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聽筒那端的盛嘉言不知經歷瞭什麼樣的情緒波折,語氣輕松但不容置喙地打斷瞭任司徒:“你不用急著給我答案。你仔細考慮之後,再告訴我。我等你。”聲音裡的豁達仿佛在告訴任司徒:你等我這麼多年,現在換我等你又何妨……

任司徒此刻的腦子裡卻時鐘的那一句“早該料到”在回蕩,直到那一刻她才恍然意識到時鐘誤會瞭什麼,有些急切地擱瞭電話,側瞭側身,面對面地看向時鐘:“我剛才那話不是對你說的。”

“哦?是麼?”時鐘這樣反問,語氣裡卻聽不出半分開心。

不等任司徒再開口,時鐘已經把她這邊車門的車鎖給解瞭:“那下車吧,現在去挑戒指,改天去登記。”

聽著“咔噠”一聲解車鎖聲,任司徒太陽穴突突直跳,頭皮也隱隱發麻,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一些,讓人信服一些:“是,我是對你動心瞭,可現在就結婚,未免也太倉促瞭吧。畢竟我們才……”算算時間,她與他真正意義上有交集,還不到半年。

“我不覺得倉促。”……高二至今都多少年瞭?還算倉促麼?一切隻不過是這女人的借口,時鐘不禁冷笑。

任司徒有些不適應這樣的他,原來就算他對別人冷酷,對她卻總是如春風般和煦。或許她的所作所為終於把他的耐心都耗光瞭,他才會本能地用對付商業對手的那一套來對付她:談不攏便一拍兩散,不浪費任何時間。

以至於當任司徒說出“我們像現在這樣,對彼此多一點瞭解之後再考慮婚姻大事不好麼?”時,他幾乎沒有半點猶豫就下瞭結論——

“那沒什麼好談的瞭。再會。”

或許在他親眼目睹任司徒是如何關心、照顧盛嘉言之前,他還會相信她的那番恐婚的說辭,可如今……呵。

任司徒雖覺得自己的理論沒有問題,卻有點害怕他這樣的反應——他那樣子哪像是在說“再會”,分明是在說“再也不見”……

任司徒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你先聽我……”

時鐘撥開瞭她的手:“下車。”

任司徒做不到死皮賴臉,看瞭他片刻,他一直用個冷酷的側臉對著她,她咬瞭咬牙,便真的如他要求的,直接開門下車瞭。

下車後關上門的下一秒,時鐘就發動瞭車子,半刻也沒有多停留,引擎低吼著、在任司徒的註視下絕塵而去。

時鐘從後視鏡裡能看到路邊那個女人的身影越來越小,直至最後再也看不見,可他腳下的油門一直沒松開,反倒越踩越死,車速隻增不減。

他的手機震動瞭起來,是珠寶店的店長打來的電話:“時先生,您和未婚妻什麼時候能到呢?您要的幾款婚戒款式,我們中午就已經從總店給您調來瞭。我們店再過一個小時就要打烊瞭,需要我為您延長營業時間麼?”

未婚妻?現在聽來多諷刺……“不用。”

他的冷淡卻不掩店長語氣裡的殷勤:“行,那我先讓保安先把這幾款婚戒護送回總店,等您和未婚妻下次有空,”

“不必,這婚不結瞭。”

時鐘說完,掛瞭電話,直接把手機往旁邊一扔,繼續開車。表情自始至終沒有半點變化,冷酷至極。

任司徒這邊也不好過。

她在街邊呆立瞭許久,越想越氣不過——他竟然真的就這樣把她丟在路邊,自個兒走瞭?

轉念一想,卻也是自己理虧,和盛嘉言的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確實讓時鐘慪瞭不少氣,可事情都已經演變成這樣瞭,她該怎麼辦?

打瞭通電話給時鐘,語音提示對方正在通話中,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在通話,還是不想聽她解釋、直接掐瞭她的去電。

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任司徒最終氣餒,打車去學校接尋尋放學。

或許是因為她的潛意識裡總覺得自己和時鐘還有轉機——吵架而已,有吵架就總會有和好——所以她表現得還算平常,接尋尋放學,尋尋也沒覺得她有什麼異樣。

就連語氣還帶著睡意的孫瑤回電話問她“找我什麼事啊,奪命連環call的……我剛睡醒呢。”時,她也回答得挺鎮定自若——

“徐敬暔要和我們搶尋尋的監護權,律師都找好瞭,今天就跑我診所下戰書來瞭。”

任司徒能聽到聽筒裡傳來的、孫瑤忽的倒抽冷氣的聲音:“我現在就買機票回來……”

孫瑤這個性,一急就亂來,任司徒盡量幫她把步驟規劃好,免得她自亂陣腳:“看樣子他是勢在必得,但是也不一定,畢竟尋尋的事牽扯到徐傢太多不光彩的事情,徐傢應該不會樂意我們把事情鬧大,我這邊找律師咨詢一下,但是你回國之後還是自己先去找徐敬暔談談,或者我陪你去,暫時別出動律師,看看有沒有轉機,之後我們再做打算。”

徐敬暔很在乎孫瑤——在任司徒看來,隻要還在乎,就會出現轉機。

那麼以此類推,她和時鐘隻要還彼此在乎,就也會出現轉機?

所以任司徒一整晚都在不自覺地等電話響,或者門鈴響,她電話確實響瞭,卻不是時鐘——

而是朋友介紹的律師的來電。

她在接尋尋放學的路上,拜托朋友幫自己聯系下律師,如果這是發生在之前,她大可以找盛嘉言幫忙,可如今,盛嘉言自己官司在身,她又和時鐘因為盛嘉言鬧得這麼不可開交,任司徒寧願舍近求遠,找不認識的律師,也不敢去拜托盛嘉言。

電話裡,任司徒也隻是簡單的咨詢瞭一下,畢竟尋尋身份特殊,任司徒也不敢和外人詳談。更多的時候是任司徒沉默地聽律師講解相關條例和一些類似案件。

時間過得很快,掛瞭電話後,任司徒看一眼時間,已經晚上11點瞭——距離那男人逐她下車已經過去多少個小時,任司徒沒勇氣去計算。因為多拖一個小時,她就多煩躁一分。

任司徒本來在工作日是不喝酒或隻是小酌一杯的,這一天卻忍不住打破瞭規定,一杯接一杯的喝。

上次時鐘帶給她的兩瓶紅酒,轉眼被喝空瞭瓶,可任司徒看一眼時間,竟然午夜12點都還沒到。

任司徒隻覺得自己越喝越清醒,她幾乎能看清秒針的每一步走動——“滴答滴答”走得特別慢,每走一圈,都像是過去瞭一個世紀之久,任司徒隻能感嘆一句時間難消磨,繼續喝。

幸好她在B市的公寓裡有足夠多的囤酒,等到任司徒終於不再去關註時間,也不再去關註自己的手機和門鈴什麼時候會響時,她還在心裡小小地慶祝瞭一下:你終於把千杯不倒的任司徒給喝倒瞭……

隻是這個醉醺醺的女人讓出租車司機犯瞭難。

司機師傅被人在街邊攔下瞭車,不成想上來的是個滿身酒氣的女人。女乘客說話倒是字正腔圓,目的地也報得一字不落,這大半夜的,司機師傅也不好意思拒載,隻能忍著滿車的酒氣和滿腹的牢騷,硬著頭皮開車。

隨後的一路就光聽這女乘客在後座抱著手機聊微信瞭。

“你說,他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他原來不是這樣的……”

“你知不知道,他直接把我丟在路邊,自己開車走瞭……”

“還是他根本就在玩兒我?知道我離不開他瞭,他就滿意地撤瞭?”

聽她的說話內容,不難猜出是遭到瞭男朋友的痛甩,司機師傅透過後照鏡瞄她一眼,目光裡多瞭幾分同情。

可聽著聽著,又似乎不是一個被男友痛甩的故事,而是一個男人求婚不成、自尊受挫的故事……

“難道我說錯瞭嗎?讀書的時候,他根本正眼都沒瞧過我,可怎麼再次見到,就非我不可瞭呢?我怎麼知道他是突然就非我不可瞭,還是因為他想定下來瞭,想談戀愛瞭,而我出現的時機正好,他在周圍又找不到比我更合他胃口的人,最後才水到渠成……如果隻是因為時機正好,那他很有可能又在某個對的時機,碰上瞭另一個比我更合他胃口的女人。他愛得這麼不明不白,我敢嫁嗎?”

然而聽到最後,司機師傅又隱約覺得,這應該是個三角戀的故事……

“盛嘉言什麼時候給我打電話是我能控制的嗎?我當時根本就不想接!是他硬要逼我接!我都當著他的面拒絕盛嘉言瞭,他怎麼反而更生氣?你說他是不是有病啊?是!我是喜歡他瞭,可現在就結婚未免也太快瞭吧?我說我喜歡他,想跟他好好交往,結婚的事以後再說,這樣有錯麼?他憑什麼把我丟在路邊自己走瞭?”

終於在司機師傅越聽越糊塗之前,目的地到瞭。

可他停車的同時,後座也瞬時沒瞭聲響,司機師傅不禁回頭看去,見女乘客竟閉著眼睛睡瞭過去,忍不住加大音量重復瞭一句:“小姐,到瞭!”

可無論司機師傅提醒瞭多少遍,音量多大,都沒能喚醒對方。

司機師傅咬碎瞭牙才忍住瞭把這醉鬼扔下車的沖動,把她手機抽過來想要打電話給這女人的親朋好友。無奈手機設定瞭解鎖密碼。

正當師傅不知如何是好時,手機竟適時地響瞭。

師傅趕緊接通。

聽筒裡隨即傳來一聲十分溫潤的男聲:“司徒……”

司機師傅可不吃溫潤如玉這一套,直接急得一嗓門吼瞭過去:“你趕緊過來把這女的帶走!她坐霸王車還給我睡著瞭!”

盛嘉言20分鐘後趕到。

按照他傢到這兒的距離,往常開車估計需要近40分鐘,如今他隻用瞭一半的時間便火急火燎地趕來,司機師傅卻覺得自己等瞭一個世紀,忙讓盛嘉言把這女的從車上抗走。

盛嘉言把任司徒抱到自己車上,跑回司機師傅這邊,抽瞭一小疊紙鈔遞過去。司機師傅接過錢,不忘打量一下面前這個長相俊朗、穿著隨意但每一個細節都很考究的年輕男人,揣測著這個人,到底是那個三角故事中的哪一個。

受傷的那個?還是攪局的那個?

盛嘉言回到自己車上,偏頭看瞭副駕駛座的任司徒一眼,放棄瞭立刻開車離開的想法,車子靜靜地停在那裡,而盛嘉言靜靜地看著她。

自己多久沒有這麼安靜而仔細地看她瞭?盛嘉言忍不住撫瞭撫她的側臉——看樣子她睡得很好,如果不是周身的酒氣,真像是正安穩地做著香甜的夢。

隻不過……

盛嘉言扭頭望向窗外,不遠處便是高端公寓樓。她是來找時鐘的吧?

看著安靜矗立外不遠處的建築物,聽著她平穩的呼吸,盛嘉言的心底漸漸泛起一個十分悵然的聲音:盛嘉言,你是真的要失去她瞭……

這道悵然若失的聲音隨後就被手機的震動聲打斷瞭。

盛嘉言醒回神來,很快找到瞭還在震動的、任司徒的手機。

是時鐘的來電。

盛嘉言看著來電顯示,抬眸又透過車內的後照鏡看見睡夢中的任司徒因被震動聲打攪而微微蹙起的眉心,沒怎麼猶豫就接聽瞭電話。

聽筒裡傳出時鐘的聲音:“尋尋說看見你在偷喝酒。”

時鐘的語氣有點緊繃,每一個字都帶著一點別扭的情緒,卻也透著一絲試探似的。盛嘉言失笑,這男人是不是想問,你喝酒是為瞭我?

盛嘉言咳瞭一聲。

這一聲徹底的打斷瞭時鐘的聲音。

安靜瞭片刻後,時鐘的聲音裡,已經沒有瞭半點溫度:“她和你在一起?”

盛嘉言已經不用去猜時鐘是如何暴怒地掛斷電話的。

他拿著任司徒的手機,僵瞭片刻,隨後劃開解鎖按鍵——

有解鎖密碼。

盛嘉言想瞭想,輸入1217。

1217——那是他們當年在紐約,撿到一隻年歲頗大的金毛的日子,後來他們共同收養瞭那隻金毛,還給它取名“MrHandsome”,漢桑去世的時候,是任司徒人生中最後一次落淚。從那之後,盛嘉言再沒見她哭過。

所以說,回憶還是有力量的……

盛嘉言成功進入手機頁面,刪掉瞭方才的那通來電。

任司徒一直以為,隻要夠在乎,就總會有轉機。

隻不過更多時候,現實終將把種種不切實際的妄想擊得粉碎——

宿醉後醒來的第一天,任司徒在傢呆瞭一整天,沒有任何時鐘的來電。

第二天,也沒有任何來電……

直到第二周,任司徒依舊沒有接到時鐘的任何電話。

直到這時,任司徒終於苦笑著意識到:他確實是和她分,徹底地分瞭……

《誰許情深誤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