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140節:春江花月夜

  湘汀從外面走進來,笑著說道:“還愣著做什麼?快給主子把那件最厚的水鴨子毛的緞繡氅衣找出來,還有那對皮筒子,現在出去可得仔細捂好了,別回頭只顧玩得高興,當真受了寒!”“不會的,有本王在身邊看著!”瞻基理了理若微略顯蓬亂的髮髻。

  穿戴整齊之後,瞻基攬著若微走出院子,出圍廊東便門,行至不多遠,上了一座小山,來到沁芳亭內。

  這亭子高兩層,八角形,上披琉璃瓦,亭身、欄柱朱漆雕紋,十分精緻,四面有窗,夏天垂竹簾,冬天置棉簾,內設火盆,雖然臨湖,又處小山之上,然而置身其中,卻溫暖如春。

  亭內正中一張黃花梨木的圓桌,上面擺著各式的點心,還有一把雙耳白玉梅花彫的酒壺。

  “來,若微。

  ”朱瞻基拿起酒壺斟了一杯酒遞給若微,又給自己滿上,“這是你我二人成親以後的第一個新年,我敬你!”若微舉起酒杯對上瞻基的眼眸,眼中含情似有千言,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伸手與瞻基的酒杯微微一碰,放在唇邊仰頭即一飲而盡。

  “若微,你快看!”瞻基舉起手,指著那捲起簾子的一扇窗。

  “天吶!”若微站起身走過去倚在窗前,眼前是繁華如錦的煙火,那一束束的光芒美得令人炫目。

  讓人驚歎叫絕的煙火如同天女散花,火樹銀輝,五顏六色,絢麗無比,只把無邊的夜空暈染得艷麗絕倫。

  若微一面看,一面不時地拍著手。

  滿眼的歡喜盡情流露,她突然撲進瞻基的懷裡:“瞻基,謝謝你。

  好美的夜空,好美的煙花,雖然轉瞬即逝,繁華轉眼就會散去,但是那一瞬間的美足以成為永恆,將永遠留在我的心中。

  瞻基,謝謝你!”瞻基緊緊擁著她,看著夜中的美麗,低語著:“你喜歡就好!”“我喜歡,我喜歡!”若微連著說了好幾個我喜歡,忽然眼眸一閃,連呼可惜。

  “怎麼了?”瞻基撫著她的秀髮,微微皺眉。

  “此情此景,我好想彈琴助興!”若微仰著臉滿溢著醉人的笑容。

  “那有何難!”瞻基推開窗子,高聲喊著,“小善子,去把微主子的琴取來!”“是!”小善子跳著腳,立即應著。

  轉眼間,沁芳亭內。

  若微臨窗撫琴。

  瞻基則在旁手繪丹青。

  她彈的是《春江花月夜》。

  繁星點點的夜空,靜謐的夜晚帶著醉人的氣息。

  曲音撩人,腦海中滿是嫩綠的春色、半開的花蕾,彷彿還有婉轉的江流。

  雅音與良辰美景的完美結合,愉悅著她的心,徜徉著她的情。

  她的纖纖玉指在泠泠七弦上撥弄彈抹之間,便將讓人浮想聯翩、心曠神怡的美景盡展眼前。

  而在朱瞻基的筆下,又是另外一番景致。

  朦朧而空靈的水墨丹青,靜夜裡的煙花,煙花下面的八角琉璃亭,綺麗之光環繞著的美人,還有美人玉指下的七弦古琴……詩情畫意、兒女情長與江山美景渾然一體,水乳交融。

  悠揚而動人的天籟之音伴著一對璧人。

  天之驕子與傾城美人,一個低吟弄曲,一個巧繪丹青,這才真是珠聯璧合、相映生輝。

  第137節:巧手弄春暉

  第二十六章巧手弄春暉宜和殿內。

  慧珠將一個大紅繡花的靠枕墊在皇太孫妃胡善祥的身後,又奉上一碗熱湯。

  胡善祥連忙接下,放在榻上的邊桌之上,開口嗔道:“姐姐快歇歇吧,如今你是我皇太孫府的管事,這些端茶遞水的活兒哪裡用姐姐來做?”慧珠淡淡地笑了笑,又回身看了看殿內:“落雪、梅影這些年跟在娘娘身邊,自是妥帖的,只是能親自為娘娘做些事情,姐姐心裡也好過些。

  ”胡善祥心中微微一緊,還是親姐姐最知道自己這幾年的苦楚。

  於是將身子向前一探依偎在慧珠懷裡:“姐姐,母妃怎麼好端端地讓姐姐入我們這皇太孫府?可是對妹妹有什麼不滿?”慧珠目光掃著那碗還冒著熱氣兒的湯藥:“還不是為了這個!”順著慧珠的目光,胡善祥怔怔地望著那碗湯藥,心中更加疑慮:“這是什麼?”慧珠用手指在她臉上輕輕一抹:“娘娘好糊塗!這是宮裡的暖宮九保湯,是為了讓娘娘坐懷中胎用的。

  ”

  第138節:巧手弄春暉

  “啊?”胡善祥面上微微發燙,眼神瞬間黯淡了下去,喃喃低語,“想必母妃是著急了,是我沒用,跟殿下圓房也有些日子了,可是……總也沒個消息!”“我的傻妹妹!”慧珠此時也改了口,顧不得再喚什麼娘娘了,她悄悄附在胡善祥耳邊低語片刻,只見胡善祥面上神情似信非信,“當真如此嗎?”“那是自然的,否則這宮裡為什麼早有祖訓?初一、十五,必得在正宮娘娘寢宮中留宿就是這個緣故。

  ”慧珠言之鑿鑿,又從懷裡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胡善祥。

  胡善祥只當是什麼求子的秘方,拿過來展開一看,立即羞紅了臉,忙把小冊子合上丟回給慧珠,嘴裡輕“啐”一聲:“姐姐怎麼拿這等污濁之物給妹妹看,真是羞死人了!”慧珠忍著笑,低聲說道:“什麼污濁之物,是保妹妹榮寵一生的寶貝。

  為了這小冊子,姐姐可是花了五百兩銀子和一串東珠,才換來的。

  ”胡善祥剛待回嘴,只聽得外面突然一陣紅彤彤的火光:“哎呀,不好,可是哪裡著了火?”慧珠回身一看,紅彤彤的耀眼的光彩已然把窗子映染得煞是好看,心中也不免犯疑,嘴裡立即喊著:“落雪、梅影,快去看看,外面是什麼光亮!”“是!”外面守夜的侍女立即應著,匆匆退下。

  不多時,梅影進殿來報:“回娘娘的話,是小善子帶了些人在東苑湖邊放煙火!”“哦!”胡善祥長長鬆了口氣,面上立即變的和緩起來,“嚇了本妃一跳,還以為是哪裡走了火,原是在放煙火!”只是慧珠聽了,秀眉一挑:“那煙火是放給誰看的?”“這!”梅影微微一頓,這才回道,“聽說,是殿下與孫令儀在沁芳亭上飲酒彈琴……”慧珠點了點頭,果然不出所料。

  她揮了揮手,梅影悄悄退下。

  慧珠對上胡善祥的眼眸,面露憂色:“殿下也太沒有分寸了,這新年裡的第一天,不來陪娘娘也就罷了。

  居然還在園中,領著側妃盡情歡愉。

  這也太沒把你這個正妃放在眼裡了!”

  第139節:巧手弄春暉

  胡善祥低垂著頭,心裡何嘗不是既委屈又憤恨呢。

  與瞻基合鸞的甜蜜此時早已煙消雲散,以前自己是對男女之事朦朦朧朧,不得究竟,而如今她才知道與心愛之人共赴雲雨、同享歡愉是何等的快哉。

  以前沒有圓房,她可以獨守空房三年之久,如今領略了那等讓人欲醉欲仙的快活之後讓她日日獨眠,卻是再也不能了。

  慧珠看她面色淒然眼中含淚,十指也微微輕顫。

  心中自是又氣又恨,偏偏在此時東面高坡之上又隱隱地傳來一陣琴音,無疑如同火上澆油。

  慧珠深深吸了口氣,湊在胡善祥耳邊寥寥數語。

  胡善祥又驚又喜,一雙美目三分期待、七分惶恐:“姐姐,這樣可行嗎?”慧珠目光幽幽,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第二日一早,瞻基剛剛起身,若微還在帳內熟睡。

  聞聽動靜的司棋、司音悄悄進房,雙雙福禮:“殿下,今兒不用上朝,還起得這麼早!”瞻基點了點頭,幫若微掩好帳子,這才站起身來,一面向外走著一面說道:“你主子還沒醒,讓她多睡一會兒。

  ”司音立即閃身出去,不多時,便有兩個小太監進得殿內,手提銅壺,將熱水緩緩注入青雀壓花明晃晃的銅盆裡,另有一人手捧青瓷帶蓋方盒,司音把瓷蓋輕輕一掀,瞻基用目一瞅,不禁笑了:“又是什麼新鮮玩意兒?”司音剛待答話,只見身穿翠衣錦繡八寶百褶裙的若微俏生生地從內室走了出來。

  “咦,這倒是奇了,你怎麼也起得這麼早?”瞻基原本正要潔面,看她來了,立即衝她招了招手。

  “殿下也不叫我,昨兒慧珠姐姐入府,當了咱們府裡的宮正管事,今兒該早早前去宜和殿道賀才是!”若微一面說著,一面拿眼睛瞄著瞻基身前剛倒好的洗臉水。

  瞻基笑了,拉著她道:“來來來,讓你先洗就是,省得一會兒晚了,又來賴人!”司棋帶著人正從外面進來,聽到此語不由笑道:“瞧殿下說的,真把我們主子當成小孩子了!”

  第140節:巧手弄春暉

  瞻基心情大好,也與她們調侃起來,眼中含笑,指著若微:“可不就是個小孩子嗎?”若微用清水潔了面,又從司音遞過來的瓷盒裡拿起一塊嫩滑白淨的圓形粉團,在手上輕輕一揉,隨即又把粉團放回到盒中,雙手在臉上一抹,立時像塗上了一層白脂,她以食指和中指輕輕在自己臉上打著圈圈,輕輕撫觸著,然後才用水洗淨了,又拿手巾在新換上的溫水裡浸濕、擰乾,輕柔地擦拭著自己的玉顏,這才算完事。

  朱瞻基在邊上看著覺得很是新鮮。

  若微像獻寶一下,拿著瓷盒子送到他面前:“殿下,聞聞,香也不香?”朱瞻基輕吸了口氣:“好香!這是何物?”若微眼眸一閃,也不直接答著,只文縐縐地念著“王敦初尚主,如廁……既還,婢擎金澡盤盛水,琉璃碗盛澡豆,因倒著水中而飲之,謂是‘干飯’。

  群婢莫不掩口而笑之。

  ”她話音未落,朱瞻基大窘,面上微紅,揚手似乎要打,而她一轉身就閃到紫煙的身後,笑得直不起腰:“殿下怎麼不嘗嘗呢?”“真是把你寵得沒邊了!”瞻基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這時司音已喚人重新呈上洗漱用品,瞻基繃著臉,也不理人,只顧著自己潔面、漱口。

  而紫煙偏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纏著若微問道:“主子,剛剛說的什麼?殿下為何要惱?”若微又是一陣大笑卻也不答話,坐在妝台之前由著湘汀等人幫她上妝、梳頭。

  紫煙更是莫名其妙,連連追問。

  若微被她纏得緊了,才說道:“我剛剛跟殿下說的是魏晉時期的一個典故。

  那時剛剛有了澡豆。

  可以潔膚去垢。

  不過只是宮中少數得寵的主子才能用,民間還不知道,就是一般的王公貴族也不知曉。

  那澡豆本來是用來洗手、洗澡用的,可是初登大寶的王敦,不知道它的用途。

  在入浴時,見婢女們用琉璃碗盛著端到他面前,以為是什麼吃食,就用水和了,把它當‘干飯’吃了,左右侍從無不大笑,也由此鬧出個大笑話。”

《六朝紀事(大明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