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嶄露頭角

  許星程今日起的稍晚,都怪昨兒在會所玩的太瘋了些。羅浮生那個瘋子,喝起酒來都用海碗。好好的威士忌,被他整的論斤稱。喝完了還一頭往游泳池裡扎,吵著要和他比憋氣。當時都在興頭上,沒人攔著。現在想起來才知道後怕,他以前在巴黎13區醫院實習的時候,見過太多因為喝醉而出意外的醉漢。

  他昨夜喝的太醉,林啟凱沒敢給他送回許宅。就宿在了羅浮生在美高美的專用套房,兩個醉漢胸貼著胸,臉貼著臉睡了一夜。

  他醒來時,羅浮生還縮在一邊睡得正酣。許星程一邊慢慢的回憶昨晚斷片的記憶,一邊打量著躺在身側的人。羅浮生赤裸著上身,胸口和背上都有不少陳年疤痕。即使在睡著時,全身的肌肉也繃的鐵緊,皺著眉頭很不舒服的樣子。不得不提的是,他這個在外面呼風喚雨的哥們兒,一到睡覺的時候就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弓著背將自己縮成一團,從醫學角度來說,這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呵。堂堂洪幫少當家羅浮生沒有安全感。這種話說出去誰信。

  許星程一動,羅浮生就醒了,手本能的伸到枕頭底下。他睜開眼睛的時候,露出一秒的迷茫。眼神裡的無措柔化了他平日裡的煞氣。看的許星程心頭一軟,摸了一把他的下巴。「美人,醒了啊?」

  「你怎麼在我床上?」他很配合的給了一個無辜少女常見的問題。

  「好問題。大概是你昨晚抱著我不撒手,仲景沒辦法就把我送上你的床了。」許星程一臉我也沒辦法的表情。

  「扯犢子。」羅浮生把手從枕頭下抽出來。「那你太沒警覺性了。我的女人都知道規矩,在我睡醒之前要麻溜滾蛋。不然我一個沒睡醒可能就崩了一個人。」

  羅浮生枕頭下是有一把槍的,露出一截黢黑的槍管有些滲人。許星程嗔怪道:「至於嗎?敢情還有人敢刺殺你不成?」

  「每天。」羅浮生懶懶的隨口答道。

  許星程一愣,知道他所言非虛。昨天的事就是個最好的例證。突然沒了開玩笑的心情,把被子一掀去看他腿上的傷口。

  感覺到一陣冷風,迷迷糊糊要睡去的羅浮生嘟噥了一聲。「你幹嘛?」

  「別動。」許星程按住他的傷腿,果然血都滲到繃帶外了。經過一晚上,崩裂的傷口又結了一層血痂。

  羅浮生只感覺到小腿上涼涼的,還夾雜著一點痛癢,很奇異又很舒服的感覺。他沒了睡意,抬眼看向許星程。

  許星程不知從哪裡翻出他房裡的醫藥箱,正在給他重新上藥。他做事的時候會戴上那副金絲眼鏡,羅浮生有些看不習慣。因為許星程生了一對極漂亮的眼睛,他一看著你,你就能感受到那眼裡的真誠。也不怪上海灘那麼多女人為他神魂顛倒。連他一個男人都忍不住想對他好,羅浮生當然搞不懂什麼人格魅力那一套,於他而言,這只是一種對美好事物天然的保護感。

  「你要是女兒身,老子真想娶了你。」

  「我要是女兒身,絕不會嫁了你。」許星程習慣性的抬槓。

  羅浮生翻了個身,把胳膊枕在頭下。許星程的話讓他不知怎麼的,想起昨晚台上那個女嬌娥。那樣的絕唱,確實讓他聽完有種死而無憾的感覺。但既然還活著,那麼以後就有的是機會日日聽,時時聽。這麼想著,竟生出了一絲期盼。

  許星程哪知道他的思春,起身洗漱完,打開了羅浮生的衣櫃。清一色的布衣,長衫,短打,黑的黑的黑的……

  許星程翻遍了偌大的衣櫃,忍無可忍。「喂。你就沒有一件西裝嗎?」

  「你有看過穿西裝去砍人的嗎?」

  「……. 起碼有件別的顏色也好。」

  「黑色經髒。」

  許星程深感他們思維不在同一個頻道上,掙扎了一下還是穿上了自己昨天的西裝。他摸到西裝口袋裡的項鏈,才想起還有一件事忘了做。

  慈愛醫院裡,天嬰正仔細地用濕毛巾給九歲紅擦著額頭,九歲紅的眼睛突然睜開了,天嬰驚喜地喊道:「爹!您醒了!」

  九歲紅沒有說話,又閉上了眼睛。好似很疲累的樣子。

  天嬰一下子就跪在了九歲紅的床前。「爹,我錯了!我不該歷練不夠就擅自登台,壞了戲班的規矩。爹,您要是生氣,可以罵天嬰打天嬰,但是您千萬不能氣壞自己的身子。爹!」

  九歲紅嚅動了一下嘴唇,正打算開口,病房門突然被推開。段天賜攔著戲院老闆,神色慌張。「馬老闆,我爹還在病中。」

  馬老闆推開他,閃身往病房裡走。「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正因為段老闆病中,我更應來探望一下。」

  九歲紅看到馬老闆,掙扎著要站起來。段天賜趕緊和天嬰一起扶住他。九歲紅顫顫巍巍地站住,咳咳喘喘,對著馬老闆鞠躬,作揖請罪。

  「馬老闆,對不住!我這個班主沒有盡好責任,大家期待的開門紅沒做成,我對不住票友,更對不住您的信任!還請您多擔待,再給我和段家班一個機會,我這幾日一定養好身子,重新登台演出!這幾日的損失,我一定會負責,我就是傾家蕩產,也不能讓您再受損失了!」

  馬老闆笑著開口:「段老闆您這是哪裡話。即便只有半曲,戲友們都知九歲紅是名不虛傳。何況您還有位青出於藍的徒弟,咱們戲院的戲啊,還得您的班子唱。」

  九歲紅聽出馬老闆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天嬰身上。果然不等他接話,馬老闆立馬提出:「福隆的戲,以後就由天嬰唱吧!只要天嬰和段家班願意留在福隆,昨晚戲院所有損失都一筆勾銷。」

  九歲紅有些驚訝地看向天嬰,雖說她昨夜那一亮嗓驚為天人,但昨晚在場的人寥寥無幾,竟還是把名聲打響了?

  「班主您還不知道吧?昨天雖然你們在我這惹出了點亂子,可你們戲班的名號卻在上海灘傳開了。這不,就因為買戲票的人爆滿啊,以後除了晚場,每天下午都再加演一場,這些觀眾可都是衝著天嬰來的。這一亂亂得好啊,越亂越顯出了這小妮子的穩,小小年紀,就這麼能震場,臨危不懼,唱腔不俗,假以時日,必能成角兒!」馬老闆笑的臉上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這洪幫少當家親譽的一個好字,不出半日就已傳遍了整個上海灘票友圈。他當然要想盡辦法留住這個金缽缽。

  九歲紅有些驚喜地看向天嬰,但嘴上仍謙虛。「不敢當不敢當,天嬰年紀小,這麼大的讚譽,她是擔不起的。」

  「哪裡的話!來到大上海,求得便是這麼一個一夜成名的機會。天嬰運氣好,又有實力。她應得的。更何況洪家少當家都說好,那豈能有不好的道理?」

  天嬰聽到羅浮生的名號,皺了皺眉。

  馬老闆從懷裡抽出一張契約,定下了他們的合作。「我今兒來就是為了和您說這好消息,讓您寬寬心。段家班後繼有人,您老先好生將養著身體。」

  九歲紅應答著,朝馬老闆鞠躬道謝。「哎,謝謝馬老闆!給您添麻煩了!天賜,送送馬老闆!」

  「是!」段天賜送馬老闆出門。

  馬老闆不忘回頭囑咐:「對了,今天下午的演出,天嬰姑娘可千萬別遲到了!咱們戲院可都指望著你呢。」

  天嬰不好意思地點頭。還有點不敢相信。

  九歲紅重坐回床上,皺眉想了想,又看看天嬰,笑了。「我女兒有出息呀!」

  段天賜推門進來。

  九歲紅問:「送走了?」

  段天賜點了點頭。

  九歲紅笑了,招手讓兒子也過來。「昨晚是個意外。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天嬰在這上海灘的名號,也算傳出去了。天嬰,你一定要好好唱,要定心多練功,萬萬不可辜負這好天分!我看這世道也變了,誰說女子不如男?什麼傳男不傳女,你倆憑本事說話,將來我這班主的位子,可是要傳給當得起的人的!」

  天嬰有些驚訝,看向段天賜,怕他多想。

  如果說人一出生就拿著三六九等的號牌,那天嬰領到的就是張末號牌。戲子從來是被稱作下九流的行當,她還是梨園裡的下三等的女戲子。這些年若不是仗著哥哥和父親的庇佑,這個社會哪有她的容身之所。

  她這次能一炮走紅,賺的個躋身上流社會的入場券已是意外驚喜。若再從哥哥手裡把段家班給搶過來,就太對不住哥哥了。

  段天賜也被爹爹突然的囑托說的一愣,看見天嬰看他,才附和一笑,表示並不在意這些。

《許你浮生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