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賦詩

  第41章賦詩

  這路上一耽擱,儘管我讓轎夫加快腳程,到了寂將軍府上仍是有些晚了。林伯迎出來,笑道:「姑娘來了,我家姐等了姑娘多時了。」

  呵,這態度變得,救了寂平安,這身份也果然不一樣了。我笑了笑,跟著林伯進去,連紅也能隨身跟著了。林伯引我到一處上次沒到過的花園水榭,左右連著欄杆均有一排木長凳,水榭中間是一個闊亭子,亭子裡擺了一張圓桌,圍著一桌人,正熱鬧沸騰,丫鬟們在亭內伺候著,家丁們則候在亭外的水榭上,嘖嘖,看這陣勢,怕全是寂平安的驕朋貴友。

  寂平安遠遠地見我過來,從亭子裡跑來來,衝到我面前:「你,你來啦……」

  我笑著將畫卷兒遞給她:「薄禮,祝寂姐生辰快樂!」

  「來了就好,送什麼禮。」她接過去,領我進了涼亭。步入亭內,一亭的人全都轉過頭來看我,我見這桌上圍坐的,是四五個十三四歲錦衣華服的姑娘,還有一個看起來比寂平安稍的男孩,都帶著好奇和審示的目光看著我。寂平安拉過我,笑道:「我給你介紹一下我的朋友,這是景王殿下的千金回暖郡主。」

  果然是千金啊,我看向那個看來年紀是這群丫頭裡最長的女孩年紀,已經是少見的美人胚子,再加上宮裝羅裙,更是襯得如春花般嬌艷,難得的是年紀雖,氣質卻端莊沉穩,我回憶起景王平易近人的風度,暗道真是好家教。我微笑著福了福:「民女參見郡主殿下。」

  「起來吧,今兒大家是平安的客人,不用拘禮。」郡主對我頭,微微一笑。

  「這是羅太師的千金裳兒,這是戶部侍郎的千金明玉,這是禮部侍郎的千金若蘭,這是御史大人的千金蘇靈。」寂平安指著那幾個女孩兒一一介紹,最後指向這群女孩中唯一的那個男生,「這個鬼是我二叔的副將風平的兒子,叫風清。」

  眾人笑起來,我一一對著這群驕子驕女們行禮,腦子裡一時還真記不住這麼多名字,前世在公司上班,最怕的就是出席商務活動,一介紹就是一大堆人,記得住的沒幾個。寂平安介紹完了,拉我到桌旁坐下,卻聽到那位好像是戶部侍郎的千金,抿嘴兒笑道:「平安,你糊塗了,還沒給我們介紹這位姑娘是誰呢。」

  平安笑道:「這就是我跟你們的神秘嘉賓。」她拿起桌上那三個我前幾日送她的豬公仔,得意地道,「你們不是都很喜歡這三個玩偶嗎?這就是送給我玩偶的卡門姑娘。」

  「原來是平安的二嬸。」那位叫戶部侍郎的千金笑起來,唇角帶上些不以為然。我的唇勾了起來,有意思。

  平安臉色一變,卻聽那男孩風清道,「什麼二嬸,別胡,卡門姑娘是平安的救命恩人。」

  「卡門姑娘是寂將軍的人,京城裡誰不知道?」那叫若蘭的姐笑起來,「以後回暖郡主是平安的二嬸,卡門姑娘自然就是平安的二嬸了。」

  還有這一茬?我笑著迎上回暖郡主的眼睛,沒想到我一不心,就和一個皇室郡主成了情敵。卻看到回暖郡主的眼裡波瀾不興,沉聲斥道:「沒根沒憑的事兒,跟著亂嚼什麼舌根?也不惦著身份。」

  那班千金姐頓時噤了聲,郡主看著我道:「她們幾個胡言亂語,姑娘別放在心上。」

  「郡主客氣了。」我輕笑。胡言亂語,倒未必見得,空**來風,也未必無因。只是,這與我何干,一個個的,找錯了數落的對象啊。

  郡主見我態度不卑不亢,倒來了幾分興致,笑著問我:「聽卡門姑娘的歌唱得極好,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聽到姑娘的佳音?」

  她這話一出,在場的少爺姐們個個都來了興致,平安望著我笑道,「我也聽二叔你唱得極好,詞曲兒還都是你自己作的,今兒你也送我一曲子如何?」

  「平安姐開了口,卡門還能不嗎?」我笑道,「只是,我上次落在府上的『吉他』可否派人取過來?」

  「你是你落下那怪琴嗎?連名兒也怪,『吉他』?」平安皺了皺鼻子,「二叔叫人收著呢,我讓人去取。」

  差了人去取琴,少爺姐們又閒聊起來,那叫若蘭的姐看著我道:「卡門姑娘自己會作詞曲兒,想必是才華出眾,不如咱們來玩個遊戲吧?」

  呵,找茬的來了?我笑盈盈地看著這位姐,難道剛才被那郡主斥責兩句心中仍有怨氣?還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給我個下馬威,叫我這覬覦寂將軍的青樓女子知難而退?嗯……,有意思。卻聽到寂平安道:「玩什麼遊戲?」

  若蘭看了桌子上的酒壺茶盞一眼,笑道:「將軍府上拿好酒好茶招待我們,不如我們每人以茶和酒為題各作一詩,送給平安。」

  呵呵,作詩?還道要與我玩什麼特別的花樣兒呢。我笑起來,卻聽到風清悶聲道:「知道你們幾個都是天曌國的大才女,也不用每次都玩這個吧?你明知道我對吟詩作對的東西根本沒轍。」

  郡主笑道:「罷了,風清最怕這個,就不用強迫他加入了,我們幾個玩玩兒吧。」

  郡主都開了口了,看來這遊戲是非玩不可了。平安推推我,眼中有憂色:「這個……,成麼?」我笑著拍拍她的手,道:「既然各位姐這麼有興致,我倒真不好掃各位的興了。」我倒要看看,是你幾個丫頭厲害,還是我身上濃縮的堂堂五千年華夏文明更犀利,不好意思,列朝列代的詩仙詩聖們,你們的古詩我又要借用了。

  「既然如此,我便先獻醜一。」若蘭站起來,走到亭子一側擺著的長書桌旁,書上文房四寶一應俱全,想來這些個丫頭是早有準備了。我笑了笑,卻見她拿起一隻狼毫,在攤開的紙上寫起字來,邊寫邊念:

  淺斟低唱換浮名,楊柳岸,殘月明。

  酒闌方悔負娉婷,一縷一絲到夢魂。

  待她念完,除了那郡主,幾個丫頭都齊聲叫好,若蘭姐得意地將寫好的詩交給丫鬟,拿到一旁牽好的繩兒上夾起來,轉身道:「下一個誰來?」

  「我來吧。」那戶部侍郎千金明玉站起來,走到書桌前提筆就書,書完才念道:

  獨上高樓新雨驟,醉拍青衫拈紅豆。

  當年一別綺羅香,梔子花肥美人瘦。

  剛念完,那風清叫起來:「明玉姐姐這詩裡,沒『酒』字,可犯了規了。」

  「蠢貨。」寂平安罵他:「誰飲酒詩裡一定要有酒字了?能不寫酒字把飲酒詩的狀態寫出來,才叫好呢。」

  「平安得沒錯。」郡主了頭,明玉得意地笑了笑,郡主接著道,「聽平安這話,莫非也得了?」

  「幾位姐姐送詩給我,連我也要作麼?」平安笑道:「罷了,我倒是得了一,作得不好,姐姐莫怪。」著走到書案前寫起來,卻沒有念,明玉立在一旁,幫她念了出來:

  空負狂名十二春,苦集滅道等微塵(注)。

  幾回白眼逢青眼,多少啼痕共酒痕。

  「真不錯。」郡主讚她。我笑著看這些千金們爭奇鬥妍,呵呵,一個一個,都才情不俗呀,連平安那刁蠻丫頭,也有這份感懷和才情,實在難得。平安擱了筆落坐,明玉笑著看向蘇靈和羅裳兒,「你兩人有了麼?」

  「明玉姐姐,妹也有了。」蘇靈嬌笑道,「我懶得起身了,就煩明玉姐姐幫我一併寫了吧。」

  「懶鬼。」明玉笑罵,倒也重新把筆拿起來,「念吧。」蘇靈笑了笑,念了起來:

  未改山河與舊盟,少年心事豈全僧。

  黃花寂寞金樽滿,都是人間不了情。

  我微微一驚,好一句「都是人間不了情」。沒想到這蘇姐看著不聲不響的,一出口倒是語出驚人。羅太師的千金裳兒姐笑起來,道:「你這丫頭,今兒這詩倒來得有感覺。我也有了一,也麻煩明玉姐姐幫我寫吧。」著,也不管她同不同意,自顧自地念起來:

  江湖秋水老行舟,浪跡天東任碧流。

  風急忍看萍梗轉,酒酣彈劍數恩仇。

  呵,一個比一個豪氣,我在心裡轉了轉念頭,斗豪氣的詩,誰能趕得上詩仙李白?隨便一《將進酒》就能把你們一個個斗趴,可是我犯得著跟這些丫頭鬥氣招搖麼?我搖頭一笑,自古以來都是槍打出頭鳥,太過招搖的人到最後可沒什麼好結果。卻聽到郡主君回暖笑道:「蘇靈妹妹和裳兒妹妹今兒這兩詩作得好,我這比起來,就不如兩位妹妹了。」著,將她的詩念出來:

  忍悲翻欲泣,憑軾問衣寒。

  此去溪山遠,風霜莫蝕顏。

  把酒思量著,醉跡滿青衫。

  明玉把她的詩記下來,笑道:「郡主笑了,今兒這幾詩又可讓姐姐那些裙下之臣如獲至寶。」著轉頭看我道:「我們可都作完了,卡門姑娘可有了?」

  我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站起來,走到書桌前,提筆將白居易的《問劉十九》寫下來,交給丫頭夾到繩上去。你們要鬥豪情,我偏不豪情萬丈,要比哀怨,我偏不悲悲慼戚,人生路上已有太多的風浪,太多的悲愴,能平平穩穩、安安樂樂、滋滋味味地悠閒過活,才是福氣。

  眾人的目光都落到那詩上,郡主一字一字念道:

  綠蟻新醅酒,紅泥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真是好詩。」羅裳兒拍手稱讚,「我這醉酒吧,有兩種。一種是醉身子的,醉也醉了,只得個次日的頭痛腦熱。第二種,是醉在心裡的,還沒喝就醉了。卡門姑娘這詩,便有這種意境。」

  這羅裳兒果真是個名符其實的才女,倒是把老白的詩味兒品個通透,我心裡不由對她多了兩分喜歡。仔細一打量她,又見得生得眉清目秀、氣質清雅,更是愛上幾分。

  蘇靈笑道:「裳兒姐姐這話得好,你這醉在心裡可不能怪酒吧。可醉在心裡又沒法醒,這一醉呀,就是一輩子。卡門姑娘這份心性兒,妹妹佩服。」

  佩服我?佩服老白去吧。我有些汗,趕緊擺手道:「蘇姐過獎了,卡門慚愧。」我是真的慚愧,這一個個的,若真要我自己作詩,倒真不一定擺得平,儘管我前世挺喜歡泡詩詞論壇玩,但今兒若沒那五千年的詩詞歌賦給我打氣,這樣真刀真槍的上場還真有些怯場。看來這天曌國不但男人厲害,連女人也同樣厲害呀。

  ——2006、9、20

  註:空負狂名十二春,苦集滅道等微塵。(佛家謂人生四諦為:苦、集、滅、道。)

《綰青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