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 2

  曾愛玉在樓下與趙媽說著閒話,她現在養胎無事,每天要看許多報紙雜誌解悶,她已經從報紙的照片上知道商細蕊是誰了,和趙媽很興奮談論著商大老闆的奇人異事,風流軼聞。趙媽只知道范二爺是個戲迷,高興了愛哼兩句京戲,程二爺和戲好像是渾身不搭界的兩回事,忽然弄這麼個凶巴巴的戲子鬧著玩,讓人看不懂。

  曾愛玉笑道:「程二爺過去也不怎麼喜歡跳舞的呀!為了我,還不是天天往舞場跑?這就叫醉翁之意不在酒!您看他凶歸凶,模樣倒還挺好看的!」

  她們閒談著,樓上打鬧叫喊的聲音就一直沒有停過,趙媽每聽見一聲,都要皺著眉毛哎呦一下搖搖頭,替程鳳台感到揪心和吃痛。但是這個聲音忽然停下來了,趙媽第一個反應就是:二爺被唱戲的失手打死了!曾愛玉特別來勁,一點兒也不像個身懷六甲的孕婦,托著肚子笑道:「趙媽你在這,我上去看看!」趙媽和護士小姐都攔不住她!

  曾愛玉上了樓,悄悄貼在房門上企圖聽一聽動靜。屋子裡面的動靜令人心驚,就聽見兩個男人喘著粗氣,碾得床架子吱呀響。

  商細蕊的聲音在說:「抹什麼油!麻煩!快把屁/股撅起來!小爺這就要干/你!」

  程鳳台倒抽涼氣兒地說:「你牲口啊!輕點!」

  曾愛玉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再往下聽,商細蕊果然還是滿嘴的嚷嚷「干/死你」,程鳳台卻是不言不語,一口喘著一口,顯然是動了情。這樣過了一會兒,忽然響起一聲巴掌拍在肉上的清脆聲,商細蕊嘿嘿笑道:「怎麼樣?小爺幹得你爽不爽啊!爽了就叫啊!」程鳳台怒道:「叫個屁!你消停會兒!」說完,不知商細蕊使出什麼高妙手段,程鳳台又似舒爽又似疼地「哎」一喊。床/上滾得翻江倒海,這兩個人睡覺的動靜,也像打架似的。

  曾愛玉挺起腰來,就覺得胎兒在肚子裡咕咚咕咚地脈動著,面頰燒得滾燙,血壓直往上飆。她也算個中老手了,不知道為什麼,聽見兩個男人的情/事,她會這樣羞怯。再聽恐怕就要動了胎氣,連忙下樓找護士量血壓去,一邊走樓梯,一邊還想道:「原來二爺不是喜歡走後/門,他是喜歡被走後/門呀!那是怪不得了!」怪不得什麼?怪不得她花容月貌,程鳳台也絲毫不曾動過收房的心,又想:「二爺要找男人,找誰不好,去找個瘋戲子!我看范二爺就挺不錯的!小舅子配姐夫,也沒便宜外人!」想到這裡,自己噗嗤樂了。懷孕以來,在程鳳台呵護之下所產生的愛戀之情,頓時也就煙消雲散了。

  曾愛玉琢磨了許久不利於胎教的事情,其實也不知道屋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商細蕊半跪在床上,閉著眼睛,屁/股往後一聳一聳,身上已經軟了,嘴裡卻硬:「你快說!我幹得你爽不爽!」

  程鳳台氣死了,拍著他屁/股道:「說兩句過過嘴癮就可以了!你還當真了!我們這到底是誰在干/誰?」

  商細蕊亂扭一氣:「我在干你!就是我在干你!」

  程鳳台被他弄得痛了,急忙退了出來。商細蕊一覺著空虛,翻身就要撲:「你行不行啊?不行換我來!」程鳳台用力按倒他,又慢慢頂進去,沉沉地一歎。今天這一場,他被鬧得很累很煩,一點兒也不想這事,全是被商細蕊挑釁起來硬/上的。等干了以後才發現,商細蕊還真就是個欠干的!下/身舒暢了,他也就踏實了。

  程鳳台老天拔力地做完這一場,商細蕊還沒有盡興,下面那根豎得老高,眼睛都是綠的。程鳳台完成任務仰面一躺,他一拳搗過去:「我還沒舒服呢!」程鳳台握住他的拳頭,歎口氣:「累!」

  商細蕊怒從心頭起,餓狼撲食撲將上去,吼道:「你累!你給小周子當牛做馬不累!伺候我就累了!我還沒讓你給我選衣裳選頭面呢!你累個屁啊累!你算是誰的人!」程鳳台在他的話裡明顯地聽出了醋意。正如范漣所料,他果然是介意著周香芸的,難怪一口一個吃裡扒外,指的還不止是常之新。剛要解釋解釋,商細蕊手一撩,程鳳台以為他又要動拳頭,不想他單手扣住程鳳台,就把他翻過身來:「你沒用!我來!」

  程鳳台可算知道受糟蹋的大姑娘是怎麼回事了,在淫威之下,他簡直是毫無反抗能力地就被商細蕊給翻了個面兒,全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眼疾手快攥住商細蕊的玩意兒,威脅道:「商老闆,你可不許犯牲口啊!別以為我真不敢揍你了!」商細蕊被他一碰就激動,挺了挺腰桿,在程鳳台手裡蹭了蹭,眼睛裡春情盎然的,面頰也燒得飛紅。程鳳台想到兩人也有好些日子沒辦事了,看把這戲子憋得火氣那麼旺,今天不賣賣力是不行了,握著他的物件,低頭把他含到口裡吮吸他。商細蕊舒服得扯著程鳳台的頭髮,哼哼直叫喚,他那傢伙著實也不小,頂得程鳳台的喉嚨難受極了,但是看見商細蕊享受成這樣,程鳳台心裡也很甘願。商細蕊的內衫裡露出一大塊烏青在肚子上,是剛才被曹貴修打傷的,程鳳台一邊吞吐著他,一邊很疼惜地拿一隻手覆蓋上去,給他輕輕地揉。商細蕊被他的手掌熱乎乎地熨著肚子,覺著又痛又癢又酥麻,很快也就扯嗓子洩了個徹底,把程鳳台薅到懷裡,緊緊抱住。

  程鳳台咂著嘴說:「商老闆,騷呼呼。」

  商細蕊平息下來緩過神,反唇相譏:「你才騷呼呼。」他想起那樁銜恨多日的往事:「你看見小周子就騷呼呼,給他當跟包!你從來不給我當跟包!」

  程鳳台可冤枉了,摟著他講道理:「你們戲班子有多下三濫你還不知道嗎?小周子初來乍到沒經驗,我不緊盯著,有人眼紅了害他出醜怎麼辦?商老闆,除了你,其他帶把兒的再漂亮我也沒有一絲念想!倒貼都不要!」

  商細蕊想得過來這個道理,他也很堅信程鳳台對他的心,但是吃醋這個事,從來不是照著道理來的,總之就是想起來就有點氣不忿,剛才的那一番拳腳,有許多也是屬於借題發揮,打死這個勾三搭四的:「從明天開始你也來給我當跟包!你怎麼對小周子的,我也要!你就是太閒了!淨干招我生氣的事兒!」

  程鳳台聽著很胡鬧:「我給你當跟包,只有礙事的份!你用得著我什麼呀?你都活祖師爺啦!」

  商細蕊搖頭晃腦:「管的著嗎!小爺就愛擺譜,留著你端茶遞水,噓寒問暖。」

  程鳳台磨不過他耍橫,答應給他當一陣子跟包,商細蕊立刻眉飛色舞的得意上了。程鳳台看他那麼好哄,心裡也很喜歡,在他耳邊說:「商老闆,我好不好?」商細蕊點點頭:「還湊合吧!」

  程鳳台道:「那要不然,你就死心塌地跟我湊合著,把你師姐給忘了?」

  商細蕊手一揮:「我沒想記住她。」

  程鳳台嗤他:「沒想記住她,一見面就喊打喊殺的……」

  商細蕊皺眉道:「我打她幹嘛?我才懶得打她!是那姓常的背地裡說我壞話,我打姓常的!」程鳳台追問常之新說了他什麼壞話,商細蕊這事心眼長得緊,咬緊牙關一字不吐,這種處心積慮挑撥離間的話,怎麼能給他二爺聽到,萬一二爺當真往心裡去了呢?那怎麼行!商細蕊自知為人有種種欠缺之處,因此絕不肯提醒程鳳台注意到他的欠缺,只說:「你不要問了,反正就是說我壞話!說我不好!必須打死!」

  程鳳台摟著他脖子,笑道:「那你好好跟我說說看,這回見著你師姐,你就沒點什麼想法嗎?」

  商細蕊最煩人家問他想法,大多數時候,他的想法很短也很淺,根本捕捉不到,無法記憶,回想了一下,實話說:「她啊,穿得俗氣,唱得還難聽。」他現在見到蔣夢萍,心裡眼裡都不順溜,覺得她是他戲夢人生中很突兀,很不合韻腳的一個存在。好比唱曲跑了調,拉琴走了弦,遇到一次就要懊糟一次,但是不至於再像過去那樣難以自持了。

  程鳳台問:「還有呢?」

  商細蕊說:「沒有啦!」

  程鳳台心內喜悅,一味確認:「真沒有點什麼?」

  商細蕊被他問毛躁了,再問就要揍人了:「要有什麼啊?我已經有你啦!」

  此話一出,程鳳台倏然扭頭盯牢商細蕊,慢慢蕩漾出一點笑意,然後深深地吻了商細蕊。程鳳台嘴裡還殘留著商細蕊方纔的腥氣,商細蕊的舌頭在他嘴裡左藏右躲抵抗這股腥氣,反而把他興致挑上來了,亟不可待地就著摟抱的姿勢滑膩地一入到底。商細蕊渾身一緊,接著呻/吟出來,這些美妙的聲音也全被程鳳台吞進腹中了。

  兩個人攪合了大半夜,後半晌才相擁睡去。第二天上午,程鳳台還在熟睡,商細蕊就精神飽滿地醒來了。一睜眼一個巴掌拍到程鳳台背上:「我餓死了。」程鳳台驚醒了翻個身,不耐煩地嘀咕一句:「自己找著吃!」於是商細蕊穿好衣裳,下樓去找著吃了。

  曾愛玉現在為了保養胎兒,生活作息很規律,此時獨自坐在餐桌前,往麵包片上塗抹果子醬,見到商細蕊,滿面堆笑地客套道:「商老闆,您早啊,坐下吃一點?」商細蕊答應一聲,一點兒也不把這號金絲雀放在眼裡,大大咧咧地對面坐下來,袖子一捲開始吃飯。趙媽先把他的兩隻布鞋給他放到地下穿上,再給他盛了一碗胡椒肉末粥,他分兩口就喝掉了,接著又吃了許多的麵包香腸白脫和果子醬。趙媽與曾愛玉互望一眼,暗中鄙棄地搖了搖頭,心想還京戲名角兒呢,瞧這吃相,忒不上檯面!但是等到商細蕊持之以恆吃了一陣子,她們的鄙棄就成了驚詫——不愧是京戲名角兒,一頓就吃了她們一個禮拜的早飯,趙媽把所有的點心都拿出來了!

  除開吃相不談,商細蕊靜靜地坐著不鬧瘋的時候,很有一派如詩如畫的風流氣度。曾愛玉看著商細蕊半卷的袖口裡露出的一截胳膊,精瘦而見肉,看著就有一膀子好力氣,擺弄程鳳台,一定不在話下,憑這飯量,昨晚也是沒少出力……孩子又在曾愛玉肚子裡翻騰了一下,曾愛玉不敢再往下想。商細蕊感覺到曾愛玉的目光,迷瞪瞪而淫/蕩蕩,明明是盯牢著他,又怕被他撞見了,流連忘返的,逃脫得並不敏捷。他太熟悉這種目光了,總有各式各樣的男人或者女人,以同樣的目光廝纏著他。商細蕊瞪了她一眼,曾愛玉恍然收回眼光,向他侷促地放出一個笑臉:「商老闆,您多吃啊!別客氣!」

  商細蕊嘴裡大嚼著食物,看看她那滾圓的肚子,很反感地想道:眼睛對男人這麼浪!這孩子八成也不是范漣的。

  商細蕊吃了好一會兒,曾愛玉一直陪坐著,待他快要吃好了,程鳳台睡眼惺忪地下樓來了。往商細蕊身邊一比,商細蕊神采煥發宛若新生,程鳳台殘花敗柳彷彿老蔫,蒼白的臉色倦怠的神氣,坐下來之前,還扶了一把腰,吃痛得「嘶」了一氣兒,坐下來之後,對商細蕊又寵溺又教訓似的說:「吃飽了嗎?吃飽了給我塗塊麵包。」商細蕊一改面對曾愛玉時的嚴肅緘默,眉花眼笑歡樂地答應了,並說:「這麵包壓根不管飽,都是空心的蜂窩,不如包子呢。」把一片麵包塗得厚厚的一層果子醬。程鳳台接到手裡咬了一口,眉毛煩膩地皺著那麼一點,還是有哪兒不痛快似的。

  曾愛玉看他挺難受的樣子,心說這可真是作孽啊!放著好好的富貴日子不過,去找這份稀罕,完事了知道疼了吧?你也該受受這份罪!最終還是不忍心,小聲勸告道:「二爺,我勸您今天吃點兒稀的。」回頭對趙媽說:「去給二爺弄碗粥湯。」

  程鳳台無心地應了一聲,但是突然從曾愛玉的口吻裡品味出點異樣的內涵,緩緩放下麵包,與曾愛玉四目相對,正看見曾愛玉眼裡感同身受的憐憫與關愛。程鳳台瞬間就明白了,他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想說什麼,但是也沒法兒說什麼,他總不能扒開商細蕊的屁/股給曾愛玉看證據呀!把麵包往桌上一扔,憤怒地盯了曾愛玉一眼,飯也不吃了,起身上樓換衣服去了。商細蕊本來聽不出他們稀的干的什麼意思,就覺得程鳳台今早是特別的彆扭,他撅屁/股被弄了大半夜,程鳳台反倒委屈上了!驢臉拉得老長!後來聽曾愛玉氣呼呼抱怨了一句「活該干/死你的」。商細蕊想了想,居然給他想明白了!想明白了,他就無聲地展開一個欣慰的笑容。曾愛玉看見他那麼閻王一笑,打心眼兒裡發楚,同時卻也覺得,他笑起來可真好看啊!難怪二爺願意被他揍,被他睡呢!

  程鳳台穿了一件范漣留在這裡的襯衫和西服,下樓來也不與曾愛玉打招呼,只向商細蕊遠遠地嚷嚷一聲:「還沒吃夠!不吃了!走了!」商細蕊把程鳳台咬了兩口的麵包塞進嘴裡,也不與曾愛玉打招呼就走了,他一路把這口麵包嚼到汽車裡,滿撲撲的果子醬,一咬就溢得滿嘴,甜得他心都齁了,心裡一甜,他就握住了程鳳台的手,心裡就更甜了。程鳳台因為前一夜帶傷上崗,做得有點虛脫,但是竟然被人誤解了他的虛脫,那憋屈就別提了。商細蕊握著他的手,他就在怔怔地想:娘老子的,我能像在床上被戲子玩兒的人?!

  到了南鑼鼓巷把商細蕊放下來,商細蕊還囑咐他:「明天別忘了來給我當跟包!」說完摸了一把他的臉,一蹦一跳跑了。程鳳台摸摸自己的臉,更覺得疑惑了。

《鬢邊不是海棠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