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目光能及的未必就是真相

  對於過往,顧初盡量從容面對,但「北深」這個名字往往總會刻意忽略,潛意識中她是給自己判了刑,所以每每想到北深,都是對她道德上的凌遲。上一刻情緒沉落,下一刻,科洛的話令顧初震驚,盯著科洛,好半天喃了句,「北辰說的……難道,他……」

  難道他還活著?

  這句話堵了喉嚨,胸口被心臟撞得直疼。

  科洛沒看她,目視前方,從側臉看不出太多情緒。他頓了頓,再開口時語氣輕鬆如舊,「如果這話是陸北辰那傢伙說的,那……應該假不了。」

  顧初怔怔地看了他好半天。

  科洛悠哉地往後座上一靠,見她失蹤盯著自己,扭頭看她,「是不是發現從側臉的角度看我還是挺帥的?」

  顧初哪有心思跟他開玩笑,急急地問,「北深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這話令科洛詫異,左眉微微挑起,看上去有點壞,「什麼怎麼回事?」

  「你剛剛——」

  「事實上我對他的事不瞭解,只知道陸北辰有個弟弟。」科洛又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端杯過鼻,香醇醉人。「你不說,我都不知道原來他弟弟已經不在了。」

  「可是……」顧初欲言又止,總覺得這裡面有點不對勁。

  下一秒科洛又藉故湊近了她,笑得壞壞,「他弟弟去世的原因是什麼?他應該告訴你了吧?事故,還是生病?」

  顧初啞口無言,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試圖能從他臉上看到一些訊息來,例如,他是純心故意,又例如,他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力。

  「你似乎也沒比我知道多少。」科洛笑嘻嘻的,「不過幸虧你提醒了句,要不然我哪天一個不小心多嘴問了,他一定會宰了我。」

  失落,如深秋黃葉,經不起動盪就被風吹了一地。顧初沒說話,目光沉沉的。

  其實,她是有期待的。

  一個被道德判了刑的人,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有機會贖罪。這麼長時間以來,她越是幸福就越是愧疚,每每面對陸北辰的時候,每每見他沉默的時候,她總會萌生一種可怕的念頭:想緊緊抱住他,跟他說一句對不起。

  當北深不在,那張跟他一模一樣的臉就成了她的心靈救贖,不管她多想忘記,北辰的那張臉是真實存在的。

  ……

  北國的秋遠比南國蕭瑟清冷,空氣干涼,葉子黃得也快。

  陸北辰搭乘的航班沒有延誤,羅池帶著幾名北京的同事親自去北京國際機場接的機。上午從機場通往市區的路尚且好走,鮮少堵車,極大節省了在路上的時間。

  北京抽調的專案組早已等候多時,與上海昨晚抵達的專案組部分同事對面而坐。魚姜、潘安、語境的位置靠前,依次而坐,可見佘山實驗室的權威地位。

  上午十點整,會議室的門從外向內推開。

  陸北辰一身正式,煙灰色西裝外套加長褲,內搭黑色襯衫,領帶上雖沒搭配金屬領帶夾,襯衫袖口亦沒搭配袖扣,但這一身灰色與黑色的搭配外加他頎長身影,襯得他整個人極為英氣冷峻。

  他率先而入,身後跟著羅池幾人。

  有初次見到陸北辰的女同事,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再也拔不出來了。魚姜坐在對面看得清楚,笑得不輕不重,對於這種膜拜式的目光,她早就見怪不怪了,這麼多年來,不知有多少女人捧著滿滿的桃心往陸北辰身上撲,但又會被工作中陸北辰的嚴肅驚得退避三舍。

  可她偏偏就迷戀於他的嚴肅。

  陸北辰徑直走到右手邊的第一個位置,於魚姜身旁的那個空位。環視了大家一圈,語氣清淡卻有誠意,「很抱歉,耽誤了大家的時間。」

  自然沒人會去計較。

  就算沒跟陸北辰合作的人都知道他的工作效率向來很強,是出了名的工作狂,既然他答應了會負責這個案子,那麼他勢必會不遺餘力。

  大家相互簡單客套兩句,由局長親自主持會議。

  沈強的舊居被發現後,溫泉拋屍案、外灘匯及謙整形就成了一個需要重新審度的大網,就此兩地也開了不少的會議,無非是前期需要秘密進行一次性收網。

  在會上,羅池將筱笑笑失蹤也列為跟這件案子相關的調查內容,在北京這邊同事匯報工作進程時,羅池收到了上海同事的電話,他直接在原位接聽,通話結束後,臉色不大好看。

  他主動向大家說明:「同事們搜查了上海的謙整形,連同地下都查了個底兒朝上,結果並沒發現異常,筱笑笑還是不知所蹤,地下儲放了大量的醫學整形器械,並沒發現任何違規操作的跡象。」

  專案組成員聞言後臉色亦如死灰。

  陸北辰在整體歸集了屍檢報告及判斷後就始終以傾聽為主,聽完羅池的話後,他一直保持沉默。

  「也許一開始調查的方向就是錯的。」同事a發表意見,「監控錄像未必會拍得齊全,畢竟謙整形院內的監視器壞了。」

  羅池啃著手指頭,思考了一下,說,「我懷疑是不是我們去晚了一步,謙整形早就將違規操作的證據搬走先了,等我們再去就換上了正常的整形器械。」

  陸北辰有了反應,問,「地面是乾淨的嗎?」

  羅池說,「據調查組的同事反應,地面很乾燥。」

  同事b說,「存放器械,首要就是保持空間環境的乾燥,既然是這樣,代表地下應該沒什麼問題。」

  陸北辰思考了一下,再開口,語氣依舊很淡,「也許,還有其他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陸北辰一手搭著會議桌的桌面,目光沉定,「筱笑笑如果是在謙整形失蹤,那麼必然是發現了機構裡的秘密。既然犯罪嫌疑人已經綁架了筱笑笑,卻又遲遲沒有撕票的原因是什麼?犯罪嫌疑人以筱笑笑的名義來拖延時間,例如短訊,再例如發博客,他為什麼要拖延時間?我思來想去,想到了兩種可能性。」

  他頓了頓,接著說,「一種可能性是,對方存在嚴重的心理障礙,首先犯罪嫌疑人應該是機構裡的人,那家機構是令人變美變瘦的地方,換句話說是美女製造地,犯罪嫌疑人對美好的東西存在憎惡感。當然,我不是心理學專家,上述說法有待進一步驗證;另一種可能性極大,犯罪嫌疑人拖延時間的真正目的就是為了混餚警方視線。放器械的地方需要乾燥不假,但如果利用小半個月時間來清理地下室的油脂殘餘和血液的氣息也不是難事,清洗場地外加大量乾燥劑就可以。所以羅池剛剛的判斷我個人認為有一半是對的,地下室以前是存放違規操作證據的,也就是我們初步判定的脂肪和血液,當警方趕到之前被換成了正常的器械。可我認為,上海和北京兩家外灘匯的招牌菜小酥肉秘方來源,也就是整形客人留下來的脂肪和血液還留在謙整形地下室中。」

  「你的意思是,他們另有存儲空間?」羅池驚愕。

  「確切來說,謙整形地下室並非只有一層。」陸北辰十分肯定,「能夠作為原料供應場所,地下室的存儲空間一定不小,空間很大,存儲的脂肪和血液就會不少,哪怕是連夜運送,至少也要調輛大貨車,可我們調查過,近一個月來,謙整形並沒有大貨入院的記錄。再者說,如果真牽扯到脂肪和血液,一旦外運目標極大,太過冒險。既然不能外運,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藏在看似最危險的地方。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鋌而走險也未必行得通,有時候目光能及的未必就是真相。」

  北京的一名同事說,「北京的外灘匯秘方供應應該來自北京這邊的謙整形,倒不如馬上去查北京這家。」

  「半個月的時間足夠同時處理兩家整形機構的地下室。」陸北辰說。

  語境抓了抓頭髮,一臉疑惑,「教授,我有件事不明白。」

  「說。」

  「犯罪嫌疑人也可以殺了筱笑笑,然後再冒充她發短訊和發博客啊,這同樣可以拖延時間啊。」

  「能夠在謙整形公然綁架又不被別人發現,犯罪嫌疑人除了會是機構裡的人外,還有可能與溫泉拋屍案有關,往往這類犯罪嫌疑人更喜歡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所以相比殺死無意闖入者倒不如慢慢跟警察周旋,他把自己當成貓,將警方當成老鼠。對方不但冷靜殘忍,極大可能就像是我剛剛說的,心理發生嚴重的扭曲bt。」陸北辰分析自己的觀點,最後補上了句,「當然,我希望盡快搜查北京謙整形,我和我的屬下需要親自到地下室現場看一下,也許能得到更精準的答案。相比調查沈強,救出筱笑笑刻不容緩,因為在犯罪嫌疑人眼中,筱笑笑只是用來引誘警方的人質,一旦引起了警方的注意,筱笑笑就沒了利用價值,她很大可能凶多吉少。」

  ...

《七年顧初如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