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絕密計劃

夜幕降臨,城市華燈初上,天空,被映照成青灰色。車流在兩行路燈之間飛速成影,匯成縱橫交錯的江河;環繞其中的一幢幢寫字樓高大通明,展現著它24小時從不停歇的繁忙;而湧出一陣又一陣喧囂熱浪的商圈,巨大LED廣告牌明亮變幻,引人瞻望……

城市輝煌,卻生存不易。天悅用力擦著玻璃,仿佛想擦去窗外人們遊樂的盛景,也不知道今天是個什麼節,畢竟現在生造出來的節日已經全部泛濫成情人節瞭。

你現在就是個蟻工啊蟻工,端正態度!她敲瞭敲頭,心中暗念。

她投瞭一堆簡歷,結果還是大學時打過零工的麥當勞收留瞭她。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看瞭眼來電提醒,差點兒把手機扔出去,丁凱?為什麼是丁凱!難道他知道她去他聽證會現場瞭?

她硬著頭皮接起來:“喂,丁凱,你有事嗎?”

“催債。”聽筒裡響起丁凱熟悉的聲音,帶瞭聲輕笑。

對,她還得給他還錢,在咖啡館打碎的馬克杯的錢。

“我也想還你,我壓力也很大,可是我現在……”她心裡在哀嘆,果然還是不能將他在內心裡過於美化,簡直可怕。

“不逗你瞭,我是有事想問你。還記得薑爺爺吧?他之前報過你的團,有沒有他的資料?”

那個把她鎖在陽臺上、害她被當成爬欄桿的二傻子的薑爺爺,她怎麼會不記得?可是丁凱問這個幹嗎?

“那屬於客人隱私,無可奉告。”

“你在哪兒?”

“……幹什麼?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然而,她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口嫌體正直,過瞭半小時,丁凱已經出現在她面前,說:“這件事,我需要當面和你聊。”

墻上的時針已經接近十一點,店裡漸漸空曠起來。他們面對面坐下。

丁凱穿著一件藍白色細條紋襯衫,深棗色的馬甲扣得整整齊齊,外面再套一件米色風衣,佈料貼合著他的身材,恰到好處,一絲褶皺也無,仿若訂做。他的發型也梳得一絲不亂,似乎剛從哪個宴會出來。

平時就這樣穿?雖然他穿制服很帥,可是今天一看,制服對他來說就是地地道道的“工作服”瞭,這身裝扮的確是……很畫報瞭。

如今她看他,倒沒瞭最初的肆無忌憚,嗯……花癡也是需要適時掩飾的,好嗎?

“是這樣,有一天我在遊樂場遇到瞭薑爺爺,接連這幾天我都有去看望他,有時候我會等一天,有時候我會下午去,後來我發現一個規律,薑爺爺一般會在下午四點左右到。”

她怪道:“然後呢——你最近這麼閑嗎?”

“然後,差不多過個二三十分鐘,四點半,胡奶奶會準時來接薑爺爺。你不覺得有點奇怪?”

“啊,那是胡奶奶收攤的時間!胡奶奶擺瞭一個酒釀圓子攤,可好吃瞭。”

丁凱思索著,“還有一點,爺爺剛來的時候,會自己掏出一些零錢,等奶奶來瞭,假裝這些錢是自己一天賺來的收入,全部交給奶奶。”

“這樣嗎?胡奶奶肯定不知道的……是有點奇怪。”

丁凱的聲音似乎帶著蠱惑:“想不想弄清楚?”

她下意識點頭,又搖頭。差點兒就中美男計瞭,還好她反應快,她反問道:“這些事情跟你有什麼關系?你為什麼這麼關心?”

“當然是……跟你一樣,喜歡管閑事啊!”丁凱埋頭低笑。

“誰跟你一樣!”

丁凱歪頭,伸出手,“閑事聯盟?”

“哼,真以為我很閑嗎?”她打掉面前的手掌。

丁凱的手執著地遊回來,“當你答應瞭。”

“你答應啦!”年輕的薑爺爺文強,一把抱起年輕的胡奶奶仙芝,高興地狂轉圈,剛剛,他此生最愛的女人同意嫁給他啦。仙芝羞得滿臉通紅,拍著他的肩膀低聲道:“薑文強!快放我下來……”

這個故事要說回五十年前,薑文強在中國成立的第一個馬戲團裡,扮演一個小醜,自以為默默無聞的他,卻與越南來指導的專傢胡仙芝相愛瞭。可能有時候,兩個人隻需對上一眼,就能確定一生,畢竟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

兩人騎自行車,玩大撒把,談旁若無人的戀愛,仿佛最普通的一對小情侶……他們打算結婚瞭,什麼都準備好瞭,薑文強向單位提出申請,給朋友下瞭帖子,宴請瞭好幾桌,可沒想到——

“轟隆”一聲,戰火四起,胡仙芝的國傢發生戰爭,她被勒令即刻回國。兩個人再怎麼相愛,卻也抵擋不瞭時代的洪流,愛成一體的人生生被撕裂,痛徹心扉,從此不再是完整的靈魂瞭……

回國後,胡仙芝才發現自己懷有身孕。那個年代,一個女人未婚先孕,等同犯罪,傢裡嫌她丟人,跟她斷絕瞭關系,單位也以作風問題為由,將她開除瞭……她四處做工,卻養不活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隻能嫁給當地一個殘疾的男人。

可是沒過兩年,男人就病重死瞭,仙芝和女兒被當做掃把星趕瞭出來,生活十分拮據,接著又是一場大瘟疫,女兒身子弱,就死在那場災病裡。

她什麼都沒有瞭,沒有傢庭,沒有工作,沒有瞭青春,沒有瞭女兒,她心如死灰,隻是隱隱還有一個念頭,卻又無法觸碰。

而薑文強,在失去愛人之後,如同行屍走肉,他本想終身不娶,卻架不住父親重病時的苦苦哀求,為瞭沖喜,結婚生孩子。

從此,便是無休止的傢庭矛盾與夫妻爭執……他心裡有個人,又耽誤瞭另一個人,妻子恨他,鬱鬱而終,兒子也無法原諒他。有時候,他覺得自己這一生,隻有跟胡仙芝在一起的日子,才是他自己的。

待到戰爭結束,最美好的芳華都已經逝去。薑文強曾去胡志明市找仙芝,卻以為她和女兒都死在那場瘟疫裡,而胡仙芝卻又重新回到他們相愛的城市……

終於,相隔四十多年的戀人冥冥之中再次遇見,不知道是老天爺的眷顧,還是該說他從頭到尾開瞭個殘忍的玩笑。

當他們再次面對面坐下,一言一語拼湊出這個故事的時候,天悅心裡隻覺一種難言的悲涼,人生倏忽一瞬,有多少時日經得住蹉跎?

“……薑爺爺覺得這輩子欠胡奶奶的,好不容易找到她,希望在剩餘的日子裡兩人能好好相守。但是他現在有顧慮,他現在是阿爾茨海默癥初期,怕自己將來完全癡呆瞭,給胡奶奶增加負擔;再就是他的兒子,一直不同意他們在一起,甚至不讓胡奶奶進門。”

她重重地嘆瞭口氣,道:“胡奶奶又怕因為自己,薑爺爺和他兒子鬧僵瞭傷感情。如果他們就這樣,太可惜瞭。現在這年頭,哪裡還有一生隻愛一個人的愛情?”

“失戀一次,就這麼悲觀瞭?”丁凱說著,目光卻被桌上的書吸引過去,舉起來逐字念:“《海難自救秘籍》?”

她趕緊去搶,卻撲瞭個空。她有預感,自己即將被嘲笑得體無完膚,她在丁凱面前,還有翻盤的一天嗎?

丁凱舉著書,隨意抖出幾頁,她從指縫裡就看見他促狹的笑意,一定是因為上面密密麻麻的筆記。

“你這是從哪找來的小人兒書?”

她現在很後悔,前幾天還替他擔心,“還給我!什麼小人書,這是我的海上救命寶典好不好!”

丁凱終於忍不住,笑出板牙,“太粗制濫造瞭,沒有幾條是對的!”

“什麼?我可是給瞭它高中語文課本背誦全文的最高規格啊!”難道她這麼長時間,都在背一本盜版書嗎?

丁凱一揚手,書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準確無誤地落進垃圾桶裡,他歪著頭研究她,問:“你就這麼怕遊輪?”

“是怕水!怕水!哎呀,都這個點兒瞭!”她太窘迫瞭,隻想快點逃離現場,收拾著桌上的東西,“我下班瞭,你也趕緊回傢吧。”

“哎,天快亮瞭,想去看日出嗎?”丁凱按住她飛快晃動的手,他的手掌溫溫熱熱的觸感,有些粗糙。

“我發現你最近真的很閑!我不去,我明天還要上班呢!你這是赤裸裸地拉仇恨!”她氣道,卻沒有把手抽出來。

過瞭一個小時,他們已經坐在海邊的堤壩上瞭。她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做出一些口是心非的事,實在是太反常瞭。

風很大,拂亂瞭頭發,海與天隻是黑峻峻的一團,隻有浪花有規則的拍打聲,“嘩啦,嘩啦”。

“好黑啊,什麼都看不見。”她裹緊自己的小外套,撫瞭撫兩臂。

這個時候,電視劇裡的男生都會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女生穿上。當然,她是不指望丁凱這樣做的。而丁凱,也不負她所望地沒有。

“現在黑,天亮之後就會很漂亮。”丁凱望著遠處,仿佛已經看見瞭那些景象,“天剛放亮,會有很多打漁的漁民……”

天空似乎就在他的描述中漸漸亮起來,可是她也在他低沉的聲線中睡著瞭。她連上瞭兩個夜班,實在太困,眼皮子瘋狂打架,然後就失去瞭知覺,她睡得很踏實,竟也不覺得冷瞭。

丁凱轉頭看看天悅,無奈地笑瞭,霞光灑滿瞭她的半邊臉頰,紅潤潤的,她倚著他睡著瞭,睡得很沉,時不時拿腦袋蹭一蹭,尋找著最舒服的肩窩。

他為什麼會帶這麼一個……睡得口水橫流的人來看日出呢?丁凱搖搖頭,以往,都是他一個人獨自從黑暗接受光明。

朝霞燦爛,灑下一海面的碎金,蜿蜒綿長的海岸線閃閃發光,如同金邊鑲嵌。漁民們傾城而出,喊著號子哼著歌,漁船的馬達聲從近至遠,朝著大海馳去……

他沒有叫醒她。

天悅覺得自己年紀來瞭。以前上大學的時候,趕作業一趕兩個通宵,也不怎麼樣,可是現在,她覺得自己隨時會倒地打出豬呼嚕。

她拖著包包,萎靡不振地開門進去,正準備倒在沙發上再睡一覺。誰知剛一開門,賀彩就跳出來,兩手叉腰:“上哪浪去瞭,等你一晚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夜班後有點事兒。賀彩姐,你怎麼不打我電話呢?”她努力睜開自己千斤重的眼皮。

“別脫鞋瞭,趕緊跟我去趟旅行社。”賀彩把她拉瞭個轉身,打開門。

“啊?這麼急的嗎?”她咬著嘴唇,戀戀不舍地看著小沙發,她現在手軟腳軟,隻想和小沙發在一起。

“好事兒!哎呀姐還能忽悠你?到瞭你就知道瞭。趕緊走趕緊走!”賀彩一把將她推出去。

賀彩拉著天悅趕到旅行社,把忙著其他事兒的馬經理截過來,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述自己的計劃。原來她參加瞭冠亞商學院的MBA班,而他們剛好要在遊輪上做一個開班活動,她就想拉到自己旅行社來。

“隻要這次辦成瞭,開瞭一個成功的口子,可以爭取每期都放在郵輪上開班呢,我們就可以搞成一個系列活動瞭!”

“十五個人嗎?”馬經理眉開眼笑,拿出計算器一陣狂按,“彩兒啊,事情若能成,高高的提成!”

兩個人避開她,開始用手勢博弈,三四五一陣比劃,她識相地把屁股向外挪出一段距離,一雙眼睛在天花板上找東西。

所以賀彩到底叫她來幹什麼?

“成交!”賀彩笑逐顏開,“天悅,過來!”

她立刻把屁股挪回來。

“十五個人的MBA團,我又是學員十五人之一,平時要當好學生寶寶,可忙不過來,還是讓天悅做領隊吧。”賀彩把她送到馬經理面前。

馬經理把她從上到下打量兩遍,為難道:“這麼重要的事,還交給她?上次她捅得簍子還不夠大?”

“放心,有我呢。”

這馬經理,簡直就是現代周扒皮,豬肉打他眼皮底下過都得少層油。他轉瞭轉眼珠,清瞭清嗓子,道:“公司為瞭培養你,當然,這次是賀彩大力舉薦你,讓你做MBA班的領隊。不過呢,你的押金不夠,怕你又像上次一樣捅簍子,打碎瞭什麼盤盤碗碗,為瞭約束你,把上次押金的缺口補上吧。”

她哪裡還有錢!來這工作,她不但沒拿到什麼錢,還折進去不少,頓時整個人都向後縮瞭半米,搖著手,戰戰兢兢道:“我、我沒多少錢……”

“不是沒多少錢,是壓根就沒錢。”賀彩掏出錢包,垂著眼角數出幾張鈔票,“我送佛送到西,幫你到底。”

“謝謝賀彩姐!”她感恩戴德。

“等下次拿到提成,快點從我那兒搬出去。”賀彩沖她假笑。

轉眼新的航程又將開始,繁華的上海港內停泊著整裝待發的“海洋號”。她作為賀彩的小跟班,乖乖地走在後半米的位置,二人在港口停車場,等待著這次冠亞商學院MBA班成員的到來。

“我跟你說,你的領隊位置是我幫你討來的,你要好好聽我的話,明白嗎?”賀彩理著裙擺。

“明白。”

“把我剛才說的再說一遍。”賀彩舉起自己的手,欣賞新做的美甲。

“隻要是賀彩姐看上的人,我要反復盯梢,不讓別人勾走;要是賀彩姐看上的人看上瞭別人,我得上去拆臺!”

賀彩的理念一直是,女人做得好不如嫁得好,這也是她為什麼要參加MBA班的原因瞭,找個有錢人嫁瞭比什麼都重要,在有錢的基礎上,如果能盡量釣一個長得帥的,那她這次才算不虛此行。

她算明白瞭,自己就是賀彩的一等僚機,不然她為什麼又出錢又出力地把她帶出來?

賀彩滿意地點點頭,這丫頭傻,好在聽話,她道:“隻要成瞭,我幫你掏的押金,就不用還我瞭。”

又等瞭一會兒,正準備給社裡的大巴司機打電話問問情況,突然看見不遠處出現兩個熟悉的身影,竟然是薑爺爺和胡奶奶!

他們這麼快又參加這一次航程?她決定上船後去問問丁凱。

其實,這一切都是丁凱的悉心安排,他自己掏錢買瞭兩張船票,讓陳安妮裝作工作人員給薑爺爺和胡奶奶送去,說是船方抽獎活動中獎瞭。自從得知瞭薑爺爺和胡奶奶的事兒,他心裡大概有瞭個計劃……

當丁凱做完安全準備工作,來到艦橋,甫一推門,就聽見一陣熱烈的掌聲。為首的是德雷克船長,他身後站著一眾高級海員。

德雷克張開雙臂,道:“歡迎我們失而復得的安全官回來!”

丁凱上前與他擁抱,誠摯道:“謝謝大傢!”

突然,丁凱發現人群中有個溫文爾雅的熟悉面孔——王子洋,那個在聽證會上格外嚴謹的審判員。

王子洋主動走上前來,伸出手。

丁凱略微有些驚訝,頓瞭頓,很快握上王子洋的手,道:“又見面瞭。”

“很高興成為你的同事,丁凱。”王子洋微笑。

王子洋整個人看起來很溫潤,端正的五官,一笑眼睛彎彎的,有種令人信任的親和力,如果不是在聽證會上見過,根本想象不到他另外鋒銳的一面,丁凱能夠理解他在聽證會上對自己的質疑,相反那種對原則的絕對堅持,讓他覺得他們是同一類人。

德雷克船長再次帶動大傢一同鼓掌,道:“也一並歡迎總部派來的新大副——王子洋。”待掌聲持續瞭一會兒,他示意大傢安靜,繼續道,“開船前,有件事情需要宣佈一下,邁阿密總部為瞭更好地開拓亞洲市場,更好地培養人才,提出瞭一個‘亞洲市場船長儲備計劃’。在我們海洋號上有三位備選,他們是丁凱、王子洋和艾倫。”

掌聲沒有繼續,這件事情如同一個小石子“咣當”掉進池塘,激起層層漣漪,大傢似乎對這樣一個決定感到十分驚訝,忍不住小聲討論起來。

“大傢有什麼疑惑嗎?”德雷克攤手,向四面詢問,“不妨大聲地說出來。”

四下立刻安靜瞭許多,卻沒有人站出來。

終於,副船長奧爾森咳嗽瞭兩聲,道:“公司需要開辟亞洲市場可以理解,亞洲市場需要華人也可以理解,但是有必要刻意為他們提出特別的培養計劃嗎?”

“也不能說是,刻意為他們提出的培養計劃,我們的備選人中,也不僅僅隻有華人。今天,考核就算正式開始瞭,你們三位要好好努力瞭。”德雷克的視線掃過三人,拍瞭拍手,招呼大傢,“好瞭,事情先到這裡。我們要各就各位瞭。大傢跟上海說再見吧。”

奧爾森不置可否,默默與艾倫對視瞭一瞬,那一瞬裡,卻包含瞭許多東西。

聽到船長命令,大傢分別回到自己負責的崗位上。丁凱仿佛並未將船長備選的事特別放在心裡,隻聚精會神盯著海事儀器,時不時皺眉深思。

“丁凱,有什麼問題嗎?”德雷克船長輕輕走到他身邊,問道。

他立刻說出自己的疑惑,而德雷克以他多年的經驗,給出瞭幾種解答的思路。丁凱豁然開朗,笑道:“謝謝船長。”

“你對專業技術的專註,讓我欣慰。”德雷克拍瞭拍他的肩,“對瞭丁凱,這趟航程有個特別任務要交給你。”

天悅還想著問丁凱薑爺爺和胡奶奶上船的事兒,卻一整天都沒碰上他人。第二次上“海洋號”,她已經有瞭熟悉的感覺,剛剛幫所有團員辦完手續,路過前臺,突然被一個人拽住,是菲兒。

“過來。”菲兒拽著她不松手。

前臺立著兩個甜美如芭比的女孩兒,她立刻想起來,“前臺妹子”。金發的是伍月,紅棕發的是丁香。

伍月眼珠轉瞭轉,四下無人,揮揮手,示意幾顆腦袋靠攏,興奮道:“又來瞭一個新的東方男神!”

“這個消息已經過時啦。”丁香向後讓瞭讓,露出另一邊萊紳的臉。

萊紳一臉神秘,壓低聲音道:“剛剛出爐的靠譜新聞,丁凱復職後的第一個重要任務,你們猜是什麼?”

這個八卦氛圍……很具有感染力啊,天悅忍不住好奇起來,不由得放緩呼吸,聽他說下去——

“這個航程的船長晚宴,出席客人由丁凱選擇!”

她顯然不太知道,船長晚宴意味著什麼,可其他人都齊齊吸瞭口氣。

丁香驚道:“船長晚宴?!丁凱選客人?!沒搞錯吧!”

“你聲音小點兒!”萊紳捂住她的嘴。

“我們艦隊有過新來船員選船長晚宴客人的先例嗎?”

“當然沒有!所以是大新聞呀!船長晚宴耶……”萊紳還準備繼續說,卻被伍月連踢幾腳,疼得齜牙咧嘴,猛一抬頭,前臺竟然又多瞭一個人,是陳安妮,也不知道站瞭多久。

陳安妮看起來很嚴肅,猛地按住桌子,腦袋慢慢湊近來,低聲道:“講八卦不帶我?”

八卦小姐妹猛拍胸口,“陳大小姐,你想嚇死人啊!”

“我又不是你們領導,為什麼不能一起講八卦?”陳安妮招招手,示意幾人繼續聚攏,,“能被邀請參加船長晚宴的客人,絕對不是一般人,明星名流隻是標配,有些人物是我們這些平頭百姓聽說都聽說不到的。去年,參加船長晚宴的一個客人說瞭一句話,就為我們開辟瞭一條新航線。這些人可是非尊即貴。”

“Oh my gosh!”丁香一臉驚恐。

“所以說能讓一個安全官挑選客人,說明德雷克極度看好丁凱呀,以前都是奧爾森、甚至德雷克親自挑選客人的。別忘瞭那句話,一個郵輪的德雷克相當於一個企業的CEO。”

萊紳撇撇嘴,“可是我看小丁凱傻乎乎的樣子,根本什麼都不明白。”

聽他們說瞭這麼多,天悅反而更加好奇丁凱會挑選哪些客人瞭,她看瞭看周圍幾張脫去職業微笑的臉孔,瞬間覺得自己加入瞭什麼瞭不得的組織。

還有眼前的陳安妮,天悅清晰地記得這個又美麗又智慧的女人,她在丁凱聽證會上掌控全局的姿態,讓人敬服,她沖她笑瞭笑。

然而陳安妮的目光隻是輕輕掃過她,然後和眾人告別,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登登登地離開瞭,天悅對於她來說,隻是一個不甚起眼的陌生人而已。

而眾人八卦的中心人物丁凱,果然是無知無覺,正專心做著安全檢查的工作。

他制服挺括,手裡拿著ipad,此時他正在救生艇放置區,一一查驗救生艇各個部件及接口。突然,他的神情凝重起來,仔細翻看手裡的輪滑,拿起步話機呼叫:“摩根,呼叫摩根。”

“收到,請講。”

“5層甲板D區,請來一趟。”

當摩根急匆匆趕到時,丁凱直接發問:“請問這區域的所有救生艇都是你負責檢查嗎?”

“是的。”

丁凱示意他看綁著救生艇繩索的輪滑,這個輪滑能夠看出明顯的損耗,他問:“這個輪滑是不是應該更換瞭?”

“應該……還沒有到期限。”

“應該?”丁凱的眉鋒更挑瞭一分,“與工程部核對過瞭?”

摩根禮貌地笑瞭笑,語氣卻不善,“是這樣,可能你剛來,不清楚我們外企的規定,在我們外企,員工隻跟自己的直接上級匯報工作。”

丁凱隻要一進入工作狀態,整個人就變成冰冷生硬的鋼板一塊,毫厘之差在他這裡也不允許,他此刻已經皺起瞭眉頭,有些失去耐心,語氣變得硬邦邦的,“不管跟誰匯報,我是這艘郵輪的安全官,我有責任和義務杜絕一切安全隱患。”

“明白您的意思。有什麼問題我一會兒會跟我的上級說的,好嗎?”

“我的意思是,立刻,馬上。”丁凱拿出步話機,“你的上級是?”

“艾倫。”

突然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按下丁凱的步話機,是王子洋,丁凱有些意外,卻任由他按著自己的手,看著他拿出海事電話。

王子洋說:“不如稍等一下,我跟工程部的人溝通。”

從工程部知道瞭這隻滑輪的生產時間和使用年限,王子洋掛瞭電話,對摩根道:“剛剛核對過瞭,雖然還沒超過這個期限,但對這樣的消耗品,要求嚴格一些也是沒錯的。現在你可以跟你的上級匯報瞭,告知他一聲,這裡的輪滑應該換瞭。”

摩根語塞,面上隱隱生出些許怒氣,應瞭一聲,轉頭離開。

丁凱沖王子洋點點頭,繼續下面的檢查,而王子洋就跟在他身後,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丁凱轉身一次,過瞭一會兒,又轉身一次,怪道:“你跟著我幹什麼?”

王子洋笑瞭笑,問:“還適應嗎?”

王子洋雖然剛剛上“海洋號”,可他在羅亞公司的時間比丁凱要長的多,對於公司內部的某些氛圍,一定比他更瞭解,此刻頗有些作為前輩關心的意味。

“什麼適應不適應的,我又不是第一天當船員,還能暈船不成?”丁凱玩笑道。

“你懂我說什麼的。”王子洋試圖觀察他的神情。

丁凱轉過頭,直直地看向他,道:“我還真沒明白。你是想說……”

“是的,其實你明白。很多事情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職場競爭,無處不在。”王子洋直接將話挑明,其實他剛剛就是來找丁凱的,他有話說。

丁凱隨意地笑瞭笑,道:“我隻專註於手頭的事情,其他的,我真的不關心。”

“船長競爭呢?你也不關心?”王子洋逼近一步。

“現在,我還沒想那麼多。”丁凱很坦然。

“可很多時候並不是你不關心就跟你沒關系。羅亞是一傢競爭激烈的跨國公司,想要在這個世界裡打出一番天地,不容易。”

“可能我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吧。”

兩個人對視上,似乎想從對方的眼眸裡研究出些什麼,丁凱的一派無辜,讓王子洋忍不住懷疑真假,他突然笑瞭,搖搖頭,道:“這和我想象的丁凱不一樣。我想你知道,我很坦誠。”

“能讓我好好守住面前的這片大海,還有保護好這艘船,我就心滿意足瞭。我要去忙瞭,回見。”丁凱淡然無波地笑瞭笑,轉身離開。

王子洋望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轉身看向遠方湛藍的海面,嘆瞭口氣。丁凱,他真的以為自己能夠安安穩穩地呆在船上?他對奧爾森、艾倫集團的威脅,到底是沒有感覺到,還是徹底漠視?

他作為唐先生的得意門生,尚且在這個復雜的公司裡如履薄冰,王子洋很清楚,丁凱或者自己,僅憑個人的力量想要站穩腳跟,遠遠不夠。他們需要聯手。

《海洋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