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6 弘時

  嵐琪便吩咐兒子:「既然已經決定辦壽宴,就好好熱鬧一下子,你和毓溪商量送什麼賀禮給太子好,不要對太子失敬。」

  胤禛臉上已是雨過天晴,忙欣然答應。

  而他整個人看起來精神許多,連十三阿哥都說:「額娘對四哥說什麼了,我們來時四哥還是板著臉的。」

  嵐琪笑悠悠對十三道:「你四哥還是小孩子,總要額娘哄哄才好的,還是我們胤祥最讓額娘省心。」

  環春和十三阿哥都捂嘴笑,胤禛有些不好意思,一家子樂呵呵又說會兒話,兒子們便回去了。只有主僕二人時,環春才對嵐琪道:「這事兒真稀奇,雖然太子無比尊貴,可是這麼多年,萬歲爺連五十大壽都是勉強熱鬧了一下,常說有太皇太后在有太后在,皇上過得哪門子壽。如今這怎麼就要給太子辦壽宴,奴婢覺得萬歲爺心裡一定不能高興。」

  嵐琪頷首道:「這事誰都能看透的事,皇上不高興,太子也不高興,為何還要勉強辦壽宴。不過聽胤禛剛才說,這話提起來了,皇帝也不好反駁,怎好當眾不給太子臉面。索額圖在牢裡自戕才沒多久,那幾天皇上對太子不冷不熱的,突然提起這麼一茬,他若不答應,就顯得太針對太子了。他們父子,都不容易。」

  「到時候要娘娘忙著籌備太子的壽宴嗎?」環春問。

  「交給太子妃吧,既然真的辦了,讓他們高興高興也好。」嵐琪不以為意,便吩咐底下的人傳話到宮裡,向佟貴妃稟告她的意思,太子壽宴的事,讓孩子們自己去操持。佟貴妃最好什麼事都不要麻煩她,嵐琪這個意思,她高興還來不及。

  果然不多久,毓慶宮裡就得到佟貴妃的旨意,太子壽宴所有的事,都由太子妃一人主持,花的錢內務府供著不必她犯愁,但細瑣的事若是要找人搭把手,從妯娌裡頭挑人,或是她們毓慶宮裡側福晉等人相幫,一切的一切都由太子妃說了算,算是太子妃至今接手過最大的事了。

  而皇帝與德妃、良妃一行要四月底才回紫禁城,避開赫捨裡皇后忌日,太子的壽宴放在端陽一道熱鬧。

  事情是來得及做的,太子妃慧心善悟這麼多年冷眼旁觀宮裡娘娘們做事,也學得一身本事,主持一場宴席並不難,難就難在,為什麼要給太子賀壽,這不是明擺著讓太子難堪,還嫌皇帝不夠對太子不滿意嗎?

  胤礽亦是迷茫極了,索額圖已自戕,表舅格爾芬、阿爾吉善也都死了,赫捨裡一家幾乎全散了,如今連一個給他出主意依靠的人都沒有,突然面對這樣的事,太子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付。

  至於原來在人前表現出的能幹,甚至連德妃都對皇上說太子並不庸碌,那也多半是在外戚的扶持,兄弟的相幫下一點點坐起來的事,太子活了三十年,竟沒有真正獨自面對過什麼。還記得他昔日對索額圖吐苦水,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代替皇帝去各處墳山頭燒香拜佛。可他求了無數神明先祖,為什麼沒有一個人來保佑他?

  太子在妻子的慫恿下,幾次想父親表示他不想辦壽宴,玄燁倒是很和氣,說已經決定的事,突然改了,旁人該疑心他們父子的關係,更再三對兒子說,索額圖是索額圖,他們還是父子,他還是大清的儲君。

  可如今,父親這種話,不會再激起太子心中的豪邁之情,只會讓他更加惶恐不安。父親的隻言片語,彷彿成了他依賴的療傷藥,不隔幾天聽一聽,就懷疑和擔心父親是不是嫌惡自己,是不是要拋棄自己。可皇帝不會沒事兒老對太子說這種話,當一段日子不提起,太子就惶惶不可終日。

  太子的壽宴,事到如今,太子妃只有硬著頭皮上,她也想漂漂亮亮做成一件事,讓別人知道毓慶宮的尊貴,但放眼妯娌間,竟無一人值得信任交好,最終還是自家側福晉、文福晉等搭把手,漸漸把壽宴的籌備做起來了。

  轉眼寒冷退散,萬物復甦,春暖花開的三月末,四貝勒府的側福晉李氏又生下小阿哥,但幾次生養後身體不如從前,這一胎較辛苦,孩子個頭養得也大,讓她差點難產。幸而佛祖保佑撿回一條命,但產後出血太多很虛弱,且要一段日子調養。

  因在暢春園住著,比不得宮內門禁森嚴,玄燁悄悄帶著嵐琪來兒子府裡看過小孫子。皇帝給小孫子起名弘時,嵐琪問過毓溪的意思,毓溪說她有弘暉就滿足了,弘時就讓李氏自己帶吧,而且弘昀一直病怏怏的不大好,瞧著很懸,不想李氏再為了撫養孩子的事傷心,但求家宅安寧。

  提起弘昀病怏怏的,總要記起那次孩子落水的事,雖然落水後並沒有著涼發燒,但就像撞了什麼似的,孩子從此就一直不大好,若是太子妃把孩子推下水,嵐琪心裡是怨恨的,但不能憑念佟一句話就咬定人家,這個虧,她們只能吃定了。

  四月末,聖駕準備回紫禁城,如今德妃的地位不可動搖,良妃依舊是皇帝「新寵」,但讓人奇怪的是,這兩個加起來近百歲的女人,仍舊一如往常相處和睦,沒有為了爭風吃醋的事起半點爭執,但想想也是,都到這個年紀了,還有什麼可爭可吵。但也是這把年紀了,皇帝到底喜歡她們什麼?

  聖駕回宮前一日,惠妃在景陽宮和榮妃說話,她們剛剛派人打點了乾清宮,備著皇帝回來住進去,惠妃在乾清宮逛了一圈來,榮妃正和定貴人摸牌,定貴人見惠妃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一副牌結束後,識趣地就退下了。

  惠妃瞧著定貴人離去的身影,感慨道:「剛來那會兒還是水靈靈的小姑娘,一眨眼也是有年紀的人了。」

  榮妃理著手裡的牌,笑道:「我頭上的白髮快藏不住了,想染一染,怕麻煩又怕叫人笑話,只好戴許許多多的珠花簪子遮擋,結果越發不正經,弄得像唱戲似的。後來想想,反正萬歲爺也不正眼看我,遮了又如何。」

  惠妃摸了摸自己的髮鬢,也怕露出白髮來,而後坐到對面,順手拿牌把玩,笑道:「皇上好歹總來你這兒坐坐呢。」又道,「方纔去乾清宮轉一圈,那兒幾乎沒什麼改變,萬歲爺好些東西都用的舊了,他還在用,還是從前的性子。」

  榮妃便道:「皇上一向念舊,你明白的。」

  惠妃心裡一咯登,她是明白的,可是兒子在那條路上越走越遠,停不下來了。太子的落魄,赫捨裡一族的覆滅,每每想起都戳著她的神經,她的兒子只能成,不能敗啊。

  她試探著問:「三阿哥近來可好?那孩子聰明能幹,可老幫著皇上修書算怎麼回事,你也讓他多到朝堂裡走動走動。」

  榮妃道:「他們太平,我就念佛了,什麼能幹不能幹的,皇上安排的就是最好的。」她抬眼意味深長地看了惠妃,笑道,「我家孩子命薄,經不起太大的折騰,光這個兒媳婦就夠我受的了,如今她老老實實夾著尾巴做人,可千萬別再翹到天上去。」

  惠妃尷尬地一笑,沒再說下去。

  隔天聖駕回宮,德妃親自到景陽宮坐了坐,榮妃想起昨日說的白髮,偷偷看嵐琪,卻是滿頭烏黑不見一絲銀髮,禁不住道:「你的頭髮,還那麼好?」

  嵐琪笑道:「前陣子長過白髮,去了園子裡後反而少了,大概是散了心的緣故。」說著走到榮妃的鏡子前看看自己,直率地說,「早就開始小心翼翼地梳頭,怕把黑頭髮揪下來,又怕露出白頭髮。」

  榮妃唏噓:「總也好過我們。」

  嵐琪哄她道:「皇上白髮不少了,姐姐能和皇上白頭到老,是福氣。」

  說話間,太子妃跟著德妃的步子就來了,端陽節上就要辦太子的壽宴,如今已是萬事齊備,但她十分謹慎,唯恐哪裡有疏漏,今日終於等到德妃回宮,正巧也在景陽宮,好當著榮妃的面再一道商議。

  榮妃和嵐琪聽著太子妃陳述所有的事,滴水不漏處處細緻,兩人時不時互相看一眼,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太子妃早就能獨當一面了,可老天卻不給她將來機會。

  太子妃說罷,有些口渴,端茶喝時,偷偷看了眼兩位娘娘,放下茶碗後,恭敬地問:「兒臣心裡不安,怕做的不好。」

  榮妃道:「是家宴,沒那麼多講究,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雖是家宴,皇親國戚不少,還有從各地趕來給太子賀壽的,這幾日毓慶宮裡收到的東西都快擺不下了。」太子妃輕輕一歎,「實在是太鋪張。」

  榮妃道:「太子是一國儲君,鋪張一些不算事兒,放心去辦吧,皇上一定會誇讚你。」

  說來說去,不過是這幾句話,太子妃自知再繼續也無趣,兩位娘娘點頭後,便離開了景陽宮。

  她往毓慶宮走,不知身後八福晉從長春宮過來,剛剛好往同一方向走在她身後,今日良妃回宮,八福晉來向婆婆請安。

《有種後宮叫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