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幹什麼!」

  宛娘進門就被眼前的一幕嚇呆了,倒是跟她一起進門的楚楚拔腿就衝了過去,用力把中邪了似的小二狠狠推開,合身撲到蕭瑾瑜身上,轉頭狠狠瞪著小二,「不許你打他!」

  被楚楚這麼一推,小二突地醒過了神來。

  剛才……開始他只是想教訓一下這個潑了自己一頭涼水還一臉平靜的人,他只是想聽一句求饒,可這人就是一聲都不出,連神情都不變,一直用一種很像是嘲弄的眼神看著他,他就越打越來氣……

  看著這個倒在地上已經吐出了一大片血的人,小二身子一僵,臉色刷地白了下來。

  楚楚喊了這一聲,宛娘也回過了神來,花容失色,慌地奔過來扯起小二「通」地跪下,連連磕頭,「民女該死!王爺息怒!王爺恕罪!」

  王爺?

  小二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正被楚楚小心翼翼攙扶起來的人,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你……你是王爺,安王爺?」

  蕭瑾瑜攀著楚楚的肩膀坐回到輪椅裡,本就格外脆弱的腰背挨了太多拳腳,一時疼得只能鬆垮垮地靠在椅背上,可傳到小二耳中的聲音還是那樣清冷平靜的,「我說過了,是你找死……」

  「小……小的該死!小的有眼無珠!小的……」

  蕭瑾瑜沉聲截斷小二的雞叨米,「宛娘。」

  宛娘忙磕了個頭,「民女在。」

  「此人毆打本王,可是你親眼所見?」

  「是。」

  楚楚忿恨地瞪著跪在地上的小二,那模樣像是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口,「我也看見了!」

  蕭瑾瑜靜靜看著小二,「人證物證俱在,你可有話說?」

  「小的有罪!小的該死!」

  蕭瑾瑜輕輕點頭,「認得刺史衙門怎麼走吧……去跟譚刺史說,你犯了毆打皇親之罪,他知道如何處理。」

  小二聽得一愣,楚楚急道,「不行!他要是跑了怎麼辦!」

  蕭瑾瑜淡淡看著小二,「你若有這個心,有這個膽,可以試試……」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宛娘狠剜了小二一眼,「還不快滾!」

  「是……是!」

  等小二連滾帶爬地跑出去,宛娘又向蕭瑾瑜深深磕了個頭,「王爺恕罪……如今外面謠傳小店是拿人肉做菜的,生意做不下去,原來的夥計為求生計都改奔他處了,一般人又都怕沾晦氣,就只能請到這樣不三不四的……如此冒犯王爺,宛娘實在該死!」

  蕭瑾瑜壓抑著咳了兩聲,「是我找打,怨不得人……還要請宛娘為我們做份糖醋排骨。」

  楚楚和宛娘都愣了一下,怎麼這會兒他還惦記著什麼排骨啊?!

  蕭瑾瑜淺笑著補了一句,「很重要……做得好了,或可為你洗清謠言……或可偵破此案。」

  「是,宛娘馬上去做,王爺先到樓上雅間休息一下吧。」

  「不必了,就在這兒……你認真做,要和以前做得一樣。」

  「是,王爺。」

  宛娘一走,楚楚就伸出小手輕輕撫在蕭瑾瑜一側發紅的臉頰上,眼圈泛紅地看著蕭瑾瑜,「你疼嗎?」

  原本只是一側臉頰紅著,被她這麼一摸,另一側臉頰也紅起來了,蕭瑾瑜微微搖頭,「不疼……剛才去哪兒了?」

  「我本來想早點來跟掌櫃說,讓她早點開始做,等你來了就能吃了,可掌櫃說她不會殺豬,也不敢在外面買排骨了,我也不會殺豬,我就陪她一塊兒去買排骨,幫她選排骨來著……」楚楚說著眼圈一紅,一把摟住了蕭瑾瑜的脖子,趴在蕭瑾瑜肩頭「哇」一聲就哭出來了,「我以後一定天天守著你,天天跟著你,再也不讓壞人欺負你了!」

  蕭瑾瑜哭笑不得,被她哭得心裡比身上還難受,抬手輕輕在她背上拍了拍,「是我不小心,你別哭……」

  楚楚站直身子抹了兩把眼淚,眨著濕漉漉的睫毛看著蕭瑾瑜,「你把衣裳都脫了吧,我看看你傷得重不重。」

  在這兒……虧她想得出來!

  「……不用,我沒傷著。」

  楚楚咬著嘴唇,看著他白衣前襟上沾的斑斑血跡,眼淚珠子撲簌簌地直往下掉,「你又騙人……你都吐血了!吐了那麼多血!」

  「我的胃不好,經常如此,不礙事……」

  「你騙人!」楚楚一把抓住蕭瑾瑜冷得像冰塊一樣的手,「你肯定特別疼,你看你的手都發抖了!」

  蕭瑾瑜想把手抽出來,可目光對上她哭得像花貓一樣的小臉,心裡一疼,手上一滯,還沒回過神來,楚楚就把他的一雙手塞進了自己懷裡。

  冷得發僵的手被楚楚緊緊按在她溫軟的小胸脯上暖著,手在她外衣裡面,只隔著一層中衣,清楚地感覺到她小兔子一樣的心跳和小火爐一樣的體溫,蕭瑾瑜一動都不敢動,一雙手連抖都不敢抖了。

  是,他承認,的確是香銷玉軟,比世上任何一種暖爐都要舒適百倍千倍,這種溫熱像是會動的,能沿著雙手傳遍全身,整個身子由裡到外都要被暖化了,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派來監視凝香閣的侍衛就在附近,而且一定是在一個能把一切盡收眼底的位置。

  剛才他被打的時候侍衛沒跳出來,不是因為沒看見,而是因為他的一個暗號。

  蕭瑾瑜從額頭到脖梗都紅得快滴出血了,用上十二分的定力才穩住聲音,「真的不疼……只是……只是冷,很冷,去幫我生盆火吧。」

  「那……」楚楚猶豫了一下,才把他的手小心地放下來,抹了兩下眼淚,把小臉抹得更花了一點兒,「好吧,我這就去!」

  「謝謝……」

  楚楚很快就跑了回來,好一陣子忙活,在蕭瑾瑜那張桌子附近擺了兩個燒得旺旺的炭盆,燒了一壺熱騰騰的清水,添了一盞亮堂堂的油燈,空蕩蕩的大堂裡頓時有了點人氣兒。

  她忙活完了,宛娘也從後廚裡把糖醋排骨端出來了。

  「其實不過就是尋常的做法,實在是客人們過譽了……王爺請慢用。」

  燒得棕紅油亮的排骨整齊地碼在白地藍花的瓷盤裡,香氣隨著熱氣一塊兒飄出來,不遺餘力地挑逗著面色清冷的蕭瑾瑜。

  蕭瑾瑜的胃口向來不怎麼樣,但畢竟是吃宮裡的御膳長大的,安王府裡也有幾個在朝在野都名號響亮的廚子,對於糖醋排骨這種常見菜品的好壞,他還是很有點兒發言權的。

  比起先前被唐嚴送到他面前的那份,眼前這份確實有過之無不及。

  這樣的品相,這樣的香氣,就是拿進御膳房比,也能算是上品中的上品了。

  看著蕭瑾瑜輕輕蹙起眉頭,半晌沒動筷子,宛娘頷首道,「宛娘手藝拙劣,讓王爺見笑了。」

  蕭瑾瑜看向楚楚,「你覺得呢?」

  楚楚扁扁小嘴,有點兒不情願,卻還是老老實實地道,「我覺得掌櫃做得挺好的,看著比鳳姨做的好……」說著從盤子裡抓起一塊兒,咬了一口,剛嚼了幾下,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還沒嚥下去就舉著那半塊排骨興高采烈地叫起來,「不對不對!是鳳姨做的好!鳳姨的好!」

  蕭瑾瑜微怔,「為什麼?」

  楚楚把拈手裡啃了半塊的排骨遞到他嘴邊,「你嘗嘗就知道啦!」

  蕭瑾瑜臉色陰了一層,還從沒有人敢把別人咬剩了一半的東西拿給他吃,還是這麼一副要餵給他吃的架勢……

  蕭瑾瑜剛想把這塊排骨從楚楚手裡接過來,楚楚另一隻手就把蕭瑾瑜剛抬起來的胳膊按下去了,他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怎麼當病人啊,「你別亂動,我餵你,你張嘴就行啦。」

  利用僅有的線索,蕭瑾瑜實在推斷不出,如果自己堅持拒絕,這丫頭下一步能幹出什麼來。這裡到底還有個外人,外加一個不知道在哪兒默默看著屋裡一切動靜的部下,還是不要貿然挑戰未知狀況的好……

  蕭瑾瑜無可奈何地看著那塊排骨,在楚楚那排小牙印邊上淺淺地咬了一口,細細嚼了一陣,嚥下去的時候眉心已經舒展開了。

  楚楚迫不及待地問,「我沒騙你吧!」

  蕭瑾瑜輕輕點頭。這排骨論賣相論香氣確屬上乘,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吃到口中就是覺得不如鳳姨做的那麼鮮潤可口。

  如此,才對了。

  「宛娘……既然生意清淡,就暫且歇息休整幾日,待案子過堂,真相大白,流言盡散了,再開門做生意吧。」

  蕭瑾瑜說得清淡,像是官家隨口的寬慰之詞,宛娘卻聽出了話音,精緻的眉宇間頓時蒙上一層喜色,「王爺已把此案破了?」

  蕭瑾瑜沒答,「多謝你的糖醋排骨……」

  回到季府的時候已經二更天了,楚楚本想看看他身上到底傷得怎麼樣,可京裡來送加急公文的人已經等了好一陣子,急得在院子裡一圈圈地打轉轉,楚楚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蕭瑾瑜跟他進到屋裡把門一關談大事兒去了。

  蕭瑾瑜不把那頓拳腳當回事兒,楚楚可忘不了。

  他的身子那麼虛弱,又那麼好看,每次碰他,楚楚都是小心翼翼的,很輕很輕,生怕把他碰疼了,可那個壞人居然敢那樣欺負他,她真想立馬去跟刺史大人說,得把這個壞人的屁股打開花才行!

  楚楚在屋裡等了好長時間,才聽見蕭瑾瑜房門打開,扒在門上從門縫裡看見送公文的人離開,又看了好一陣子,才見蕭瑾瑜屋裡的燈火暗了一重。

  她想等他吹了燈睡熟了,就悄悄進去用藥酒幫他揉揉被打傷的地方,不然明天肯定疼得更厲害。可蕭瑾瑜房裡一直亮著一盞不明不暗的燈,等得楚楚都哈欠連天了,燈還沒滅。

  又等了好一陣子,楚楚站著都快睡著了,腦子和視線都變得迷迷糊糊的了,突然聽見蕭瑾瑜的房裡傳出一聲沉重的悶響,猛一激冷,楚楚趕緊湊到門縫上看了一眼,透過蕭瑾瑜房間窗子撒到走廊地面的燈光燈影還在。

  他還沒睡,能在屋裡幹什麼呀?

  楚楚輕手輕腳地推門出去,湊到蕭瑾瑜房門上聽聽,從裡面傳來一陣說不清的怪響。

  楚楚敲敲門,沒人應聲,湊到門上聽聽,怪響也沒有了。

  難不成……他是睡著了做夢出的聲響?

  肯定是他睡覺前在看書,看著看著睡著了,就忘記熄燈了吧。

  他睡著了就好。

  楚楚溜回自己屋裡,把向鳳姨討的藥酒抱出來,輕輕推開蕭瑾瑜的房門,走到他臥房門口把門輕輕一推,還沒進門就驚得差點兒把藥酒扔到地上。

《御賜小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