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空01

  

  警方的一次營救人質的行動中,她身為機長被指名,成為人質的籌碼之一。

  他當時在現場,掙扎過後拿出手機,正要撥號就聽身後傳來清脆的女聲:「不用打了,我到了。」

  他回頭,就見身穿機長制服的她由遠及近走來。

  他配合警方安排好飛機,跑道清理完畢,只待她上機,隨時可以起飛。

  她絲毫沒有為人質的驚懼,反而像以往任何一次執飛一樣,平靜到他想罵人。

  見他沉著一張臉,她還笑得出來:「要不你說兩句訣別的話吧,別憋壞了。」

  他連續地深呼吸,勉強壓下脾氣:「你給我閉嘴!」

  她笑得沒心沒肺:「搞不好這是我們最後一次面對面說話,你態度好點能怎麼樣啊。」然後像擔心他爆發似的,哥們似的摟住他肩膀,「我有個想法你有興趣聽嗎?」

  他深心處竟然貪戀這一刻和她的肢體接觸,眼裡卻滿是怒火。

  她不理會他的怒意,俯在他耳邊說:「我在考慮你的提議。」說完不待他回答,鬆開手朝警方走去。

  提議?這個時候她還有這種閒情逸致?!盯著她的背影,他真心覺得這女人***無藥可救了,卻還是沒忍住喊住她:「等等!」沒好氣的。

  她回頭:「幹什麼?」

  他拾步上前,展手把她帶進懷裡抱住。

  她沒再像從前那樣推開他,而是伸出胳膊回抱,唯有語氣雲淡風輕:「沒事,這麼多警察還真能死啊……」

  「你給我閉嘴!」他在她耳邊厲聲警告:「機靈點!」

  她拍拍他的背:「抱輕點,我上不來氣了。」

  他鬆開手,瞪她:「讓你機靈點,聽沒聽見?」

  她的回答卻是:惦腳,飛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然後轉身,再沒回頭。

  感激他不娶之恩

  沒有什麼能夠萬無一失,尤其是愛情。永遠不要為一個不愛你的人卑微自己,當你足夠努力,足夠優秀,你會得到更好的,然後俯視那個不懂珍惜你的人,謝他當年不娶之恩。

  **********

  由於天氣原因從洛杉磯起飛的國際航班晚點了將近兩個小時,導致程瀟到a市轉機過安檢時,距離航班起飛只剩三十分鐘。

  夏至還嫌她不夠亂似的,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我去了趟他家,聽鄰居說他早搬走了。」

  程瀟把身份證放進手包裡,登記牌則隨意地塞進機車夾克口袋裡,顧不得一大半露在外面,疾步往登機口去:「他既然想玩人間蒸發這一套,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那端的夏至口吻輕鬆:「我得坐實他劈腿的背叛,不給他翻身的機會。」

  程瀟一笑,語氣平常得像是在聊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我隱約聽出了幸災樂禍的味道。」步伐則因聽到廣播通知1268次航班開始登機加快了。

  夏至糾正:「我是不希望事到臨頭你還心存僥倖。」

  程瀟的心情並沒有被影響,伴隨著高跟鞋踩在理石地面上清脆的聲響,語氣輕描淡寫:「我像是動不動就承諾情深似海的人嗎?在一起是覺得不討厭,不是負責當弱智。更從沒對他能夠接受氣質如此獨特的自己感恩戴德。」說話的同時,魂然不覺登機牌從口袋裡掉了出來。

  正好落在他腳邊。

  看一眼從自己身旁走過,向登機口疾步而去的高挑身影,顧南亭停住。

  排隊登機的旅客沒人注意到有人掉了東西,只有他,俯身撿起來。

  登機牌上顯示的信息是:

  zn,中南航空公司代碼;1268次航班;到達站g市;姓名——程!瀟!

  他眼神一緊,有些意外。

  **********

  程瀟排在登機隊伍的末尾。結束和夏至的通話,她伸手到夾克口袋裡,發現登機牌不在。裡裡外外把機車夾克翻了一遍,又打開手包查看,都沒有。程瀟回身看向來路。理石地面乾乾淨淨,除了來來往往的匆忙腳步,沒有其它。

  檢票員見她翻查外衣和手包,詢問:「小姐,有什麼需要幫忙嗎?」

  程瀟眉心微聚,「我登機牌不見了。」

  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只要帶上身份證去值機櫃檯補辦就好,只是現在時間緊迫。

  為免因為自己導致航班延誤,程瀟語速極快地說:「我馬上回來。」

  就在她準備回去補辦時,一隻手伸過來,遞上一張登記牌。

  程瀟看見登機牌上自己的名字,正要感激對方的拾金不昧,就聽身後一道低沉的男聲說:「下次不要亂放。」

  隱隱透出責備的語氣令人心生不快。

  程瀟接過登機牌遞給檢票員,回眸,「謹記提醒,謝了。」

  冷漠性感的面孔,犀利直接的注視,以及誠意欠奉的言語——像被什麼冰冷的東西觸及了胸口,顧南亭眼瞳一暗。

  她卻已經轉過身去,接過檢票員遞回的登機牌走向廓橋。

  「先生,請您出示……」檢票員公式化的提示中,顧南亭遞上自己的登機牌,視線卻停留在程瀟的背影上沒有收回。

  **********

  顧南亭是最後一個登機的。空乘的「歡迎登機」聲中,他行至機艙中間部位的應急門旁,在臨近過道一邊的座位坐下。

  程瀟在他右邊,觸手可及的位置。

  明知唐突,卻沒忍住把視線投射過去。耀眼蓬鬆的酒紅色長髮,優雅冷漠的側臉,純色t恤配修身牛仔褲,足下一雙小高跟,此刻垂眸不語的樣子有種氣場自帶的韻味。

  忽然想起有人曾自誇:皓齒明眸,亭亭玉立。

  形容此刻的她,倒是貼切。

  注視程瀟眉眼間流露出的冷艷疏遠,顧南亭唇邊有了笑意。

  或許是他的目光過於直接坦蕩,驚擾了對方。程瀟關了手機,轉臉看過來,「我很眼熟像你前女友嗎恩人?」

  恩人?顧南亭眉目微動,以隱忍而有底氣的低音反駁:「你想多了,少女!」

  少女?這種情況下程瀟不會認為這樣的稱呼是褒義,她眼裡帶著警告,「那就別盯著看,易碎。」

  顧南亭的視線靜而沉,幾秒對峙過後,他把頭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此時此刻,他是真的想靜靜。

  程瀟看著他。男人額頭飽滿,鼻樑挺拔,側臉線條有種硬朗清雋的味道。此刻,他捲著白襯衣的袖子,小臂肌肉流暢又不失力量。

  如果他沒有用近乎責備的語氣和自己說話,如果他剛剛不是用那種審視靈魂的目光「偷窺」她,程瀟會因為他雪中送炭般撿了她的登機牌毫不吝嗇地讚一句「紳士」,或許還會忍不住想摸一下他的小臂。

  儘管從不要求自己像淑女一樣活著,也不允許隱藏在骨子裡的女**的氣質肆意暴露。

  程瀟把安全帶扣得「啪啪」地響。

  **********

  艙門關閉,飛機申請推出,起飛後廣播又開始了千篇一律的:「歡迎您乘坐中南航空1268次航班,我們的飛機已經離開a市前往g市,預計空中飛行時間……」

  已經連續飛了十幾個小時,疲憊的程瀟裹上夾克,戴上眼罩,準備一覺到g市。

  或許是時差原因,程瀟一路都在夢裡。從高中時和夏至成為閨蜜,到後來夏至因體檢不合格沒能和她一起邁進航校大門,兩年後她孤身一人出國進修飛行,到如今取得相應資格完成學業,幾年的事,歷歷在目。

  清晰得倒不像是夢,彷彿是回憶。

  她才二十出頭,如花似玉的年紀,回憶太早。

  程瀟摘下眼罩,讓正午陽光刺激自己回歸現實。

  「女士們,先生們,本架飛機預計在十分鐘後到達g市和平機場,飛機正在下降高度,請您在原位坐好,所有個人電子設備處於關閉狀態……」

  程瀟調直座椅靠背,伸手去收小桌板時,看見上面放著一杯清水。

  身側的阿姨見她醒了,適時說:「剛剛發飲料,旁邊那位先生讓空姐給你留的。」

  程瀟看一眼阿姨,「謝謝您。」

  阿姨笑瞇瞇地,一臉慈愛,「他已經主動示好給台階了,你就原諒他吧。我看他挺關心你的,還讓空姐給你拿毯子呢。」說著還親暱地拍拍她的手,一副「你什麼都不用說,阿姨身為過來人都明白」的眼神。

  程瀟低頭,就看見夾克上確實壓著一條薄毯,是飛機上專用的。她調轉視線,過道那側的「恩人」正閉著眼,睡相平和。她再轉臉看向母愛氾濫的阿姨,回答:「女朋友有作的特權,不用過期作廢,哪能便宜他。」

  阿姨怔了幾秒,費解地搖頭,「你們這些年輕人!」

  程瀟端起紙杯,在不知哪一分鐘醒來的「恩人」的注視之中,笑得自得其所。

  **********

  飛機在下降高度時略有些顛簸,廣播提示旅客原位坐好,繫上安全帶。偏偏有人不聽話,不僅開了手機打起了電話,還站起來要開行李架。

  這在民航客機上是非常危險的行為。不但手機信號會干擾飛行器,飛機此時的顛簸也可能令行李架上的行李脫落,砸傷旅客。

  空乘見狀立即阻止,「先生,請您關閉手機,等飛機停穩後再取行李,先生,請您坐回原位,先生!」

  那位旅客置之不理,一面保持通話:「我已經到了,馬上就下機,你別催了。」一面就要去開啟行李架。

  程瀟一般不管閒事,但那人就坐在她前一排,距離實在太近。於是,她解開安全帶站起來,右手一撐,搶先一步按住行李架。

  顧南亭就沒動。

  那位旅客微有些惱:「幹什麼?我趕時間,你讓開。」言語間,竟要伸手推人。

  程瀟毫不客氣地格開他的手:「有話說話,別動手動腳!」

  那位旅客「嘶」一聲:「當自己誰呢?自作多情!」

  吵架程瀟從未輸過,她脫口頂回去:「自作多情?對你?長這麼大沒照過鏡子嗎?還是你以為我瞎?!」

  「你——」顯然沒想到她如此的嘴不饒人,那位被噎了個大紅臉。

  「不差這幾分鐘,等飛機停穩再拿行李!」身高一六八,又踩著小高跟助陣的程瀟幾乎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懶得廢話似的命令:「關機,坐下!」

  對方終於按捺不住,火了,「你有病吧?我就拿下行李,礙著你什麼了?少多管閒事。」

  空乘在這時趕了過來,用隱含責備的語氣勸阻,「先生,飛機還在下降高度,是不能開啟電子設備的。請您關閉手機坐好,在飛機停穩後再拿行李。」

  那位旅客更加不耐煩,「我有急事,先拿了行李去門口等著。這不馬上就停了嗎?你們緊張什麼啊?」在空乘還欲阻止時,他伸手一推。

  飛機恰巧在這時顛簸了一下,如果不是顧南亭眼疾手快適時伸手扶了空乘一下,空乘非摔個四腳朝天,可儘管倖免於難,腰還是撞到了座騎扶手。

  程瀟的耐心也被耗盡了,她一把搶下對方的手機,冷言斥責:「你現在的行為,已經對航班正常營運造成非法干擾了,是要受到處罰或是被追究刑事責任的,我勸你適可而止。」然後看向空乘,「和地面,讓機場警察接他的機。」

  其他旅客的譴責聲紛紛傳來:

  「這時候開行李架,萬一行李掉下來砸到人怎麼辦?」

  「飛機還沒停呢,開什麼手機啊?」

  「一飛機人,就你最忙!等幾分鐘能怎麼樣啊?」

  「還推人,簡直沒教養。」

  程瀟替他關機,眼神和言語都充滿了施壓的意思,「不信就試試!」

  空乘擔心事態擴大,壓著脾氣勸:「為了您和全機旅客的安全,請您先坐下,飛機馬上就要降落了,耽誤不了您幾分鐘。」

  或許是承受不了眾人壓力,那位旅客沒有再堅持,卻在坐下前威脅程瀟:「你等著!」

  「等著你!」

  「手機給我!」

  「好啊。」程瀟不以為然地挑了下眉毛,為了給他的無知和無理一個教訓,她手一揚。

  「噯——」眼看著手機要摔到地上,那位旅客立即傾身去接。

  卻還是晚了一步。

  「啪」地一聲,手機又穩又准地落在顧南亭懷裡。

  總比掉在地上好,否則免不了又是一場軒然大波。

  問題是——

  如果顧南亭旁邊座位的旅客手上沒有端著紙杯,如果她不是正好要把那喝剩的半杯咖啡遞給空乘順便收走,如果,沒有如果了。

  看著顧南亭因從天而降的手機被咖啡濺得慘目忍睹的襯衫,程瀟身旁的阿姨嘖嘖作聲:「姑娘,快給他擦擦。哎呀,好白的白襯衫呢。」

  觸及「恩人」含怒隱忍的目光,程瀟不厚道地笑出了聲。

  **********

  臨座迭聲的道歉聲中,顧南亭眼神微涼地看了程瀟這個始作俑者一下,像是在說「你給我消停點兒」,然後把空紙杯遞給空乘,指示:「去坐好,飛機正在降落。」

  他眼瞳清淡,平靜如湖水,他語氣克制,平淡無怒意。

  空乘的視線落在他臉上,恭敬低語:「稍後我幫你清理衣服。」

  手機主人也消停了。他拿回手機,嘟囔:「都濕了。」就老老實實坐回原位。

  顧南亭沒有理會他,只瞥一眼站著的程瀟:「需要我提醒你飛機降落期間該怎麼做嗎?」

  那稍稍慍怒的眼神和冷硬的語氣,是爆棚的男人味。

  程瀟覺得這個男人挺有意思。她挑了一側的眉毛,施施然坐下。

  **********

  飛機停穩後,程瀟沒再和先前擾亂飛行秩序的旅客慪氣較勁兒,而是落在眾人之後,在「恩人」起身時才動,不遠不近地走在他身後,最後一個下機。

  顧南亭像是沒發現她的尾隨,只在走到艙門處空乘再次提出為他清理衣服時,拒絕道:「不用。」然後穿上西裝外套,繫上紐扣,輕而易舉就遮住了白襯衣上的污漬。

  空乘仰慕又遺憾的目光讓身為女人的程瀟都於心不忍,「恩人」卻白白辜負了。

  「等等。」

  程瀟回頭,就聽那位空乘和她說:「剛才的事,謝謝你。」

  那來不及收回的對「恩人」先生的芳心暗許,讓程瀟語帶笑意,她說:「不用。」

  **********

  湧動的接機人群也沒能阻隔程瀟的視線。她注意到「恩人」剛到出口,就有一位身穿正裝的男人迎上去,微微躬身地和他講話。「恩人」邊點頭邊往外走,才走了幾步,他停下來,回頭。

  程瀟直覺,他是朝自己的方向看過來。

  又是那種不躲也不閃的,莫名坦蕩的注視。

  是發現了她下機時的尾隨,還是別有用意?

  程瀟決定見招拆招。

  她款款而來,小高跟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的聲響在喧囂的機場異常清晰。

  直到她行至近前,顧南亭只是站在原地,無動於衷。

  程瀟微瞇著眼看他,不說話。

  顧南亭注視近在咫尺的這張冷漠的臉,與她犀利的,不帶情感的眼神對視。

  空氣中流動著平靜而隱忍的較量氣氛,讓周圍的人來人往都成了背景。

  終於,他問:「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雲過天空你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