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集

玉珠公司辦公室內,兩個部門負責人正站在屋裡認真做著筆錄,駱玉珠抱著胳膊來回踱步,一面細心交代:“飾品、百貨、五金,所有商品都必須緊盯楊氏。最近她們搞的周年慶典熱情奔放,我們也要緊跟,揪住它不能放!”

有人問選什麼主題,駱玉珠撐住桌子若有所思,這個當然要自己好好動腦子,至少玉珠公司要比楊氏搞得更熱鬧。既然是全面開戰,就要不惜血本去找他們的供貨商搶貨,找他們的分銷商降價!所有產品的售價都要比她低一分!兩人點頭出門。駱玉珠喃喃地冷哼:“跟我鬥,還嫩瞭點!”

在玉珠公司會議室,提姆與陳江河分別在文件上簽瞭字,又互換簽完。

提姆攤開雙手,沖其他兩人說笑。陳江河和駱玉珠聽不懂其中的意思,看著翻譯,翻譯也笑瞭,告訴陳江河:“提姆先生說,這恐怕是我們簽過的最快的協議。”

陳江河一聽開心地笑著,向提姆提出:這份算起草文件,等你回國後再商定細節。

提姆說:“陳先生,我還想問最後一個問題。”

陳江河微笑著做瞭個請的手勢,提姆沖翻譯說完,轉頭定定地看著陳江河。

翻譯說道:“我們都清楚你現在的危機,你們正和楊氏集團在歐洲打價格戰,要知道,合資廠起碼要幾個月才能見效。中國有句老話,遠水解不瞭近渴,那你為什麼還要這樣急著建合資廠?”

陳江河與駱玉珠對視,駱玉珠輕聲嘆氣,連人傢老外都看不下去瞭。

陳江河坦誠地告訴提姆先生,正是因為陷入瞭價格戰,玉珠公司不得不像賣白菜一樣賤賣自己的產品,獲得的是相當慘痛的教訓,所以我陳江河發誓,將來有一天我一定不會再靠降價出賣任何東西,而要像您提姆先生一樣做精品,靠品牌立市。

提姆聽著翻譯輕語,頻頻點頭。

陳江河堅定地說:“做精品,必然要經歷一段非常痛苦的煎熬,但這個非常值得!”

提姆鄭重地起身伸出手,陳江河的手也同時伸出,二人互相用力握住。

在陳金水傢,巧姑臉上洋溢著幸福,一件件挑著嬰兒衣服,陳金水則編著雞毛毽,不時地偷瞥著女兒。

巧姑問:“這件好看嗎?”陳金水心事重重地點瞭點頭。

巧姑又問:“這一件呢?”

陳金水實話實說:“這件差一點。”巧姑噘著嘴。

巧姑說老爸眼睛真毒,這件是自己縫的,陳金水笑著站起。

“那你不早說,就這件漂亮!我好好瞧瞧。”陳金水拿起端詳,“我閨女手藝都這麼好啦?”

巧姑嗔怪地看著老爸,這都什麼記性啊,小時候我就給老爸縫扣子補襪子,這點技術怎能難倒自己。

陳金水眼神溫暖起來,對巧姑說:“爸就你這麼一個閨女,等生完孩子,你跟大光好好過日子,爸這些買賣都是你們的。”巧姑“嗯”瞭一聲,低頭疊衣服。

陳金水又問巧姑:“讓你傳給大光的話,有沒有傳給他?”巧姑說全講瞭,也提醒他,以後別再冒險幹那些昧著良心投機的傻事瞭。

陳金水打量著巧姑,問:“撤股的事,大光怎麼說?”

巧姑輕聲回答:“他說挺好的。”

陳金水一聽生氣瞭,他沒鬧,怎麼可能?巧姑肯定在撒謊。巧姑抬起頭來,見老爸目光如炬,她忙搖頭掩飾。

陳金水嘆息一聲,起身走向板凳。手機響起,巧姑忙去拿來遞給老爸。

陳金水接聽,臉色慢慢沉下來:“嗯,我知道瞭……”

陳金水異樣的眼神瞥瞭眼女兒,怔怔坐著。

巧姑問是誰打來的電話?

陳金水說瞭聲“你今晚住這裡,給爸看好傢門”,就緩緩站起來,鐵青著臉拄著拐杖出瞭門。巧姑望著老爸的背影,不知他要去哪兒。

黃昏時分,夕陽西下,太陽最後折射出一道美輪美奐的光芒!如果有人駐足遠望,就能享受這一刻的寧靜。在玉珠公司辦公室裡,陳江河獨自站在落地窗前凝望遠方,駱玉珠輕輕走進來看著他。

陳江河說:“剛接到船運公司電話,我們的集裝箱在海上遇到風暴,聯系不上瞭。”

駱玉珠皺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壞事全湊在一塊瞭。玉珠叫陳江河先回傢,自己在公司等消息。

陳江河卻堅持自己留下來,反正回傢也睡不踏實,還得等邱巖的傳真。

見陳江河不走,玉珠自己也不想走瞭,幹脆兩人一塊留下。駱玉珠泡起茶來,陳江河疲憊不堪地倒在沙發上說:“我剛給小旭打瞭個電話,依舊無人應答。”

駱玉珠猜測道:“可能是小旭忙著做志願者吧,所以顧不上接電話。現在這樣不正合你的心嗎?”

陳江河嘆息:“玉珠,你又在責怪我啦!兒子的為人之道,做傢長的有時也教不瞭,得靠他自己去感悟。就像我自己在經營襪廠時,才明白什麼是責任,那麼多人眼巴巴地看著你,要給他們發工資養傢糊口……”

駱玉珠也知道,陳江河的意思就是要錘煉這孩子,讓他快點長硬翅膀,這是一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可以讓兒子受益一生。

陳江河掐著額頭坐下,駱玉珠擔憂地看著他,站在身後給丈夫揉起太陽穴。陳江河疲憊地閉上眼睛。

過瞭一會,陳江河對駱玉珠說:“金水叔讓給我們的買賣不要動,以後得還他,不然我這心裡過不去。還有,柱子叔的攤位還是給他換瞭吧?還有村裡那幾個鄉親……”

駱玉珠嗔怪,我知道,你這人就這樣一股牛脾氣,老惦記著人傢的好,自己累得跟孫子一樣,可這年頭又有誰會說你好呢?

江河從小受到金水叔嚴格的傢庭教育,時時懂得“鴉有反哺之義,羊有跪乳之恩”的道理。

因為他是撿來的,在他心裡,“知恩圖報”“銜環結草,以恩報德”“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些字眼從小就刻在身上瞭。

陳江河感恩上天給瞭他陽剛血性的品質,也感恩一切善待過、幫助過他的人。為瞭讓陳傢村變得更加富裕美好,回報傢鄉和社會早已成為他義不容辭的使命。

陳江河在商戰中鬥智鬥勇多年,這次歐洲的商戰瀕臨崩潰,雖不見硝煙彌漫,其實如大廈將傾。

陳江河盡管舉重若輕,但仍止不住聲音發顫,像在自說自話:“邱巖跟萊昂已經走瞭十幾個城市,我們的銷量還是上不去,畢竟楊氏的價格降幅太大瞭。我要找楊雪談談,不能再這樣下去啦!”

駱玉珠立即情緒激動地反對:“有什麼好談的?這個女人心似毒蠍,都把玉珠公司逼成這樣瞭,更何況這些天她挑瞭多少事來攻擊我?我們現在沒別的路可走,隻有跟她扛到底!其他什麼人都可以談,唯有跟楊雪不行!”

內憂外患,陳江河卻沒有反應,駱玉珠站到面前,看著親人無聲地嘆息著。不一會兒,陳江河已經輕聲打起鼾來,親愛的江河,他快累垮瞭!

在繡湖茶館,楊雪微笑著與幾個廠長握手,陳大光熱情地介紹著:“楊總,這是五金廠的趙廠長,這是首飾廠的吳廠長……楊總是個非常大氣的人!各位,我們關起門來慢慢聊吧,有什麼需求或者條件,都可以擺上桌面來談。”

楊雪一邊打著招呼,一邊請大傢坐下說:“既然都是大光的朋友,都不要見外。”眾人也都“是是是”地應和著。

然而此時,誰也沒有註意到,隔壁靜靜地坐著陳金水,他邊喝茶邊聽著。

楊雪告訴大傢:“目前大傢的顧慮我十分清楚,陳江河的補貼我也可以給。楊氏集團經營這麼多年,底氣還是很足的,不像玉珠集團,他們的困境,諸位恐怕還不知道吧?”

楊雪沖陳大光遞瞭個眼色,陳大光便誇張地把玉珠公司的老底揭瞭出來:“陳江河跟駱玉珠現在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們在歐洲的銷量連續下滑,市場已經被楊總搶占瞭,資金鏈都快斷瞭!公司辭職的人一撥接著一撥,連我跟我老婆也退出來瞭,還有我老丈人……”幾個廠長頓時面面相覷。

趙廠長問:“聽說他們要跟德國人合資建廠瞭?”

楊雪聽瞭,輕抿一口茶,譏諷道:“就他們那工藝水平,你覺得有可能嗎?”

陳大光冷笑:“即使合資建廠成功,真正出效益還不得等到明年以後啊?陳江河的公司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還難說呢!”

隔壁,陳金水鐵青著臉,一動不動。

玉珠公司內,陳江河躺靠在辦公室裡昏睡。

駱玉珠一邊看傳真,一邊在電話中低聲鼓勵邱巖:“你跑出這個量已經不容易瞭,跟萊昂跑遍瞭歐洲各地,總算把銷售商穩定下來瞭。”

邱巖電話中告訴駱玉珠:“危機遠沒過去,費爾南德今晚在他公館舉辦招待酒會,把所有的分銷商都請去瞭,萊昂說這隻老狐貍可能要出狠招反制我們。”

駱玉珠皺眉問道:“有沒有請你們呢?”邱巖說:“有,所以很蹊蹺。”

駱玉珠再次皺眉:“邱巖,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邱巖再三提醒幹媽,玉珠公司的貨千萬別出什麼問題,如果晚到幾天還好辦,可以拖一拖,萬一質量出瞭問題那可就全盤皆輸瞭。

駱玉珠嘆息,但願沒事吧,就掛瞭電話。

陳江河那邊喃喃地說著夢話,含糊不清。

駱玉珠愣瞭一下,忙推門進屋。

陳江河正在夢囈:“我知道你苦……”

駱玉珠正要推醒他,察覺有異,神色一變慢慢地坐到身前,手輕輕搭在他胳膊上。駱玉珠輕聲問瞭句:“誰啊?”陳江河煩躁搖頭,還沉浸在夢裡:“可這不是辦法……楊雪,不行!不行!”

陳江河猛地睜眼,見駱玉珠正近距離瞪著自己,他恍惚坐起,大口喝水。

駱玉珠把邱巖的傳真默默遞上,陳江河快速掃視,嘴裡不忘問著:“船有消息嗎?”

駱玉珠沒動靜,陳江河抬頭,見駱玉珠正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自己,陳江河有點發懵地問:“怎麼瞭?”駱玉珠不動聲色,叫江河你回去睡吧,這幾天把你累壞瞭,我先盯著。

陳江河沒起來,駱玉珠直接一把將他拉起,遞給他衣服和包,催他快走,小路還在傢呢,明天一早送他上學。於是,駱玉珠將陳江河轟出門,用復雜的目光望著老公的背影。

在馬德裡酒店,邱巖穿著晚禮服從衛生間出來,萊昂抱著胳膊微笑著欣賞著。邱巖有些不好意思,這個禮服自己從沒穿過,想想還是換瞭吧?萊昂卻搖頭堅持說不,今晚需要一個迷人的性感女神,這是去搶戲,必須萬無一失,萊昂相信邱巖每次都能成功地解決問題。

邱巖嘆瞭口氣,望著眼前這個不可思議的萊昂,老是給自己壓力。

邱巖很想提前向萊昂打聽一些今晚的安排,她還懵著呢。萊昂告訴邱巖:“酒會是老費爾南德傢族常用的社交手段,他們會通過這種方式告訴別人,與他們進行貿易的,是有身價的、值得信任的客人,凡是接到邀請的人都會受寵若驚。而邱巖你要做的,就是千萬別露怯。”

邱巖苦笑,問萊昂參加這個酒會是不是真的很榮幸。萊昂一愣,聳聳肩膀告訴她:“你以為他有這麼好心嗎?費爾南德邀請我們,就是要告訴我們,他和你我之間不對等。”萊昂指指邱巖和自己:“中國人和本國漁民。”

邱巖若有所思,猜想著費爾南德在酒會上會宣佈什麼,會不會有撒手鐧?

萊昂問邱巖:“你怕不怕他?”

邱巖想瞭想,自信地說:“不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來分析一下,他下一步可能做什麼。”

萊昂欲吐還休,不滿地坦露自己的心跡:“邱巖,你以後不要每走一步都跟國內匯報瞭,其實隻需要告訴陳、駱他們結果就行瞭。”

邱巖堅定地搖頭,這怎麼可能,因為幹爸幹媽的目光一直都盯在這裡,他們隨時都需要調兵遣將,以確保掌握主動。

兩人默默地看著對方,萊昂釋然一笑服軟:“好吧,穆桂英、我的女神。”邱巖也撲哧一笑坐下說:“我教你,女英雄還有花木蘭、樊梨花、梁紅玉、江姐呢!”

在繡湖茶館裡,幾個廠長傳看著報價單,邊看邊點頭,楊雪在一旁微笑看著每個人的反應。陳大光問大傢:“各位應該對楊總的報價很滿意吧?”

服務員上前在陳大光耳邊輕語一番,陳大光皺眉,本能地吐瞭一句:“誰啊?”隨即笑著起身,“你們先聊!我有個熟人。”

陳大光嘟囔著走到隔壁,呆住瞭,陳金水冷冷地註視著他,陳大光顫抖著嘴唇,叫瞭聲:“爸,您怎麼跟來瞭?”

陳金水起身就走,陳大光硬著頭皮跟隨出去。大光怯生生地跟到門外,卻不敢再往前走瞭。陳大光再叫一聲“爸”,陳金水悶聲不響。

停瞭一會,陳金水開口瞭:“你以為這幾個廠長都跟你一條心?別忘瞭,他們是我陳金水的老客戶,深更半夜跑這幹什麼來瞭?”

陳大光隻得稱就找他們聊聊,這麼巧碰上楊總瞭……

陳金水氣得咬牙,心裡冒火,破口大罵陳大光死到臨頭還嘴硬,撒什麼謊!回身又掄起拐杖猛砸過來,將女婿打翻在地。

陳大光抱著頭問,“爸,你這是幹什麼?”陳金水隻管掄起拐棍再砸,喘息著不說話。

陳大光哀求著:“爸啊,您打死我,巧姑就一個人帶孩子瞭!您忍心哪?”

陳金水咬牙切齒:“你還算男人嗎?陳江河是你兄弟啊!你就這樣做叛徒齊德貴、王連舉?你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出賣兄弟?”

陳大光急瞭,向陳金水吐瞭一肚子苦水:“他拿我當兄弟,就不該讓我做辦公室主任。我伺候他們傢老的小的!他給過我什麼?那個駱玉珠連點實權都不給我,那王旭怎麼治我的你沒看見嗎?哼,兄弟? 如果他當我是兄弟,就該給我個副總做!”

陳金水一聽,呆呆地看著陳大光,再次火起,舉拐棍便打:“你這個混賬東西!你吃的、用的、開的車,哪一樣不是他給你的?你忘瞭剛出來時,誰都不要你的時候瞭?”

陳大光一把搶住拐棍,將老頭拉瞭一個趔趄,口出狂言道:“哼,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還好意思跟我急。在你心裡,我算什麼東西?隻不過是一堆狗屎,當年你就不讓巧姑跟我,你眼裡隻有陳江河!”

陳金水扶住墻,驚詫地打量著,顫抖著手指陳大光,說不出話來。

陳大光含淚泄憤:“當年我為什麼那麼拼命,為什麼要顯擺?我就是要證明自己給你們看:你陳金水看錯瞭,我配得上巧姑!”

陳金水痛苦地罵著:“你從來就沒配得上過,你還不如街上的地痞流氓!他們還講忠孝節義,你還敢跟陳江河比!你的頭腦,為人處世?”

陳大光淒然地冷笑起來,陳金水終於說實話瞭,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他哪是撤股,分明是在給幹兒子送錢!

陳金水恨恨地罵陳大光真是條白眼狼,喂不熟的野狗,對你不防不行。陳金水從懷裡摸出一份協議,舉在頭頂,隻要我陳金水還在,手上這個東西絕對不可能給你。

陳大光身子顫抖瞭一下,露出瞭絕望的目光。好個陳金水呀,就這麼狠心虐待我。

陳金水無聲地註視著,陳大光終於一抹淚水轉身奪門而出。

此時,楊雪見外面有吵鬧聲,忙從室內走出。乍一見是陳金水,便言不由衷地打瞭聲招呼,問金水叔幹嗎生這麼大的氣。

陳金水拾起拐杖轉身要走,楊雪在他身後問:“金水叔,難道您對駱玉珠沒有一點意見嗎?”

陳金水停住腳步一動不動。楊雪微笑著上前:“我也聽說瞭一些你和駱玉珠之間的事。我太瞭解江河瞭,他對你還是有感情的,你的話他也放在心上,可為什麼這麼多年你在玉珠集團仍被架空瞭呢?”

難道這一切楊雪也知道?陳金水思索不語,問她為什麼?楊雪告訴老爺子:“駱玉珠是記仇的,這一點恐怕金水叔你比我更清楚。”

陳金水面無表情,要楊雪想說什麼就直說。

楊雪轉入正題:“我想跟您合作。”

“合作?”陳金水冷哼,“你覺得有這種可能嗎?”楊雪進一步說:“對抗陳江河您肯定不答應,但如果我要幫他呢? 他的公司的確要垮瞭,可是怕您知道,所以他們沒有說實話。無論是實力、財力還是合作夥伴,他都沒有辦法跟我抗衡。目前這種沒有理智的自殺行為,不像是陳江河幹的,您說,誰在鼓動他,不惜成本地在跟我死鬥呢?”

陳金水慢慢轉過身來,定定地看著楊雪。楊雪自信地一笑。

陳金水瞇著眼打量,這意思是……駱玉珠?

楊雪撇撇嘴一笑,對付那個記仇的人,該知道用什麼手段!陳金水垂下頭思索著,突然抬眼一笑。他問楊雪:“你跟駱玉珠比起來差在哪裡?”

楊雪收住笑,冷冷地註視。

陳金水告訴楊雪:“駱玉珠脾氣雖然火爆,可待人還是直來直去的。而你呢,愛耍心眼,太拿別人當傻子,難怪陳江河被她搶去瞭!”

陳金水轉身拄著拐杖遠去,落下一句:“陳大光以後不會再跟你聯系瞭,到此為止吧。”

楊雪面如死灰,吃驚地凝望著老人的身影。

入夜,陳江河回到嘉鴻別墅,上樓進入臥室,突然被嚇瞭一跳。

陳路在床上揉著眼睛,叫瞭一聲“爸”。

陳江河笑著抱起兒子問:“你這臭小子怎麼跑我這裡睡瞭?”陳路問:“我媽呢?”

陳江河說:“這兩天公司忙,你媽在值夜班。”

陳路問爸爸:“哥什麼時候回來?我一個人在樓下睡,害怕。”

陳江河哭笑不得地說:“你不是老吹自己是男子漢嗎?樓下還有趙姐呢,怕什麼?”

陳路一撇嘴,那個趙姐像豬一樣睡得那麼死,有時還打呼嚕。

陳江河突然想起什麼,問陳路:“你哥有沒有跟你聯系?”陳路點點頭。

陳江河急切地:“快說說,他現在怎麼樣?什麼情況?”

陳路說:“他說柳州那邊特別苦,但是人好,風景美,幫助他們特別有意義。他說要想辦法找路子幫那裡的人掙錢,那樣小玉爸爸媽媽就不會死瞭。”

陳江河面露欣慰,但不明白小玉是誰?

陳路告訴爸爸,她是哥收養的一個小女孩。陳江河無比吃驚地看著兒子。王旭收養瞭一個女孩?這怎麼可能?

夜晚,冷風颼颼。災區帳篷內,小玉的臉凍得通紅,正在昏睡,王旭焦灼不安地摸著小玉的額頭,老村長急得團團轉:“這可怎麼辦呢,燒成這樣!”

王旭問:“村裡就沒個藥箱?”

老村長:“全埋在泥裡瞭!”

王旭也有點慌,燒得這麼厲害!恐怕一刻也不能再耽誤瞭。可老村長為難,那條路可不好走,大晚上的車也開不出去啊!

這孩子得退燒,王旭問老村長:“這兒離最近的衛生所有多遠?”老村長想瞭想,爬過這道山,再走二裡地,就到鄉衛生所瞭。

王旭便抱起小玉,請村長帶路。老村長眼巴巴地看著王旭,疑惑地問他:“爬這山你吃得消嗎?”王旭管不瞭那麼多,隻是著急地催促老村長快走。

於是老村長轉身出瞭帳篷,王旭緊隨其後。

夜,伸手不見五指,山路上,一束手電光照亮瞭前方泥濘的道路,老村長回過頭,隻見王旭抱著小玉艱難地跟在後面。到瞭上面那個陡坡,王旭先把娃交給老村長,自己試著往上攀,忽然腳下一滑險些摔倒。老村長愁眉苦臉,感嘆這山路濕滑,再加上剛發生過泥石流,路太難走,是不是回去再叫兩個人來?

王旭摸摸小玉的臉,來不及瞭,他咬牙堅持道:“有繩子沒?把小玉綁到我背上!”

老村長呆住瞭:“要不我來吧?你在後面托著娃,如何?”

王旭已經拿出繩子,利索地將小玉綁在背上, “老村長,我是年輕的後生,你的腿腳肯定不如我呢!”

夜越來越深,山路上,王旭的手攀住瞭坡上的樹,他的腳已經踩進瞭泥濘的土裡,王旭背上綁著迷糊醒來的小玉,像馱著一個小磨盤,老村長在後面用力幫忙托著,王旭喘著粗氣,咬著牙艱難地往上移動著。

“年輕人,你真有股血性。”

王旭苦笑著,父親一直說我沒有血性。今天我在這個較少人工痕跡的地方,抬頭就是高山、星空,想不考慮陽剛、血性、永恒都很難。過去,我整天在人群裡遊走,無數的瑣事會磨損瞭我的激情,今天,身處原始的、充滿詩意的自然中,我的心靈也是開闊明凈的,我的本性也會如大自然一樣舒展開來。

小玉醒瞭,王旭輕聲地告訴她,一定要撐住,叔叔帶你去看病呢。小玉緊緊摟住王旭的脖子,頭乖乖地搭在他肩膀上。老村長卻早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瞭。

老村長要王旭一定要堅持住,爬過這道崗就快到瞭,王旭咬緊牙關,繼續往上爬。

終於到瞭鄉衛生所,小玉打上瞭點滴,王旭鞋上沾滿瞭泥巴,完全沒有瞭力氣,像一攤軟泥,癱軟著躺在墻邊。老村長上前摸摸孩子額頭,長松瞭一口氣,轉頭沖王旭感激地笑笑說:“燒退啦。”

王旭卻連笑的勁都沒瞭,隻管動情地看著熟睡的孩子。

忽然,王旭感覺到鼻子癢癢,睜眼一看,原來是小玉正蹲在面前,她一邊用草根捅自己的鼻子,一邊調皮地笑著,王旭迷糊地睜開眼睛,小玉便起身要跑。掛瞭點滴之後,小玉的燒已然退去,竟整起瞭王旭來,小玉被王旭一把抓住抱在懷裡,並高高地舉起來。

小玉無聲地笑著,陽光照在孩子身上,照在王旭臉上,王旭深情地瞇著眼,享受著無限溫暖的時光……

夜晚,熟睡的小玉緊緊地抱著王旭的手臂,王旭剛想抽出來,小玉抱得更緊瞭,王旭隻得苦笑著,單手翻書看著……

王旭帶著小玉在山上奔跑,兩人采來茶葉放到嘴中咀嚼,然後苦澀地對著做鬼臉。

王旭站在梯子上幫鄉親們建簡易房屋,小玉拼力跟隨著大人,舉起瞭材料。

晚上,在費爾南德公館,萊昂與邱巖出現在門口時,費爾南德正跟人講著什麼。萊昂輕聲告訴邱巖,對面那個就是費爾南德,能不能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

邱巖餘光一瞥,面帶微笑地說:“富麗堂皇,虛張聲勢。”萊昂差點被邱巖的話逗笑,一面驚詫地看瞭看這個女伴。

費爾南德笑瞇瞇地走上前來,用紳士般的風度問道:“歡迎美麗的小姐,您就是來自中國的神秘女士嗎?”

邱巖溫柔一笑,也用西班牙語回答:“您好,尊敬的費爾南德先生!”

費爾南德一語雙關地:“不知道您會不會東方的巫術,因為您的到來,這裡的很多人都迷失瞭。”

邱巖笑起來,用西班牙語回答:“那您可要小心。”

費爾南德轉頭意味深長看看萊昂,萊昂得意一笑。

邱巖已經被別人認出,便熱情地過去招呼。

邱巖(法語):“巴斯蒂安先生!”又用德語:“嘿!盧卡!”

費爾南德湊近萊昂輕聲詢問,傳說中幫你扭轉局面的人是否就是她?萊昂聳聳肩膀。

“不管這是你從哪裡請來的高手。”費爾南德拍拍他肩膀,“人性的多變,不是靠會幾種語言就可以解決的。”

萊昂眼睜睜地看著費爾南德從面前走過去,目光中隱隱透出一絲擔憂。而邱巖已經跟一群人打成一片,說笑在一起。邱巖招呼萊昂快過來,萊昂隻好勉強擠出些笑容跨步上前。

費爾南德公館熱鬧非凡,一個小樂隊在臺上伴奏著,下面很多人在即興跳舞。萊昂緊張地望著,邱巖在一群人中不知說瞭什麼,時不時引起一片笑聲。

邱巖親熱地跟他們告別,然後輕盈地來到萊昂身邊說:“我跟他們都聊過瞭,不像你說的那麼嚴重。他們還是傾向咱們,不知道老費爾南德要做什麼。”

邱巖微笑著,跟走過來的人打招呼,萊昂剛得到一個消息,費爾南德此刻正在樓上,跟一個東南亞人,一個北非的客人在閉門談話。

邱巖的眼睛往樓梯上一瞄,隻見萊昂把手按得咯咯響,他正思索著這隻老狐貍到底想做什麼呢?

邱巖微笑看著他的手,叫萊昂放松。萊昂長出一口氣:“想放松,那就一起跳支舞可以嗎?”

邱巖猶豫著說:“我……我還要跟那些人介紹我們的商品……”

萊昂激動地一把拽過她:“你不會跳舞吧?我教你,很簡單,先動左腳,再跟上右腳,瞧!”

邱巖無可奈何地看著他,萊昂自嘲地笑,雙雙輕松愉快地舞起來。

樂聲一停,費爾南德帶著微笑下樓,眾人都抬眼望去。費爾南德用演講的姿態說道:“諸位,能請到在座的每一位客人,這是我的榮幸。幾百年來,費爾南德傢族都是隻和講信用的人做朋友……”

萊昂有些煩躁,這不都是廢話嗎?邱巖瞄著樓梯欄桿裡的兩個人影,叫萊昂看看上面。萊昂一眼望過去,隻見有兩個人影正靠在柱後,暗中觀察著下面的人群。

費爾南德走到臺上說:“所以我選擇瞭你們,選擇瞭東方的夥伴楊氏集團。有人曾經問我,為什麼不跟陳江河的玉珠集團合作?為什麼?”

邱巖目光一震,盯著費爾南德,隻見他攤開雙手說:“大傢請看,這是我剛得到的新聞。”全場暗下來,幻燈打出新聞報道:“玉珠集團暗藏造假高手;玉珠集團醜聞:一邊捐贈物資,一邊棄養生父……”

眾人嘩然,萊昂憤憤地低聲罵道:“這個老不死的東西!”

邱巖看到上面兩個人悄然離去,邱巖便叫萊昂死死盯住他們。

費爾南德的聲音:“根據我們的調查,這傢公司供貨商大都是農村的鄉鎮企業,制造的是偽劣產品,他們在中國正面臨信譽危機。這不是偶然的,請相信我的眼光。”

邱巖突然大聲發聲:“先生,您的眼光是錯的,這些新聞都是斷章取義,惡意攻擊的。”

全場頓時肅靜,邱巖邁上臺去。費爾南德微笑著告訴大傢,這位美麗的小姐就是玉珠集團的代表,臺下一陣騷動。

一位男嘉賓發問道:“你們的貨什麼時候到?聽說沉在海裡瞭!”

邱巖掃視眾人,用熟練的英文演講:“各國的朋友都在場,我們的船遇到風暴正在聯系。同樣地,在國內我們公司也遇到瞭謠言風暴。在中國,很多知名品牌都是鄉鎮企業制造的,請費爾南德先生不要偷換概念。我們公司招收的全是熟練技術工人,捐贈的物資也及時送到瞭最需要的地方,到今天為止,董事王旭先生依然在災區當志願者。這都受到瞭聯合國開發署專傢的肯定。至於傢事,費爾南德先生,中國義烏有句俗話:‘哥弟哥弟,各自量米。’您的傢族近幾十年兄弟不和,聽說您很久沒回過傢鄉瞭,自己傢門朝哪個方向開的,您還記得清楚嗎?”

眾人低聲哄笑起來。

萊昂微微一笑,轉身溜到門外,那兩個神秘客人正要上車,萊昂掏出錢包沖上前:“喂,東西掉瞭!”兩個人回身打量,搖頭用各自語言嘟囔瞭一句,鉆進車。萊昂瞇起眼,望著車開遠,又快步回到公館裡。

費爾南德用西班牙語問臺下,萊昂先生在哪裡?請站出來!他給客商看的協議都是假的,他在中國除瞭玉珠集團,沒有簽過任何的商業合同。

萊昂臉色蒼白,眾人都回頭盯著他。

邱巖嘆瞭口氣,用英文告訴大傢:“我就是從中國來的,受雇方不隻玉珠集團,還有其他商業公司。”

費爾南德吃驚地打量邱巖,問她有哪些?邱巖微微一笑。這是商業常識,她反問費爾南德,對這種商業秘密有必要公開分享嗎?

費爾南德用西班牙語冷笑,說有人在當眾說謊。費爾南德集團不需要什麼秘密。

萊昂急忙揚起手,問費爾南德在說誰呢?邱巖也微笑著用西班牙語問他:“剛才和您秘密會晤的兩個客人去哪兒瞭?能不能也出來,和大傢分享一下會晤內容呢。”

費爾南德大笑起來,萊昂高聲用西班牙語說道:“有本事請站出來。”

眾人也紛紛應和著:“請出來!”

費爾南德尷尬地話頭一轉:“我們的客戶反饋楊氏集團的設計很時尚獨特,畢竟他們來自上海大都市,可玉珠集團的設計就有些慘不忍睹瞭……”

邱巖微笑著拿出脖子上掛的項鏈,用英文反問費爾南德親眼見過嗎?這條項鏈就是玉珠集團出的新品,請問它的品位差在哪裡?

萊昂饒有興趣地望著,邱巖突然又轉用西班牙語,責怪費爾南德先生對玉珠公司有偏見。

費爾南德依然微笑,用西班牙語向邱巖發出邀請:“女神,可以請您跳一支舞嗎?”

眾人掌聲響起,邱巖微笑著用西班牙語反問:“您覺得我還有心情嗎?”

萊昂嚇瞭一跳,邊往前擠邊低聲罵著。費爾南德顯出真誠狀,用西班牙語說:“請原諒我剛才的無禮。”

邱巖勉為其難地苦笑:“對不起,我……”

費爾南德沖樂隊打瞭個手勢,樂聲已經悠揚響起,費爾南德沖邱巖做瞭個請的手勢。邱巖目光掃向眾人尋找著萊昂,左手卻已被費爾南德牽引著走下舞池,翩然舞起。

萊昂終於沖到人群前面,他被嚇得目瞪口呆瞭。隻見眾人都眼光發亮地點頭贊賞著:邱巖的舞步極其優美熟練,合著歐洲名曲的節奏,像一隻活潑、愉快的花蝴蝶,在大廳裡行雲流水、穿梭舞動……

回賓館的路上,萊昂把著方向盤,不時偷偷地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著邱巖,邱巖卻靠在窗邊沉思。

萊昂怎麼也沒想到,今天邱巖真把他嚇倒瞭,原來她的舞跳得那麼好。他也沒想到,邱巖怎會把費爾南德摸得那麼清楚?連我萊昂都不知道費爾南德傢族兄弟不和呢。

邱巖嘆息:“今天是我平生第一次撒謊。”

萊昂笑笑,當邱巖說自己身後還代表其他公司的時候,這更讓他吃驚瞭。

邱巖嘟囔,跟瞭你萊昂沒幾天,也開始學會變魔術瞭。邱巖出神地猜測,費爾南德除瞭攻擊玉珠公司,可能還有其他舉動,他請瞭那麼多人來參加酒會,總讓人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萊昂冷哼,這不是虛榮是什麼?邱巖輕輕搖頭,自言自語:“他這局如果不是給我們設的,就是為那兩個神秘客人……擺排場!”

萊昂目光一緊,邱巖的意思是費爾南德要讓那兩人看到自己的實力?

邱巖問萊昂,有沒有看清那兩個人模樣?萊昂仔細回想,兩人的面貌都看清瞭,感覺像在哪見過。

邱巖馬上警惕起來,叫萊昂趕緊回去查,一定要把這兩人查個水落石出。

耳旁風聲呼呼,車在公路上疾駛而去。

在玉珠公司辦公室,駱玉珠正躺靠在沙發上瞇著眼。電話鈴聲響起。駱玉珠猛地翻身坐起: “喂?”

邱巖急促地問:“幹媽,我們那船貨到哪兒瞭?”駱玉珠說暫時還沒有消息,她忙著問邱巖,酒會參加得怎麼樣?

邱巖告訴駱玉珠,費爾南德當著所有經銷商的面,亮出瞭玉珠公司在國內的負面新聞。

駱玉珠神色懊惱,這不明擺著是想搞臭玉珠公司嗎?

邱巖說:“費爾南德還請瞭兩個神秘客人,我們剛查出他倆老底,資料馬上給你發過去。”

駱玉珠神色恍惚地打開電腦網頁,一個東南亞面孔,一個北非面孔。

邱巖問駱玉珠看到瞭嗎?一個是東南亞最大的五金經銷商,一個是北非最大的日用百貨經銷商!

駱玉珠看瞭呆住,忙問邱巖怎麼看待這件事?

邱巖分析:“我覺得費爾南德想放棄楊氏,開辟新戰線瞭。我可能要在這邊多待一段時間,跟萊昂去各個市場走走,鞏固玉珠公司的銷售網絡。”

駱玉珠邊答應著,邊提醒邱巖要註意身體,別累趴下瞭。駱玉珠掛上電話,起身踱步思索。

入夜,在馬德裡酒店,邱巖剛放下手機,萊昂正異樣地看著自己,問萊昂幹嗎這樣看著?萊昂指瞭指那條項鏈,猜一定是王旭送的。邱巖註視萊昂無語,低頭敲打起電腦。

萊昂局促不安起來,向邱巖道歉,說瞭聲對不起,我心裡一直有點好奇。邱巖苦笑著註視屏幕,萊昂尷尬地說:“之所以問這個,是因為本來我給你準備瞭一條,感謝你這些天的努力……感謝你為我第一次撒謊。”

邱巖愣住,桌邊已經放瞭個小錦盒。萊昂說聲“晚安”,轉身關門出屋。

邱巖打開盒,裡面是一條燦爛奪目、閃亮無比的鉆石項鏈,邱巖用復雜的目光不敢相信地看著。

國內會所,駱玉珠趴在按摩床上閉目養神,推拿師小翁輕柔地用油給她推著背,小翁問駱總想推多少時間?駱玉珠有氣無力地說,直到把我推睡著為止。

這幾天駱玉珠晚上嚴重失眠,睡覺睡不安穩,還做噩夢,看來是煩心事太多瞭。她嘆瞭口氣,睜開眼睛問小翁,如果老夢見一個人,連說夢話都叫她名字,這是怎麼回事啊?女子小翁一笑,隨口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肯定白天老想她。”駱玉珠露出痛苦的目光,她仿佛看到瞭楊雪得意的模樣,喃喃地“哦”瞭一句。

清晨,陳江河開車送陳路上學。陳路問爸爸,可不可以認真地談一下,陳江河心不在焉地問:“談什麼?”

陳路趴在前座背上,問爸爸,為什麼媽媽不讓外公跟我們住在一起,為什麼自己見一下外公都不可以。媽媽還說外公不好,是混蛋,是騙子。

陳江河心一沉,告訴兒子,媽媽那樣說是有道理的。陳路不理解,又問爸爸:“為何大人老是騙小孩子?”陳江河轉頭瞪著兒子,問他被誰騙瞭。

陳路說:“媽媽老是說放假要帶我去迪士尼,還答應我去NASA,媽媽沒時間就算瞭,可我查完NASA,我們根本就沒資格進去!”陳江河不知該怎樣回答。

駱父站在義烏電視臺門口徘徊,猶豫不決。陳路說過的話又在耳邊一次次回響:“當然能,因為你是我外公……當然能,因為你是我外公,你是我外公啊……”駱父坐在臺階上抹把臉,深吸一口氣……

陳大光傢,巧姑拿鑰匙開門,屋裡電視開著,陳大光滿身酒氣地躺在沙發上打著呼嚕,桌上放著一個丹溪酒空酒瓶。巧姑嚇瞭一跳,忙問大光到底喝瞭多少酒?陳大光翻瞭個身,像死豬一樣繼續睡著,根本不理睬妻子。巧姑隻得勤快地收拾起來,邊收拾邊自言自語:“你這樣天天在傢混日子的,還不如去上班呢,要麼就幫爸爸去送送貨……”

電視裡正在播放義烏新聞,巧姑嘆瞭口氣剛要拿遙控器關上,突然愣住瞭。

(記者:“玉珠集團總經理駱玉珠拋棄生父不養一度鬧得沸沸揚揚,駱玉珠女士也幾次拒絕采訪,今天我們終於見到瞭當事人駱老先生……”)

屏幕裡出現瞭駱父的身影。

駱玉珠心事重重地走出玉珠公司電梯,進公司辦公室聽著電話:“喂,喂!巧姑你再說一遍,剛才在電梯裡我聽不清。”

巧姑急切地叫玉珠姐快看義烏電視新聞,駱玉珠詫異地掛地瞭電話。

玉珠公司會議室裡,陳江河正面對中層管理人員,一臉嚴肅。他要大傢面對近期出現的有關玉珠公司的負面新聞主動出擊,不能總是被動挨打……

陳江河責問公關部的人員:“你們是幹什麼吃的?她楊雪會組織記者,我們不是也可以安排采訪嗎?”

有人嘀咕:“可有些敏感的事怎麼采訪啊?”

陳江河沒好氣地說:“最近駱總父親的事大傢也都知道瞭吧,不要胡亂猜測瞭,在這裡我要進行一次澄清……”

駱玉珠已經快步進屋,遙控器拿到手中,打開電視調到無聲。陳江河察覺到眾人的目光已轉過去看著自己身後。

陳江河也回頭看去,頓時呆住瞭。

電視上,駱父正緊張地面對鏡頭講著什麼,駱玉珠將聲音調大。

電視裡傳來駱父的畫面音:“我是駱玉珠的爸爸,最近外面的傳言都是針對我女兒的,她是不認我這個爸爸。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躲,怕見你們,因為我沒臉見人。”

駱玉珠臉色大變,顫抖著聲:“打電話!給電視臺打電話!”

陳江河急:“去啊!快讓他們停播,否則告他們!”

駱玉珠呆呆地看著屏幕。

電視裡駱父痛苦地說著:“……她十幾歲時,我就把她賣給人販子,後來又在她最艱難的時候騙過她錢。我是天底下最混賬的爸爸。”

駱玉珠恍惚的眼神變得無力,陳江河暗暗攥緊妻子的手。

在女子會所屏幕前,也圍著一群工作人員。

電視裡駱父開始懺悔:“我從前被人叫去賭博,後來發現他們是詐賭。可是當時我已經成瞭賭徒,賭起錢來跟著瞭魔一樣,六親不認。所以你們都錯瞭,覺得我女兒對我不公。實際上,她隻是沒辦法一次又一次原諒我這個爸爸。她受的傷太深瞭……”

楊雪驚詫地看著電視,周圍鄭姐等女人竊竊私語。

在繡湖小學教職工餐廳裡,老師們端著飯盒圍著看電視,誰也沒註意到窗外伸出瞭兩個小腦袋。

電視裡駱父繼續訴說道:“我女兒有今天的一切,都是憑她自己的勇敢、血汗掙來的,走到今天不容易啊!我覺得她不該再受委屈。真正要受懲罰的是我……玉珠,爸就是個混蛋!”

陳路與蔡曉丹一人含著一個棒棒糖,看著電視裡駱父真誠的懺悔。

蔡曉丹壓低聲:“你外公是混蛋?”

陳路深情地吮瞭口棒棒糖,替外公辯護:“不,他是最勇敢的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在玉珠公司裡,員工們都圍在會議室玻璃外望著,屋裡也擠滿瞭人。

屏幕中的駱父聲淚俱下:“玉珠,其實當年爸不知道那些人是人販子,他們說是接親的,你們一走爸就後悔瞭,追到他們的時候,你已經走瞭……玉珠,爸實在沒辦法,當年要債的人打進傢來要用你抵債,你那時候也大瞭,爸真的怕啊……”

駱玉珠看似面無表情地盯著屏幕。

電視裡駱父則痛不欲生地說著:“這些年我想自殺過好幾次,可我得活下來,把欠你的都還上。玉珠,爸爸對不起你呀!”

駱父慢慢跪下,伏倒在鏡頭前,記者忙上前攙扶。

駱玉珠猛地站起沖出門去,員工忙閃開一條道,陳江河也追瞭出去。

有員工放下電話喊起:“陳董,陳董,好消息,船到港瞭!”

陳江河快步追出,駱玉珠正一動不動地站在公司走廊落地窗前。陳江河走到老婆身後,駱玉珠欲哭無淚,陳江河什麼都沒說,隻是緊緊摟住她的肩膀。駱玉珠多麼希望這是一場夢,一場從來沒有發生過的夢啊!

陳江河突然告訴駱玉珠,剛接到消息,玉珠公司的船已經開過風暴區,現在已經到港瞭。駱玉珠一怔,回頭看老公,深吸一口氣,百感交集,陳江河沖駱玉珠含笑點點頭。

駱父在傢焦急地看著電腦,快速敲打鍵盤。

贖罪的狼:“怎麼啦,你媽來檢查啦?”突然對話框一閃。

會飛的魚:“外公,你上電視有什麼目的?想要錢還是想要什麼?”

駱父嘆瞭口氣,敲打。

贖罪的狼:“連你也懷疑我?我想幫你媽媽,不讓她背黑鍋。”

對話框很快又回。

會飛的魚:“當年你真擔心我媽?”

駱父詫異地看著屏幕,思索敲打。

贖罪的狼:“跟我討債的不是好人,他們拿你媽開過玩笑,輸瞭拿你媽抵押,我是真怕。”

陳路看著媽媽,駱玉珠抱著胳膊坐在身後板著臉看屏幕。陳路又問媽媽,接下去還打什麼?

駱玉珠說:“你問問他,搬義烏來是不是想找我。”

陳路快速敲打起來,對話框彈出。

贖罪的狼:“不想讓你媽發現,隻想看看你們,把債還清。”

陳路嘆息搖頭,感動地問媽媽是不是該原諒外公瞭。駱玉珠思索著,當年他拿著錢逃跑的時候,想過女兒的死活嗎?

陳路哀求媽媽不要為難外公瞭,媽媽沒吭聲,陳路隻得自己敲打著什麼,對話框遲遲沒動靜。

贖罪的狼:“我找過你媽媽,但是不知下落。聽別人講,你媽媽因為錢的事與男朋友分手瞭,人也逃走瞭,那時我想死的心都有。”

駱玉珠一看,板著臉,叫兒子別信他,快關機。

在玉珠公司內,陳江河邊喝茶邊看電腦屏幕,突然他怔怔地盯著頁面新聞—“楊氏襪業基地宣佈倒閉”。

陳江河想瞭想,忙拿起電話本,撥通小蔣的號碼。

陳江河一笑:“該我叫你蔣廠長吧。”

小蔣也笑笑:“是陳董啊,大夥前兩天還念叨您呢。”

陳江河問:“你們襪廠現在情況怎麼樣?”

電話那頭,小蔣掩飾笑笑:“不好意思跟您提。”

陳江河道:“說。”

小蔣:“您是看那條新聞瞭吧?”

陳江河:“小蔣,跟哥說實話,前兩年我看新聞還介紹你們廠呢!又改革創新又出新產品的,怎麼一夜之間就倒閉瞭呢?”

小蔣嘆瞭口氣:“沒臉見您啊,楊董不是跟您在歐洲打價格戰嗎,之前非讓我們壓低成本,停止研發新產品,結果國內市場全被人搶瞭,聽說楊董還要把一些廠子關掉。”

陳江河神色凝重:“小蔣,你該給我打電話的。”

小蔣:“我知道您跟楊總是對手,你們當然有你們的眼光。我不想幹擾……”

陳江河無聲嘆息。

入夜,玉珠公司內,陳江河獨自坐在辦公室裡點擊鼠標,看著屏幕報價。不一會兒,陳江河起身在屋中踱步,猶豫不決地終於撥通瞭楊雪的電話。

楊雪:“怎麼想起給我電話?”

陳江河:“小雪,天賜賣給我吧,你曉得是什麼原因!難道你就不想留下年輕時候美好的回憶嗎?另外,你在歐洲還準備再降一輪嗎?你圖什麼?”

楊雪:“打敗玉珠集團,贏得市場。”

陳江河嘆息:“你真的要市場嗎?現在費爾南德找瞭東南亞和北非的兩大經銷商,我看是要取代你。”

楊雪:“江河,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陳江河:“為什麼?我為你好!約個時間談談吧,越快越好,我必須要跟你談一下,不能再這麼鬥下去瞭!”

楊雪輕聲:“我現在就在你公司樓下。”

陳江河驚住,起身站到落地窗前:“你說什麼?”

陽光大道很亮,楊雪的奔馳350L停在高大的樹蔭下,楊雪在車中淒然一笑。

“很奇怪吧?我自己都很奇怪。最近總是失眠,總是想起故人,還有你說的美好時光,我讓人摸你的行蹤,知道你夜裡哪天值班,就跑來坐在樓下待會。”

陳江河:“你……”

楊雪:“對,我就這麼看著你那亮燈的窗戶。傻子一樣地看著。”

亮燈的落地窗前站立著一個高大的人影,楊雪幽怨地望著。

玉珠公司電梯門打開,陳江河呆呆地望著門裡的楊雪,楊雪也哀怨地註視他,慢慢走出電梯門……

美好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也許每一個女孩都曾經把目光停留在某一個男生身上,他性格開朗,堅強有力,有著陽光般的笑容。女孩總喜歡默默地註視著他,卻羞於上前打個招呼,僅僅止於單純的欣賞,終於失去瞭在青春的陽光下的自信飛揚。

在無數次挫折以後,少女卻還是想起他,懷著一份深沉的愛戀。

終於,女孩擦去眼淚,重新出發。去追隨著他的腳步,出現在他出現的每一個地方,卻始終沒有勇氣走到他的面前大膽告白。

“江河,你是個大白癡。我不說不行瞭,我離不開你呀!”

《雞毛飛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