玉眼珠子轉了轉,道:「難道衛公子你也不想見?」 問菊嚇了一跳,嚷道:「不見不見,你千萬不要讓他見到我。」 紅玉故意道:「怎麼了,你們相處不是挺好的嗎?」 問菊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氣道:「都是你害我的。要是他知道了方知白就是我,他、他會怎麼想,他一定會認為我這麼不知羞恥,千方百計也要纏住他,這叫我以後怎麼見人,叫人怎麼辦呢?」 紅玉故意道:「你真的不見他?」問菊嚷道:「不見不見。裴夫人,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這個人了,否則的話,我就再也不認你這個朋友了。」 紅玉忙道:」好吧好吧,不提就不提,反正他又不是你什麼人,他出了事也與你無法,他死他活更都與你無關。」 問菊立刻翻身坐起,問道:「你說什麼?衛公子出事了?裴夫人,你不要再騙我了好不好,我被你耍得還不夠嗎?」 紅玉道:「是啊是啊,我說的話你一個字也別相信,免得又說我騙你。人家為了你身受重傷,只剩下一口氣了,只想見你一面也這麼難。我這就回去,叫他死了這條心。」說著作勢欲走。 問菊驚問道:「你說誰受了重傷?衛公子,衛公子他怎麼了?」 紅玉偷偷地看著她的臉色,故意道:「是你說叫我不要提他,現在,是誰又要念著他了?我可不敢,我怕你再也不認我這個朋友了。」 問菊道:「好,是我,是我請你說的,你可以說了。」 紅玉道:「就是剛才衛公子離開你家不久,就遇上了紅蠍子的同黨,他們向衛公子逼問你的下落。衛公子不肯,就和他們動起手來,結果身負重傷。正好裴應帶人經過,才救了他。他現在就在我家裡,正請了大夫看著呢!現在,還不敢讓衛公爺知道這件事。不過,他可傷得實在很重。」 問菊不等她說完,就從床上一躍而起,衝了出去。 來到東都留守府,裴應看見她道:「咦,問菊姑娘這麼快就來了。」 問菊顧不得他話中之意,急問裴應道:「裴大人,衛公子他怎麼樣了?」 裴應笑道:「問菊姑娘,你先別著急,衛公子就在裡面,他要是知道來了,一定很高興……」話未說完,問菊已經衝進裡面了。 問菊衝進房中,卻見床上沒有人,她叫道:「衛公子,衛公子,你在哪兒?」 卻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道:「我在這兒,問菊,你終於來了。」 問菊回過頭來,只見衛子階站在門邊,依然是那樣風度翩翩,微笑地看著她。 問菊驚喜交加,衝上前握住他的手仔細觀察:「衛公子,你沒事吧!」 衛子階莫名其妙:「問菊,我有什麼事?」 問菊道:「可是裴夫人說,你被紅蠍子的黨羽襲擊……」話未說完已經醒悟:「我又上了她的當。」忽然間羞意上來,轉身欲走。 衛子階笑著攔住了她:「問菊,為什麼一聽說我沒有受傷,你轉身就走,難道說你希望看見我受傷?」 問菊雖是一身上乘的武功,不知怎地,卻忽然似乎半點內力也沒有了,衛子階就站在她面前,她竟不敢將他推開,她低下頭,不讓對方看見自己羞紅的臉:「你讓開,我、我要走了。」 衛子階不解地道:「問菊,你怎麼了,昨天我們不是還好好的嗎?是不是我作錯了什麼,還是我這個人真的這麼惹人討厭?」 問菊道:「昨天,你還當我是方知白,現在,你已經知道我是個女兒身了,我怎麼還能和你在一起。你現在什麼都知道了,你、你一定會瞧不起了了。」心中一陣委屈,忍不住淚水盈盈欲落。 衛子階慌了:「問菊,我怎麼敢這麼想,其實,你聰明豪爽,為人俠義,武功又好,實在是令人敬愛。我只是個文弱書生,一無是處,我才怕你會瞧不上我呢!我本來就當你是我最佩服,最要好的朋友。自從我知道你是女兒身之後,我、我忍不住對你起了愛慕之心。問菊,」他偷眼看著問菊:「你會不會取笑我,自作自受。」 「你——」問菊羞不可擋,轉過頭去。 衛子階繼續道:「我知道,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以前太自以為是了,只怕現在後悔都來不及了。我去你家找你,你不肯見我,我知道你不肯見我,一定都是我的錯。我沒有辦法,只好去找裴夫人,只要能見到你,就算裴夫人怎麼取笑我,為難我,為了你我都不在乎……」 問菊回過頭來,急道:「裴夫人取笑你,為難你,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你,我去找她評理去。」 衛子階笑著攔住她道:「可是我也沒有吃虧,裴夫人肯幫忙把你找來,只要我能見到你,就算是再大的委屈,我也心甘情願。」 問菊道:「你現在見到了我了,那又怎麼樣呢?」 衛子階深施一禮道:「首先,我要為我以前的魯莽向你道歉,是我自以為是,是我有眼無珠,辜負了你。現在,不知你願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彌補以前的過失呢?」 問菊低下頭去,半晌不語,衛子階看著她的臉色,心中怦怦亂跳。好一會兒,才聽見問菊細細的聲音道:「你說話是真的嗎?」 衛子階大喜,拉住了她的手道:「」 說著,就向著窗台前跪下,道:「我衛子階對天起誓,我剛才對東方問菊姑娘所說的話,若是有一句虛言,必遭天譴。」 問菊嚇著忙阻止道:「你別發這麼重的誓,我相信你就是。」
《洛陽三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