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海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凌凌七知道,他是很疼很疼的,她應該比他還要疼。
  「拿刀,殺人。」「拿刀殺人」
  血腥的念頭在腦海中滋長,她紅著眼睛去找他們的大背包。
  可是,找不到。車上沒有,地上沒有。
  「我恨你,媽媽。」
  柏海咬緊牙,疼得發抖。
  空氣中傳來,割破血肉的聲音。
  一把刀深深地插穿了女人鼻子下方的皮膚,戳進牙齦。
  背包柏海背在胸前,刀也一直在他的。
  他親自用刀劃裂了女人的嘴,把流血胳膊抽出來。
  「他們罵的沒錯,媽媽,你是個賤貨。」
  柏海泣不成聲。
  刀柄被兩隻小小的手握住,抽出,再重重地捅進女人的腦袋。
  「你騙我。」
  狠狠地,彷彿要剖開頭顱般的用力,往裡捅。
  「你騙我,不是說有錢了會回來接我嗎?不是說會回來的嗎?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
  血濺出來,濺在他的衣服上臉頰上,甚至濺進了他的眼睛,摻和著淚水,往外湧。
  「你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
  女人歪倒在地,他死死地踩住她的頭,把刀拔出來。
  「你希望我快點去死對嗎?」
  鋒利的刀再次劃向女人的臉,掀起一塊皮肉。
  「你想殺了我」
  一刀接著一刀,滿目的鮮血。
  冰涼的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居然也是那種骯髒的血色。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生下我。」
  他握緊手裡的刀,把刀尖朝向了自己。
  「我也是,賤貨。」
  「柏海」
  「柏海」
  有一個聲音在叫他,很遠又很近。
  有一雙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暖和的有點熟悉的小花的香味,拂開滿世界的血腥氣,把他的頭護在了她胸口。
  那香很淡,不知道怎麼形容。像是一種剛開不久的小花,怯生生地只敢香一點點。就好像那個人,膽子小性格弱,笑起來卻有那麼一點點甜,藏在淺淺的梨渦中。
  「她已經死了。柏海,我們回家好不好?」
  回家。
  好啊。
  家在哪裡呢?
  我們。
  是我和誰呢?
  柏海想起了許多個沒有光的夜裡,有那麼一次,他裹著厚衣服,洗了澡,吃了好吃的飯菜和一個蘋果。有人在對他說話,聲音動聽,像水一樣明亮溫柔。
  這場景太美好了,和他所有痛苦的童年回憶毫無關聯,所以,想起來只覺得是做了個美夢。
  「你呀,不聽我的話,到處亂跑。現在受傷了是不是,害我等會兒又要用魔法救你了。不知道魔法少女不能隨便使用魔法的嗎?」
  忍著哭腔的,那個人絮絮叨叨的聲音。
  已經沒有力氣了,還硬是要把他抱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他是記得的。
  他記得,她的語調她的笑容她的氣味,她的名字。
  他怎麼會忘呢?
  「凌凌七姐姐,我胳膊疼。」
  「呼呼呼。沒事沒事,姐姐給你吹幾口仙氣哦。」
  少女的防護圍巾早已包紮在他的傷處。
  「胸口疼。」
  「眼睛也疼。」
  小孩嬌聲嬌氣地問她:「我會死嗎?」
  「不會的。」
  大姐姐終是忍不住,哭出了聲。
  陰慘慘的天好像在不斷地壓下來,把辛苦撐下去的人徹底壓垮。
  被血腥味吸引,暴食向他們的方向聚攏。
  一場大雨要來了。
  沒有跑步或騎車可以逃脫的方向,摔倒導致的傷處讓她的移動速度更加的緩慢。往哪裡走都是死路,附近的暴食,太多了。
  灣邊小賣鋪。
  環顧四周,最近的就是這五個大字。
  凌凌七抱緊柏海,朝小賣鋪跑去。
  「求你們開門,救救我們。」
  空不出手拍門,她只好拿手肘撞。
  「外面吃人的東西太多,你們不開門我們會死的。」
  她啞著聲音大喊,鐵門像是要把凸出的手肘磨平,那樣的堅硬冰冷。
  「我們沒有惡意沒有武器,讓我們進去吧,躲一陣子就走。」
  店裡一片死寂,如果不是他們先前聽見了小男孩的聲音,可能會以為裡面根本沒有人。
  「求求你們了」
  顯然,店內人員對他們的求救和死亡無動於衷。
  凌凌七看了眼懷裡的柏海。他緊閉著眼睛,面露痛苦之色。
  沒時間求人了。軟的不行,換硬的。
  用一種極度陰森的癲狂的語調,她一字一句地把話從嘴裡擠出來。
  「我今天是一定得進去的,你們不開門,我就把鎖撬壞進去。我知道店裡只有老爺爺老太太和小男孩,如果你們逼我帶刀進去,發生什麼都有可能。我需要地方躲一躲,不會吃你們的用你們的。最後一遍跟你們好好講,不回話不開門我就直接行動了。」
  最近的暴食離他們不過十幾米,刀落在柏海砍人的地方,現在完全不可能去拿。
  凌凌七有一個很奇怪的特質,平時總是咋咋呼呼的,但到了最緊張的時刻,她的腦子反而變得非常清醒。
  她深知店裡的人不主動開門,他們一點活路都沒有,此刻的語氣卻還能保持著不急不緩的從容。
  「行,還是不開,那就撕破臉了。」
  她用最後的力氣使勁往鐵拉門上踹了一腳,這腳踹得門頓時響聲大作。
  「別破壞門知道了,我讓你們進來。」
  果然,門背後的人一直在聽外面的動靜,不開門是有意為之。
  老婆婆只把拉門往上拉了一點,凌凌七立刻把柏海先從縫隙扔進去。
  「天吶,它就在你身後了,居然來了這麼一大群。」老婆婆受到驚嚇,說著話,就想趕緊把拉門降下來。
  凌凌七俯身往裡鑽,腳踝還被那鐵門卡了一下,好歹最後是進來了。
  老人沒空管她,先把鐵門上了鎖。
  暴食跟著血腥味消失的方向,往大門上撞擊。
  「怎麼到處是血?你帶他到後面把血沖掉。」老爺爺皺起眉頭,明顯十分不悅:「你們有沒有染上病啊?」
  「沒有。」
  整條腿都痛得厲害,凌凌七忍耐著,沒有表現出難受的神色:「謝謝你開門收留我們。」
  「外頭東西走了,你們就得馬上離開。」
  老奶奶領著他們,走向了小賣鋪的後門。
  這個叫「灣邊小賣鋪」的雜貨店面積不大,囤的貨物倒是滿噹噹的。貨架上雜七雜八的東西堆成了小山,沒有一個縫隙是空的,地上還放了許多沒有開封的紙箱。估計是末世來臨之前,他們很徹底地補了次貨。
  更令人羨慕的是,小賣鋪還有一個內部的門,通向老人自己蓋的雙層木房。
  凌凌七跟著老奶奶走出後門,到達了他們家的院子。
  「你打水給他洗一洗吧。」奶奶指了指水井。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這句話的意思凌凌七終於理解了。院子居然自帶了水井,太逆天了,太適合末世了。
  柏海說的沒錯,這家店裡只有三個人:兩個老人,一個小孩。怪不得他們不敢輕易開門,這塊地就是個超級肥羊,要是被壞人盯上了他們就慘了。
  「謝謝。」凌凌七沖老奶奶點點頭:「把我放在這裡就好了,你去做你的事吧。」
  她要幫柏海處理傷口,若是他的咬傷被看到,說不定他們倆會被馬上趕出去。
  雖然柏海「反抗」及時,但畢竟他已經被咬了第一口。暴食的咀嚼能力驚人,咬痕深到了滲出血來,烏黑烏黑的,再多咬一秒鐘,她就能把這一整塊肉咬下來。
  「好,洗完你可以去木屋最右邊的房間休息一會兒,等外面東西走了我會來叫你。」
  看著凌凌七的樣貌和善,老奶奶也動了幾分惻隱之心。
  誰知道老奶奶前腳剛走,她的孫子又來了。
  「誒,這個不是撿垃圾小孩嗎?他居然沒死。」剛才起一直從站得遠遠的男孩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走向上前來和凌凌七搭話。
  「他有名字,叫柏海。以後請叫他柏海。」
  凌凌七很討厭男孩給柏海取的外號。
  「他怎麼了?」
  男孩大概是悶在家裡很久,閒得無聊。這會兒抓住了一個話題就想和人多討論討論。
  看著往她面前湊的小男孩臉龐,凌凌七忽然有一種迷之熟悉感。之前看到他家雜貨店招牌的時候,她也有這種感覺。
  「你叫什麼名字?」凌凌七忽略他的問題,直接問出心中的疑惑。
  男孩沒有賣關子,報出自己名字的同時,露出了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
  長得很像莫南小時候。
  她默默地覺得。
  「我叫莫南。」
  果然……
  所以,看到小賣鋪覺得熟悉,是因為莫南曾經給凌凌七看過照片啊
  他說的,奶奶在松井灣旁邊開的雜物店,就是這裡了。
  「莫南,好孩子,能不能給我去找點消毒的藥水和棉簽?」
  凌凌七流利地把能利用的資源迅速用上。
  「好吧。」
  莫南一臉的「很好使喚」,使喚他果然很容易。
  並不是所有孩子都像你那麼難纏啊。
  凌凌七看著懷裡的小柏海,歎了口氣。
  被咬會變成暴食嗎?
  雖然所有殭屍片都是那麼演的,但柏海是怎麼認為的呢?
  柏海的夢裡有小時候的莫南,也有在學校上課的莫南。這代表他在童年就與莫南相識嗎?他們之前也是朋友關係嗎?
  進入這間雜貨店,是他們不得已做出的選擇,卻碰上了這麼湊巧的事。
  在這裡,柏海曾經歷了什麼?
  這麼多問號都沒人給她解答。
  如果柏海一病不起,末世夢就會走到盡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