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發現的羊腸弦

  「不是。」陸北辰將衣服扔進了門旁的置物筐,「在實驗室打翻了紅藥水而已。」

  他提到了實驗室。

  顧初這才知道他一大早是去了那個傳說中的實驗室。

  「顧初。」陸北辰的神情不同於昨晚,看上去有些嚴肅,「我想你沒精力跟我鬧辭職了。」

  顧初不解地看著他。

  「你馬上要替我做份報告給羅池。」陸北辰佈置了任務,「另外,你需要查一顆烤瓷牙的成分和哪種金屬牙樁可以相互配合,這種成分的烤瓷牙基本上是用於哪一年,哪家廠商出貨等等信息,說白了就是,這顆烤瓷牙主人的大致情況我們要清楚。」

  顧初一聽一下子警覺了起來,「跟蕭雪有關?」

  「昨晚上的那幅畫。」陸北辰盯著她,「你不是一直在懷疑顏料有問題嗎?」

  下意識的,顧初的心就吊起來了,點點頭。

  「昨晚我取了一些樣本,今早通過去色、試驗,終於發現了畫像裡的秘密。」陸北辰目光炯炯,「所有的顏料裡面都摻著骨灰,包括你覺得奇怪的天空、女人、狗還有彼岸花,其實都是用骨灰堆積而成上了色,而那隻狗身上的鈴鐺,是用人的牙齒做的,其中取樣的牙齒標本中含有烤瓷成分。骨灰樣本受到嚴重破壞已經無法汲取dna,所以,我們只能從那顆牙齒下手。」

  顧初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想起昨晚上那個在手電筒的光照下就能發出慘青的畫像,那哪是一副普通的話,依照陸北辰的意思是,那幅畫裡是藏著一個人的屍體!緊跟著,胃裡就開始不適了,下一秒她衝進了洗手間,控制不住地哇哇大吐了起來。

  陸北辰愣了一下,緊跟著進來,她艱難地衝著他擺手,不讓他上前。陸北辰也沒管那麼多,不顧她的反對上前輕拍她的後背。顧初恨不得將隔夜飯都吐出來了,好不容易平復了,陸北辰伸手按了沖水閥。

  又攙著她洗了把臉,無奈笑道,「懷了我的孩子就早點跟我說。」

  「誰懷你孩子了?」顧初顧不上擦臉,抬頭盯著他,一臉的水珠。

  陸北辰也不過就是個玩笑話,拿了干毛淨幫她擦臉,「上一次我可沒做任何的安全措施。」

  「我替你分憂解難了,正好是安全期。」顧初一聽他講這話心裡就突突,扯過毛巾,壓了壓臉。

  陸北辰輕輕佻眉,「我倒是覺得,如果有個孩子也不錯。」

  「想得美。」顧初將他視作了晾衣架,毛巾往他肩上一搭,出了洗手間。

  她不想跟他討論這個話題,很怪,每次想起,她的心臟都要是從嗓子眼裡跳出來的活動量。陸北辰掛好了毛巾後出來了,見她已經坐在書房的電腦前,抿唇笑了,「孺子可教啊。」

  「你的資料還沒傳給我。」

  陸北辰上前,彎下身,手臂從椅子後面搭在了辦公桌上,將她圈在了懷裡,他一手撐著桌子,另只手覆上了她搭在鼠標的手,控制著打開了郵箱,跟她說,「密碼是你的生日,自己輸一下。」

  顧初心口輕輕一漾,盯著用戶名,「這是你的工作郵箱,別鬧了。」

  「真的是你的生日。」陸北辰歪著頭,盯著她的臉頰笑。

  顧初的另只手僵在鍵盤上,遲遲不落。相信了敲上去萬一不是,注定成了他的笑柄,不相信敲上去萬一是了,她該如何面對他的這份別有用心?見她不動,他笑道,「你不會連自己生日都不記得了吧?」

  話畢,修長的手指在上面精準地敲上代表她生日的數字,帶著她的手指頭點擊了一下,郵箱就進去了。

  顧初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面對。

  她覺得,他就是一個整裝待發的士兵,不管什麼情況都會逼得她節節退敗。

  「無聊。」她嘟囔了句。

  陸北辰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無聊還臉紅?」

  顧初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陸北辰馬上做投降狀,像在哄勸個孩子,「工作工作。」

  郵箱裡沒什麼私隱,全都是跟工作有關的信件往來,陸北辰將一些照片和文件打開,讓她不需下載可以直接操作。這些資料遠比他剛剛口述的內容要柔和,她看了一眼,「這些都是在實驗室裡拍的嗎?」

  陸北辰「嗯」了一聲。

  「我什麼時候能進你的實驗室?」她挺好奇的。

  陸北辰看著她似笑非笑,「不是要辭職嗎?」

  顧初咬咬嘴,「看完了實驗室再辭職。」

  「那我就更不能讓你看了。」陸北辰被她孩子氣的模樣逗得爽朗大笑,起身,倒在了舒服的躺椅上,「好好工作啊,我先瞇一會兒,對了,我醒來之後最好能吃到香噴噴的飯菜。」

  「你壓搾員工!」顧初抗議,又要查資料又要做報告,她哪還有時間給他做飯?

  「顧助理你要弄清楚一個概念,大多數情況都是你在壓搾你的老闆我。」陸北辰偏過頭懶洋洋地看著她說,「像是合同,也只有你敢跟我要份補充合同,當然,這都不算什麼,重要的是精神壓搾。」

  顧初在鍵盤上狠狠地敲了幾個字,停頓,盯著他,「精神壓搾?陸老闆你看清楚了,你讓我一個人做了三個人的活,按理說這等同於首席助理的份量吧,但實驗室至今什麼樣都不知道,輪精神壓搾,誰能比得過你?」

  「小姑娘年紀輕輕的不要這麼義憤填膺。」陸北辰舒服地歎了口氣,衝著她又壞笑,「昨晚上你可是*裸的精神壓搾,害得我沖了幾次冷水藻你知道嗎?」

  顧初臉一紅,忙扭過頭看屏幕,甩了句,「*。」

  陸北辰盯著她漲紅的小臉,笑了。

  *

  陸北辰這一閉眼直到下午兩點多,顧初始終埋頭查資料,又根據他給出的一些牙科電話找了些行業的專家鑒定,沒人打擾的情況下她的工作效率很高,將報告大致弄完,肚子也餓了,簡單下了面,這才覺得應該把他叫醒了。

  通過郵箱裡的那些照片和資料顯示時間,她才知道他應該是一晚上都沒睡,也是等她睡著了後他去了實驗室。蹲在躺椅旁,顧初盯著熟睡中的陸北辰看了好半天,這個男人有千番面孔,哪一面才是最真實的他呢?

  看來他是累了,睡得很沉,眉心舒展,呼吸均勻。

  男人睡著的樣子少了攻擊性,沒了霸道,沒了強勢,眉眼之間甚是好看。他是個能讓女人看得入迷的男人,怪不得林嘉悅那麼高傲的大小姐都為他神魂顛倒失了脾氣。顧初忍不住伸手,十分小心地覆上了他的濃眉。

  濃眉之男子,性格必然剛烈不羈,這點說得倒是不錯。

  其實,她無法欺騙自己,不管他是陸北深還是陸北辰,五年前他們選擇了勞燕分飛漸行漸遠,五年後的重逢,她的心還是*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擺脫不了這張臉,還是無法擺脫這份情。

  縱使南轅北轍,還會相遇。

  不管,這張臉用了怎樣的身份與她重新遇上。

  也不管,這張臉之下藏了多少的隱忍和心計。

  她喜歡這樣看著他,讓她彷彿回到了從前。北深是個精力充沛的人,但同時一睡覺就睡得很死,那次的露營,他睡得沉沉,她就惡作劇地在他臉上沾了棉花糖的糖絮,他便醒了,直接將頭鑽進了她懷裡,她笑著躲閃,他順勢而上,兩人就雙雙倒地。

  那一次,她的衣衫被他拱得凌亂。

  也是那一次,她從北深的眼睛裡看見了明顯的*。

  羅池來的時候,正巧也趕上陸北辰醒了。顧初將做好的面擺了餐桌,見羅池後招呼,「吃飯了嗎?沒吃的話一起吃點吧。」

  羅池湊了頭過去瞧了眼,「面啊?我和你上司都不怎麼愛吃麵。」

  顧初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愣了一下,其實她從沒問過陸北辰喜歡吃什麼,這段時間都是她做什麼他就吃什麼。陸北辰洗了把臉坐下來,拿過筷子,「別聽他瞎說。」

  「邪了門了啊,上次咱們一起吃過麵,跟殺了你似的。」

  「誰做的面很重要。」陸北辰意味深長地說,又招呼顧初坐下來,「別管他,他想吃不會跟你客氣。」

  顧初「哦」了一聲,將兩盤精美的小涼菜也端上,然後開吃。羅池拄著下巴,言歸正傳了,「蕭雪的嗜好挺特殊啊,能用骨灰作畫,什麼強大的心理素質啊,你說她知不知道顏料裡有骨灰?」

  這邊正在吃麵的顧初一聽這話,又開始反胃了,動作就慢下來。陸北辰見狀,在旁輕聲說,「你要盡快適應這種生活,以後可能會碰上更令你反胃的場面,所以關於這一點,我必須要讓你盡快適應。」

  她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壓下噁心,心想著哪還有下次。

  「蕭雪是個懂畫的人,顏料有異同她肯定會知道,除非她對畫達到癡迷的地步,否則不會用一種*的方式來達到作畫的高峰境界。」陸北辰言下之意就是,蕭雪肯定知道這件事。

  「她在畫裡畫了大面積的彼岸花,我覺得她是知道有一天這幅畫的倪端會被人發現,又或者,她早就給自己判了死刑。」顧初擱了筷子,解釋了句。

  羅池盯著顧初碗裡的面,嚥了下口水,面的香氣和陸北辰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饞了他,一時間他倒是覺得餓了,清了清嗓子,「你不吃了嗎?」

  顧初搖頭。

  「那我就不客氣了啊。」羅池說著要動她的面。

  下一秒被陸北辰攔住,「廚房還有自己去盛。」又看向顧初,「吃了,不准剩飯。」

  顧初一想到那畫還是不舒服,馬上起身,「我給羅池盛面去。」

  「謝謝顧助理啊。」羅池馬上展笑。

  豈料。

  「坐下。」陸北辰命令,又看向羅池,「想吃自己動手。」

  羅池撇撇嘴,悶聲去廚房了。

  顧初坐了下來,哭喪著臉,「我不想吃了。」

  陸北辰將筷子一放,拿了她的筷子,將碗端起來,挑了麵條送她嘴裡,「張嘴。」

  她後躲,搖頭。

  「必須吃。」陸北辰肅了神情。

  顧初知道他的用意是好,但也實在招架不住他的這種半軍事化強硬態度,說,「我慢慢來還不行嗎?」

  「陸教授你這上司做得操心操到姥姥家了吧。」羅池端著碗倚在廚房門口,「人家畢竟是個姑娘,讓她慢慢適應。」說到這兒又笑了,「話說回來顧姑娘,能勞陸教授大駕餵飯的姑娘怕是只有你了。」

  顧初聽出羅池的取笑,臉皮就掛不住了,忙接過陸北辰手裡的碗,悶著頭一根根挑著麵條。羅池美滋滋地回到餐桌,吃了口面,「真心好吃啊,陸教授,能把你的助理借我用幾天嗎?」

  「不可能。」陸北辰連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羅池聳聳肩膀,對於他的這番小氣倒是也沒計較什麼,幾口下去吃了大半碗麵,又說,「現在所有的夥計都在加班加點,我就不信了,翻不出昨晚上偷畫的人。」

  「一會兒你把報告給羅池。」陸北辰說。

  顧初點頭。

  手機響了,陸北辰接起。

  顧初暗自鬆了口氣,趁著他起身出去接電話的功夫,趕忙將碗裡的面撥了大部分給羅池,羅池樂得接著,對於顧初的手藝,這一次他是深信不疑了。等陸北辰接完了電話回來,瞥了一眼顧初眼裡的面,剛要皺眉,顧初馬上放下筷子摸了摸肚子,「太飽了。」

  陸北辰看穿了這般小把戲,但也沒戳穿,而是看向羅池說,「畫中小狗的牽引繩已經檢驗出來了。」

  羅池馬上收了吊兒郎當的神情,「是什麼?」

  陸北辰勾唇,「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正是我們費盡心思想要找的琴弦,蕭雪訂製小提琴上的其中一根羊腸弦。」

  「什麼?」

  「所以,如果小提琴在劉繼強手裡,必然會是一把缺了弦的小提琴。」

  羅池馬上放下筷子,起身,「行,趕緊把資料傳給我,我現在去跟兄弟們匯合,重新調整跟蹤方案。」

  陸北辰點頭。

  等羅池走了後,他伸手輕輕彈了下顧初的頭。她吃痛了一下,捂著頭瞪他。他懶洋洋說,「以後吃不完的想飯要撥給我,我討厭別的男人吃你的口水。」

《七年顧初如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