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醉眼看世何妨

洛然打開瞭傢門,臉上帶著不知從何而來的黃紫色瘀青。這若是在以前,我一定會大驚失色地上前詢問,但我隻是冷漠地瞥瞭一眼,繼續低頭刷著微信。倒是一旁的方沁尷尬地問瞭句:“回來啦?”

洛然點點頭,算是打瞭招呼,他把手裡的小件行李放下,走到兒子和女兒的房間門口站瞭一會兒,知道兩個保姆帶著孩子已經睡下,臉上不免露出一絲失望,再瞅瞅我們,腳下略微猶豫瞭一下,然後拎著東西走進客房。

方沁看看我,我搖搖頭,把燈一一關掉,拉著她一起回臥室。

“他臉上你看見瞭嗎?”方沁問。

“看見瞭。”

“你不問問?”

“不問。他想說自己會說的。”

“是磕著瞭還是被人打瞭?”

“你要好奇自己去問。”

“你說他知道他爸住院的事兒瞭嗎?”

“愛知道不知道,他們傢的事兒跟我無關。”

“唉……你這個臉擺的,我回屋睡覺瞭……”

“你今天在這兒睡吧,聊會兒。”

“心裡不痛快瞭吧?”

“能痛快得瞭嗎?”

“唉,這傢傢有本難念的經……反正我是離瞭,也挺好,隻要我兒子好好的比什麼都強。”

“孩子還是不知道你們離婚瞭?”

“他懵懵懂懂地應該感覺到瞭點什麼,倒是問過我為什麼東西都拿走瞭……”

“趙大維態度好點兒瞭嗎?”

“沒有,回回吊著個臉……反正也離瞭,愛咋咋地吧。”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想多代理一個品牌呢,正在跟法國那邊談,有點眉目瞭。”

“我是說感情。”

“沒有,也沒心思。”

“慢慢來吧,總會有個好男人出現的。”

“我還是明天出去找找中介吧,既然洛然回來瞭,我再賴你這兒不合適。”

“‘賴’字可是你說的,我可沒嫌過你,都說瞭願意住多久都行。何況現在房租這麼貴,要租也得在這附近,照顧孩子也方便。”

“那肯定的……你說我這命啊,來北京快二十年瞭,混啊混的現在連套房都沒混下。”

“嗐,別提瞭,咱四個這一年都不痛快。”

“菲兒也不知道怎麼樣瞭,要不約她出來咱仨喝點酒去。”

“晚不晚?”

“問問。”

“也行。”

菲兒倒是爽快,很快就到瞭溫莎。我們把音響一關,邊喝酒邊聊天,倒也放松。

我看菲兒容光煥發,又恢復瞭以前的婀娜模樣。於是問她左驍老實瞭?菲兒一笑,說:“隨他吧。”

“你什麼意思嘛,咋叫‘隨他’呀?”方沁問道。

“你不老說‘愛咋咋地’嘛,就這意思。”

“想開瞭?這麼豁達瞭?”

“一切都等過完戶再說。”

“啥時候過戶?”

“說是房產證下個月就該下來瞭,下來就過。”

“嗯,這事兒的確得抓緊。”

“然後呢?”我問。

“然後……哼哼……”菲兒眉角高挑,“我想好瞭,也讓他嘗嘗被出軌的滋味。”

“啊?你有目標瞭?”

“跟男人上床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隻要我願意。”

“那你倆現在怎麼樣?”

“分房睡呢。”

“他表現咋樣?”

“他當然努力表現嘍,天天想著法兒哄我,也疼孩子,但我就沒讓他碰我……心裡別扭。”

“菲兒,寶貝兒,”我笑著說,“你這麼想,你比比我、比比方沁,再比比燕子,至少你們還相愛著,你還愛他對吧?”

“就因為愛,所以才惡心。”

“唉,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沒法兒勸你,你一向太有主意瞭。要是放下這一段,其實你們已經找到以前的感覺瞭不是嗎?”

“找到以前的感覺和回到以前是兩碼事,我永遠忘不瞭他那段日子對我的折磨,也忘不瞭他那副混蛋的嘴臉,我確實不舍得,但心裡又憋屈得不行,總覺得自己需要一個平衡,這個平衡就是我要扳回來一局。”

“那你出軌瞭心裡就舒服瞭嗎?”

“對。”

“不對!”方沁說,“不對!就為瞭尋求一個平衡而把傢給毀瞭不值得!為瞭孩子想想嘛。”

“那你這麼多年為瞭孩子一直忍著最後還不是離瞭?”

“我和大維的感情能和你倆比嗎?你自己心裡多愛左驍呀?那我問你,你要是出軌瞭是告訴左驍還是不告訴他?告訴瞭那肯定過不瞭瞭,男人和女人還不一樣,不告訴的話又怎麼能傷害得瞭他呢?根本沒意義呀!”

我也贊成方沁的話,菲兒緊繃著嘴唇不吱聲,半晌才說:“我就想要一個平衡……不然心裡過不去這個坎兒……”

“說白瞭還是自己的心結。你說人活著不過就這麼幾十年,把前頭不經世事的十幾年掐掉,再把五十歲之後的那半拉掐掉,咱們還剩多少歲月可以撲騰?為瞭尋求心裡的一個平衡去傷害自己的愛人和傢庭真的挺不值得。報復瞭別人又怎樣?等報復的快感一過去自己還不是要面對現實?你要是真舍得他也就算瞭,那就把房子過完戶你愛幹嗎幹嗎去,但你不是啊,你心裡有他,你愛的還是他,你想報復完瞭繼續跟他過日子,那以後你怎麼去面對他?菲兒,你是聰明人,千萬別鉆牛角尖兒,有些事兒不是你打我一拳我還回去一腳就能解決得瞭的,孰輕孰重得先分清,咱都不是小女生瞭,可以隨便找個人談談戀愛玩玩情緒……這是一個傢呀,像燕子那樣沒孩子還好說,像別的夫妻之間沒愛情也好說,但你愛左驍,他現在也願意浪子回頭,何必把自己和他都逼入絕境呢?”我越說越激動,由彼及此,經歷過高珊的事情之後,其實我挺羨慕菲兒和左驍,至少他們的愛情更加純粹些。

菲兒點燃一支煙,煙霧在燈光下裊裊上升,她輕輕地彈掉煙灰,深深吐出一口長氣:“再說吧,等過完戶再說……”

短暫的沉默過後,菲兒問起我的打算。

我聳聳肩,從她煙盒裡抽出一支煙:“我想離婚。”

“我以為你上次說的隻是氣話呢!”方沁驚訝道。

“是氣話,但話一出口似乎我也隻有這個選擇瞭。”

“梅蘭,你剛才還給我上課說不要心存報復,說瞭那麼一大堆,怎麼到瞭你這兒也有這個心呢?”菲兒說。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那你們說,經過瞭這麼大一件事,我還能怎麼做?”

“那女的呢……人在呢,還是沒瞭?”

“去問過醫院,醫院說沒有這個人瞭,這傢醫院是國內權威,除非洛然帶她去國外治病瞭……他今天既然能回來踏實在傢裡住,估計高珊人是不在瞭。”

“你應該好好跟他談談。”

“我等著他先開口呢。”

“他爸總得管吧?”

“他爸聽說以後一著急心臟病犯瞭,正住院呢,不知道洛然有沒有去看過。但話說回來,當年他們傢對我們的婚事也是一千一萬個不同意,洛然還不是照樣把我娶進門。他跟他們傢,一向頂著幹。”

“唉,真夠鬧心的。”

“是啊,方沁今天還跟我說傢傢有本難念的經,這是亙古不變的定律,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欲,也都得柴米油鹽醬醋茶地活著,誰都不是三頭六臂……以前你們天天羨慕我嫁得好,現在呢,真的‘咔嚓’一聲天上就突然劈下來一個大雷,快把我劈碎瞭……”

“反正有什麼事兒都商量著吧,你也別一個人擱心裡難受,再不濟我們仨幫你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你也是一樣,心裡苦悶瞭得找我們聊聊,也別窩著說出軌就出軌……”我拍瞭拍菲兒的手。

“是是,好好好,我要是準備出軌瞭一定先跟組織匯報一聲,必要的話手寫個報告。”菲兒笑道。

那一夜我們直到凌晨五點才散,酒是個好東西,喝多瞭便可療傷,不管愛情、不論欲望,醉眼發花,目之所及,一切美好如初。

《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