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二章 亂·戰(下)

  天色晦暗,傳訊的煙火陸續在空中升起、落下,外間混亂的打鬥聲還在傳來,將這處院落後方的氣氛也襯得有幾分焦灼。

  李彥鋒不再理會突然出現的兩名少年人,高大的身影走向位於牆角的嚴雲芝。

  對於突然出現的外人,他已經出於仁慈地說了兩句話,雖然對方的反應令他多少有些憤怒,但更多的聒噪,也已經變得沒有必要。

  習武這些年來,李彥鋒青出於藍,罕逢敵手。他先前才在長街上單人只棍打倒了一大片武者,隨後與那持槍的高手有過片刻過招,此時熱身已畢、血行如汞,正是最為巔峰的狀態上,便是再有一大群人撲上來,他也有信心隨手打翻。

  倒是正事在前,拖延不得。

  他持棍往前,嚴雲芝的身體也陡然在黑暗裡緊繃起來。。一旁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走過來,猶然出聲:「你們不是一夥的嗎?」

  李彥鋒陡然一棍橫揮了出去。

  他步履往前,手中的棍子陡然橫揮,悄無聲息卻又迅如閃電,棍棒的鋒端取的是對方的右側太陽穴。這一棒猶如槍法中的鳳點頭,棍棒只需一觸,便能將人的腦袋如瓦罐般打破,大部分人根本反應的機會都沒有,便會斃命。

  但偶爾也會有意外的情況出現。

  那少年怔了一怔,不知什麼時候抬起的雙手已經將砸向太陽穴的棍子扣住了。

  「你這樣……」他的語氣有些忿怒。

  夜色中像是有寒意湧起,下一刻,兩人之間的棍子突然間完全,拱成了半圓形。

  李彥鋒腦後汗毛炸開。

  「彭——」的一聲,那跟長棍在空中重新彈回一字,李彥鋒的步伐猛地一沉,身形舞動如幻影,隨後雙拳如巨蟒般朝著對方呼嘯而出,白猿通臂拳的發力,凶狠而大氣。而在這邊,鬆開棍子的少年步伐在地面上一踏,身體朝著對面的中路直衝而出,李彥鋒連續兩拳揮在空中,第三拳上,拳頭已經狠狠地砸在了少年防禦的手臂上。

  撲——

  周圍淤泥濺開,少年反擊的拳頭照著李彥鋒的胸口砸了過去。

  隨後便是一輪剛猛到極點的對攻……

  ……

  秋風拂掃天際,夜空之中,雨雲堆積湧動,猶如倒湧的山巒。

  金樓附近的街道上,混亂正在擴散。但遠遠近近的也都有響箭飛起來,這一刻,周圍屬於「轉輪王」一系的力量正在被調動起來,呼應的聲勢彷彿從四面八方撲來的海潮。

  街道東段,譚正的步伐推開道路上瀰散的煙霧,手中的大刀揚起,下一刻猶如霹靂般的落下。在他的前方,游鴻卓揮刀反擊,兩柄長刀在空中爆出火光來。

  全力搏殺的刀光沉重而凜冽。這一刻,步伐沉穩的「天刀」譚正乃是雙手持刀,而另一邊的游鴻卓半身染血,也已經將單手的快刀換成了雙手持握,他的目光凶戾,全力揮出的刀鋒迅速而又沉重,在街道之中與譚正的手中長刀的碰撞猶如颶風撕卷一般,辟辟啪啪的幾乎形成一片外人難以進入的可怕區域來。

  如果說譚正手中的刀大氣而穩健,已然有了如山一般的宗師氣象,那這名暫時還沒有多少人認識的年輕刀客手中的刀在這一刻便充滿了野性與破壞的氣息,如同初生牛犢一般衝向了這座大山。

  他先前在眾人的圍攻之下已然受傷,在與譚正最初的幾度交手中也沒有佔到多少的便宜,但到得此時,帶著半身鮮血的游鴻卓卻像是越戰越勇,一次次的改變著打法,眼下又與譚正正面的拚殺在了一起。

  兩人雙手持握的長刀在空中暴雨般碰撞,一時間誰也沒有後退,稍許的挪移間,兩人的步伐便在朝街道的側面轉移。這期間,路邊的幾張桌椅被這暴烈的刀光捲入,都如同爆開般的飛走,一名「不死衛」的成員從側面殺來,手持長槍似乎是想要支援譚正,才剛剛進入廝殺的戰團,手中的槍鋒便被刀光斬斷,隨後刀光從他的大腿和身側爆開,鮮血飛舞。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刀光捲入的敵人卻也打破了比拚中的平衡,游鴻卓的口中猶如困獸般的吶喊,仍舊試圖前衝,然而前方的譚正目光如水,沉重的刀罡不斷地從正面落下,將他的攻勢劈開,又數刀後,游鴻卓踉蹌後退。

  譚正的步伐如影隨形,一刀接一刀的劈了過來。

  混亂的街道上,譚正在轉眼間連劈五刀,游鴻卓狼狽飛退,到的第五刀上,已被劈得門戶大開。正招架不及,梁思乙的刀劍從一旁硬生生地格擋過來,她擋了譚正的這一刀,手臂幾乎發麻,陳爵方猶如鬼魅般從一旁殺來,一刀斬在她的身上,鮮血飆飛,梁思乙幾乎是已換命的姿態朝陳爵方揮劍猛攻,陳爵方復又避開。

  「這是我的事!走——」

  梁思乙口中大喝,這女人是戰場上、屍體堆裡爬出來的,渾身是血,猶在全力搶攻。游鴻卓還在後退,硬生生的嚥下口中的一口鮮血,抓住附近衝來的一名「不死衛」,手上一帶,已使出全力朝譚正衝去。

  雙方的距離轉眼拉近,譚正單手抓住那「不死衛」的後背,左手奪人,右手上的刀已朝這邊斬來,那「不死衛」手舞足蹈還在反抗,游鴻卓口中鮮血朝譚正噴出,雙方的刀光在血光中復又拚殺在一起。

  遠遠近近的旁觀者看著譚正刀前的一男一女,幾乎殺成兩個血人,猶在全力搏殺,心中都不由得一陣唏噓。

  ……

  長街西側。

  路邊部分店舖的二樓之上,激烈的打鬥聲正傳揚出來。一些桌椅轟然間衝破木樓的門窗,砸向路上的行人,將局面變得愈發不可收拾,也有長槍的槍影衝出屋頂,揮灑間攪落漫天的瓦片。

  岳銀瓶、岳雲二人攔住了金勇笙、單立夫、孟著桃等人對嚴雲芝的追趕。在岳飛的訓練下,相處多年的姐弟倆配合默契,弟弟岳雲天生神力,縱然並未使戰場上善用的兵器,但得了周氏真傳的翻子拳出手之間也隱隱有了陳凡當年在杭州街頭刺殺包道乙般的威勢,正合了「拳怕少壯」的古語;而姐姐銀瓶平素最初擅長的是周侗當年的五步十三槍,她的身材高挑,槍法、腿法皆是凌厲驚人,弟弟在房間裡以一身怪力亂扔東西,甚至蠻橫地撞破牆板撲入下一處房間時,她躍上房梁甚至衝出屋頂在高處俯瞰大局,兩人彼此呼應,一時間竟拖著戰團四處肆虐,除了幾名高手外,遠遠近近的嘍囉竟都有些追趕不上。

  若是能夠全身而退,只是這一番大鬧,便足以令他們名滿江湖。

  不過真要說局面,其實也算不得樂觀。金勇笙、單立夫皆非庸手,平日裡即便是姐弟倆與其單挑放對,勝負其實也頗為難說,而在三人之中,尤其是那看來肩頭受傷的孟著桃,其武藝威勢還隱隱在寶豐號的這兩名掌櫃之上,若非他在殺了長輩、抓了同門後殺意平息,兼且弄不清金勇笙等人的意圖而有些消極怠工,姐弟兩人之中或許已經有人受傷了。

  方纔金勇笙、單立夫主要存的心思還是想要抓住嚴雲芝,此時銀瓶揮槍如雨,在一番攪合之後與弟弟堪堪攔住三人,實際上也已經到了能力的極限。

  此時在打鬥之中,銀瓶也在向一旁的岳雲發出信號——必須盡快逃走。

  岳雲在廝殺中也在焦急地傳出訊號:有人追過去了。

  銀瓶只是搖頭。

  這一番搏殺,已經為對方的逃亡爭取了一定的時間,此刻遠遠近近的夜色中呼喊如潮,「轉輪王」麾下「武霸」高慧雲的大隊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有可能洶湧而至。能做的已經做完,此時不走,莫非還要把自己也搭上去麼……

  ……

  距離街道不遠處的晦暗院落裡,嚴雲芝看見那氣氛從平靜壓抑到爆發開來,只用了短短的一瞬間。

  昏暗之中的兩道身影,前一刻還在開口說話,但就在持棍角力的下一刻,屬於真正高手的反應被引爆了。

  在這之前,嚴雲芝也曾考慮過如何與李彥鋒對抗的問題,但就在方纔的那一刻,面對著那西南來的少年,這位通山的「猴王」身形晃動,隨後大開大合的白猿通臂拳便排山倒海地壓了過來。這或許是真正的武道宗師察覺到危險後的劇烈反應,嚴雲芝甚至只覺得眼前一花,隨後是李彥鋒的身形舒張,拳風凜冽呼嘯。

  天空中有明明滅滅的微光落下,也是在這瞬間,最讓嚴雲芝覺得吃驚的,是那名叫龍傲天的少年對著李彥鋒的白猿通臂拳猛衝而上,如果說李彥鋒的拳展開後就如同滔天撲擊的海浪,從四面八方合圍而來,少年的身影在應激後的這一瞬間就如同一顆頑石,照著海浪的中心直撲了進去。

  兩道身影的拳交錯在一起,昏暗的光芒裡,嚴雲芝甚至看不清兩人轉眼間在小範圍內的趨進躲閃,但「砰砰砰砰——」的聲音響了起來,那是拳頭砸在肉上的響聲。彷彿兩隻暴戾的凶獸在見面的第一時間便要在正面壓下對方,竟是誰也不肯後退。

  下一刻,一道身影突兀而又無聲地出現在兩人的中間。

  那是跟隨著「龍傲天」行動的那名小和尚,在雙方拳風猛烈互擊的剎那撲向了李彥鋒。黑暗中李彥鋒「啊——」的一聲,澎湃的內息在這處院落的後方鼓蕩,他的身體騰挪,拳法揮舞間風雷之聲更盛,在煙火的微光中竟猶如展開了七八條手臂,而小和尚猶如跗骨之蛆跟隨著他。

  縱然精研刺客之道的嚴雲芝,此時也根本看不清那小和尚的手中使著怎樣的招數,但以李彥鋒此刻突然的反應來看,他也必然是感受到了棘手的威脅,一面應付前方的「龍傲天」,一面想要擺脫這死皮賴臉就要貼上來的小和尚。

  又有光芒綻放的一瞬間,嚴雲芝看見李彥鋒的身形朝後方旋了兩個圈,他抓住了小和尚的手,而在他的前方,名叫龍傲天的少年跨步躍起,一隻右拳已經揮起在空中。

  彭——的一聲,結結實實的一拳揮在了李彥鋒的臉上,李彥鋒的身形一矮,似乎將那小和尚朝遠處拋飛了出去,與此同時,他的身形像是縮小了一圈,一記朝天腳斜揮而出,在臉側中拳的下一刻,踢中了撲來少年的胸膛。

  三道身影都如同炮彈般的飛了出去。

  李彥鋒的身體在地面上翻滾了幾圈,一直滾到牆角邊方才徑直用力站起;那猶如幽靈般粘人的小和尚被李彥鋒擲向了更遠處的牆角,筐的砸爛了幾個瓦罐,下一刻也站了起來;而這邊飛撲出拳後被當胸踢了一腳的少年,腳步在地上的泥濘裡踏了幾下,他的雙手在空中舒展,雙足朝後方滑動,卻已然拿住了身形,長長的氣息從他的口中呼出,似乎有無窮的力量在這具身體裡翻湧。

  類似的狀況嚴雲芝在通山時也曾經見過,也不知這少年修習的是怎樣的內家功法,在全力舒張時會有這樣的動作出現。但作為武者而言,她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表象甚至連她都能感覺到熱血沸騰。

  這三人之前的交手,不過發生在短短幾次呼吸的時間裡,李彥鋒與這龍傲天剛猛至極的對沖、小和尚如跗骨之蛆般的凶險趨進,隨後李彥鋒甩開小和尚,被一拳打在臉上後又踢腿還擊,整個過程兇猛而又利落異常。

  而實際上,即便是臉上中拳稍顯狼狽的李彥鋒,展現出來的也已經是異常厲害的拳法與應對。他一開始以白猿通臂與龍傲天對拼,待到小和尚衝過來,整個拳法的路數其實就已經在往猴拳的方向變化,跳躍騰挪間躲過了對方的兩次撲擊,隨後拉起對方的手將人拋飛出去,而龍傲天雖然當面一拳砸在他臉上,他在拋飛小和尚的同時還能旋身踢腿,以一打二,已然是極為漂亮的對抗。

  ——如果他面對的是與他年紀相仿的武者,這樣子看來其實是毫無問題的。

  但這一刻他面對的乃是一名年紀不過十五六歲以及另一名看來年紀更小的少年人,這兩人展露出來的身手便有如怪物一般了。

  嚴雲芝在通山時,與這龍傲天僅僅是照面一瞬便被按倒,固然知道他相對自己而言武藝是高強得,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會在面對李彥鋒這等武道宗師的時刻,與其展開毫不相讓的正面對抗。

  而那被拋飛出去的小和尚,或許便是傳聞中的「四尺yin魔」,雖然看著年紀更小,但在短短片刻間竟能激得李彥鋒寧願正面挨上一拳也要將他扔開,足以證明一旦被其近身,他的攻擊手段可能是致命的。

  夜色迷離,不遠處金街的喧囂蔓延,嚴雲芝的牙關緊咬,心中砰砰直跳。

  對面的牆邊,李彥鋒高大的身影已經直立起來,他的面上挨了一拳,此時一頭長髮都已經散亂開,身上因為在地上翻滾而有了不少的泥濘。他伸出手臂,抓住自己的衣服,逕直將它撕了下來,昏暗之中露出輪廓如刀削斧鑿般的上半身,沉默之中,殺氣四溢。

  更遠處的牆角,砸碎了幾個瓶瓶罐罐的小和尚彷彿融入了那片黑暗裡,只在這一刻,發出了「阿彌陀佛」的一聲響:「施主出手太過狠毒,確實是壞人。」這話語老氣橫秋,語音卻頗為稚嫩,令人聽後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這邊名叫龍傲天的少年是唯一一個沒有倒下的人,他的身形舒張隨後緩緩而落,口中似乎有無比漫長的氣息在吞吐。

  「今日江寧,看來確實風雲聚會。」黑暗之中,李彥鋒出了聲,「什麼奇奇怪怪的人都來了。」

  「我問你話,現在可以回答了?」這邊的少年也開了口。

  「問了什麼?」

  嚴雲芝看見那名叫龍傲天的少年將手指向自己這邊:「你們,不是一夥的嗎?鬧翻了?」

  那一邊李彥鋒蹙眉,舉步向前:「一夥的?你知道她是誰?」他走到掉落在地上的長棍邊,伸腿一掃,那棍棒啪的彈上旁邊的牆壁,隨後彈回來,被李彥鋒順手一抓,乾淨利落地拿在了手中。

  名叫龍傲天的少年手落下了。

  更遠處的黑暗中,小和尚朝這邊走來,李彥鋒用餘光瞥了他一眼。他的棍棒低垂,但這一刻即便嚴雲芝也知道,眾人要面對的,將是真正全力出手的,不帶半點保留的本代「猴王」了。

  黑暗之中安靜了片刻,龍傲天沒有說話,他將指向嚴雲芝的手放下了。隨後道:「李賤鋒,你全家老小在通山作惡,你知錯嗎?」他沒有再追問李彥鋒與嚴雲芝的關係,不知道為什麼,說這句話時,語氣都像是微微低沉了幾分。

  「通、山、作、惡……」李彥鋒微微的笑起來,「原來,你就是那五尺yin魔……」

  「我不是。」

  少年走向前方,李彥鋒沉下架勢。

  「我就是你失散多年的父……爺爺啊!」

  下一刻,嚴雲芝看見李彥鋒手中的棍棒如龍卷呼嘯而起,而在他的身形兩側,龍傲天與那小和尚身形突進,朝著兩邊環繞而來,幾乎在同一時間,從不同的方向向李彥鋒發起了突襲。

  李彥鋒「哇啊——」一聲,於黑暗裡狂舞的身影似猿、似猴、又似瘋魔,他猶如雷霆般的一棒朝前方落下,龍傲天竄了過去,那地面之下的大堆雜物連同淤泥轟然爆開,隨後那棍棒捲起漫天的污泥、碎屑濺向四面八方,李彥鋒突進那飛散的污泥中,身後的黑暗中是無聲滑過的刀芒。

  伴隨著棍棒的狂舞,三道身影穿梭交錯,隨後,嚴雲芝發現,李彥鋒持棒的身形朝著她猛撲了過來。

  嚴雲芝亦是武者,眼見這突然爆發的打鬥,手中劍勢一沉,揮手迎擊。也是在下一刻,她聽得前方傳來「操」的一句罵聲,身體才突然反應過來一般朝後方猛退,李彥鋒手中的棍棒在黑暗中似乎失去了形跡,陡然出現時,砰的一聲響起在她方才站立處的牆面上,石屑飛濺。

  李彥鋒作為武道宗師的放手搏殺鋪天蓋地地朝著她席捲過來,她的身形已經在朝後飛退,但下一刻朝前方做出防禦姿態的右手上仍是陡然一痛,隨後棍棒橫揮而來,掃中了她的身側肋骨。

  身體還在半空中飛出去,嚴雲芝看見李彥鋒手中的棍子似乎在空中爆成了碎片,一道身影從側面衝撞向李彥鋒,隨後轟隆隆地撞向院子側面的一堵頹牆。

  嚴雲芝從空中落下,在地面上翻滾,她知道肋骨或許已經被打斷了,但李彥鋒的那一棒似乎並未使出全力,她的身體在地面上一滾,又奮力地爬了起來。而就在她站立的不遠處,一整堵土牆正轟隆隆地倒下去,連同周圍的雜物、垃圾、罈罈罐罐,都在破碎開來,少年的身影抓起一隻帶水的陶罐,轟的一聲砸在李彥鋒的頭上,漫天的瓦片、臭水飛濺,李彥鋒同樣猛烈的一拳將對方打倒在廢墟之中,他身體的後方,小和尚撲了上來,揮手便朝李彥鋒的喉間劃了過去。

  李彥鋒綁有細長鐵尺的右手手臂便是猛地一格,空氣中便是細微而清脆的金鐵交擊之聲響起。那矮小的身影與他在空中糾纏,之後又是兩記猛烈的刺擊。李彥鋒才將這難纏如鬼魅般的身影甩了出去,後方爬起來的龍傲天又已經撲了上來,拳頭一揮,李彥鋒幾次格擋,都是清脆的金鐵交擊聲。

  他才將那難纏的小和尚甩出去,此時面對著少年的攻擊,卻是在凶險之中踉蹌後退,之後摔飛在泥水裡,少年撲將上來,被他一腳踢開,他還沒能爬起來,那少年抓起身側廢墟之中的一大塊磚頭,照著他的頭臉砸了下來,李彥鋒奮力格擋,這卻是一塊泥磚,雖然沉重,卻也彭的一聲爆散在空中,李彥鋒也沒能爬起來,身形往地上一趟,使出地躺拳的路數,雙腳猛踢威懾,隨後朝後方翻滾起來,龍傲天與小和尚從兩邊衝上,三道身影又激烈地衝撞在一起,將附近一座已經坍圮的假山撞得飛散。

  嚴雲芝站在那兒,一時間幾乎感覺不到肋下的疼痛。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慘烈而毫無形象的打法——先前在那長街之上,李彥鋒單人只棍,掃蕩一片,宗師的身手展露無餘,而在過往她所經歷的諸多擂台比武切磋中,眾人點到即止,即便有著武藝高下的分別,也都各自保持著風度。

  但這一刻,眼前呈現出來的一切儼如最為慘烈的戰場廝殺,雙方都爆開了殺意,要無所不用其極地置對方於死地,即便是李彥鋒,在這樣的打鬥中竟都未能保持絲毫的宗師風度,他渾身沾滿淤泥、臭水、一頭長髮凌亂飛散,說起來身法靈動騰挪有度的大小猴拳,此時竟連離地騰躍的機會都沒有,雙方互相拉扯毆打中幾乎成了一隻泥猴。

  這是……西南的打法?

  嚴雲芝想起這少年的來歷,想起那傳說一般的地方,一時間心中火熱。她的右手被李彥鋒一棒打得鮮血淋漓,此時左手持劍,就要衝將上去。

  她也不知道要幫誰,但無論殺掉哪一個,感覺都沒有關係。

  龍傲天正與李彥鋒在碎石堆中糾纏毆打,手中的刀鋒朝著對方面門刺過去又被格開,抬頭一看,卻見那名在通山有過往來的少女傻乎乎的提劍要過來,口中便罵:「我操!你還不快走——」身體便被李彥鋒猛地踢開,一陣氣悶。

  不遠處的街道那邊,有人朝這邊奔跑過來,那是一名身著長衫,手拿算盤的老者。他的身形迅捷,原本在奔跑間籍著微光見到了這邊的人,還頗為興奮,口中遠遠地說道:「嚴姑娘……」內勁迫發、鼓蕩而來。

  到得近處時,已然看到了這邊一片狼藉的景象,一道狼狽的身影在大片碎石中站立,遍身泥濘、甚至還有鮮血,若不是多看幾眼,他簡直快認不出這是之前威勢懾服整條長街的「猴王」了——事實上,倒也是因為李彥鋒方才脫掉衣裳,才在這樣的打鬥裡變得更為狼狽,龍傲天衣裳穿得嚴實,縱然受到些傷,外表顯不出來,絕不至於像李彥鋒一般渾身裹滿泥巴臭水。

  李彥鋒怎麼了?這少年又是誰?怎麼打成這樣的?

  「泰山盤」金勇笙話才出口半截,頓時有些驚疑不定。而在這邊,眼見對方有援手到來,龍傲天與小和尚也下意識地停了手,眾人之間相互望望,場面一時之間,有些安靜。

  「……李兄,你這是……怎麼了?」

  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片刻之後,金勇笙語氣平靜地開口,問了一句。

  李彥鋒看著他,隨後抬了抬手,似笑非笑。

  「這女孩,歸你了。」

  「……嗯?」

  金勇笙蹙起眉頭。

《贅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