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時鐘是被頭痛欲裂喚醒的。他撐著坐起來,晨間的陽光從他側身不遠處的落地窗外傾斜而進,提醒他新的一天已拉開序幕,面前的一切都浸淫在暖人的香檳色裡,包括他面前茶幾上放著的那杯清水……

等等,茶幾?

時鐘不由得一愣,下意識的低頭看一眼自己如今坐著的地方,竟是一組佈藝沙發。再抬頭略一掃過對面的電視墻,回憶才從宿醉的束縛中掙脫出來,令時鐘猛地想起自己昨晚怎麼會跑來這兒。

時鐘不由得伸手在沙發墊上摸索著手機,卻在這時,一個軟軟糯糯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打斷瞭他——

“你在找什麼?”

時鐘頓生警惕,“嚯”地偏頭看向聲音來源,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瞭那個一直坐在他對面單人沙發中的小男孩。

小男孩坐在沙發上,雙腳離地一大截,兩隻腳丫子就這樣不安分地晃啊晃的,晃得時鐘腦子都混沌瞭,男孩卻一副小大人的樣子,一邊喝著盒裝牛奶,一邊帶著某種探究的神情看著時鐘。

“你叫什麼名字?”小男孩問他。

時鐘下意識地皺起眉。

不等時鐘回答,小男孩又問:“你多大瞭?”

“你有多高?”

“你和我媽媽是怎麼認識的?”

“你對她是真心的嗎?”

時鐘完全聽不懂這小孩在講什麼,不由得眉頭越鎖越深,直到小孩一口氣問完瞭一大串的問題之後,總結陳詞道:“哦,對瞭,你趕緊戒煙戒酒吧,我不希望我的爸爸是個愛抽煙喝酒的人……”

時鐘終於忍不住打斷他:“等等!”

小男孩配合地停下瞭,時鐘琢磨瞭下該用什麼措辭才能讓這小孩兒完全聽明白他的話,可思來想去,他自己對這一切都是一頭霧水,不由得眉頭鎖的更緊,問:“你能不能先跟我解釋一下,我什麼時候多瞭個兒子?”

那小孩一聽,頓時急瞭,那小表情比他還兇:“你想不負責???”

“我……”

時鐘剛要解釋,就見一雙有些纖細的手突然從那小孩坐著的單人沙發背後往前一包抄,轉眼就把小孩抱瞭起來——

那雙手的主人帶著絲無奈對那小孩說:“別胡說。”

這聲音……

時鐘頓時驚詫得一揚眉,當下映入眼簾的便是任司徒一臉尷尬的表情——

這小傢夥自作主張、到處替她認丈夫,這怎能讓人不尷尬?

任是再靈活的腦筋,碰到現在這種狀況也隻能是徹底傻眼,時鐘如今被一萬個問號包圍,隻能目送著任司徒把那小孩抱進開放式廚房,而那臭脾氣的小孩趴在任司徒的肩頭,還不忘瞇著眼警告性地盯向時鐘,仿佛在說:你給我等著……

任司徒把尋尋抱到餐桌邊的椅子上,往他手裡塞瞭副練習筷:“你乖乖吃早飯。”

說完便要離開。哪曾料到尋尋轉眼就要從椅子上滑下去,重回客廳,幸好任司徒動作快,手臂一撈就把尋尋抱瞭回來,一把放回椅子上,按住他抗辯似的亂動著的肩頭,重申道:“乖!”

尋尋這才撇撇嘴,不甘地拿起練習筷猛戳面前餐盤中的煎雞蛋。

任司徒這才放心回到客廳——客廳裡等著她的,又何嘗不是一個大麻煩?任司徒盡量讓自己表情正常些,坐進瞭尋尋片刻前坐著的單人沙發中。

時鐘隻覺得頭更疼瞭,除瞭把那個臭脾氣的小男孩和他曾見過的照片中的男孩對上號,除瞭想起自己是來上門尋父之外,他的思路依舊一片混沌,見任司徒走近、入座,他才斂回神智,扯瞭個適度的微笑:“早。”

任司徒愣瞭下,“……早。”

隨後便是相顧兩無言。時鐘想瞭想,覺得還是有必要為自己解釋一下,免得真被人當作一個破門而入的神經病,他扯瞭扯早已被睡皺的西裝領口,坐直瞭正色道:“其實……事情是這樣的,我爸昨晚失蹤瞭,我定位到他在這兒,才會貿然闖來。”

時鐘頓瞭頓,等待這個女人的反應,隻見她略一沉眉像是在思考,短暫的停頓後才恍然大悟地抬起頭來回視時鐘:“秦先生是你爸爸?”

時鐘點點頭,這才繼續道:“可我當時喝得很醉,就隻記得我按瞭門鈴……”

他說到這裡,對面這女人仿佛回想起瞭什麼令她難堪的事情,不由得眉心微微一蹙。這表情落在時鐘眼裡,頗為有趣,可當他要微瞇起眼細究時,她已恢復瞭一貫的常態:“秦老先生確實來過我傢,可他昨晚十點多就走瞭。”

任司徒邊說邊起身走向一旁的裝飾櫃,轉眼從櫃子上拿來一支手機還給時鐘:“隻不過把這個落在瞭我傢。”

時鐘這才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低頭檢查手機。

手機被設定成瞭靜音,他隨意地翻瞭翻未接電話一欄,一溜下去全是:小徐、小徐、小徐、孫秘書、孫秘書、孫秘書、臭小子……

臭小子,想必指代的就是他瞭,時鐘收起手機,不知該怒該笑。

但現在似乎還有個更大的疑問亟待他去解決——時鐘斟酌瞭一下措辭,頗為猶豫地問:“我昨晚是不是發酒瘋瞭?”

“怎麼這麼問?”

她突然警惕地看向他,這眼神令時鐘隱隱覺得自己問到點子上瞭,他抬抬下巴,點瞭點廚房方向:“那孩子剛跟我說瞭一些話……”

話說到這裡,便點到即止,時鐘收回望向廚房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瞅向任司徒。

隻見任司徒幹笑瞭一記,“他那時候都睡瞭,能知道些什麼?”說完才發現自己這話有些不妥,任司徒頗為懊惱咬瞭咬唇,頓瞭頓,才微笑無虞地改口道,“放心吧,你就在這兒安靜地睡瞭一晚而已,沒發酒瘋,他一個小孩子,一大早起來發現傢裡多瞭個陌生人,難免對你有些好奇。”

“那就好……”雖說著慶幸的話,語氣倒更像是藏著一絲可惜——

任司徒來不及細究他這有些古怪的語氣,他已率先站瞭起來:“既然我爸昨晚就走瞭,那我也就不打攪瞭,告辭。”

任司徒點點頭,這就要起身相送,可二人還未走到玄關,在廚房裡緊迫盯人多時的尋尋終於瞅見瞭機會,立即就從廚房飛奔而來:“不準走!”

轉眼間尋尋已沖到時鐘跟前,二話不說,雙手一抄就抱牢瞭時鐘的大腿。

尋尋抱大腿抱得特別牢,任司徒揪都揪不開,急的都快跺腳瞭:“叔叔有事得先走,你放開他行不行?”

時鐘倒是不以為意,反倒安慰起任司徒來,“看來這孩子對我一見如故,”說著又安慰性的摸瞭摸尋尋的發頂,對尋尋說,“要不這樣?周末叔叔約你和你媽媽出來玩?”

他不是第一個誤會尋尋是她孩子的人,任司徒也就沒有解釋,尋尋聽時鐘如是說,高高地揚起頭,一本正經的模樣:“說話算話!”

時鐘不由得失笑,卻沒有急著回答,任司徒見他用秦老先生的手機迅速地編輯瞭一條短信發送出去,還沒弄清楚他這是意欲何為,她擱在兜裡的手機就響起瞭短信鈴聲。

任司徒還未來得及從衣兜裡摸出手機,時鐘已稍稍彎下身,視線與尋尋齊平,對尋尋說:“我已經把我的號碼發到你媽媽手機上瞭,如果我食言,大可以讓你媽媽來討伐我。”

尋尋這才不甘不願地放開瞭時鐘。

任司徒把老同學送到玄關,眼見他離開後順手帶上大門,任司徒總算松瞭口氣,可一回身就看見尋尋還戀戀不舍地望著已經關上瞭的大門,任司徒不由得打量起尋尋來:“你今天很奇怪,到底怎麼瞭?”

尋尋的個性任司徒再清楚不過,絕對不是那種自來熟的孩子,她還真沒見過他像對待時鐘那樣對待其他大人——連尋尋最鐘愛的盛嘉言都沒受到過此等“抱大腿”的待遇。

尋尋這才收回目光,看一眼任司徒,諱莫如深地笑笑,什麼也沒說就蹦躂回瞭廚房,吃早餐去瞭。留任司徒一人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誰許情深誤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