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偷鉆戒的賊

然而又過去幾天,“外星人”塗鴉事件愈演愈烈,奇怪的圖案神出鬼沒的,擾得大傢不得清凈。

夜黑風高,四個人影隱藏在墻角的陰影下,他們姿態專業地端著水槍,靜靜埋伏。水槍裡是對付外星人的自創獨門武器——加瞭芥末、咖喱粉、胡椒粉的奇臭大蒜汁!

他們已經蹲守很久瞭,腿麻手抖脖子酸,熱熱的汗從帽子裡淌下來,可是外星人絲毫沒有出現的意思。

突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甲板上出現瞭一團影子,緩緩地貼著墻移動,有兩個綠色的點在閃閃發光,似乎就是一雙外星人的眼睛!

屏住呼吸,端緊射網器,手指穩穩地扣下扳機,漁網“唰”一聲射瞭出去。

“逮住啦!”萊紳跳起來高呼,菲兒、伍月、丁香立刻對獵物呈包圍之勢,對著“它”就是一陣噴射。獵物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劇烈掙紮,萊紳一躍而上,身手矯健,拉起繩索就將獵物捆瞭個結實,並打瞭個漂亮的水手結。其他人趕緊過來壓、按、掐……幫著制服獵物。

“這下抓住你瞭吧,哈!”萊紳得意道,接過菲兒遞過來的手電筒,大傢一起好奇地湊近,想看看外星人到底長什麼樣兒。

結果那倆外星人不光長得像正常人類,還是一男一女,甚至格外像船上的遊客賀彩和向慕德,很快天悅收到船方的通知,去醫務室接人。

房間裡的氣壓低到令人窒息,船醫保羅給賀彩和向慕德仔仔細細做瞭檢查,告知兩人沒有受到大的傷害。副船長奧爾森也在,每當賀彩冒出一兩句抱怨,就立刻禮貌地道歉。

好不容易約到向慕德,卻莫名其妙被認為“不是人類”,天悅忍不住想笑,又覺得不地道,她還聞到一股特別嗆鼻的奇特臭味兒,看瞭看賀彩烏黑的臉色,沒敢說。賀彩在向慕德面前,已經很尷尬瞭。

剛才急匆匆趕來,路過醫務室外的走廊,幾個肇事者都在,正小心翼翼地站成一排,被丁凱訓話,此時也能聽見門外時不時傳來他嚴厲的聲音。

奧爾森先行,拉開門,做瞭個“請”的動作,賀彩才勉強壓著怒氣走出去,向慕德看起來情緒平靜,依然保持著良好的素養。

“我說你們搞什麼鬼啊?有你們這麼做的嗎?兩個大活人綁豬一樣綁?”賀彩還是忍不住,跳腳大罵。

四個人神情肅穆,低頭齊聲道:“對不起!”完美如演練過。

王子洋似乎剛趕來,道:“對不起!最近船上頻繁出現怪異現象,他們是出於好心,希望在不驚動遊客的情況下幫助處理……”

“我的天!還想怎麼驚動啊?把全船人都綁起來?”賀彩幾乎要火箭升空。

天悅小心翼翼拉瞭拉賀彩,“相信船方會處理這件事的。向先生還在這兒呢。”

向慕德似乎隻想早點離開,對賀彩勸道:“算瞭算瞭,他們也不是有意的,也是出於維護船上安全嘛。還別說,今晚也是給我留下特別的回憶瞭,哈哈。”

賀彩聽到男神這樣說,終於想起來要保持“完美形象”,有火倒也不好繼續發瞭。

奧爾森畢恭畢敬地道:“兩位明天是否願意與我共進晚餐,接受我們最誠摯的道歉。”

“晚餐就不必瞭。我隻想趕緊回去把這身奇怪的味道洗洗幹凈。天悅,我們走!”賀彩哼瞭一聲,轉身離開。天悅趕緊跟上。

奧爾森的臉色瞬間變得比剛剛還嚴肅低沉,深邃的眼中泛著冷光,“丁凱,你說這件事應該怎麼辦?”

丁凱掃視著眼前四個瑟縮的人,沉吟片刻,緩聲道:“他們雖說動靜大瞭點,但確實也是出於維護船上安全的目的,動機是好的,我建議所有參與事件的人員關一天禁閉。”

奧爾森聽罷,不置可否,轉向王子洋,“說說你的建議。”

王子洋幾乎是立刻回答:“剛才安全官已經提出處理方案,我覺得安全官的提議很合理,況且以職責范圍來說,我尊重安全官的方案。”

奧爾森盯著王子洋,而王子洋亦回以對視,一眾船員皆不敢作聲,隻悄悄地偷窺奧爾森的臉色。奧爾森很明白,眼前的這兩個年輕華人,無形中已經站在瞭一邊,默契非常。

奧爾森似笑非笑地撇瞭一下嘴角,道:“你們中國人有句話,外來的和尚好念經。看來新的規則要在我們船上建立瞭。我很期待。”說罷,他再三打量丁凱、王子洋,轉身離開。

船員們不明所以,都沒有說話,一時氣氛怪異。

那眼神,絕不友善。丁凱微微嘆瞭口氣,低聲道:“看來奧爾森不太滿意啊。”

王子洋笑瞭笑,用隻有丁凱能聽到的聲音道:“華人高級海員就我們兩個,既然入瞭這行,就得做好突破困境的準備。”

丁凱看著奧爾森遠去的背影,沒有回答。

賀彩被那麼一鬧,整個人成瞭個殃瓜,事情全甩給天悅負責。不過第二次帶隊,天悅已經進步很多,她今天已經獨立處理完工作的事,想著去咖啡廳吃一點甜品,小小地犒勞一下自己。

走到附近,她突然看見賀彩偷偷從男衛生間竄出來,揉揉眼睛,是賀彩沒錯,是男衛生間沒錯!緊接著,向慕德紅著臉也出來瞭。

她趕緊走到賀彩身邊,一臉傻笑,“賀彩姐,你幹什麼瞭?”

“我快要急死瞭!”賀彩恨恨地翻瞭個白眼,“那個熊凱琳,是要跟我爭到底瞭,連合作意向書都做出來瞭,還好我反應快!”

賀彩的反應快,就是把向慕德堵在男廁所裡,一方面,代表寶華旅行社答應給他更多真金白銀的獲利;另一方面,賀彩要通過他在意大利置不動產,甚至連私人銀行賬戶都給他看瞭,表現出十足十的誠意。

“我就不信他還不選我!”

天悅思來想去,還是將自己的擔憂說出來:“姐,你要不再想想?你真的要買意大利的房子?這……真的靠譜嗎?”

“怎麼不靠譜瞭?向總的實力還有時間來懷疑?上海的馬經理每分每秒都急著聽到我的好消息。”賀彩將她拉到角落的位置坐下,“再說,凱撒能釣到的魚,說明人傢都上下調查瞭多少回瞭,我隻是摘桃子而已,這事要成瞭,對寶華,對你我,好處多到你想象不到。”

“不是,你也不能因為一個熊凱琳就這麼急啊?公司的事先不說,為瞭爭搶一個男人,你要把自己的全部積蓄都砸進去,這樣太冒進瞭。”她依舊努力勸說。

她是窮得沒有積蓄的人,如果她有積蓄,一定不會這樣做。

賀彩全然聽不進去,道:“小屁孩懂什麼?做生意就是快狠準,你還得學。”

“快狠準,也要建立在斤兩夠的基礎上。”突然,身後傳來冷冷的女聲,兩人轉頭,竟是熊凱琳坐在他們身後的位置上。

“喲,凱琳姐,這麼巧啊。”賀彩皮笑肉不笑。

熊凱琳直視著她,眼眸中隱隱帶著警告的意味,“這位小姑娘說得對,向總的項目我是拿定瞭,你最好別插手。”

天悅左看看右看看,眼前兩人對視那眼光,菜刀砍電線,火花帶閃電,賀彩眼眶裡都燒起綠火來,完瞭完瞭,熊凱琳這句話之後,隻怕賀彩勢在必得,要憋大招瞭。

她默默地把PK臺讓出來,準備去前臺確認後面的活動場地,她轉過連廊,跨過門框,突然被前方一個小小的女孩吸引住。

那是個戴著帽子的小女孩,她舉著一條色彩斑斕的絲巾,在人群中穿梭,小步地跑著,時不時停下來,看一看反光玻璃上的自己。

突然,身側出現瞭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正要出聲叫住丁凱,他卻向她比瞭一個噤聲的手勢,指瞭指那個小女孩。

“她是誰?”

“她叫小西,是1209的遊客。”

他們默契地悄悄尾隨,隻見小西在人群中轉瞭兩圈,來到空曠的甲板,小心地觀察四周有沒有人,然後脫下帽子,露出白白圓圓的小光頭,她對著反光玻璃比比劃劃,然後從口袋裡掏出口紅,專註地在玻璃上塗畫著……

丁凱的步話機響瞭,他趕緊走到一邊,“丁凱,我們的員工在收拾房間的時候,也發現瞭與甲板類似的塗鴉。”

“哪個房間?”

“1209。”

天悅走過來,也聽見瞭,兩個人碰一碰目光,頓時明白瞭那些塗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是一個沒有頭發的小女孩,給自己畫的各種發型。

當他們回過神來,小西已經不見瞭。反光玻璃上,隻留著一叢開花的小彈簧。

“我幫你找小西。”天悅道。

“隨時聯系。”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們似乎越來越熟稔默契,至少算關系不錯的朋友瞭吧,如果能幫上他,她自然是很高興的。

天悅一路找去,走廊裡人來人往,似乎都沒有小西的蹤影。她轉去另一個甲板,剛邁過拐角,就感覺一股大力撞到她的腿上,是一個正在飛奔的小孩子!

孩子立刻反彈倒地,緊閉雙眼,一動也不動瞭,竟連一聲叫喊也沒發出。

她登時嚇懵瞭,眼前昏倒的孩子就是小西!她撲上去,也不敢亂動,隻能拼命喚小西的名字,可是小西一點轉醒的跡象也沒有。

她可能又闖禍瞭……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找出丁凱的號碼撥出去……

小西,居然是一個生著病的孩子。

點滴慢慢地流淌著,小西的臉色十分蒼白,摘掉帽子的光頭格外醒目,她就陷在枕間沉睡著,脆弱嬌小。

原來小西跑去瞭甲板,和一人獨坐的薑爺爺說瞭說話,就在天悅找來之前,薑爺爺的鉆戒突然消失瞭!薑爺爺和小西不過轉身看瞭看海,一切的發生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可能是因為薑爺爺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差,小西想去叫人,於是急匆匆地往外跑,就和天悅結結實實地撞在瞭一起。

天悅在病房裡,她才知道小西的病情原來這麼嚴重,心裡內疚得不行,除瞭給小西的爸爸媽媽道歉,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挽回。

門邊突然傳來些微說話的聲響,很熟悉,她看瞭一眼,是丁凱,他身邊跟著一個拿著筆記本、穿著保安制服的男人,他們將船醫保羅叫出去說話瞭,神情嚴肅,似乎在調查什麼。

門就那樣虛掩著,隱隱約約能聽清,小西媽媽示意她不要說話,一時三人的註意力都被門外吸引。

“……您剛才給小女孩做基本檢查的時候,她身上有沒有一枚戒指?”

“戒指失蹤的時候,小女孩是距離最近的,所有需要問問……真的沒有?”

她眼看著小西爸爸的臉頰“噌”一下漲得通紅,沖過去“嘩啦”一聲將門大力拉開,他沖出去,揮拳就要打丁凱,丁凱閃身避過,保安上前拉扯住這個暴怒的男人。

男人幾近宣泄地怒吼著:“我不允許你這麼侮辱我的孩子!你們憑什麼就這麼懷疑,她不可能偷人傢的東西!你們太可惡瞭,她生著病哪!那個地方人來人往,風也大,你怎麼不想是其他人拿的呢,這個領隊也在場,要不是她鬼鬼祟祟的,小西怎麼會這樣!”

小西媽媽轉頭看看小西,忍不住痛哭出聲,聽起來悲痛絕望……

丁凱低沉道:“抱歉。”

她的心裡一時五味雜陳,如果是以前,她一定和小西的父母同仇敵愾,責怪他為什麼要在孩子昏迷不醒的時候,來懷疑來調查,她一定會質問他這樣是不是太過冷血無情。

可是她見過他救援歸來時滿身油污的模樣,也知道他為瞭薑爺爺和胡奶奶的事情,有多費心,她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他隻是在遵循他內心的原則,簡單,純粹,如此而已。可就是因為太直白,往往會讓人不那麼舒服,引起誤會。

很快,小西父母就將丁凱的惡劣行徑告到船方,丁凱被通知去船長辦公室開會。他剛剛走出電梯口,還未走出拐角,就聽見眾人議論的聲音。

艾倫道:“丁凱真的是太魯莽瞭!那個小女孩剛病發,還在急救室昏迷不醒,居然還跑去問小女孩是不是盜竊犯,這種做法真的不符合我們人文關懷的理念。”

摩根附和道:“確實,丁凱這種做法太急功近利,很明顯地想要表現自己。像這種情況發生在歐洲艦隊上,誰也不會像丁凱,以這種幼稚的做法博得好評。”

艾倫的臉上寫滿瞭排斥,繼續道:“從丁凱上次違背德雷克命令一意孤行,就能看出,他雖然表面不爭名奪利,骨子裡倒是很能逞英雄搶風頭啊!”

受不瞭艾倫和摩根對丁凱的憑空猜疑,王子洋終於冷冷開口:“我反而覺得,丁凱這件事情處理得非常及時,一方面讓贓物離不開的時候就能人贓俱獲,另一方面,如若小女孩不是嫌疑犯,也能第一時間洗清她的罪名。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麼做。”

二人不忿,正欲反駁王子洋,卻見丁凱面無表情地走出來,頓時一臉惱怒化為尷尬。

他都聽到瞭,他似乎有些理解之前王子洋對他說過的那些話來。丁凱越過二人,沖王子洋點點頭,推門進入會議室。

見人到齊,船醫保羅先說明小西的病情:“現在病人的情況基本穩定,隻是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白血病屬於免疫系統的疾病,根治的可能性很小,也不會有特別急性的發展,但能不能安全地走完這趟旅程……不好說。”

德雷克船長點點頭。

“我們詢問過天悅領隊,”丁凱道,“小西身上沒有戒指。事發時,小西撞到領隊,距離薑老先生戒指盒的擺放地點還有一段距離,所以當時的情況,天悅也不是很清楚。”

奧爾森低頭與德雷克耳語一陣,應該是在反映小西父母向船方控訴丁凱的情況。

德雷克看瞭看丁凱,正色道:“這次事件應該給所有人一個警惕,不僅要迅速找到犯罪者,嚴懲罪犯,還要給客人安全感,確保郵輪行程高品質的體驗繼續維持下去。”

“是的,船長。”

“保羅,你和市場部的安妮去和孩子父母商量一下,我們馬上要在撒丁島靠岸,看能不能帶孩子下船,轉診到當地醫院。”

“明白。”

安排好一樁樁事項,德雷克船長宣佈散會。

“丁凱,你留一下。”他叫住丁凱,問道,“薑老先生現在的情緒如何?”

“表面看起來基本還算穩定,但在我看來,好像並不是很樂觀。”

“畢竟婚禮上發生瞭那麼大的事,現在戒指又丟瞭,代表我們船方好好關心一下薑老先生。”

“是。”

德雷克猶豫瞭一下,搓瞭搓手,道:“不過……聽說薑老先生患瞭阿爾茲海默癥,可不可能存在這種情況,他在病情發作時,隨手放在瞭某個地方?”

丁凱一時有些驚訝,他從未懷疑過薑爺爺,卻也讀懂瞭德雷克的意思,“您說的假設也有可能存在,可據我所知……薑爺爺應該不是會故意這樣的人。”

德雷克拍拍他的肩,道:“好好調查一下,這件事就交給你瞭。”

雖然天悅心裡掛念著小西的病情和薑爺爺的戒指,可MBA班還得繼續帶下去。今天的課程是攀巖,她幫林老師維持秩序,卻控制不住地走神。

是誰偷走瞭那枚戒指呢?是臨時起意還是蓄意而為?可惜事發地點是一個監控死角,來往的人雖然多,卻不知道丁凱他們有沒有找到目擊證人……

“……做生意和人生一樣,是一場長跑,沒有強有力的身體素質不行的,這一次的課堂任務,就是要讓大傢明白健康的重要性!”林老師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來。

“現在同學們可以把隨身攜帶的、不方便攀巖的東西放到前面來,我替大傢保管。”

大傢陸續走到他們面前,掏出手機、錢包等物品,不過一會兒,桌上什麼東西都有瞭。向慕德不緊不慢地將自己的東西放下——名牌簽字筆,法拉利車鑰匙,名片,口香糖,門卡,錢包。

“向先生品味不錯哦,東西很稱身份。”賀彩一臉欣賞,整個人扭得跟蛇一樣,而向慕德隻是不失禮貌地笑瞭笑。

賀彩將自己的一隻口紅放在桌面正中的位置,故意大聲道:“咳咳,這個可是限量版的,色號很難買,麻煩老師幫我註意一下!”

她的聲音成功吸引瞭眾人的註意,賀彩十分滿意,拿手肘撞瞭撞天悅:“把你的東西也拿出來呀。”

“我就算瞭吧,我給林老師幫忙。”她看瞭看那高高的攀巖墻,有點兒暈。

“天悅,你也去,我這不需要幫忙瞭。”林老師道。

“那……好吧。”她交出一個透明小包和一個透明文件夾,透明小包裡裝著發票,透明文件袋裡也就是船員名冊和資料。

突然賀彩猛地按住透明小包,尖聲道:“天悅!這是什麼呀!”

什麼是什麼……她有點懵,還沒來得及細看,包已經被賀彩搶過去打開。

賀彩瞪大眼睛,從包中拈起一個亮閃閃的東西,赫然是一枚鉆戒!

“天哪!你什麼時候有瞭這樣一枚鉆戒?”賀彩舉起鉆戒對著陽光研究,嘴裡嘖嘖有聲,“這大小、這切工、這成色……什麼情況?”

賀彩的大嗓門再次成功引來眾人圍觀。

她左右看看越聚越多的人群,覺得哪裡不對,下意識道:“這不是我的戒指啊!”

賀彩仔細端詳著,眼睛突然睜得更大,“天吶!這好像是薑爺爺的戒指!”

“什麼……”她怎麼可能偷薑爺爺的鉆戒呢!周遭的議論聲漸漸擴大,似乎要將她淹沒。

“我明白瞭!你……你……你居然幹出瞭這樣的事兒?”賀彩難以置信地指著她,“是不是早就盯上瞭爺爺的戒指才跟爺爺奶奶走那麼近?天哪,知人知面不知心,太可怕瞭太可怕瞭……”

她頓時慌瞭神,想辯解,卻發現自己一片混亂,無從說起,她隻能忙不迭地否認:“不是我!不是我!我真不知道戒指為什麼會出現在我這裡……”

她被聞訊而來的保安帶去瞭保安室,她不知道事情怎麼就變成這樣,她努力想回憶,可是此刻,心裡是一團亂麻,腦子裡仿佛充滿嘈雜人聲,她不能靜下來……她似乎隻能等待,等待船方的決定。

門開瞭,是她期待的面孔,她看著他,一下子站起來,有點激動,茫然慌亂中微微有瞭些期待的明朗。

丁凱向保安耳語幾句,保安點點頭,出去同時帶上瞭門。房間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還有一盞略微昏暗的燈。

他的表情很嚴肅,緊抿的唇角微微向下。

她內心的依賴喜悅漸漸被焦慮蓋過瞭,忐忑道:“我的文件袋裡怎麼會有薑爺爺的鉆戒?”

“這問題該我問你。到底怎麼回事?”

她看著他,隻覺得滿身是嘴也說不清楚,“如果真是我偷的,我為什麼把戒指放在透明口袋讓人發現呢?”

“這樣的回答,並不能洗清你的嫌疑。”他的神色依舊嚴峻,可眸中閃動著憂慮,“你好好回憶一下,是不是薑爺爺曾經給過你,他忘瞭?他是患有阿爾茨海默癥的。”

“我想不起來,我真的不知道,它怎麼長瞭腿跑到我這裡!我向上天發誓,我真的不會拿任何人的任何東西!”她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有點語無倫次。

丁凱不是不明白,沒有一個小偷會這樣,不做後續準備地草率下手,還蠢蠢地讓所有人看到贓物。

“鎮定點,冷靜!看著我,”他扣住她的雙肩,眼睛堅定清冷,“這枚戒指價值8萬塊,按中國法律,夠上大額刑事案瞭。按照郵輪業的慣例,是到達下一港口後,交給當地海事局處理。你如果想不起來,就會被移交給意大利警方。”

什麼?意大利警方?她連中國的派出所都沒去過,就要在異國面對這樣的情景?她還洗得清嫌疑嗎!

“我真的沒拿!我什麼都不知道!”她隻能無用地重復,幾近哀求,“丁凱……你一定可以幫我調查清楚的,對不對,你不是安全官嗎?難道你們不應該先調查嗎?請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丁凱的眼中盡是無奈,“但我相信你,沒用。”

絕望和失落,兜頭而來,她隻覺得心裡破開瞭一個無邊的黑洞……在這艘船上,她能夠信賴的,隻有他瞭啊。

然而自丁凱離開後,就再沒出現過。

很快,撒丁島近在眼前,整個遊輪的遊客都在興奮中,似乎隻有這小小的一間保安室,安靜頹然。

天悅已經在這裡關瞭一整天瞭,時間仿佛靜止。她感覺到孤獨,不是因為隻身處在這小小的房間裡,而是因為她感受到的不被在乎、不被理解。她是被誣陷的呀,難道她相處過的所有人,都把她遺忘瞭嗎?還是覺得她就是那個該死的小偷?

她幾乎絞盡腦汁,也沒有搜刮到關於戒指的片刻記憶。

當保安室的門再次打開,丁凱的身影緩緩出現,她註視著他,惶恐不安,卻仍有著隱隱的期待,期待他說沒事瞭,我查清楚瞭,你是清白的。

可是緊接著進來瞭兩名白人海警,“TianYue?”

她沒有理會,定定地看著他,三方僵持著。

他避開她的目光,對海警點頭,“是。”

一名高壯的海警走到她面前,幾乎阻隔瞭她面前的所有空氣,海警亮出手銬,“咔噠”一聲,熟練地銬上她的手腕。

泛著冷光的金屬手銬冰冷入骨,她已經被視作罪犯。

“丁凱,調查的結果就是我是小偷?”連你也覺得我是小偷?她突然被刺激到瞭,劇烈地掙紮,“你們憑什麼抓我!”

在海警動作之前,丁凱一個箭步到她面前,緊緊扣住她磨紅的手腕,“冷靜,你這樣會受傷的。”

她狠狠地掙脫,他的手掌依舊溫暖有力,可是她現在隻覺得諷刺。

“Come with us.”海警捉住她兩邊的胳膊,半強制地拉著她走。

她恨恨地盯著他,一眨也不眨,眼圈不自主地發熱,一陣白霧迅速蒙瞭上來……

“我真蠢,竟然一直想著你會來證明我的清白。”她猛地轉頭,大顆的眼淚飛出去,蜿蜒上眼角和鼻梁。除瞭被誣陷的委屈,還有一種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失落。

丁凱沒答話,隻是率先走到前面,高闊的身軀挺拔,替她遮擋下走廊裡遊客的異樣目光,“我們走海員通道。”他說。

海員通道的人比走廊要少的多,可是路過的海員多少與天悅打過照面,通通睜大眼睛,投來驚異的目光。

她第一次知道,即使自己是無罪的,可在這樣眾目睽睽下戴著手銬行走,也是會覺得屈辱,甚至羞愧的。她不由自主地低下瞭頭,不想露出自己的面容,更不想露出那軟弱的淚水。

行至大廳,丁凱突然停下腳步,她一直與他保持著距離,也跟著停下,她向前看瞭一眼,卻看見幾乎所有MBA班的成員都在前方,似乎是集合後在等待下船。

她害怕地後退瞭一步,她幾乎可以想象自己即將從一雙雙怎樣的目光中走過,難以置信的、探究的、嫌惡的,她沒有犯罪,卻已經被提前公開處刑瞭。

身後的海警推瞭一下她的後背,示意她快走,她無力地微微踉蹌,抬眸卻見丁凱的身軀。他站在她面前,離得極近,完全擋住瞭大廳裡投過來的復雜目光。

丁凱跟海警說瞭幾句,得到允許,便脫下瞭他的制服,披在她身上。他一顆一顆,仔細地扣上每一顆制服的扣子,很專註,很認真。

這一刻,似乎大廳裡的嘈雜人聲都被看不見的玻璃隔絕瞭,變成模糊的背景聲,她盯著他濃密的雙眉和長長的眼睫,心裡一時湧出萬千復雜的情緒,即便他在意著她的感受,又怎麼樣?還不是要把她這個“小偷”送到陌生未知的審判庭。

她忍不住掉淚,眼淚啪嗒啪嗒掉在他修長的手指上,他微微一滯。

制服很長,遮擋住她戴著手銬的雙腕,制服帶著他的體溫,還有一種淡淡的凜冽香氣。他攬住她的肩,輕輕道:“走吧。”

她努力地將臉轉向他的懷裡,不想讓人看到,可是她還是聽見眾人夾雜著中文、英文的議論聲,甚至還有手機拍照的聲音……她此刻就是一隻悲慘的鴕鳥,龐大的身軀藏不瞭,隻能將頭埋起來,自欺欺人。

下瞭船,警車就在一旁。海警督促丁凱和天悅坐進後排,很快,警車便飛馳起來。

“麻煩告訴我一下,到海事局要多久?”丁凱問。

“七八分鐘吧。”

“你也聽到瞭,七分鐘,我長話短說你聽仔細。”丁凱扳過她的肩,“現在海事局已經接過你這件事的處理權,到那以後,你會被提審,記住,隻說自己知道的,一個字不要多說,態度要客觀。萬一他們以盜竊罪起訴你,你需要一個辯護律師。”

他說瞭很多,可她此時深陷情緒之中,隻覺得煩躁,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自顧自咬牙皺著眉,極力忍耐。

“需要我幫你找一個律師嗎?”

他現在是在做什麼,假惺惺地提供幫助嗎?如果他真心想幫忙,為什麼不把事情查清楚,讓她淪落成一個人人側目的小偷!

“……那,你在意大利有沒有朋友或親戚,可以幫一下你的?我可以聯系他們。”

他的聲音越溫柔,她越氣惱,她實在不能忍受這種事後虛假的關心,終於不管不顧地大吼:“沒有朋友!也沒有親戚!你要是證明不瞭我沒犯罪能不能至少閉上嘴讓我清靜一下!”

“先冷靜,現在重要的是想辦法……”

“你能有什麼辦法!從關我禁閉到現在你想瞭什麼辦法!”之前對他的信賴和期待都化作瞭難言的怨恨,她將手銬拉扯得嘩嘩作響,肆意發泄,“這就是你的辦法!”

“冷靜!”

他竟又來捉她的手腕,她胡亂地掙紮踢打,不想和他有一絲一毫的身體接觸,他被踢中,悶哼一聲,撞到車門發出巨響。

“別動!”副駕駛的海警轉身過來,看見此番亂鬥,揮舞著警棍讓他們安靜。

丁凱立刻從背後箍住她的手臂,側身將她整個護住,警棍重重打在他的肩上。

猛地剎車,警車立刻停瞭。副駕駛海警的警棍依舊對著她,“你們在幹什麼?”開車的海警慢慢將手移動到腰間的槍套。

她感覺到丁凱的手臂收得更緊瞭,隱隱可見幾條青筋。她的後背貼在他的胸膛上,幾乎嵌進去。

他快速地說道:“她隻是害怕,沒有攻擊性,沒有武器,別緊張。”

警棍“哐哐”在椅背上敲打,“警告一下,你最好讓她馬上安靜下來,她有襲警和逃跑的嫌疑。”

“你再鬧他要掏槍瞭!”他壓低聲音道。氣息灑在她的頭頂,胸膛隨著說話微動。

她被箍得死死的,那一陣鬧騰過瞭,也莫名喪失瞭力氣,隻是怔怔的,也不說話瞭。

“從現在開始你們不許再說一句話!”海警道。

丁凱點瞭點頭,一路沒有松開她。

《海洋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