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迷茫 謀劃 年禮 · 2

  阿麥皺眉打斷李少朝,「你是好心,但是法子卻不可行。韃子在武安對我們虎視眈眈,距此不過二百餘里,鐵騎一個晝夜就可馳到,哪裡能把弓弩手都派到山裡打獵去!再說,我已打算把弓弩營混編入步兵營中,更不能把他們單獨抽調出來了。」

  李少朝被阿麥說得有些訕訕的,搓著手說不出話來。阿麥不想讓他這般下不來台,想了想又說道:「不過軍中士兵操練確實辛苦,是該經常給你們改善一下伙食。這樣吧,我叫王七先把步兵中的老弱病殘都挑出來給你用。」

  李少朝心中暗道:「你給我一夥子老弱病殘,他們怎麼可能去山裡打獵!」不過他這人處事向來圓滑,即便心中再不樂意也不會當場帶出樣來,只瞅著阿麥乾笑了兩聲。

  阿麥看出李少朝並不樂意,當下笑了笑,又說道:「你別瞧不上這伙子人,沒法去給你打獵,給你養雞養豬也是好的。我以前還曾聽人講過一些快速養雞的法子,好像是把母雞分散圈在小籠子裡養,每日裡只餵它吃糧食卻不叫它多動,它便會長得極快,一隻小雞隻需月餘就可長成,肉也會極肥。」

  李少朝倒是沒聽過這種養雞的法子,也不知那雞是否真能月餘就能長成,他只一聽到阿麥說每日裡只餵那雞糧食卻不叫它動,臉上就不禁帶上了笑容,瞇了一雙細縫小眼看著阿麥笑而不語。

  阿麥怎麼看都覺得這笑容有點不對味。

  那邊一直沉默吃飯的徐靜卻是突然抬起頭來,對阿麥說道:「這法子倒是極妙,只是,這給人吃的糧食都還沒有著落,你叫他從哪兒給這些雞找糧食吃呢?」

  阿麥一下子被徐靜問住了。她只不過是聽到李少朝說打獵,這才記起以前母親隨口說過的一些事情,現如今被徐靜這樣問,面上不禁有些訕訕的。李少朝臉上的笑容卻是堆得更多,還伸筷子替徐靜夾了只野兔腿放到碗中,讓他道:「徐先生,您嘗嘗這個,味道可還行?」

  阿麥看著生氣,乾脆也不再多說,只說道:「那先不說這些了,等薛武回來看看情況如何再說吧。」說完,也伸筷老實不客氣地從鍋中夾了塊兔肉放入碗中大嚼起來。

  十一月初六,薛武自冀州空手返回。據說肖翼原是給了他幾車糧食的,還有一車肖夫人捎給外甥媳婦的胭脂水粉綾羅綢緞,只是薛武一氣之下什麼也沒要,轉身就回了青州。

  阿麥心中早已料到此處,好言撫慰了薛武幾句,便叫他先回去休息,倒是李少朝一個勁兒地惋惜那幾車東西,直念叨:「蒼蠅雖小可也是塊肉啊,不要白不要啊。」

  在這件事上,王七卻是贊同薛武的做法,現聽李少朝如此說便橫了他一眼,氣道:「你倒不怕吃只蒼蠅下去噁心!」

  李少朝雙手一攤,無奈說道:「你敢情是個吃糧不管穿的,怎麼知道我的難處。」

  為糧草發愁的不止李少朝一個,還有江北軍的主將阿麥。雖然早已和徐靜分析過肖翼現在不可能輕易給糧,可心中畢竟還是存了些希望的,現如今這點希望已經化作了泡影,就連阿麥也難免有些情緒低落。可當著薛武及江北軍諸將的面,她卻不敢帶出分毫,只有在徐靜面前才敢苦下臉來。

  徐靜還喝著張士強從李少朝那裡順來的不知哪一年的明前龍井,神態頗為悠然,全不見一絲緊張焦慮,只是笑道:「你愁什麼?你不是讓薛武提前把話都和肖翼講好了嗎?江北軍在青州混不下去了,只能帶著百姓一同投奔他去嘛!」

  阿麥苦笑道:「那不過是嚇肖翼的,還能真去投奔他了?他也不能要咱們啊。」

  徐靜眼中精光閃爍,卻是一本正經地說道:「怎的是嚇他?你城中糧盡,不往東跑往哪兒跑?還真和常鈺青在城外決戰?那豈不是正中常鈺青下懷!」

  阿麥聽出徐靜話中另有他意,不由得往前略傾了身體盯著徐靜,問道:「先生可是有對付常鈺青的計策了?」

  徐靜捋著鬍子輕輕笑了笑,道:「這就要問你捨不捨得青州城了。」

  阿麥微微抿唇,略一思量後問徐靜道:「先生此話怎講?」

  徐靜反問阿麥道:「你可是敢棄青州而走?」

  阿麥默默看徐靜片刻,倏地笑了,答道:「打不過,棄城逃走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這事不會是我第一個做的,也不會是我最後一個做的吧?」

  徐靜聞言拊掌大笑,「不錯,既然打不過,也只能逃了,畢竟城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阿麥待徐靜止住了笑,又沉聲問道:「然後呢?」

  「常鈺青來攻必是麥收之前,我軍可借韃子會屠城為由鼓動城中民眾作亂,留少量精兵掩於百姓之中,然後棄守青州……」徐靜走到沙盤前站定,指著沙盤上地形說道,「兩萬精兵伏於青州城北子牙河畔,剩餘的城東飛龍陘口隱藏。若是常鈺青入城,則迅速圍城,步軍配合作亂民眾全力攻城,進行巷戰,騎兵分散在城西、城南兩方游擊截斷常鈺青退路,此戰可勝。若常鈺青屯軍城外不肯入城——」

  阿麥腦中飛速盤算著,下意識接道:「我們又當如何?」

  徐靜眼睛漸瞇,沉聲說道:「那我們也不理會城內亂民,藏於城東陘口處的人馬作五萬大軍狀急速後撤,誘常鈺青至飛龍陘內,子牙河畔兩萬精兵起而擊之,此戰小勝,可斬敵過萬;韃子敗而欲走,『五萬大軍』堅守,兩萬精兵做無力合圍狀空缺南偏西方,使其突圍,再用騎兵在西南截殺,大勝。」

  阿麥聽了沉默不語,只用手指輕撫著下頦望著沙盤失神。徐靜知道她是個有主見的,所以也不出聲打擾,只在桌旁坐下靜靜喝茶。阿麥默默看了片刻,眉頭時而皺起時而舒展,心中百般算計一一轉過,這才抬頭看向徐靜,「若是他人帶軍還好,常鈺青怕是不會輕易入局。」

  徐靜卻是輕笑道:「他若是一直按兵不動,我方騎兵趁夜沖營,步軍圍殺,此戰可勝也。」

  阿麥緩緩搖頭,「不是此處,而是這裡。」她將手指向飛龍陘口,說道,「以常鈺青的性子,他不會輕易被我們誘入飛龍陘,而是會在我們退入飛龍陘之前就派騎兵繞至此處截斷我軍的退路,由此一來,反而是我軍腹背受敵。」

  徐靜不禁點頭,眼望著沙盤重又凝神思考起來。

  阿麥又接道:「再者,與韃子鐵騎對陣總是這樣以奇勝雖合兵法,卻難消我軍對韃子的畏懼之情,處以守勢倒是無妨,日後一旦轉為攻勢卻成大患。」

  徐靜捋鬚點頭,對阿麥此話深為贊同,可若想找出一條步兵正面壓制韃子鐵騎之法何其困難。南夏少戰馬,根本無法建成大量可與韃子鐵騎正面相抗的騎兵。而步兵陣在騎兵的衝擊下,很容易崩潰,所以基本上是不與騎兵野戰的,必定依靠防禦工事或者城池與騎兵對抗。

  阿麥思忖片刻,說道:「除非我們城東的誘兵不只是誘兵,還能有和常鈺青正面一較的實力方可!」話到此處,一道亮光忽從阿麥腦中閃過,她抬眼看向徐靜,語氣忽地一轉,壓著一絲興奮問道,「先生,既然是賭,我們再賭得大一些可好?」

  徐靜聽得心中一凜,問道:「如何賭法?」

  阿麥答道:「我曾從別處看來一種戰法,倒是可以克制韃子騎兵,只是還從未聽人用過,我們這次來試上一試。若是勝了,江北軍便可順勢東進,佔據冀魯,立威四國,在江北與韃子分庭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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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靜的小眼睛眨了眨,卻問道:「若是敗了呢?」

  阿麥笑了笑,「若是敗了,我們撤入飛龍陘也不遲。」

  一套新的戰法,哪怕威力再大,畢竟未曾經歷過實戰考驗,最後結果還是難料。徐靜心有疑慮,沉吟片刻後問道:「什麼戰法?」

  阿麥此時卻是賣起了關子,笑道:「先生,什麼戰法我且先不說,我只需騎兵兩千,步兵一萬。其餘的仍可按照原先計劃行事。我這些兵若是敗了,再逃向飛龍陘,沒準反而能引得常鈺青追擊。」

  徐靜道:「這支新軍誰來統領?」

  阿麥心中閃過一個人影,答道:「黑面!」

  黑面,泰興之變後,阿麥帶軍急進青州,卻是命他回去烏蘭山一路護送徐靜至此。他到來時江北軍已是重整完畢,並未給他留下實職,因此黑面雖還掛著偏將之名,實際上卻一直是賦閒著。

  隔日,阿麥便找了黑面過來,和他密談了半日後又叫來騎兵統領張生,同他商量從騎兵營中撥出兩千交與黑面指揮。張生手中騎兵原就不足五千,前些日子又剛刷了些老弱下來歸人了步兵營,現在手中統共也剛有四千,阿麥一張口就要走兩千,張生面上不覺帶了些訝異。不過張生對阿麥本就極為信服,再者說這騎兵原是唐紹義所建,他能接手過來也是全靠阿麥的信任,所以也只是略一遲疑,便爽快應道:「好!」

  張生既答應了,剩下的事便好辦了許多。

  王七手下的步兵營與弓弩營剛混編完畢,阿麥直接要他從營中挑一萬精壯出來交與黑面。王七不同張生,他是與阿麥從一個伍中出來的,情分不比尋常,和阿麥說話比別人也要隨意許多。見阿麥要從他各營裡挑出精壯組建新軍,非要纏著阿麥問這新軍是怎麼個「新」法。誰知阿麥卻不肯多做透露,只說日後便會知曉了。如此一說,王七更覺心癢難耐,反而對新軍的事情比黑面還要積極起來,只兩天工夫便將人交到了黑面手中。

  有了人,剩下便是裝備了。新軍所需配置的床弩是軍中常見之物,青州城牆上就有,軍械處的工匠自己便會打製,雖是費時費工些,卻不是難事。剩下所需用的車輛,阿麥將自己關在房中一個半日,終於仿著記憶中的樣子畫了張圖紙出來,交與李少朝命他按圖限時趕製出來。

  李少朝初聽要軍械處趕工打制一批大車,還道是要去冀州運糧,一迭聲地應承下來,可一等看到阿麥描出的圖紙,卻是叫道:「大人,您這車不實用,一看您就不是莊戶人家出來的。我雖不是木匠,可也知道這打造大車要……」

《阿麥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