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亞奇坐在沙發上不停地喝水，像是要把這一輩子的水喝完，然後一支接一支地抽煙，沉默不語。
他這股深沉勁兒燕子倒還是頭一回見，心裡不免發毛：“你不是剛剛已經同意瞭嗎？”
張亞奇抬起頭來，眼眶濕潤：“我心裡怎麼想難道你不知道嗎？我願意跑到外地去嗎？一走走好幾個月，還不就是為瞭多掙點兒錢能娶你嗎？要知道自己媳婦被人搶瞭，我他媽死也不會離開你半步！”
按理說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分手卻是一個人的事，隻要有一方堅持，怎麼都能分開。但此情此景，燕子也下不瞭狠心繼續逼他。
張亞奇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一直聊一直聊，發自肺腑地說也許我現在的情況比不上他，但我保證我會用我的一生來愛你，一切以你為重，讓你幸福。
燕子內心在瞬間搖擺瞭一下，但她明明白白地知道，葉凡比眼前這個男人更加適合結婚，而且她現在就已經在思念葉凡瞭。
燕子手機響瞭，張亞奇條件反射般飛快地抓起來，待看清來電人果然是葉凡，萬般怒火不禁湧上心頭：“孫子！”他嚷道，“你他媽也不打聽打聽，敢搶老子媳婦兒……你他媽的……”燕子伸手去奪電話，卻被張亞奇一把摁在沙發上，“你他媽的不想活瞭是不是？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在一浪一浪連綿不決的罵聲裡，電話那頭的葉凡如同石化。
燕子也大吃一驚，張亞奇在她面前向來百依百順，從沒見他發過這麼大的火兒。
“張亞奇，你是不是瘋瞭！你瘋瞭嗎？”燕子用力拽他的胳膊，張亞奇把手機一扔，由於激動而忽顯面目猙獰：“對，我就是瘋瞭，我他媽就是瘋瞭！奪妻之恨懂不懂？奪妻之恨！我才走瞭兩個來月，怎麼一回來媳婦兒就沒瞭？”
“我什麼時候成你媳婦兒瞭？”
“你在我心裡一直都是，一直都是！從見你第一眼開始就是！我就是要娶你！我努力賺錢就是為瞭能配得上你！”張亞奇已聲淚俱下。
“那是你自己想的！我從來都沒有答應過你什麼！你也沒有什麼權利這麼做知道嗎？！好好好……我不跟你吵……我尊重你才跟你談的，你不是要決定嗎？好，我告訴你，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我和你，我們結束瞭！結束瞭！”燕子聲嘶力竭地吼道。
張亞奇緊緊摟住燕子：“不行，我怎麼可能讓你從我懷裡跑掉？我怎麼可能把你讓給別人？不行……不行！”
“結束瞭，你說什麼也沒用，你……你嚇到我瞭張亞奇，你走，你必須馬上離開！”燕子掙紮著指瞭指門。
“對不起，對不起寶貝兒，我太激動瞭，咱都冷靜一下，冷靜一下。我們再談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求你瞭……”張亞奇毫不掩飾地痛哭起來，“我不要失去你，我不要……早知道會這樣，我他媽哪兒也不去，就守著你，天天守著你……我愛你，我愛你……”他哽咽著，像一個乞求憐憫的孩子。
燕子的心被他肆虐的眼淚泡得柔軟非常，她嘆口氣，沒有說話，空氣裡彌漫著憂傷和糾結。
“親愛的，這樣吧，你把他叫來，叫到這兒來，就現在，如果你真想好瞭選擇他的話，讓我起碼跟他好好地談一回，讓我見見人也好放心，我必須得知道能不能把你托付給他。”
“不行，我不能讓你們見面，分手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兒，跟他沒關系。”
“怎麼沒關系？要是他根本就不能給你幸福呢？你要是不讓我見我就找他傢裡去，你不說他就住15號樓嗎？”
“張亞奇，你給我下套兒是嗎！你套我話對不對？”
“這不叫下套兒，這叫保護你！”
“不行！”
“那今天見不著人我就哪兒都不去，而且從今天開始我哪兒都不去瞭！”
“你是要賴在我這兒瞭嗎？”
“對，今生今世，一輩子。”
“張亞奇！”
“我說到做到，你讓我見他一面，我……就走，保證以後都不纏著你。”
燕子審視著他，起身抓起扔在沙發上的手機：“這可是你說的，那你得保證見面不許打起來。”
“不會的，你不說他一米八八嗎？我打得過他嗎？”
“可你剛才還在電話裡罵人來著。”
“我那是一時接受不瞭，急瞭……反正我答應你不打架行瞭吧？”
燕子電話打來的時候，葉凡正在屋裡運氣，本想問問未婚妻晚上去哪兒吃飯，沒想到被劈頭蓋臉地一頓臭罵，他是獨子，從小到大學習、生活、工作都一帆風順，這種混社會的人愣是一個都沒有接觸過，於是內心裡摻雜瞭氣憤、不安，甚至還有一絲絲惶恐。
“你確定我現在過去嗎？”葉凡小心翼翼地問。
“過來吧，不然這事兒完不瞭。”
“可是分手不是你倆的事兒嗎？”葉凡的聲音小到甚至連自己都聽不見。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我是說我過去合適嗎？”
“都說清楚就沒事瞭，他就想見見你，確定我選的人沒錯。”
“那……我要不要叫兩個朋友一起去？”
“不用瞭，又不是打架，他一再保證過瞭。”
掛瞭電話，葉凡在客廳裡來回踱瞭兩圈兒，心下一橫，拿起瞭衣架上的外套。
門鈴響，燕子打開房門，驚愕地發現門口站著兩個張亞奇的小弟。
“你們來幹什麼？”
“是我讓他們來的。”張亞奇把房門扳開讓兩人進來。
“你要幹嗎？三對一嗎？你還說不打？這什麼態度？”
“寶貝兒，你冷靜一點兒，我是怕他要鬧，我都已經向你保證過瞭，對天發誓行不行，絕對不會在今天揍他！”
“不會在今天？你是說以後等機會嗎？張亞奇，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動他一個手指頭，這輩子你都別想再見到我！”
“好好好，我答應你，我全都答應你……我就想跟他好好談談，真沒別的，叫倆人來，是為瞭防止他動粗。”
“你以為都跟你似的，他是會打架的人嗎？”
“那可沒準兒，這社會……都說瞭不動他行不行？你們倆……”他向兩個小弟使瞭使眼色，“去樓上待會兒。我跟人談點事兒。”
葉凡一進門就瞥見瞭樓梯上的另外兩個人，他暗自思忖，眼神中有瞭明顯的怯意。
這一仗，還沒開始葉凡就在氣勢上輸瞭大半。
三個人圍在餐桌邊，誰都不肯張嘴說第一句話。
“要我退出也可以，但是今天……燕子得跟我。我回來之前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沒想到一下子就會失去她。她今天得跟我在一起，最後一天。”張亞奇冷冷地打破瞭沉默。
“這哪行？不合適吧……燕子，你說呢？”葉凡急切地望向燕子，希望她能一口回絕，畢竟是自己的未婚妻，心裡怎麼可能不別扭。
燕子恨恨地瞥瞭一眼葉凡，心說葉凡你怎麼這麼？她閉上眼睛咬瞭咬牙，半天才從嘴裡擠出兩個字：“隨便。”
“哥們兒……這真不合適，我們都……準備結婚瞭。”
“從我懷裡生搶就合適瞭嗎？我還沒跟她分手呢！”張亞奇目露兇光。
“那……燕子，你決定吧。”
“我決定什麼？！我都說瞭隨便！”燕子“啪”地一拍桌子，“愛他媽怎麼著怎麼著。”說罷扭臉走到客廳另一頭的窗邊。
“你說要見我，我人也來瞭，怎麼又有新條件瞭？燕子已經是我未婚妻瞭，這不合規矩……”
“隻要一天不嫁，她就還不是你的！”張亞奇的臉逼近葉凡，拳頭攥得咯咯直響。
葉凡本能地向後靠去，如坐針氈，他乞求地望向燕子，見她抱著胳膊背身而立，仿佛一切都與自己沒有關系。
“那明天……”葉凡問。
“明天她是你的，過完今晚……她都是你的。”張亞奇點燃一支煙，輕蔑地從眼角擠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異笑容。
那一絲笑意裡，滿是不屑和鄙視。
那天晚上張亞奇沒走。
“最後一晚，最後一晚……我保證從今以後都不會再打擾你，我在外面拼死拼活地掙錢就是為瞭給你幸福的生活，我心裡隻有你，我沒有做錯任何事，劈腿的是你，你欠我的。”張亞奇一邊說一邊進入燕子的身體，她的每一寸雪白肌膚，都在他努力的耕耘之下漸漸溫暖起來。
燕子的思維一片混沌，隻覺得三個人誰都沒錯，誰又都有錯。
隻是，葉凡下午怯怯的樣子始終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如果在張亞奇提出那個讓三人都尷尬的要求之後，葉凡能站起來大喊一聲“你做夢”，也許一切的一切，都會不同。
也就是這個似乎看上去小小的失誤，成為葉凡一輩子都難以下咽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