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曝光

  呆呆地聽完太上的那段話,風鈴依舊是無言以對,只是情緒莫名地低落。

  許久,她問道:「他會頓悟嗎?」

  太上緩緩地搖頭:「以他的心性,該是悟不了。他會帶著對老君的怨恨老死,然後喝下孟婆湯,把一切都忘得一乾二淨,重新來過。」

  「那我,可以幫他做什麼嗎?他那麼熱心地接待我們,也許我該回去傳授他斜月三星洞的功法。」

  太上看著她,緩緩地搖頭:「此生已難以挽回,對他來說,最好的,便是順其自然,待到壽終正寢。便是老夫此時出手,無非也只是錯上加錯罷了。一切均已注定。」

  風鈴低下頭走著,沉默不語。

  她覺得太上所說的,所有的,都是對的。可是對的事情為何卻讓人如此無奈呢?

  她不自覺地捂著胸口,很難受。

  到了入夜,對著篝火,風鈴輕聲問道:「老先生,你有徒弟嗎?」

  「有,有幾個不成器的弟子。」太上默默地點了點頭。

  「可也是如此教的?」

  太上緩緩地搖搖頭:「不曾教過。別人要教,又如何有自己想學,悟得快?你看那觀主閣中經文百卷,哪一卷不是道學經典?他又讀懂了哪一卷?」

  「不教?」風鈴用木棍撩動篝火,輕聲說道:「青雲師叔若是在觀裡,每日都會開堂講經,我也時時去聽。」

  「那須菩提祖師呢?可也講經?」

  風鈴緩緩地搖頭,淡淡笑了:「師尊不講經。只是有問必答。有時候答得玄乎玄乎。也不說個明白。」

  忽然間。她開始想念觀中的日子了。

  在那裡,她什麼都不用想,若是受了欺負,自有師叔師傅幫自己主持公道。

  走出來,卻發現這世界不僅是大,也還有那麼多的無奈,讓人不禁有些心酸。

  原來,自己與那隻猴子的世界當真是不同。

  「不講經。是因為求道是一個人的事,與他人無干。有問必答,是因為他恪守為人師的操守。講得玄乎玄乎,是讓你們跟著自己去悟。同一段經文,每個人悟出來都是不同,只有自己悟的,才能學以致用。此為上策也。」太上捋著長鬚,緩緩閉上雙目,默默點頭。

  「老先生,你那幾個徒弟平日裡問。你是否也有問必答?」

  太上緩緩睜開眼睛,仰起頭歎道:「看心情。」

  風鈴捂著嘴。一下笑了。

  太上也笑了。

  「那他們,都會問些什麼?」

  「問問看什麼丹怎麼煉,什麼仙草哪裡採摘,諸如此類,無聊之極。好似你這般問的,著實少。老夫倒是喜歡你,不如,給老夫當徒弟可好?」太上的眼睛緩緩朝著風鈴斜了過去。

  風鈴微微一怔,連忙搖頭。

  「你是斜月三星洞首徒清風子的徒弟吧?怎麼,覺得老夫不如你那師傅?要不要老夫露一手啊?哈哈哈哈。」說著,太上便捲起衣袖,一副準備施法的做派。

  風鈴連忙伸手制止,搖頭歎道:「師傅待風鈴恩重如山,改換師門之事從未想過,也必不能做。」

  「那他又為何放任你一個人學藝未成,出山?」

  低著頭,風鈴眨巴著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呼出,化作淡淡煙霧,飄散。

  許久,她微笑著說道:「師傅不准我出山,是我自己要出山,我要去花果山找他。」

  「找他?」

  「找一隻,猴子。我想親眼看看,他是否過得好。」風鈴抿著嘴唇,凝視著熊熊燃燒的篝火。

  許久,她微微縮了縮身子,往手心呵了一口暖氣,緊緊地握住。

  這世間的一切,比她所想的還要複雜無數倍,既然如此,便更要親眼看看了。

  想著,她忽然笑了:「忽然見到我,他該是會很開心才是。」

  太上撅著嘴,點點頭:「應該吧。」

  「以前他在觀中的時候,我每日都與他在一起的。」

  「他修為幾何?」

  「恩……不知道。不過以他的資質,修的又是行者道,如今恐怕化神有餘了吧。」

  「既是化神有餘,為何不是他來找你?」

  風鈴微微愣住,兩人對視。

  扭過頭,太上捋著長鬚,自顧自地歎道:「男女之事,必會有礙修行。可別是『錯把春心付東流,只剩恨與羞』才好啊。」

  風鈴低著頭,沉默。

  許久,她輕聲笑道:「錯就錯唄。對也好,錯也好,有什麼所謂呢?」

  「嗯?」太上悄悄抬起眼皮看她。

  卻見她猛地眨巴著眼,笑歎道:「風鈴修為尚淺,不懂得老先生的那些對與錯。只知道,若是覺得該做,便要去做,免得待到做不得的時候悔恨不及。今生不求長生,只求無憾。」

  火光下,隱約可見眼眶微紅。

  將雙手套在衣袖裡,太上躬著身子蹙起眉頭:「如此,倒是老夫多事了。」

  「謝謝你,老先生。」

  「嗯?」

  「若不是有你,風鈴這一路指不定要出多少事。」

  太上瞇著眼睛,像是打瞌睡似地,幽幽道:「莫道謝了。有朝一日……別怨恨老夫便是了。」

  風輕輕吹過,晃動了火光。

  風鈴依舊拿著木棍撩動篝火,凝視著,許久許久,入了神。

  ……

  「哈啾!」

  地下城的房間裡,猴子重重地揉了揉鼻子:「誰在想我了?」

  以他的修為還感冒?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面對著滿桌的竹簡,他的腦門隱隱有些發疼。

  站在一旁的呂六拐微微躬了躬身子:「大王,這些還得盡快處理啊。」

  「你拿主意不行嗎?」猴子瞥了他一眼。

  「不行。」呂六拐緩緩搖頭。拱手道:「這段時間實在收留了太多妖怪了。現在地下城已擁擠不堪……當中。許多還未徹底融入,一時之間很難消化。就這麼下去,怕是要出大事了。這些,都得大王您親自批示,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猴子無奈,深深吸了一口氣,歎道:「躲在地下,還真是。麻煩啊。」

  正當此時傳來一陣敲門聲。

  「又來了。」猴子捂著臉,一下哀嚎了出來:「進來!」

  推門進來的是短嘴,風塵僕僕。

  「又發現了一隊妖怪在往花果山靠近,身後還跟著巡天將,怎麼處理?」

  呂六拐望向猴子,瞪大了眼,暗指桌上的竹簡。

  揉了揉太陽穴,猴子開口問道:「有多少?」

  「約莫五百隻妖怪。」

  「幾組巡天將跟著?」

  「有三組,實力懸殊,所以那巡天將也不敢跟得太緊。」

  「把巡天將殺了。妖怪都收容進來。」

  「大王!」呂六拐連忙拱手諫道:「這地下城真容不下了,況且三組巡天將一併失蹤。到時候……」

  「你別擔心。」猴子努了努嘴,冷眼道:「就是不殺也很快輪到我們了,到時候,我們不曝光都不行。上了地面,也就沒什麼擁擠不擁擠的問題了。」

  ……

  月明星稀,龐大的艦隊緩緩航行在萬丈高空之上,穿行雲間。那旗艦上分掛「南」字與「廣目」大旗。

  巨大的軍機室內,無數的天軍文職往來忙碌著。

  一個個天兵將成捆的軍機要聞直接堆放到桌上,也不分類,掉頭就走。官吏們整個埋在竹簡堆裡翻弄,尋找著有意義的信息。幾個天將站在高台上不斷爭吵著進軍方案。詢問軍策的兵衛進了門也不知道該找誰。

  整個場面一片混亂。

  哪吒首戰大捷一舉崩潰了東勝神州妖眾的信心,以至於現在進軍變成單純的清剿。這意味著要提高效率,必須分成小股進軍,工作量反而增大。

  面對這一切,久未經戰事的南天門大軍可謂手忙腳亂,狼狽不堪,往來之中書信軍情遺漏的事情時有發生。好在現在佔足了優勢,倒也無傷大雅。

  渾身皮膚均為紅色的廣目天王身穿一身甲冑,手卷一赤龍行走在書簡堆間無奈地看著。

  現在這堆不靠譜的手下,根本就連幫他理清都無能為力。

  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勝局已定,現在只是如何搶功的問題。

  走過一張長桌之時,他低頭望見桌底有一竹簡,躬身取出。上書《巡天府奏報》。

  「這巡天府奏報竟被遺落在這裡?」廣目無奈地笑了。

  南天門軍團不比結構嚴謹分工清晰的天河水軍,他們沒有自己的巡天部隊。此一戰,凡間所有的妖怪勢力信息來源幾乎都是巡天府提供。

  每一份巡天府奏報,便意味著一份軍功,如此重要的東西,竟也能遺落。

  淡淡歎了口氣,他伸手解開繩索將它攤在桌上,低頭望去。

  這一望,原本紅色的皮膚隱隱有些發紫了。

  這上面記敘的,是一個巡天府下屬巡天將的失蹤地點。

  歷經五年的高速發展,現如今的妖怪勢力裡能人輩出,自然也不乏具備了一定實力的妖王。巡天將外出執勤因為遭遇妖王而失蹤早已不是什麼稀罕事。

  那些妖王如今已如喪家之犬般四處逃竄,便是知道了巡天將的失蹤地點,等到天軍趕到對方往往也早已失去了蹤影。

  可這份奏報裡記錄的,卻是一個巡天將反覆失蹤的地點,前後已有數十組巡天將在那裡失去了聯繫!

  「傲來國,花果山……」望著那桌上的竹簡,廣目微微瞇起了眼睛。

《大潑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