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的情,哪來的戀

  實驗室。

  兩張屍檢台,一張上面躺著一副完整的屍體,另一張,躺著身穿白大褂的陸北辰。

  羅池戴著醫用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被精緻粘好的人頭骨,不由得暗讚陸北辰的耐性。想起昨天,他風塵僕僕地從南山而歸,將一箱子或被泥土包裹或已經快看不出形狀來的碎骨放在陸北辰面前時,心裡那叫一個愧疚。

  經過數日不眠不休的折騰和追蹤,在對南山進行地毯式搜索後,也終究找到了蕭雪遺失的頭顱和連著頭顱的那截頸骨,只不過下場慘點兒,南山的猴子極具破壞力,將頭骨和頸骨摔得七零八碎的,大大增加了警方的搜索難度,他們如同拾荒者,一塊一塊搜尋,骨頭碎片就成了堆,如同一個個拼圖塊,這些人骨碎片交給陸北辰,意味著他的工作量極大。

  陸北辰接到箱子打開開了一眼後什麼都沒說,直接在交接文件上簽了字,雖說羅池也明白這是陸北辰的工作,但還是不放心今天特地跑來看看,誰知道頭骨竟已經粘好了。

  只是,陸北辰看上去是累壞了,他就和衣而睡,規整地平躺在旁邊,連羅池進來他都未察覺。羅池抱著頭骨,瞅了瞅左手邊的屍體,又瞧了瞧右手邊的陸北辰,想著要不要將他叫醒,一個正常人躺在屍檢台上,乍一看挺瘆人的。

  「你最好把頭骨給我放下,我可不想重複性工作。」屍檢台上,闔著眼的陸北辰慢悠悠地飄出了句警告。

  原本是靜得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的環境,冷不丁冒出一道聲音著實會嚇人一跳,羅池沒料到他是醒著的,手冷不丁一抖,頭骨就從指尖滑落,就在快要回歸碎片時,一隻大手利落地將其接住。

  羅池這才反應過來,開口說話時嗓音都變尖細了,「老兄,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已經從屍檢台上起身的陸北辰給了他個不悅的眼神,然後十分謹慎地將頭骨接到了頸骨之上。羅池見他面色略微憔悴,眼圈還有點黑,問,「你花一晚上的時間拼好的?」

  「你們警方的行動力有待提高。」陸北辰拿了幾塊醫用紗布,走到水池旁簡單地洗了把臉,用紗布替代了毛巾,「還多虧了你們,讓我重拾了兒時拼拼圖的樂趣。」

  陸北辰這人說話向來反著說,羅池倒也習慣他的這種冷嘲熱諷了,湊上前陪著笑臉道,「骨頭沒有缺斤少兩吧?」

  「你們也總算給警局挽回了面子。」

  羅池聽他這麼一說心裡就舒坦了,蕭雪的屍體完整,不論對案情還是對死者家屬來說,都有個交代了。

  「發現了什麼嗎?」

  陸北辰站在鏡子前,看著鏡中臉色蒼白的自己,下巴新生了胡茬,青噓噓的一片,一時間有點恍惚。羅池問了話後半天聽不到他回復,見陸北辰盯著鏡子不知道在瞅什麼,脊樑骨就有點泛冷了,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虛聲問,「你……看什麼呢?」

  警局裡總有些新人蛋子講些什麼解剖室實驗室鬧鬼的事兒,又說什麼這個警局原來是座墳場之類的話,羅池從警這麼多年倒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也不是說聽了那些茶餘飯後就不多想。見陸北辰像是中邪似的杵在鏡子前,白大褂慘白著臉色的,在旁邊還有一具枯骨,便又想起那些玩笑話來了,總覺得這裡陰風陣陣。

  陸北辰轉過身,對上羅池的雙眼,盯了半天。這下子羅池心裡更是發毛了,嚥了下口水,剛想警告陸北辰別嚇唬自己,就聽陸北辰極其認真地說,「我在想,應該在實驗室備把剃鬚刀。」

  羅池一愣,等腦筋轉過來後氣得差點抽過去。

  陸北辰則沒心沒肺地脫了白大褂,將車鑰匙手機裝了公事包。羅池見狀後馬上道,「你是有發現了對吧?」他是瞭解陸北辰的,如果沒有發現,他才不會離開實驗室。

  「明早你會收到我的報告附件。」

  「事先透露點兒唄。」

  陸北辰眉頭一揚,「羅大警官,我需要吃飯。」

  「我請我請,只要你能開尊口。」羅池「鞍前馬後」地伺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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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顧初午飯吃得有點晚,在忙完了一大波的患者後,她又被主任叫到了辦公室,捏著她的簡歷語重心長地跟她說,小顧啊,你看你的學歷問題要不要解決一下啊?咱們醫院每年都要進行人員考核的,你連本科的證兒都沒拿下來,實在是拖咱醫院的後腿啊。雖然說你只是在藥房工作,可藥劑師也是醫院的門面不是?你這樣讓我很難做啊。

  擇了花園的靜處,顧初打開了從家裡帶的便當,想著主任的話,不由得歎了口氣。還差一年,就只差一年她就可以大學畢業,以她全優的成績,再繼續考研是十拿九穩的事兒。顧初已經不再去想那些遺憾的過往,但不得不去承認的現實就是,她需要繼續充電來保證自己的前途,關鍵的問題是,她有時間嗎?

  正想著,一個身影擋住了頭頂的光線,落下的是輕哼,「呦,顧大醫生,現在才吃飯呢?你們當醫生的不是最講究健康的用餐時間嗎?」

  顧初抬頭,愕然,沒料到會是凌雙。

  凌雙倒也不客氣,直接坐在了她旁邊的木椅上,開口說,「怎麼?我來找你你覺得很奇怪嗎?」

  「的確奇怪。」顧初也直截了當。

  凌雙嗤笑,瞟了她的便當一眼,「都什麼時候了,還擺著大小姐的架子,真叫人不舒服。」

  顧初沒說話,將便當蓋好,起身要走。凌雙見狀後馬上起身攔住了她,「你幹嘛呀?」

  「我讓你眼睛舒服會兒。」

  凌雙無奈,「行了,我不就發兩句牢騷嗎?你坐下,我有事兒跟你說。」

  顧初也沒打算真離開,坐回原來的位置,打開便當,自顧自地吃了起來。便當裡一定是極佳的美食,這倒不在乎食材是否珍貴,主要是料理的人有一套,這點,凌雙深信不疑。

  「哎。」凌雙的表情看上去有點擰巴,「那個……我需要跟他見個面。」

  顧初頭也沒抬,「誰?」

  「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是吧?」凌雙不悅,「那位陸*醫,陸北辰。」

  顧初差點噎著,抬頭,「啊?」

  「啊什麼啊呀。」凌雙皺眉,「我想約他做一期專訪。」

  顧初有點糊塗了,「你那邊可是時尚雜誌。」

  「時尚雜誌怎麼就不能做法醫專題了?成功人士可不單單指的是商界。光靠陸北辰那張臉,我就能保證那期雜誌大銷。」

  「哦。」反正凌雙的世界顧初也不懂。

  凌雙見她態度漠然,心裡自然是氣的,但還是壓了下來,「時尚圈你又不是不懂,我相信論當今這些奢侈品,隨便拎出一個你顧初都能清楚到根兒上,所有時尚雜誌都在做奢侈,但我不能光做產品吧?陸北辰現在炙手可熱,大家對他的好奇勝過那些明星,所以我覺得,他是最適合人選。」

  顧初點頭,還在悶頭吃東西。

  凌雙無奈,「老天,你有沒有在聽我說 ?」

  顧初含糊不清,「聽著呢。」

  「那你有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顧初點頭。

  凌雙這才放心,「現在,你可以幫我預約陸北辰了吧?」

  顧初筷子一頓,看著凌雙像是看著外星人,「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畢竟同學一場你不至於吧?現在跟我記仇?」凌雙看了眼手錶,有點不耐煩,「我是真的想約他做一期採訪。」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啊?」

  凌雙盯著她,「顧初,你要跟我裝糊塗我能忍,但你要是耽誤我的工作我可不饒你。你是什麼時候搭上陸北辰這條大船的可以不跟我說,但我現在是正事兒,你是不是怕我搶了他啊?」

  顧初一頭霧水,「凌雙,你有什麼話就開門見山地說。」

  「我約過陸北辰,但連面都沒見著直接被他拒絕。他的意思是,沒有預約他不接受任何的採訪,而他的對外預約人就是你,顧初。」

  顧初正巧一粒西紅柿入口,凌雙說這話時她剛好咬下,這顆西紅柿沒有熟透,酸澀的汁就填滿了口腔,她強忍著嚥下,卻也遮不住內心的驚濤駭浪,半晌後才「啊」了聲。

  「別裝著那麼驚訝,這話可是陸北辰親口說的,所有找他的人,先要跟你預約好時間,他才有可能去見。」凌雙咬牙切齒。

  顧初這下子哪還有心思吃飯?嘴巴張了張,許久也沒說出話來。

  「你還挺厲害的,之前還裝著什麼都不知道,轉眼就成了陸北辰的助理了。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怎麼都不知道?你不是在醫院工作嗎?怎麼?不想在這兒干了?」

  凌雙連珠炮似的盤問,令顧初有點招架不住,穩了穩情緒後說,「這件事……其實陸教授現在不適合做專訪,現在蕭雪的案子在身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覺得你可以再等等。」

  「真官方的口吻啊。」凌雙冷笑,「這麼說就是不行唄?」

  「不是不行,只是你想採訪也得看時機吧。」

  「行了我明白了。」凌雙起身,高傲地看著他,「我就知道這件事經過你手的話肯定不靠譜,好不容易釣上的金龜婿怎麼能輕易放手呢?顧初,我今天來找你是看得起你,以為你是個分得清工作和生活的人,誰知道你不是!別以為我沒有辦法了,跟你明說吧,他的專訪我肯定是要做的。倒是你,今天你不念舊情想攪亂我的工作,你也別想著好過!」

  「哎——」

  凌雙壓根不聽顧初多解釋,氣憤離開。

  顧初百口莫辯,但也沒打算追上她說個清楚了。最開始的震驚也漸漸釋懷,這件事她純粹是替陸北辰背了黑鍋,但她也情願了,這也是她剛剛拒絕凌雙的原因。陸北辰這招來得挺狠,本身就不願意接受採訪,然後壓著她當了炮灰。她是最冤的,因為陸北辰唯一給她留的就是快遞上的手機號,而那個手機號,是羅池的。

  她要不要打電話給羅池?然後「婉轉」地向羅池傳達一下自己做了炮灰後的悲催心情?她相信羅池一定會告訴陸北辰。但想想還是算了,一來她跟羅池還沒熟到那種程度,二來,陸北辰的故技重施,她就算真的在意了得到的不過是一番冷嘲熱諷,她替他擋了凌雙,也算是還了他那晚買煙的人情了。

  ——來搗亂的分割線——來搗亂的分割線——

  羅池屁顛屁顛地跟著陸北辰進了家不錯的餐廳,想著怎麼敞開肚皮吃一頓,沒料到林嘉悅也在。她似乎早就到了,點了杯檸檬水安靜地坐在那看風景,見陸北辰來了後,十分高興地起身,只是在見到陸北辰身後的羅池後,笑容有極短暫的滯留。

  「我現在是多少瓦的電燈泡?」羅池有點彆扭。

  陸北辰卻不以為然地說了句,「你更適合去做編劇。」

  「我更想著怎麼不著痕跡地開溜。」

  「除非你食言。」

  「什麼意思?」

  「你說了,你請客。」

  羅池被他的一句話給堵住了,只好硬著頭皮跟著陸北辰走上前。林嘉悅大大方方地跟羅池打了個招呼,羅池坐下來後笑呵呵,「不好意思啊,我真不知道你們在約會。」

  林嘉悅臉一紅,悄悄看了一眼陸北辰,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就是擔心北辰只顧著工作忘了吃東西,一起嘛,人多熱鬧。」

  羅池乾笑了兩聲,碰了碰陸北辰,故意道,「你跟女孩子吃飯都很悶嗎?要不然人家林小姐怎麼覺得人多熱鬧?」

  「人都是喜歡湊熱鬧的,例如有耍猴的地方圍觀者就很多。」陸北辰說著將電子菜單遞給了林嘉悅,說了句,「你點就行,羅池是來埋單的,他的意見不用考慮。」

  羅池的腦筋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大手猛地在陸北辰肩膀上拍了一下,「你罵我是猴子?」

  這邊,林嘉悅「撲哧」笑出聲。

  菜很快上齊,林嘉悅知道陸北辰在吃中餐的時候有個習慣,就是一定要等著菜上齊才動筷子,見齊了之後,她便想要替陸北辰夾菜,陸北辰則自己動了筷子,跟她說,「你多吃點,不用管我。」

  林嘉悅多少有點失望。

  羅池在旁搖頭,嘟囔了句,「真是不解風情。」

  陸北辰沒說話,自顧自地用餐,動作優雅而有序。林嘉悅的心思全都在陸北辰身上,吃了一口魚後轉頭看著他,「你是昨晚上沒回酒店嗎?連鬍子都沒刮。」

  陸北辰「嗯」了一聲。

  羅池在旁圓話,「你別誤會啊,他是在實驗室裡忙工作,從晚上忙到白天,他可沒去其他什麼地方。」

  林嘉悅其實也擔心他沒回酒店的原因,聽了羅池解釋後就釋懷了,心疼地說,「這樣怎麼行啊?你身體吃不消的。」

  陸北辰抬眼看著羅池,「你的話還真多。」

  羅池瞪了陸北辰,好心還沒好報了。

  「我已經習慣了。」陸北辰對著林嘉悅說。

  林嘉悅想了想,「吃完飯你回酒店好好休息吧,晚上我送湯給你。」

  「不用,我手頭還有工作。」

  羅池一聽,「對了,你到底在蕭雪的屍體上發現什麼了?」

  陸北辰皺了下眉頭。

  「喂,我都從實驗室跟你到飯店了,再三緘其口就沒勁了啊。」

  陸北辰看了一眼林嘉悅,林嘉悅馬上明白了,雖說有點失落,但還是輕輕一笑,「就知道你們在一起一定談工作了,這樣吧,你們聊,我先離開。」

  羅池便明白陸北辰沉默的原因了。

  陸北辰對林嘉悅說,「不急,你先吃東西,我也需要吃東西,案子等吃完飯再聊。」

  林嘉悅輕點頭,動了筷子慢慢吃,心裡想著的卻是包裡的兩張電影票,她明白今天無論如何都約不到陸北辰了,他向來工作至上,她無法用風花雪月來將他束縛。為了能跟他看場電影,她特意選了一部懸疑推理片,想著他的工作性質必然愛看的,可惜,打水漂了。

  就這樣,三人吃完了飯。

  林嘉悅離開後,羅池對陸北辰說,「你至於嗎?」

  「怎麼你們警方不用學習保密條例嗎?」陸北辰故意反問。

  羅池甩了一記白眼給他,「我只是覺得你做得太明顯了。」

  「除非你有授予我可以在外人面前大談特談案子的能力,否則,閉嘴。」

  「對你來說林嘉悅是外人?」

  「當然。」

  「我看你是故意的吧,她分明是想約你。」

  「我沒時間。」

  「你移情別戀了?」

  「原本就沒有情,哪來的戀?」

  羅池還要貧嘴,陸北辰下一句堵住了他,「蕭雪的情況你不想知道了?」

  一句話奏效,馬上平復了羅池的八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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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顧初如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