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解甲歸田

  賀穆蘭在南山住了一個多月,感覺全身都銹了。

  大概第十天上,陳節哭哭咧咧地上了山,因為山下各種傳言,他和那羅渾每次一去虎賁營就會被圍著各種發問,陳節最後是鼓起勇氣去敲了宮門,被宮裡的使官送到南山上來的。

  見到陳節轉述回來的流言,賀穆蘭也很是無語,尤其當知道京中各家子弟都紛紛托關係打探消息後,心中是熨燙一片,有人關心的感覺總是好的。

  花父花母幾次想要來南山看望女兒,卻被賀夫人勸說之後熄了心思,只是一天到晚唉聲歎氣是少不了的,陳節來南山看望賀穆蘭,也算是安慰了二老的一片憂心。

  蓋吳更是擔心賀穆蘭是被「軟禁」了,上個月就匆匆回了秦州的杏城去召集天台軍,他準備趁此機會將天台軍重現於世上,只要賀穆蘭真是被「軟禁」了,拼著殺進南山也要把她設法救回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這麼呆著就要天下大亂了!」

  賀穆蘭動了動肩膀,見陳節關切地看著她,忍不住笑道:「其實已經好了大半了,只是陛下吩咐不准做太大動作,這裡的宮人們都不准我到處跑,沒有大礙了。」

  陳節鬆了一口氣,眼巴巴地看著賀穆蘭:「那將軍什麼時候能夠下山……」

  再不下山,虎賁營裡要炸營了!

  「隨時可以走。」

  一聲渾厚的男聲突然從門外傳來,有人不請自入進了房間。

  這裡是南山別院,除了拓跋燾和拓跋晃以外,還從未有過他人擅闖的時候,賀穆蘭原本還緊繃著神經,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心中立刻知道是誰到了,但是依舊不能放鬆。

  「王爺怎麼來了南山別宮?」賀穆蘭僵硬著身子看著突然造訪的庫莫提,露出詫異的神色。

  「我說我大勝回朝,幾乎全城的文武官員都到了,為何卻不見你的蹤影,原來你在這裡好吃好住養傷……」庫莫提笑著上前,卻沒像之前一般見面就行鮮卑人的舊禮擁抱,只是禮貌地點了點頭。

  「我奉陛下之命來探病,並傳達陛下的意思。花將軍如果覺得傷養的差不多了,可以下山回府居住。」

  「可以走了?」

  賀穆蘭高興地展開笑顏:「再養下去要養廢了,我在南山也沒什麼朋友親人,真是多謝王爺了,還勞您特意跑一趟。」

  庫莫提沒有多言,只是微笑著看著賀穆蘭,眼睛卻不停地打量著她的身影。

  這樣的長相,這樣的性格,真是女人?

  這也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庫莫提不由得紅了紅臉,側過頭有些不自然地說:「是,陛下也是胡鬧,將你在山上一留就是一個月,山下虎賁營和一干貴族子弟都快闖宮了,將軍早日露面,也好早日安撫眾人。」

  這只是表面的理由,實際上,是拓跋燾為了能夠「兩全其美」,已經開始調動各地白鷺官動作了,若花木蘭不下山去,這些佈置根本無法奏效。

  賀穆蘭沒有想太多,敢說陛下胡鬧的人,在京中不超過五位,這位穎川王就是其中之一,她只把庫莫提的不自在當做笑話拓跋燾後的無奈,這對特殊的兄弟原本相處起來和其他人也不一樣。

  得到庫莫提的「提點」,賀穆蘭也不耽擱,立刻收拾行裝,就跟著庫莫提一起下山去。

  等賀穆蘭一出了南山別宮,頓時一愣,有些怔怔地看著庫莫提。

  「王爺,這是做什麼?」

  宮牆之外,停著一駕華麗的馬車,雖然年代已久,木材的顏色有些發舊,可依舊看得出當年製造這個馬車的主人對這駕馬車下了許多心思,從馬車的車廂到最前方的車轅,被打磨的細膩無比。

  最主要的是……

  這是一位女眷所乘坐的馬車。

  此時別宮裡的宮人正把賀穆蘭的越影牽上前來。它在別宮好吃好睡一個月,又沒怎麼跑動,竟長了一圈肥膘,看的賀穆蘭倒吸涼氣,幾乎有暈過去的衝動,陳節也是憋笑,差點沒憋岔了氣。

  就算前輩子花木蘭解甲歸田時,越影也沒肥成這樣過,賀穆蘭甚至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傷了之後太懶了,忍不住有些自責沒有照顧好越影。

  庫莫提見到越影也是發笑,越發不想賀穆蘭騎馬回家了。

  「花將軍有傷,還是坐我帶來的馬車吧。」庫莫提指了指那駕馬車。「我在京中都是騎馬,所以京中宅子裡只有這一駕馬車。這是我阿母昔年乘坐的馬車,最是穩當,裡面墊著厚褥子,即使顛簸也不會太抖。你肩膀上的傷不能移位,坐車比騎馬好。」

  賀穆蘭這才反應過來……

  竟是庫莫提生母舊時用過的馬車,被庫莫提弄來載病人了!

  莫說賀穆蘭那時候肩膀粉了還背著竇太后下了山,就算是真的病入膏肓了,這樣有紀念意義的馬車她也不敢坐!

  見到庫莫提好言相勸,賀穆蘭唯有咬牙爬上肥越影的脊背,拍了拍馬脖子對庫莫提若無其事地示意:「雖然肩膀傷了,但我們黑山出身的將領,哪一個沒有斷了手都能上馬的本事?王爺對花某太過厚愛,倒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了。」

  當年做他帳下親兵,每次身先士卒,替他擋箭擋/槍擋刀子,傷過腿,傷過頭,也沒見給她放兩天假……

  還是說,一旦她得了拓跋燾的信任,整個人確實就重要起來了,只是她不知道?

  庫莫提原本還想再勸勸,可再見賀穆蘭英姿颯爽地騎在越影上,突然就感覺一陣好笑——

  花木蘭是什麼樣的人物?他居然一知道她是女人後不自覺的就把她和普通女人相比,還將舊庫裡的馬車翻了出來,想想也真是荒唐……

  想到這裡,庫莫提也不再多堅持,只讓老僕將馬車趕回府裡去。

  可憐那老僕前日接到命令,要去舊庫裡起出這輛馬車,說是要去接一個人,整個人都激動地跪倒在地上親吻大地了。

  自家主子二十□□了還沒有婚配,府裡連個正經女主人都沒有,他的封地在穎川,王帳在黑山,京中的王府就像是被遺棄的小媳婦,雖然全是效忠幾代的老僕,可那其中的酸爽……

  自是不必多提。

  這一群看守王府的老僕們一天到晚閒聊的話題,全是庫莫提什麼時候帶個女人回來,哪怕是個歌伎舞姬都認了,至少還是個女的……

  聽聽外面,斷袖的名聲都出來了!他們家王爺能是斷袖嗎?看他的體格、做派、長相!

  這群老僕人平時也是閒的蛋疼,沒事就好打聽各家的貴女,有時有舊相識的女子上門送信,他們都跟打了雞血一樣用快件送到邊關去。

  自家主子去黑山,一去就是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班師回朝要在京中住幾個月,卻突然叫家中老僕把老主人給夫人造的馬車找出來,還說要去接人,小心墊好墊子,這一群老傢伙是恨不得用舌頭把這駕馬車給舔一遍才好,不但擦的乾乾淨淨,還用香木擦過,甚至在車廂裡熏了時下貴女們最愛聞的熏香。

  木頭原本就是好木頭,這麼多年都在保養,拿出來一晾就知道是好東西。這個老僕人昔年是伺候庫莫提父親車馬的,此時得了頭籌過來接人,於是乎肩負著一干老夥計們的重托……

  「好好看看人家女郎,看看漂不漂亮!」

  「漂亮是其次,看看屁股大不大,能不能生!王爺都快三十了,不能拖了!」

  「小心點駕車,別顛了嬌客!」

  原本以為是要去哪個府中接人,結果車子一路出了城外,越往外跑,這老僕的小心肝顛的越是厲害。

  是千里接嬌客呢,還是那位女郎和主子約了城外幽會?

  這女郎到底是什麼身份,還要他家王爺親自去接?

  等車一路跟到了南山別宮,這位老僕更是激動不已——南山啊!非王親國戚不可居住之處!

  難道是哪位郡主?

  不不不,難道是哪位娘娘的姐妹?

  老僕人激動地兩眼直冒光。

  別管是誰,能住在南山的,身份配他家王爺絕對是夠了!

  結果……

  結果……

  最後的結果卻狠狠地澆了老僕人一盆冷水,凍的他都想乾脆躺在馬前給馬碾過去算了!

  這叫他回府裡怎麼交代啊!

  難道要說王爺命他接的不是嬌客,而是一個黑臉瘦長的漢子嗎?真要找個美男子斷袖也就算了,這算什麼!

  臉比他這駕車的還糙!

  難道王爺好的是這口?

  老僕人心神劇震地張大了口,半天都挪不動腳了。

  「侯化!侯化!你發什麼呆!」

  庫莫提也翻身上馬,見老僕坐在車上半天不動,花木蘭和陳節也尷尬的不敢超過這駕馬車,忍不住聲音放大了些。

  「南山道窄,你頂在這我們怎麼走!」

  「王妃飛了……」

  老僕人哭喪著臉揉了揉眼睛,一抖韁繩。

  「嗚嗚嗚嗚……這讓我回去怎麼和老夥計們說……」

  馬車緩緩地動了,果真如庫莫提所說的,又快又穩,樣子厚重的馬車以和它樣子完全不符的靈活迅速讓到了一邊,讓賀穆蘭和庫莫提的戰馬先走。

  庫莫提的馬也是越影的兄弟,名為奔雷,賜下來沒有幾年,此時見到越影胖成這幅樣子,嘲笑地撒開了蹄子就跑的沒影,無論庫莫提怎麼吆喝都不願減速。賀穆蘭臉色一黑,越影更是氣的亂扭脖子,大有要和兄弟一比高低的樣子!

  庫莫提見身後賀穆蘭單手控馬漸漸趕上了,恨地一拽自家愛馬的鬃毛,咬牙道:「你這個蠢貨,後面那人有傷,你要再這麼瘋跑,我就命人把你喂的比那匹黑貨還肥!」

  也許是聽懂了他的威脅,奔雷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讓身後的賀穆蘭趕上,漸漸並駕齊驅,而陳節一陣狂奔才算是趕到,看向庫莫提的眼神也很是幽怨……

  不是說這位王爺和他們家將軍私交不錯嗎?居然還和病人賽馬?

  難道以前騎馬輸過他家將軍,現在想找回場子?那也勝之不武啊,他家將軍的馬現在這麼肥,而且她肩膀還傷了!

  真是位小氣的王爺!

  庫莫提也是尷尬,卻不知道該怎麼和賀穆蘭解釋這馬突然瘋了,只能不停地勒住馬韁繩以示他的無奈。

  好在賀穆蘭完全不認為這是個事,連這個話題提都沒提,就這麼還算「融洽」的一路下了山。

  等賀穆蘭跟庫莫提出了南山別宮、進了城,才明白過來拓跋燾讓庫莫提親自來接她的良苦用心。

  她離開平城的圈子太久了,在南山那麼久,外面傳聞那麼多,甚至「鬱結於心命不久矣」都出來了,乍然見到她回城,凡是認識她的都想上來攀談幾句。

  如果真一個個談過去,太陽下山之前也回不了府。

  尤其到了內城之後,住在內城的非富即貴,她的越影又是名駒,認出來的人更多,有些關係還算熟悉的甚至直接調轉馬頭過來詢問她最近的情況。

  然而平城如今最出風頭的穎川王就在賀穆蘭的身邊,身旁還明晃晃的列著親衛,這些年輕人就算膽子再大,也只能遠遠地對賀穆蘭和庫莫提行個禮,不敢在近前。

  京中倒霉了那麼多宗室,就連端平長公主這樣的都倒了霉,樂安王拓跋丕也因為提早告之京中拓跋燾失蹤而得到了冷落,唯有這位手握兵權的穎川王兼黑山大元帥如日中天,繼續穩穩的坐著他的位子,可見拓跋燾對他的信任。

  不僅僅如此,在那麼多宗室落廬後,這位就是「直勤」之中最靠前有繼承權的幾位王室子弟了,身份也比之前更加貴重。

  他在花木蘭身邊,說明有要事相談,他們貿然上去打擾花木蘭,倒顯得沒有規矩,徒然生厭罷了。

  所以無論這些人多麼好奇,也不敢去橫插一腳,只能遠遠地目送著賀穆蘭回府,在心中嘀咕著反正花木蘭已經回了城,過幾天再去拜訪也是一樣。

  就這樣,花木蘭回了府的消息傳遍了內城,卻奇異的沒有太多人叨擾她,讓賀穆蘭暢通無阻的回了將軍府去。

  花父花母接到陳節快馬提早來報的消息,早已經在門口候著了,見庫莫提送了花木蘭回來,忍不住對這位王爺千恩萬謝。

  搞不好,他們還以為是這位王爺在皇帝面前「說情」,才讓他們的大可汗把花木蘭送回來了呢。

  庫莫提一番謙虛之後看了看花家父母,再看了看花家父母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花木托,忍不住嗟歎了一番這家人長相各不相同,花木蘭長得像父親更多些,難怪替父從軍那麼容易。

  賀穆蘭原本還想留飯,庫莫提卻急著進宮向拓跋燾回稟此事,花家也只能目送庫莫提離開。

  庫莫提一走,花母立刻攬住賀穆蘭的脖子開始哭了起來。

  「嗚嗚嗚……你總算是回來了!你也不知道送個信回來,我們在家裡有多擔心你知道嗎?外面還有人傳聞你已經死在南山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實的花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住的搓手,「先進來再說!」

  賀穆蘭的肩頭已經濕了一片,再一回頭,只見袁放、那羅渾和賀夫人等人都在門內關切地望著她,心中更是又酸又澀,顫聲道:「不是受了傷在養傷嗎?寇道長說我肩膀不能亂動,陛下一心急,乾脆不准我走了……」

  「嗚嗚嗚……那也不能不傳信啊!在府裡說暈就暈,一燒就是幾天,走了又沒消息!」

  袁氏一邊鬆開手一邊絮絮叨叨地埋怨賀穆蘭:「你就不能送個信下山?你那些軍中的小伙子每隔幾天就來找你,你好歹也是一軍主將,最少也要把手下安排好再走吧?要不是那羅渾和袁放在,人心都給你帶散了!」

  賀穆蘭含笑點頭,任由袁氏牽著往院子裡走。袁放和那羅渾先是關心地看了一遍她的身體情況,發現沒有什麼不對才鬆了口氣。

  他們都大概知道賀穆蘭陽氣暴漲大限已至,寇道長那時候臉色沉鬱成那樣,讓他們都想起在北涼時候賀穆蘭「交代遺言」的事情,生怕賀穆蘭就這麼暴斃在南山上。

  現在看起來,倒像是問題解決了不少,至少臉色如同常人了。

  幾人入了府,進了廳,賀穆蘭看著花父花母在宴廳裡吩咐僕人去準備飯食、賀夫人奔走後宅親自去給她整理宅院,袁放抱來一堆賬簿等著她核對,陳節則是準備帶著肥越影出去跑跑掉掉肥肉,不知為何眼底一陣濡濕,竟有些捨不得在京中的生活了。

  可捨不得歸捨不得,這畢竟是鏡中的花,水中的月,就跟湖面上泛起來的泡沫一般,一戳就破。

  她揉了揉眼睛,掩飾住自己的失態,突然咳了兩聲。

  「咳咳,咳……」

  花父花母動作一頓,都向著女兒看來。花木托好奇地看了看姐姐,立刻捧來一杯熱水,要給她潤潤喉嚨。

  誰料賀穆蘭抿了抿唇,似是掙扎了一番後張開了口,吐出一句話來:「這次大病,我也想開了許多事情,等下次大朝,我就向陛下告病……」

  光當!

  啪嗒!

  「哎喲!」

  花木托的杯子突然落地,袁放的賬簿也在晃了晃後落到了地上,陳節半條腿已經出了宴廳,聞言一下子跪倒在門檻上,摔了個倒栽蔥。

  賀穆蘭卻像是絲毫不為所動一般,輕輕舒出了一口氣,接著說道:

  「我準備解甲歸田。」

  ***

  率先進了姑臧城的狄葉飛算是得到了首功,但擒獲了沮渠牧犍一干人等、又以自身財寶招兵買馬的源破羌也得了不小的功績,兩位將領年紀相仿、能力相當,只不過一個出身微寒,一個出身高貴,天然就要分出個高下來。

  狄葉飛長相肖似婦人,源破羌外表俊朗,年紀又輕,卻已經闖下了不少老臣都無法建立的功勳,更是讓人不由得感慨「後生可畏」。

  沮渠牧犍被擒,現在必須要做的,便是安定涼國千瘡百孔的局面,首要之事就是立刻扶持沮渠菩提登位,並且以沮渠菩提的名義號令諸州,安撫百姓,使得北涼回復之前的繁榮。

  馬上打仗是狄葉飛的強項,但治理地方卻不是他能做好的事情,孟王后和沮渠菩提也需要人監視,孟王后不是好相與的人,素和君實在是放心不下,早早就送了信回平城,希望派專使前來處理北涼接下來的爛攤子。

  如果素和君猜得不錯,拓跋燾會派出一整隊文臣加武將來填補北涼因為動亂產生的空缺,逐步替代掉北涼原本的政治核心,然後完成整個政權的過渡。

  而在此之前,沮渠牧犍就成了一個大麻煩。

  在和狄葉飛、源破羌和所有的使臣商議過後,最終定下讓狄葉飛押解沮渠牧犍和其他王室回魏國,源破羌則留在北涼整理殘局。

  這等於狄葉飛拱手將北涼的勝利局面留給了源破羌,返回國內接受封賞,算是對他不告而進姑臧搶功做出了補償。

  這麼做正是鄭宗向狄葉飛建議的,一來姑臧是南涼舊地,源破羌天然就有號召能力,二來姑臧附近那麼多鮮卑舊部都是南涼國以前的舊臣,也只聽源破羌的。狄葉飛在酒泉和張掖、敦煌立下了赫赫的威名,可在姑臧所在的武威地方,卻還是源破羌更加名聲響亮。

  與其在這裡為了最後的功勞扯皮,不如退一步講沮渠牧健和他的家人押回平城,反正陛下不會少了他們這麼多人的賞賜,又能夠在平城立下威望……

  最主要的是,他們要回去洗清花木蘭的清白。

  鄭宗最終還是沒有剖開興平公主的肚子,但之前替興平公主診過脈的太醫卻被素和君找到了,賀穆蘭之前驗屍那般可怕的能力早就已經傳遍太醫署,那太醫不敢欺騙魏國人,老老實實地告訴他們興平公主有孕絕不止四個月,這麼一來,時間就對不上了,興平公主絕對是在賀穆蘭到達姑臧之前就懷了孕。

  鄭宗一聽之下怒不可遏,當即在姑臧掀起一陣血雨腥風,最終將興平公主之前的幾個姘夫都找了出來,其中便有她的那位姐夫。

  鄭宗用了些手段讓大李氏屈服,最終指認出了結果——興平公主被確定為和親公主之後,只有彭家這位駙馬能夠出入宮闈,其他姘夫連接近後宮都不行。

  源破羌更是狠毒,以自己曾經在宮中見過興平公主和沮渠牧犍私會為由,讓鄭宗乾脆指認興平公主是和沮渠牧犍有私算了!

  可惜鄭宗不想饒了這個讓花木蘭「背黑鍋」的駙馬,於是在搜集了足夠的證據之後,素和君和鄭宗將這位駙馬也一併帶進了押送回京的隊伍,要將回京去還花木蘭和拓跋燾一個「清白」。

  只是素和君對彭駙馬審訊一番之後心中也越來越是吃驚——原來興平公主一直有服用佛門給的「秘藥」避孕,這麼多年來無論如何荒唐都沒有過孕事,偏偏就在她要出嫁的前幾個月,這藥竟失效了!

  這幾個月還是她初曉人事以來最「清心寡慾」的幾個月!

  北涼的佛門力量有多大?竟然能用這種方式干擾兩國的和平!如果佛門想要讓兩國交戰,豈不是更是分分鐘的時間而已?

  而興平公主服食五石散的事情更是讓人駭然,這東西不但興平公主服食,沮渠牧犍、大李氏、沮渠蒙遜都有在用,雖說是以佛門的渠道進來的,但五石散只有道士能煉,到底哪裡會有這種東西進入北涼,也實在是個謎團。

  這件事更是給素和君敲響了警鐘:宗教的力量不能過大,一旦他們的力量壯大到能夠干涉到上位者的地步,所帶來的危害根本無法想像,也無跡可尋。

  北涼如此尊崇佛教,佛門尚且用這種方式控制北涼的王室,如果換成對佛門並不怎麼感興趣的拓跋燾……

  素和君已經開始深深的擔心,他們和佛門結盟,究竟是不是養虎為患。

  就這樣,對拓跋燾/賀穆蘭心中懷著擔憂的一行人完全不顧沮渠牧犍受不受得住,一路加急趕路徑直朝著平城而回。

  一路上,素和君得到了各種消息,憂色也是越來越重。一下子是柔然人南下了,一下子是宮中動亂、太后被俘,待到了後來,好不容易得知一切都是陛下設的局,又突然接到了白鷺官的信報,說是賀穆蘭失蹤後又重新出現,但受了重傷。

  這時候一行人已經到了夏國國境,長期趕路讓高車虎賁們都叫苦連天,狄葉飛不得不壓抑下心中的焦躁在夏境修整一陣,卻又碰到了剛剛從吐谷渾得勝回京的赫連定。

  赫連定在吐谷渾獲得了無數牛羊,又成功牽制了劉宋讓他們在北涼動亂期間不敢北上,可謂功勞不小。牛羊不好送上京去,所以便全部送往了夏境,只帶著獲得戰利品的簿子回京接受封賞。

  兩軍在夏境會師,素和君和赫連定交情還不錯,乾脆兩軍合一軍,一起浩浩蕩蕩的往京中而回。

  等到了魏境,素和君接到的消息更是讓他頭疼。

  按照陛下的意思,寇謙之和曇無讖終於還是聯手了,將賀穆蘭的神力轉移到了太子拓跋晃的身上,花木蘭性命之危雖然解了,但不可避免的有一段時間的虛弱期。

  太子成年之前,花木蘭還要像這樣轉移神力好幾次,因為太子年幼,根本無法一次性接受她一半的陽氣。

  也就是說,這幾年中,花木蘭每年都有一段像這樣時間的「虛弱期」。

  因為這個緣故,還因為花木蘭實在是累了,她竟生出瞭解甲歸田的意思,引得拓跋燾有些不知所措,寫信尋求素和君的意見。

  這樣的結果,其實素和君之前隱隱就有一些預感,但他一直覺得像花木蘭這樣的女人,唯有繼續為國效力才是實現她全部價值的人生,所以總是不願仔細細想,但這天總還是來了。

  素和君和庫莫提的想法都差不多,要想讓花木蘭打消這樣的想法,只能從「以情動人」著手。

  相比之下,她女人的身份倒不是太大的問題,女武將雖然少見,可鮮卑自部落時期就有女首領和女武將,竇太后甚至都在拓跋燾出京的時候掌管兵符,拓跋燾這麼多年來改變「女官制度」,又讓玉翠為官,就是在漸漸為花木蘭鋪路。

  「素和使君,你為何臉色這麼難看?」

  鄭宗心裡知道自己未來的著落恐怕就在候官曹,對這位白鷺官之首可謂是極力迎合,一見到他滿臉躊躇,立刻細心詢問。

  素和君原本不想將這些事告訴鄭宗和狄葉飛,可他轉念一想,這二人一個是瘋狂崇拜花木蘭,聰明到讓人忌憚的舍人;一個是心中愛慕花木蘭而自苦,對花木蘭來說十分重要的同火,也許從這兩人下手,也能起到奇效……

  想到這裡,素和君假裝十分痛惜地樣子頓了頓足。

  「京中來的消息,流言蜚語太多,加之宮中宮變,花木蘭捨身救了陛下又受了重傷,傷重加鬱結於心,花木蘭一下子病倒了!」

  「什麼?」

  「這不可能!」

  鄭宗和狄葉飛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不光如此……」

  素和君低下頭渾身顫抖了幾下,帶著惋惜歎道:「陛下來信,花木蘭受到接二連三的波折,竟起了告病回鄉,解甲歸田之心!」

  鄭宗和狄葉飛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浮現上一層陰霾,根本不能接受素和君所傳達的消息。

  他才二十出頭,又如此神勇無比,怎能現在就解甲歸田?

  這豈不是明珠蒙塵,劍在匣中一般?

  「趕緊回京!」

  狄葉飛深吸了一口氣,半點也無法忍耐地站了起來。

  「明日就拔營!」

《木蘭無長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