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上書囊。

文昌帝君看著面前的假條,一臉不悅:“請假條?”他打開一看,更不高興,“還是病假!”

他面前,玄商君說:“她……確實病勢沉重,這幾天的課,本君會抽時間替她補上。”

文昌帝君哪是這麼容易被說服的?他說:“君上親自發話,我本不應多管。但是君上應該知道,上書囊是孩子們苦修的地方。人間尚有十年寒窗苦讀之說,何況是我們神族?青葵公主是未來天妃,這學堂裡多少雙眼睛看著?倘若一點小病便曠課休養,其他孩子會怎麼想?”

玄商君終於也帶瞭幾分為難,說:“若真是一點小病,倒確實是不至於。”

文昌帝君說:“莫非她還生瞭什麼重病不成?”

話音剛落,他目光掃見什麼東西,頓時凝固瞭。玄商君隨之看過去,隻見夜曇渾身上下纏滿瞭藥紗,臉上青青紫紫,兩腮都腫成瞭包子。

她拄著拐杖,走得顫顫巍巍,胡荽和碧穹怕她摔跌,一左一右地護著她行來。

這……連文昌帝君這樣的上神都驚呆瞭。

他看看玄商君,玄商君卻顯然不打算解釋。隻有他知道,夜曇的傷勢有多重。隕石燃燒的溫度,對她一個凡間女子而言,是致命的。

夜曇拄著拐,每走一步,就痛得直吸氣。

她跟胡荽本來正在說話,然而一眼看見玄商君,頓時眉毛都豎瞭起來:“哼!”

千言萬語,都在這一個字裡。她吃力地挪進學堂。

這哪裡是重病,簡直就是還剩最後一口氣瞭好嗎?文昌帝君看看這個傷兵,又看看玄商君。夜曇如此大不敬,他卻是視而不見,隻是取回假條,說:“她既然來瞭……就依先生,讓她照常上課吧。”

文昌帝君趕緊護住假條——傷成這樣,不會死這吧?他說:“青葵。”

夜曇停下腳步,好半天才轉過身來。文昌帝君說:“君上已經替你請瞭假,你既然受瞭傷,就回去歇著吧。”

夜曇呲牙咧嘴瞭一陣,怒道:“這麼痛,我歇得瞭嗎我!要他假好心,哼。”

說完,她仍然挪動到最後一排坐下。

這一次,她可算是吸引瞭所有人的目光。在座學子,大大小小也還都是神族,哪見過這麼嚴重的傷勢?她整個人都腫脹變形,眼睛瞇成瞭一條縫,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一個凡人受這麼嚴重的傷,真的還沒有死嗎?大傢都盯著她看。

紫蕪更是花容失色,她一把扶住夜曇,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青葵姐姐!你這是怎麼瞭?昨晚……你去渡劫瞭?”

夜曇盯著她,幽幽地說:“昨夜,你兄長來邀我去看流星雨瞭。”

你……這是流星雨來看你瞭吧,燙成這樣?紫蕪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半天才小聲問胡荽:“發生瞭什麼事?”

胡荽搖頭——咱也不敢說,咱也不敢問啊。

講壇上,文昌帝君輕咳一聲——他準備上課瞭。他會把天資聰穎的學生安排在最前面考核,丁等以下的學員會交給副執教監考。至於考核不及格的孩子,隻能由魁星替他們補課瞭。

文昌帝君是個沒有耐心的先生,他可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天資不夠的孩子身上。而上書囊的成績,會直接影響少年們今後在天界的神職。

所以,直接由他授課結業的,都是神族的棟梁之材。

他開始講課。

玄商君不放心,坐在旁聽席上聽課。目光卻不時掃向夜曇。人族體弱,這可是整個神族都非常清楚的事。她貴為公主,受如此重傷,竟然照常上課。

此女心志之堅韌,遠勝常人。

這節課,夜曇沒打瞌睡——全身都痛,她打不瞭瞌睡。

文昌帝君座下還是第一次出現凡人弟子,他問:“青葵,昨日功課預習得怎麼樣瞭?”

夜曇說:“木偶衣冠嘛。”她吃力地站起身來,右手向講壇一指,文昌帝君桌邊的蘭花呼地一聲向上一伸頭,花朵竟然變成瞭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葉片也瞬間化作無數白骨,伸伸縮縮,十分嚇人。

少年們紛紛投過來異樣的目光,文昌帝君嗯瞭一聲,還算是滿意——以這丫頭的天資,這些術法基礎對她來說太簡單瞭。

他說:“下課之後去找副執教,申領下半年的法卷。”

夜曇哦瞭一聲,她就這麼微微一動,身上的傷口就重新滲出血來,染紅瞭藥紗。文昌帝君看不過去——天下的先生都偏愛優秀弟子,他把自己壺中的靈茶倒瞭一盞,擱到夜曇面前。

上書囊給先生的靈茶,乃是天界特制,補養潤喉的佳品。文昌帝君配發的尤其精純。

滿堂少年都看得眼熱。

可夜曇不知道,她一看茶盞,玄商君就知道不好。果然,她馬上就嘀咕:“你堂堂文昌帝君,也太小氣瞭,賞茶你賞我一包嘛。就給倒一小杯……”

“你……”文昌帝君幾時遇到過這樣的傢夥,他氣笑瞭,卻到底沒跟她計較,隻是說:“閉嘴,好好讀書。”

他繼續講課。

等到一個時辰之後,乾坤法祖出現在學堂之外。他這身份親自過來,文昌帝君也隻有停下講學。乾坤法祖徑直來到夜曇身邊,拿起她的手看瞭看——她手上全是被火燎起的水泡。藥王給紮破瞭,上瞭藥,看著就更嚇人瞭。

文昌帝君看瞭一眼,都覺得痛。

“唉,皮皮蝦,藥王殿說你受傷瞭,貧道還不相信。你可真是半點不省心啊。”乾坤法祖嘆瞭口氣,掏出一個小藥瓶,倒瞭一粒丹藥給她:“來,先吃瞭。”

那丹藥色澤銀白,丹氣澄清,一看就知道品質必定上乘。夜曇卻十分警覺:“這是什麼?”

“什麼表情?!”乾坤法祖一個腦瓜嘣彈在她腦門上,“老祖還能害你不成?”

“那可難說。”夜曇嘀嘀咕咕,旁邊玄商君終於說:“不得無禮。”

夜曇隻得把丹藥含在嘴裡,乾坤法祖隨手把桌上的靈茶遞給她。夜曇順嘴喝瞭,用以送服丹藥。

學堂上多少雙眼睛都盯著她看,乾坤法祖啊,那是何等身份?竟然親自前來為她送藥!而且看這丹氣,定是法祖親手煉制。她一個凡間丫頭,何德何能……

其他少年想什麼,乾坤法祖不考慮。他眼看著夜曇吃瞭藥,才問:“上書囊第一次收納人族子弟,你覺得這裡的課講得怎麼樣啊?”

夜曇偷瞟瞭一眼文昌帝君,文昌帝君頓時板起臉來:“看我作甚?天尊問話,你照實直言便是。畏畏縮縮,不成樣子!”

“哦。”夜曇於是說,“我覺得先生教的都是些沒用的東西。”

文昌帝君氣得拿戒尺一拍桌子:“混賬!”

乾坤法祖倒是不生氣,笑瞇瞇地摸瞭摸夜曇的頭:“他也有難處。但凡有一丁點兒辦法,誰願意天天來這裡教導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這不是職責所在嘛。神和人一樣,都應該互相體諒一下,你覺得呢?”

夜曇歪著腦袋想瞭想,說:“我怎麼覺得你在罵我。”

乾坤法祖大笑,笑完又摸摸她的頭:“繼續上課吧。有空來找老祖玩。”

《星落凝成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