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150節:連環巧諫言

  正想著,只見胡善祥沖眾人淡淡一笑,指著面前的幾樣點心說道:“這湯油炸雲吞、夾心小紅糕、長生粥、鴨油燒賣、糯米紅豆粥和桂花糖糕,都是南京的廚子做的,大家嘗嘗吧!”“還是胡姐姐想得周道!”“謝娘娘!”席上一派和美,吃得歡暢盡興。

  瞻基也連連稱讚,他剛剛放下筷子。

  在桌旁侍立的慧珠即上前問道:“殿下,可是用好了?”瞻基點了點頭。

  慧珠又看了看在座的各位:“娘娘和各位主子也用好了?”眾人見瞻基落了筷子自然也都紛紛停箸,示意用好了。

  慧珠撲通一聲跪在桌前,眾人都不免一愣。

  朱瞻基微微皺眉,胡善祥立即起身走到慧珠跟前,伸手相扶:“慧珠姑娘是太子妃跟前近身侍候的老人兒,也是六品的宮正,更是這府裡的管事,何事至於如此?”慧珠正色說道:“殿下,娘娘。

  正因為慧珠身負管理、督促太孫府事務的重責,所以見到不合規矩之事必要嚴於律之,可又怕驚擾了娘娘和殿下,所以要先行請罪!”“這?”胡善祥回頭看著朱瞻基,朱瞻基揮了揮手,“既是按規矩辦,本王與娘娘又怎麼怪你?這府裡事務既是母妃令你打理,你自當秉公處置!”“謝殿下!”慧珠這才站起身,“恕慧珠越禮了!”“無妨!”朱瞻基的目光從慧珠臉上輕輕一掃,轉而停在了胡善祥身上。

  胡善祥面上如水般寧靜,並無半點驚慌,瞻基暗暗思忖,不知她們這一出究竟為何。

  這時,慧珠對著殿內服侍的眾侍女和小太監說道:“太子妃與殿下和娘娘,都如此信賴於我,我就要頂力而為。

  須知咱們皇太孫府不比其他的親王府、郡王府,規矩是比照太子宮的。

  以前的事情我不管,但是如今我在一日,就不允許廢法越禮的事情發生。

  剛才是哪幾個在近前上的菜,出來跪下!”她此言一出,殿內的人都是一驚。

  於是,連著胡善祥身邊的大丫環梅影、落雪,還有幾個小丫頭都跪在廳內。

  第147節:連環巧諫言

  慧珠一臉嚴肅:“剛剛那道香酥炸黃魚,是誰上的?”聲音中透著一絲冷峭峭的寒意,有膽小的丫頭居然瑟瑟發抖。

  片刻之後,才有一人跪著向前挪了幾步:“回慧珠姐姐的話,是芳兒!”回話的是一個穿著青布藍花衣裙的小丫頭。

  “是你?”慧珠走近一步,抬起她的下頜,面上似乎有些不忍,只是憐惜之色轉瞬即逝。

  她猛地抽回了手:“來人,拉下去重責二十板子!”“是!”外面侍立的小太監立即上前按住芳兒的肩,就把人硬往外拉扯,芳兒先是嚇傻了,隨即驚呼著,“慧珠姐姐,為何罰我?”“為何罰你?”慧珠笑了,又歎了口氣,指著梅影說道:“梅影,你教教她!”梅影低垂著頭,似乎微微有些膽怯:“侍候主子們膳食,要提前淨手,並在香爐上熏過。

  這手萬萬不能留指甲。

  呈菜時,雙手可托、可捧,然手指不能觸及盤子邊緣,更不能碰到菜品。

  掀蓋碗時,要側身轉頭掩面。

  上菜時要守的規矩,其一,熱菜應從主賓對面席位的左側上;其二,上單份菜品或配菜席點和小吃等應先賓後主;其三,上全雞、全鴨、全魚等整形菜,不能頭尾朝向正主位……”“好了!”慧珠彎下腰,看著芳兒:“如今,可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芳兒抬眼看了一眼那桌上,吃剩下的半條香酥炸黃魚,魚頭並未朝著朱瞻基,於是立即驚呼:“可是,可是,那魚頭並沒有對著殿下呀!”慧珠歎了口氣:“那是剛剛梅影見你壞了規矩,又不能當時提點,怕影響主子們用餐,所以偷偷移的!”梅影聽了立即伏身叩首:“慧珠姐姐,梅影知錯,梅影不該私自動主子們的菜餚!”慧珠點了點頭:“你的錯,一會兒再罰!”她伸手指了指芳兒:“看來,你真的不適合在內堂當差。

  錯了居然還不認賬,教你還不用心學,只知道一味的狡辯。

  來人,先領二十板子然後遣了出去!”“慧珠姐姐!”芳兒此時是真的知道害怕了,一雙大大的眼睛滿是驚恐,看她的樣子不過十三四歲,眾人都有些不忍,卻也不好講情,畢竟這施罰和被罰的人都是皇太孫妃屋裡的,旁人自不便說什麼。

  第148節:連環巧諫言

  朱瞻基靠在椅背上眉頭微擰,他剛要開口只是餘光一掃,看到若微衝他使了個眼色,於是又將要說的話生生嚥了回去。

  小太監們架著哭嚎哀求的芳兒退了下去。

  室內一片安靜,慧珠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眾人:“禮數,如果不會,可以學。

  但是如果明知而故犯,就是大大的不對。

  今日罰芳兒,只是給你們做個樣子,以後小心服侍,不容有失!”“是!”眾人紛紛稱是。

  侍從與丫頭們退下之後,慧珠撲通一聲又跪在了地上。

  朱瞻基此時微微一笑,盯著慧珠說道:“慧珠,接下來,是不是要罰本王了!”“殿下!”胡善祥立即起身,也挨著慧珠跪了下去。

  “這是做什麼?”朱瞻基微微嗔目。

  袁媚兒與曹雪柔立即起身將胡善祥扶了起來。

  慧珠抬起頭迎上朱瞻基的目光:“殿下說笑了,不過慧珠確實有話要說!”“慧珠!”胡善祥開口相阻。

  朱瞻基擺了擺手:“讓她說下去!”胡善祥心中七上八下,挨著朱瞻基坐下偷偷打量著他的神色,不知他是惱是怨,十分的惶恐。

  而慧珠則開口說道:“慧珠奉太子妃之命,襄理府內事務,諸事必須要遵禮守度,不敢有半點偏廢。

  ”朱瞻基點了點頭:“所以,剛剛你在本王和娘娘面前立威罰人,本王並沒有相阻!”“謝殿下體諒。

  只是除了此事府內還有越禮廢法之事,慧珠卻不能相罰,只能相諫。

  ”慧珠一臉肅然,言之切切。

  若微唇邊漸漸浮起一絲意味分明的笑容,她正想著自己要不要假裝暈倒,趁勢避開,以此攪了她們局呢?可是隨即又一想,既是有備而來,今日不說,這戲改天還是要唱,不如就讓她們一併演到底吧,於是她以手托腮,靜靜地坐在一旁,一面用手捏著一塊蜂蜜蛋糕,一面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慧珠稍一思索,終於開口說道:“殿下,有些事慧珠不便說,請蘇嬤嬤來講,可好?”朱瞻基似乎知道她要說些什麼,拿眼朝若微一瞅,誰成想這個丫頭沒心沒肺,事不關己地還在吃點心,心中哭笑不得,只點了點頭。

  第149節:連環巧諫言

  這時蘇嬤嬤走了過來,也跪在正中:“殿下,老奴原是宮裡派來的管事嬤嬤,可是老奴糊塗了,原該一早提點殿下的禮數,竟都忘記了,真真該死。

  ”說著,就開始自己掌嘴。

  “嬤嬤這是何苦?”胡善祥立即起身上前將她攔下。

  蘇嬤嬤深深叩首:“殿下,這宮裡和諸王府的規矩是祖上早就定好的傳下來的。

  每逢初一、十五、三十,殿下和娘娘的生辰,以及二十四時令節氣,正月、元宵、臘八、中秋、七夕、端午、清明,殿下必得要在正妃的寢殿中就寢合鸞。

  ”朱瞻基深深吸了一口氣。

  而若微似乎是剛巧被一塊點心渣子嗆到了,忍了又忍之後,還是一通兒猛烈的咳嗽。

  惹得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向她望去,瞻基又氣又笑,指著司音說道:“快去,快過去看看!”司音、司棋趕緊上前,一個拍背,一個奉茶,若微連連說著:“別管我,你們說你們的!”原本嚴肅而壓抑的氣氛,一下子就讓她給攪了。

  看著蘇嬤嬤漲得通紅的老臉,朱瞻基想笑又只得暗暗忍著,不過若微的惡搞,倒讓他有了主意,他索性站起身一抖袍子:“嬤嬤的意思,本王聽明白了。

  就是說日後本王哪天去哪兒跟誰睡覺,都得聽嬤嬤的,對吧?”蘇嬤嬤瞪大了眼睛:“殿下,老奴不是這個意思!”“哦?”朱瞻基瞠目結舌,“那嬤嬤是什麼意思?倒把本王給弄糊塗了。

  ”見此情形,慧珠正色說道:“殿下,這些也不是蘇嬤嬤憑空亂說的。

  宮內的《內簋要訓》中都有明示。

  各位側妃、選侍、侍妾如何侍寢、如何接駕、如何承歡,什麼時辰、事前、事中、事後都有些什麼規矩,這《要訓》中都一一載明,這些事項,殿下原是不必知曉的。

  不過府內所有女眷都要牢記,都要遵守,如果壞了規矩……正如昨兒個夜裡孫令儀那般,原本該罰。

  ”“啊?”若微心裡一陣驚呼,鬧了半天,這麼一場大戲,到最後才唱到點子上。

  竟是因為昨兒夜裡,瞻基陪著自己看煙火又弄曲談心的招她們不樂意了……唉,早說呀,真是累人。

  第150節:連環巧諫言

  心裡雖然如此想,可面上卻不能表露出來。

  若微秀眉微揚,立即起身撲通跪在了地上,衝著胡善祥就是三拜。

  朱瞻基的臉刷地一下就沉了下來,胡善祥也大感意外:“妹妹這是何意?”若微低著頭:“娘娘,若微錯了。

  昨兒應該勸殿下到宜和殿來與娘娘和鸞的。

  既是錯了,便認打認罰。

  只是這寒冬臘月的,若是罰我挨板子。

  皮肉開花不易長好。

  娘娘一向為人大度,能否先記著,等挨到開了春,再罰不遲!”她說得一派誠懇,聽起來卻似小孩撒嬌一般。

  袁媚兒最是直爽,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就是曹雪柔也低著頭掩面而笑。

  胡善祥面上微微發燙,心中暗暗惱恨可又不能當場發作,只得伸手先將她扶了起來。

  胡善祥眼中含淚,不無憂怨地說道:“妹妹何苦羞我?閤府上下,哪個不知你是殿下心坎上的寶,本妃怎麼可能會罰你?”不知她是真的傷心如此還是刻意做作,此時兩滴珠淚來得恰到好處,若微的嬉戲,轉眼就成了嘲諷,而她才是真正無辜又惹人憐憫的。

  若微心中頓時十分慚愧,伸手擁緊了她:“姐姐,是妹妹錯了,妹妹向您誠心賠禮!”朱瞻基看在眼裡,似乎也是左右為難。

  而慧珠與蘇嬤嬤又是一臉執拗,跪在地上。

  “請殿下做主,明示諸位主子,日後遵從《內訓》,遵規守矩!”慧珠再次諫言。

  朱瞻基歎了口氣,終於點頭應允。

  袁媚兒與曹雪柔匆匆對視一眼,心中各有打算。

《六朝紀事(大明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