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穆裡瑪山沽店遭擒 史龍彪池心島蒙難

史龍彪呵呵大笑,踏著石橋曲徑緩步過來,站在橋頭石板上躬身問道:“長官說我小店窩藏欽命重犯,不知人證是誰,物證何在?帶人搜店可有順天府火牌?”

這些當然都是沒有的。訥謨氣得眼中冒火,一邊罵道:“老雜種,誰來和你鬥口!擒住瞭你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說著,便伸出手掌向史龍彪打來。心想,這一掌打過去,不要你老命,也要叫你打滾求饒!哪知史龍彪不躲不讓,仍然慢吞吞地說道:“就是大內來抓人,也須亮明詔旨,這是規矩嘛!”一邊說著一邊挺腰硬接瞭這一掌。訥謨隻說出“你不配……”三個字,隻覺得五個手指如碰在生鐵上,直痛入骨髓,又咬牙又甩手地大聲叫道:“這老兒有妖術!”

一見訥謨吃瞭虧,幾個兵丁便揮刀撲來,誰知腳跟剛站定,三四個人已被史龍彪撥進池中。一邊用手撥弄,一邊笑說:“不是小老兒有妖法,是眾位功夫自不到傢!眾位既無禦旨,又無順天府關防,小老兒便隻能視如盜賊。光天化日之下豈容盜賊在此撒野?”見無人敢再上前,搓搓雙手,說聲“得罪”,便要轉身退回。

穆裡瑪大怒,親自趕來,將劍一挺,直取史龍彪後心。眼看將要刺到,——躲在假山石後的伍次友哪曾見過這樣險惡的情景,嚇得大叫一聲:“留神!”便被穆子煦一把按倒。史龍彪早已聽到劍風,他原本知道穆裡瑪在後緊跟,想誘至橋心反手擒他過來。聽得伍次友一聲大叫,以為出瞭什麼事,心頭一驚,一個風擺楊柳,抽出軟金絲鞭向穆裡瑪腰間盤去。穆裡瑪見鞭頭如蛇,蜿蜒盤曲擊來,並無一定方向,驚得向後一躍,卻是躲瞭身子躲不瞭腳,一條腿被緊緊盤住,回手揮刀來砍,那金鞭柔韌無比,一時竟砍不斷。史龍彪不容他再砍,一個躍步飛足一踢,穆裡瑪劍已脫手飛出,又順手一抽,將穆裡瑪倒著背瞭起來,舉步便走,眨眼間便到石板橋中央。

訥謨頓時大驚,顧不得手疼,左手提刀搶上來。史龍彪一手提鞭,一手擒著穆裡瑪另一條腿,那穆裡瑪頭朝下還在腿間亂抓亂撓。史龍彪雖知背後有人襲來,苦於騰不出手來應付,便大聲喊道:“子煦,快來助我一臂!”

穆子煦和犟驢子二人守著假山北面橋頭,以防人來暗襲。聽得史龍彪呼救,穆子煦急忙說道:“三弟,你看著這邊!”幾個跨步飛身奔到這邊。史龍彪見他過來心中大喜,喝道:“接著!”便凌空把個穆裡瑪甩瞭過來,穆裡瑪後腦勺恰巧碰在一塊山石上,虧他內功精湛,但也碰瞭個頭蒙眼花!

史龍彪轉過身來,見訥謨追近身邊,笑罵道:“怎麼,想喝幾口水麼?”用腳猛一跺,那石橋本就是幹砌起來的,頓時柱倒石落,“轟”的一聲垮瞭下去。訥謨大叫道:“不好!”已經喝瞭一口水。不料史龍彪用力過猛,連自己立足的橋墩也承受不瞭,也隨著掉進池裡。

岸上觀戰的兵士原來因史龍彪背著穆裡瑪,後來又與訥謨鬥成一團,不敢放箭。此時見二人落水,各自掙紮,歪虎大叫一聲:“還不放箭!”兩名會水的兵士撲通一聲躍入水中接應訥謨。下餘的兵士便拉弓射箭,一齊向池中的史龍彪射去。可憐一世英雄,渾身被射得刺蝟一般。

假山石後的伍次友見此慘景,淚流滿面,挺起身子大聲叫道:“你們不是要我嗎?我隨你等去!”一語未瞭,身後的何桂柱早撲瞭過來,猛地將伍次友一按蹲下,放聲大哭道:“好二爺,使不得呀!”這邊穆子煦氣得面色發青,罵聲“雜種”,將穆裡瑪用金絲軟鞭纏緊瞭,高高放在假山頂上,叫道:“狗崽子們,放箭射吧!”

訥謨爬上岸來,氣得發瘋,紅著眼跳腳大叫:“燒,把這賊窩子燒成白地!”

犟驢子看瞭一會兒,忽地靈機一動,低聲道:“二哥,咱拆瞭這橋,和這些狗日的在這兒泡上啦!”穆子煦道:“老三,好主意,咱們泡到天黑,大哥總會帶人來救的。偷來的鑼鼓打不得,諒訥謨這小子也不敢久留。”說著兄弟二人沖向石板橋中央,穆子煦揮刀護住瞭二人身子,犟驢子連跺帶踹地拆橋。對岸的士兵雖箭如飛蝗般射瞭過來,無奈穆子煦一把刀舞得渾圓,斷箭殘羽噼裡啪啦打得滿天亂飛。

二人邊拆邊退,石橋板一塊塊落進水中,咕嘟嘟泛起泡兒來,直至未時,半個橋被拆落瞭,天寒水冷的,哪怕他們鳧水過來!何桂柱雙手合十念一句:“阿彌陀佛!”犟驢子已累得筋疲力盡。

伍次友臉上也泛出瞭欣慰之色。他一直不明白,鰲拜為何在自己身上動這麼大幹戈,店夥計們又為什麼如此舍命保護他。難道就為那篇談論圈地亂國的文章?他搖瞭搖頭,心中疑竇叢生,卻又百思不得其解。

火起瞭。歪虎帶著七八個人,從前店到後店,凡能點燃的東西便都被他燒著瞭。那火噼噼啪啪地燒瞭起來,吐著暗紅的火舌,映得池水通紅。濃煙中偶爾燒著瞭竹節,爆響一聲,火星直沖,冒出兩三丈高,一片片灰燼在烈焰上空烏鴉似地盤旋著,飛起又落下。在附近二裡地的老百姓、遊人知道這邊“過兵”,又見戒嚴,早躲得遠遠的。有誰敢來相救!

望著熊熊火焰,何桂柱想起自傢身世,想起自己在城中的悅朋店,曾接待過多少公車會試的舉人和來往的商賈!這位毫無主子架勢的伍二公子多次邀友在那裡宴飲會詩,誰知一夜之間便被封瞭。好容易靠瞭魏大人資助,在這裡開瞭這個山沽居,眼見得剛剛兒成瞭局面,又被這一把火燒得幹幹凈凈!他覺得喉頭幹澀,胸口滿脹,想哭又哭不出來。手扒著石頭,癡呆呆望著烈火吞蝕他的產業,他的心血。伍次友見他這樣,心裡也覺難過,過來撫著他肩頭安慰道:“柱兒,是我連累瞭你。別難過,京城不是咱們居住的地方,這事隻要平安過去,你還隨我南去,叫老太爺在南京給你再安置一處。”

何桂柱聽瞭,兩行熱淚潸然而下,又怕伍次友傷心,忙拭瞭淚勉強笑道:“這也不算什麼,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二爺福大,富貴還在後頭哩!托您的福氣,柱兒興許能開個更大的呢!”

二人正說著,昏迷中的穆裡瑪在石頭上醒瞭過來,隻覺身子捆得甚緊,掙瞭兩下紋絲不動,仰著臉看瞭看,池對岸兵丁如林,卻毫無動靜,罵道:“訥兒!你這個小畜生!幹麼不攻?”

訥謨在對岸也在哭。他帶瞭幾百名士兵,搞這麼個小土店都玩不轉,還把個主將丟給瞭對方,半晌不見動靜,不知是死是活,這下回去怎麼跟伯父交待呢?聽得穆裡瑪醒瞭,心裡略覺寬慰,帶著哭腔兒隔岸答道:“三叔!您忍一會兒,盡自放心!待會兒紮好瞭筏子救出您老,把這幾個兔崽子心肝子掏出來給您下酒壓驚!”

這邊犟驢子見他叔侄兩個對話,走過來照穆裡瑪腰上踹瞭一腳罵道:“你知道劉金標眼是怎麼瞎的麼?那是爺用這兩個指頭摳出來的!”說著,便拿起刀就在穆裡瑪項下比劃,“你他媽的再叫喚,老子這會兒就挖你的心肝祭我師傅!”穆裡瑪聽瞭閉目不答。

穆子煦過來拉瞭犟驢子手道:“兄弟,這是案板上的肉,和他生什麼氣。這不是鬥口的時候,咱到那邊商量個主意。”便叫何桂柱拿瞭把刀坐在穆裡瑪身旁看守,伍次友和他們兄弟二人踅過假山席地而坐,計議下一步的應敵辦法。

三人對坐沉默片刻,穆子煦開瞭口:“嗐!老四也不知出去瞭沒?我琢磨著,他要活著出去,這會兒魏大哥他們也差不多該到瞭。”犟驢子哼瞭一聲,陰沉著臉道:“就怕他們早慮著這一著,在城裡跟大哥也交上瞭手,那就麻煩瞭。要不然,便是老四送不出信兒,他也會來的。方才他們放的那把火,城裡難道都看不見?”伍次友插進來道:“現下他們的主帥在咱們手裡,投鼠忌器,諒他們也不敢強攻!”犟驢子苦笑道:“伍先生,他們要是破著打爛花瓶捉老鼠怎麼辦?”伍次友笑道:“我們就那麼值錢?”

這話不能回答,也無法回答。若是康熙也在島上,可以肯定他們就是舍掉穆裡瑪也是要攻島的。但是此時對方還不能確定皇帝是否也被圍在島上,肯不肯為伍次友和幾個侍衛丟掉穆裡瑪,那就難說瞭。伍次友不明真相,穆子煦卻心裡雪亮,隻是眼下自己是個坐纛兒的,不能說喪氣話,遂笑道:“先生見的是!他真要弄筏子來攻,咱就宰瞭這匹‘馬’!馬肝不是有毒嗎?咱們生吃他的心!”犟驢子也笑道:“先生雖是見過大世面的,大概沒吃過人心吧!生挖出來用涼水浸瞭,脆著呢!”這二人興高采烈地高聲談論吃人心,伍次友聽得汗毛直乍,隔著山石的穆裡瑪也聽得一清二楚。想到剜心之慘,穆裡瑪閉上瞭眼,淌出兩滴濁淚來。

正在這時,隻聽對岸“刷刷”幾聲響,水花濺起老高——兵士們從附近空房破屋中拆瞭木頭紮好筏子,放下水來瞭!

情勢頓時緊張起來。這池心島假山不過四五丈見方,上頭隻有兩名會武功的人,而伍次友、何桂柱卻手無縛雞之力,不但不能自保,還要別人照料。四五隻木筏同時從不同方向向池心攻擊,天大的本事也會顧此失彼。

這時天已擦黑瞭,對岸點起瞭亮晃晃的火把。訥謨揎臂揚眉狂笑道:“姓伍的姓何的!今兒個就是插上翅膀也飛不瞭啦!乖乖兒放瞭穆大人,我保你們性命無虞!”

“訥謨小子!”犟驢子聽瞭這話也哈哈笑道:“隻要你舍得這個什麼鳥靖西將軍,老爺子也不在乎這點意思!”說著順手從地下撿起一枝箭猛地紮進穆裡瑪臀部,低聲喝道:“叫他們退回去!”說著便將寒森森的刀刃壓住他的脖子,“隻要老子這麼一勒……”

裝得硬挺的穆裡瑪此時嚇得喪魂失魄,期期艾艾地大聲叫道:“別……別……”也不知是求犟驢子別殺他,還是令已經上瞭筏子的兵士別攻池心島。筏上的兵見此情景,都遲疑地轉向岸上的訥謨,靜等他的號令。

訥謨咬咬牙心一橫,正要舉起號旗命令兵士全力攻擊,忽覺肩頭有人用手一拍道:“慢!”回頭看時,一個人站在面前,卻不認識,隻見容貌猥瑣,面孔蠟黃幹瘦,身著兵士號衣。遂將眼一瞪喝道:“你幹什麼?”

“將軍稍安毋躁,”那人道,“我是班佈爾善大人差來的,這兒有封信,一閱便知。”

訥謨就著火把將那信拆開看時,上面寫道:

訥謨世兄鑒:白雲觀池心島之事,中堂與仆均已獲悉。現賊首已遁逃,無需再攻。特拜托胡先生宮山攜彼明珠,換回穆裡瑪大人。請從速辦理,遲則誤矣!至囑至囑!

信後卻不具名,但訥謨常常代替鰲拜拆閱信件,一望便知確系班佈爾善的親筆。

看訥謨拿著書信隻顧出神,胡宮山催促道:“訥謨大人,此事十分火急,魏東亭即將統禦林軍來援,距此最多隻有四裡地,換人退兵越快越好!”訥謨兀自放心不下,眉頭一挑問道:“這些事你怎麼知道?”

“沒有我不知道的!”胡宮山冷冷道,“現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明珠就帶在店外,這事還不明白?請快與對岸對話!”訥謨這才快快將信揣入懷中,頗不甘心地對著池心島喊道:“喂!那邊打頭的聽著,瞧著穆大人面子,我也不來為難你等,拿你們的明珠換瞭穆大人來,我就撤兵!”

犟驢子方要答話,穆子煦拽瞭他一把,高聲道:“誰能信你這一套?”犟驢子也呵呵笑道:“老子半世殺人放火,都沒有像今天玩得這麼痛快。”說著將穆裡瑪屁股上的箭桿彈弦兒似地狠撥瞭一下,那穆裡瑪痛得大叫一聲昏厥過去。

胡宮山見犟驢子他們如此兒戲,忙高聲插言道:“伍先生、何先生!有我胡宮山作保可成?你們的明珠大人就在店門外,馬上就到!有葛褚哈陪著,安全得很!”說著便獨自下瞭筏子,叫兵士們都上岸去。

伍次友聽瞭“胡宮山”三字,很不得要領,何桂柱卻聽明珠吹過胡宮山妙手療聖疾的故事,扯扯穆子煦的衣袖小聲道:“是自己人。”

穆子煦也知道這段往事,隻是對“自己人”這三個字還吃不準。但是就眼下這般情勢看,斷然拒絕他,顯然是不明智的。於是沉著地點頭說道:“伍先生,就叫他過來吧?”伍次友道:“左不過中計罷瞭,不讓過來如要硬攻也是個死,叫他來吧!”這裡穆子煦方招手,見胡宮山隻用足尖在岸石上輕輕一點,那筏子便箭一般蕩水而過。訥謨見胡宮山如此功力,頗覺納罕,便回頭吩咐:“請葛褚哈大人把那個明珠帶來!”

胡宮山上瞭池心島,看瞭一眼捆成一團的穆裡瑪,屁股上還紮著一枝箭,微笑問道:“哪位是伍先生?”

伍次友閃出假山,拱手一揖道:“學生便是。”

“久仰久仰!”胡宮山忙還禮道:“先生受驚瞭。虎臣弟也有一信在此。”穆子煦晃亮瞭火摺子,方欲看時,對岸不知哪個冒失鬼“嗖”地一箭射來,犟驢子大吃一驚,撲瞭過來掩護伍次友。那胡宮山早輕輕一綽將箭抓在手中,笑罵道:“作死麼?”隨手一甩,那箭呼嘯著又飛回對岸,隻聽一個兵士“啊喲”一聲叫道:“中瞭我的胳膊!”這一手亮得雙方都大吃一驚,犟驢子暗想:此人功夫不在師父之下!

伍次友展開瞭信就著光亮看時,上面一色鐘王蠅頭小楷,正是魏東亭代龍兒抄功課的筆跡,伍次友是極熟悉的。上頭寫著:

伍先生臺鑒:三日違顏,孰料遭此大變!先生受驚,此乃弟之過也。今由胡先生與班佈爾善商定,以穆裡瑪交換吾兄明珠,可保先生無虞矣!

東亭頓首百拜

伍次友舒瞭一口氣,眼圈兒紅紅的,淚水不禁流瞭下來,說道:“魏賢弟的主意甚好,就按他的辦吧。”

胡宮山一抬手叫道:“訥謨大人,請將明珠用筏子載來,就在池中換人!”

須臾,兩邊準備停當,隻見對岸兩個兵士用擔架抬著明珠下瞭筏,由訥謨親自送瞭過來。這邊胡宮山給穆裡瑪拔掉瞭插在屁股上的箭,解開軟金絲鞭,攙著他上瞭筏子。——那穆裡瑪連驚帶疼,再加上四肢麻木,也著實連一步也挪動不得瞭。——到瞭池當中,兩筏隻訥謨和胡宮山互相躍上對方筏子,胡宮山手無撐篙,仍用一足發力將訥謨的木筏一蹬,頓時兩筏反向而馳。訥謨尚未登岸,但聽護送明珠的葛褚哈大叫一聲:“弓箭手,給我放箭!”霎時箭如蝗雨般向胡宮山射來。

胡宮山笑道:“小兒如此叵測!”隨即站在筏頭,將一根軟鞭舞得如一團金花,金光燦爛,明晃耀眼,看不出是何手法,哪裡傷得著二人半根毫毛!穆子煦、犟驢子見狀,急忙舞刀擋箭向斜坡岸前接應,將明珠一副擔架抬上瞭岸,安置在假山石後。

四人都湊過來看時,隻見明珠面白如紙,氣如遊絲,口中喃喃有語,卻聽不出說的什麼。伍次友想起結義之情,不覺垂下淚來,拉著他的手輕聲呼喚:“明珠賢弟,明珠賢弟!”犟驢子卻毫不理會,兩眼直瞪瞪地盯著對岸的動靜。少時便聽對岸訥謨揮手大叫:“放箭上筏!趁魏東亭來前,先擒瞭這幾個甕中之鱉!”眾弓箭手便一齊發箭掩護,兵士們亂哄哄又跳上瞭筏子。

穆子煦陡然一驚,暗叫:“上當!”使瞭一個移形換位法逼近胡宮山,揪住他的衣襟厲聲問道:“我們兄弟與你有何仇何怨,用這樣狠毒的詐計?”說著反手要點胡宮山腋下穴道。這一舉動十分突然,不但胡宮山毫無提防,伍次友、何桂柱、犟驢子也是猛的一驚,愕然地怒視胡宮山。

胡宮山不反抗也不分辯,隻道:“史龍彪教的好徒兒,果真學業有成瞭!”反手一擰迅如閃電地攥住瞭穆子煦的右手,穆子煦急向後扯,恰如被老虎鉗子夾緊瞭,動不得分毫。胡宮山笑道:“你不信我,難道連你魏大哥也不信?”穆子煦道:“魏大哥援兵未到,對岸又下水攻來,不是你使詐又是什麼?”

這句話說得又重又響,池心島上幾人更加驚慌狐疑:果真是鰲拜派瞭此人上島,既救走瞭穆裡瑪,又潛進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如此局面,還有什麼說頭!穆子煦暗恨自己無能,幾乎想橫刀自殺。——如此顯而易見的詭計,自己怎的便瞧不出?

正僵持間,胡宮山慢慢放瞭手,從懷中取出火折子,晃著瞭,從地下撿起一枝殘箭,把火煤子點上縛在箭桿上。眾人不知他搗什麼鬼,都呆呆地看著,隻聽胡宮山笑道:“若非你疑的有理,我豈肯容你!滅掉你等幾個還用著他們下水?”說著,將火箭“嗖”的一聲甩上天空,“瞧著,少時便見分曉!”

那帶著火尾的箭呼嘯著直上半空,一團光亮飛得老高老高。隻聽半裡之外,山搖地動般地吶喊著,殺聲漸漸近來。胡宮山得意地笑道:“這是你魏大哥帶兵來瞭,你還不信我麼?”

這邊訥謨早慌瞭手腳,連忙指揮兵丁人等上岸,也不及整肅隊伍,便倉皇從南躥瞭出去。臨走,訥謨用刀指劃著池心島高聲叫道:“小子們!山不轉水轉,水不轉路轉,等轉到爺手中再與你們理論!”說完飛身上馬揚塵而去。

來得快去得速,伍次友幾個面面相覷,如在夢寐中。魏東亭帶著百餘名禁衛軍,打著順天府的燈籠,高舉火把鼓噪著一擁而入,滿院裡四處搜尋。犟驢子望得真切,喜極而泣,隔岸高聲叫道:“大哥——”

魏東亭聽得叫聲,隔岸望時,黑沉沉的什麼也瞧不見,遂大聲問道:“是三弟麼?伍先生他們可都好?”隻此一聲,伍次友如夢初醒,止不住放聲高呼:“賢弟,愚兄在這裡!”穆子煦是個感情深沉的人,此時眼圈也紅瞭。

《康熙大帝1:奪宮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