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鬼子各自運作屬於他們的追獵技術,用最快的速度封鎖整座海島。
    在沒有鬼子的奧援下,W果然盡情享受了人生中最後的火花。
    W幾乎與每一個殺手都短暫交手了。
    阿樂與W在台中七期的酒店區,你追我跑,斷斷續續用子彈交談了一個小時。
    警方照例姍姍來遲,抵達現場的時候只剩下在柏油馬路上用粉筆作畫的工作。
    這些戴帽子的沒有撿到任何一具屍體,倒撿了七十四顆沒有血跡反應的子彈。
    兩天後,阿樂與W在彰化後火車站錯綜複雜的廢棄暗巷裡,繼續前天未完的深談。
    出於前晚累積下的奇異默契,兩人不約而同決定換一種方式心靈交流。
    都不說話,仔細聆聽著對方的腳步聲。
    注意地上與牆上忽然增長的黑影。
    感受空氣中殘留的腎上腺素分泌的氣味。
    彼此接近,在聽見對方心跳的前一刻停下腳步。
    阿樂將消音器慢慢旋上槍口。
    也等著W慢條斯理將消音器給裝上。
    今晚,他們都不想被打擾。
    「……」阿樂閉上眼睛,以適當的力道握住頸上的項鏈。
    「……」巷尾的W似乎也準備好了。
    巷首,巷底。
    六根燈柱的距離,第四根忽明忽暗。
    時間以特殊的姿勢、只能意會的單位,在兩人平穩的心跳聲中爬梭而過。
    或許一個小時過去了。
    或許沒有。
    不是僵持,也不是對峙,更非劍拔弩張。
    兩個殺手只是全神全靈地等待。
    等待著某種訊號。某種跡象。某種宣示。
    一陣風吹起了地上的淡紅傳單。
    天上無月。
    今晚無神。
    兩顆子彈同時貫穿了傳單上一長串的電話號碼。
    路燈被一一擊碎。
    阿樂一邊開槍,一邊感覺到來自W指尖的興奮。
    子彈通過消音器後發出的獨特咻咻聲,掠過彼此的耳際。
    死神以毫釐之差呼嘯著。
    這是不言而喻的友情,以亟欲奪取對方性命的神態快速加溫著。
    未曾謀面永遠都不是友情的重點。
    對一個想死的前輩,很好,就讓他死。
    讓他死在今晚,那就是殺手最好的情誼。
    漸漸的,彈匣換了兩輪。
    阿樂用止血帶綁住了右手上臂,猜想子彈或許也擊中了W的某處。
    終於阿樂感覺到了異狀。
    到底,W為什麼要自己下單殺了自己呢?
    原以為W為了不想變成一個殺人成癮的變態,所以一心尋死。
    真正交手了第二次,卻又不像那麼一回事。
    阿樂在W削過燈柱的每一顆子彈裡,看見瞬間放大的飛濺火花。
    W很炙熱地活著,散發出朝氣蓬勃的氣息,像個昨夜剛學會用槍的小伙子。
    那種拚命戰鬥的生命力強大到……死在今晚的人未必是W。
    還未聽到警笛聲,廝殺卻提前結束了。
    結束的理由,並非有人得償所願。
    「我沒子彈了。」
    W遠遠地說,慢慢走出黑暗。
    右手按著左肩,鮮血似乎從指縫中滲了出來。
    沒有懸念,W等待著最後一顆貫穿他胸口的子彈。
    遊戲結束了。
    沒有路燈,看不清楚他的面貌,連地上的影子都很模糊。
    阿樂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寂寞。
    這股寂寞從W的身上散發出來,卻冷冽地侵蝕著阿樂。
    「我也是。」
    阿樂承認,持著槍走出黑暗。
    「我走了。」
    W的語氣,聽起來完全沒有溫度。
    聽起來,像是人生裡只剩下這一句對白。
    「你走吧。」
    阿樂也只能這麼說。
    聽起來,就像在目送全世界唯一的朋友離去。
    兩個人都知道,都明白。
    下次備齊子彈的時候,就是結束這一段寂寞友情的時候。
    但沒有。
    一個禮拜後,W死了。
    死在與Mr.NeverDie的瘋狂對決中。
    據說那天陽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