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騎在牆上看報紙

  向晴穩穩安睡,李蘇航卻失眠了。今天這一天,心情像坐過山車。

  從充滿希望到再次失望,從車輪掉進溝裡,到差點被自己車子撞上,還有,風雪裡拖著向日葵走這麼長的夜路。

  向晴幾次追問他去找什麼人,他都沒有說。不是故意瞞她,而是他真的不想提及,有些事,只想放在自己心裡,自己承受就好。

  從他記事起,他的記憶裡就沒有母親。母親在他心目中只是個符號。聽說母親是在他不到一歲的時候離開的,後來父親組建了新的家庭。那個家庭,有繼母和弟弟,但從來沒有他的位置。況且前幾年,連父親也不在了。他從小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奶奶去世得早,他就和爺爺相依為命。

  小的時候,他恨母親,扔下他不管不顧,這些年,他成長了,成熟了,他感恩爺爺對他的精心培養,楊嬸夫婦給了他父母般的照顧,可是,他依然會思念母親,思念那個只是虛無的符號。因為別的孩子喊得最平常最親切的稱呼,他一聲都不曾叫過。他想找到她,不管是她狠心離開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母親就是母親,他想找到她。

  他一直在悄悄打聽母親的消息,大張旗鼓地又怕爺爺知道生氣、傷心。好不容易有了一點消息,有人告訴他原來在他家做過保姆的一個大嬸可能後來和他母親有聯繫,他終於輾轉打聽到了保姆的家庭地址,也就是今天去的地方,可是,依然是無功而返。這唯一的線索又斷了。

  人間有愛,歲月無情,他這個年紀,尋找母親不是為了母愛,而是一種心靈的皈依。有人說母親在,家就在。他雖然沒有這種感受,但是他這些年母愛的缺失,始終是遺憾的,甚至影響到他的愛情婚姻觀,比如他不想結婚,更不熱衷於生孩子之類的事。如果不能給孩子一個安穩有愛的家,結什麼婚生什麼孩子呢?也許,當年,他就是多餘的。

  向日葵追問他的事,他也沒有說,不是信不過她,而是他真的有些說不出口。他怕一旦打開防線,他的情緒會失控,他不想在別人面前表露他的心跡。

  今天這一路,很艱辛,也很痛苦,但是並不寂寞,因為有她,讓他在絕望時還要保留一份責任,即使她差點把他撞到,將車徹底開到溝裡,也不是她的錯,因為,頂著風雪強行下鄉的是他,而她,完全是善意地陪伴著他。風雪當前,砥礪前行。他的內心,很感激她能陪他一路同行。因為有她,讓他在最深的絕望裡,沒有迷失,沒有自暴自棄,而是選擇理性的回歸。

  當著向日葵的面,從沒對她說過好話,不男不女,對她沒興趣,沒有女人味,等等,也許因為他們從相識開始就是這樣的一種說話方式,互懟,相互不給情面。但是天知道,她枕在他的臂彎睡著了,他的心裡油然生出一種美好。他喜歡這種摟著她入睡的感覺。無關生理衝動,沒有私心雜念,只是喜歡這種感覺。這是來自內心深處的渴望。他需要這樣的一種溫暖,和他相依相偎,他的溫暖撫慰她的身體,而她的溫暖,慰藉的是他冰冷的心。他有一種莫名的幸福感,那種感覺叫作相互支撐,相互依賴,相互取暖。他第一次生出這樣的念頭,把自己也嚇了一跳。

  人真是奇怪的動物,人需要群居,而不能老是獨處嗎?

  當他伸手想幫她減輕痛苦的時候,他真的沒有任何邪念。自從和姨媽巾扯上關係,女人大姨媽的事,他研究得還真是比較透徹。不是他有這方面癖好,而是他為了產品為了銷售不得不鑽研瞭解。

  當他撫上她小腹的那一瞬,她的身體顫抖了,在那一瞬,他的心也為之顫抖了一下,彷彿是一種共鳴。平時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居然如此敏感。還有她全身繃得緊緊的,不知所措,她,什麼情況?按理,不應該啊!現在都什麼時代了,何況她不是那種很內向的女孩子。不過,她的扭捏,她的顫抖,她羞澀地閉眼躲避,一切都說明,她可能表裡不一,一想到這,他不禁啞然失笑。

  如果說前晚他被她撩撥得身心零亂的話,那麼今晚,她讓他如此溫暖平和,不帶一絲雜念。但是他不知道,如果換了另外的女人,也陪他一起下鄉,也遇上這樣極端的天氣,在這樣的情境裡,他是否也會這樣待她?他是否也會有產生這種異樣的情緒?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他不敢確定。

  他能夠確定的是,向日葵,是個不錯的女孩子。他對她平時的惡言惡語,都是表象。

  第二天向晴醒來的時候,房間裡已經沒有李蘇航。

  他什麼時候起來的?

  向晴懶懶地躺在床上,拿了手機看時間,已經9點。手機上有李蘇航的留言:我去叫人拖車,你在賓館等我。二樓有早餐吃。

  向晴起床,拉開窗簾,居然是一個艷陽高照的日子。昨晚的一場大雪,因為陽光的原因,分外耀眼。

  向晴收拾一番,來到二樓吃早飯。不大的餐廳,只有兩張大圓桌。一張空著,但還沒收拾,另一張桌子旁坐著一個中年男人在吃麵,向晴也去叫了一碗,坐在男人的對面等服務員端面上來。

  那個中年男人一邊吃麵一邊望著向晴,向晴想難不成自己臉上有什麼東東?轉念一想,不應該啊。剛才照了鏡子的。哦,有可能在猜她到底是男是女?她在心裡暗自發笑。「姑娘也住這家店?」男人笑著開口說話,北方口音,一看就是個走南闖北的主。

  「嗯。」

  「一個人?」

  「不是。」

  「和朋友?」

  「嗯。」

  「朋友呢?」

  「辦事去了。」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向晴現在一個人,自然不想多聊,餐廳有服務員,沒什麼危險,她才不冷不熱的搭個話。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

  「準備去哪?」

  「省城。」

  「要搭順風車嗎?」男人友好的笑著,向晴知道,他這樣的笑臉,曾經給過很多的陌生女人。她暗自發笑,這個男人,真是找錯人了。她突然覺得她不喜歡那種主動和女人說話的男人,特別是主動和陌生女人說話的男人,這種男人,要麼多情,要麼好色。還是那種酷酷的男人比較靠譜,至少,不會主動勾搭。她突然在想,李蘇航屬於哪一種?他酷的時候很酷,可是他吹牛的時候,那嬉皮笑臉的也沒有下限。那麼,他界於兩者之間?

  「我有車。」向晴冷冷的回復了中年男人。男人訕訕的笑了笑,起身離開。

  向晴吃完早飯,打電話給李蘇航。他那邊怎麼樣了呢?

  「老李,你在哪?」

  「在拖車呢!剛叫到一個農用車,準備開始了,先不和你說了。」他急匆匆地掛了電話,看來,此刻的他,正忙得手忙腳亂吧。向晴想要是能去幫一把就好了,不過,現在,離那麼遠,她一下子也趕不到,只能坐等他回來了。

  向晴回到房間,看了看電視,沒什麼好看的,她靠在床上,感覺又有些昏昏欲睡。

  向晴是被李蘇航的電話叫醒的,他在門口打她的電話叫她開門。

  他進來,身上有不少泥水。

  「怎麼樣?車子拖上來了嗎?」

  「你看我這一身,當然弄好了。」

  「你趕緊洗洗。衣服脫下來,我幫你處理一下。」

  「不用了,我包裡還有件外套,回家再說。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

  「那我們走吧。早點出發,天氣不好,開得慢。幸好今天出太陽了,上午已經有些車子走動,路上的雪也壓掉了不少。」

  他動手去幫向晴背行李,突然,他哎呦了一聲,左臂似乎疼痛。

  「你剛才受傷了?」向晴看到他齜牙咧嘴的樣子。

  「沒有。」「那你……」

  「昨晚給某人當了一晚枕頭,壓壞了。」他若無其事的活動著關節。向晴聽得臉上發燒。

  「誰叫你一直放著的。」她不好意思的嘀咕了一句。

  「沒良心的。還不是想讓你舒服一點。後來我自己也睡著了,今天早上一醒來,要斷了似的。」

  「哦,我原來看電視,裡面有那種鏡頭就是男人摟著女人睡覺,原來這麼痛苦啊,我以為好幸福好溫馨。」

  「幸不幸福你原來男朋友沒告訴過你?」他調侃她。

  她原來有個鬼男朋友啊!氣壓真低,又不能認衰,她選擇沉默。

  回去的路上,向晴一邊看外面的風景,一邊忍不住問李蘇航:「老李,我突然想到一句廣告詞:你是我的優樂美。」

  「什麼意思?」

  「我想到昨晚你說你是婦友之友,我覺得你適合那句:你是我的姨媽巾。暖暖的,很貼心。你真的可以升級為我的閨蜜了。」

  「少來,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是不是經常充當這種角色?」

  「第一次。」

  「不會吧?你沒理由對我這麼好,你平時一直不怎麼待見我。」

  「我是出於感激,回報你。」

  「你感激我什麼?」

  「你昨天願意陪我下鄉。你都沒考慮個人安危,一路陪著我。我昨天心情不好,要不是你,也許,我昨天就在雪地裡呆一晚上了。」他說的是實情,如果沒有她,他真的會無所顧忌。

  「其實我原來沒這麼痛的。」

  「昨天應該是受了涼運動過度。你天天賣姨媽巾,應該知道我們這個產品有個特殊配方就是長期使用能夠緩解痛經,記得要一直使用潔雅牌姨媽巾。」

  「真是受不了你,誇到天上去了,姨媽蘇。對了,你說你第一次,我怎麼覺得你手法好像挺嫻熟。」向晴疑惑著問他。

  「別提了。楊潤,認識吧?那小子小時候經常裝肚了痛騙我的好東西,我經常幫他摸肚子。不過後來驗證,他也不全是裝,有時候他是真的肚子痛,因為醫生診斷他有蛔蟲。」說到這,他忍不住笑起來。少年的時光又歷歷在目,那些天真無邪的溫暖記憶。不過昨晚其實起初他也有些尷尬,只不過強忍著裝若無其事而已。

  「原來你和楊潤是發小?」

  「嗯。他比我小幾歲。他媽媽的廚藝很好,現在我冰箱裡還存著他媽媽給我做的泡菜。」他頗為驕傲的神情。

  「楊潤是在姨媽巾廠吧?」

  「嗯。我回國,他也跟著回來了。現在呆在廠裡,廠子在開發區,比較偏僻,他老抱怨有錢都沒地方花。」

  「楊潤有女朋友嗎?」

  「怎麼著?又想拉他當托?」他立即想到她的用意。

  「這可是你說的。我不過隨便問問。如果沒有女朋友,在我們婚介所掛個號也沒什麼不好啊!看在你面子上,不收他的服務費。」向晴現在對於做業務,那是見縫插針。

  「少來!我幹嘛要告訴你他的私生活?不說。」

  「真不夠朋友。早知道,我都懶得等你,和別人先走一步回省城了。」向晴回了他一白眼。

  「和誰?」

  「今天早上在二樓吃麵的時候,有個男的問我要不要坐順風車。」向晴本來覺得那不過是一個小插曲,可是,聯想到經常吃他的癟,她也想告訴他,她不是那麼沒市場,還是有人願意和她搭訕的。

  「你有病啊!你腦子壞掉了。陌生男人的車也敢坐。先姦後殺,或者賣到山裡當媳婦,生十個八個娃,你去啊。」他居然來氣了。

  「你……你怎麼把世界想得這麼壞?」她本來只是隨便炫耀一下,沒想到,被他批成腦殘。

  「不是把世界想得這麼壞,而是這個世界也沒有你想的那麼美好。昨晚我寧願帶你跑這麼遠到鎮上,不去投宿農家,就是怕出什麼意外。山高皇帝遠,出了事可不得了。你一個單身女孩,以後在外面,這樣的人,理都不要理。主動搭訕的有幾個好男人?一肚子壞水。」他一串的人生經驗要教給她。

  「你見到漂亮女孩不主動搭訕嗎?」

  「我沒那習慣。」

  「切,咱們做業務的,能不主動搭訕嗎?你上次給我們做培訓還說了如何和陌生人談業務。」

  「做業務也是有環境的,還要學會判斷,不是要你到處搭訕。傻吧。你這樣子,真的很需要騎在牆上看報紙。」他無情的痛批她。

  「騎在牆上看報紙?什麼意思?」向晴不解。她在腦補騎在牆上看報紙的畫面,好像很瀟灑哦!

  「加強(夾牆)學習。」

  「去你的!洋鬼子居然戲弄我們土著,你是想挨打吧?你真以為我有這麼笨?我不過是想氣氣你。」向晴恨不得打他。一想到昨晚他對她的照顧,她揚起的手又悄悄地放下了。

《撩了我別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