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上次跟沈銀燈見面,已經搞得司藤很不快,秦放也不想瞞她,手機遞過去給她看:“我去還是不去?”

司藤接過手機看瞭看:“她應該是想打聽我這邊的反應,你想去就去,不過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心裡有數吧?”

秦放看瞭她一眼:“又不是三歲,你要是出事,我也得緊跟著給你陪葬,你覺得我會不會亂說話?”

這倒是,秦放真是愈發的上道瞭,司藤很滿意:“那去吧。”

秦放籲瞭口氣,正想轉身離開,司藤又叫住他:“秦放,這些日子你表現不錯,投桃報李,我給你個忠告。金玉良言,你要時刻謹記。”

十有八九不是什麼好話,秦放很警惕地看她:“什麼話?”

“你死心吧,沈銀燈不會喜歡你的。”

秦放氣結:“我什麼時候說我喜歡沈銀燈瞭?”

“你每次見到人傢,我都怕你眼珠子掉下來。”

“我隻不過多看瞭兩眼,那是因為她跟陳宛長的像,換瞭是誰,遇到跟自己朋友長的很像的,都會多看兩眼吧。”

司藤笑笑:“你怎麼說都行啊,快去吧,沈小姐在外頭等著呢,我怕她等不及,待會翻墻進來,有傷風化。”

秦放氣的掉頭就走。

秦放一走,院子裡顯得好生安靜,司藤百無聊賴,坐瞭一會之後,轉身擺弄幾案上的擺設,幾案上間錯擺瞭自鳴鐘、花瓶和木底座的鏡子,取“終生平靜(鐘聲瓶靜)”之意,而但凡女人,擺弄這些到後來,都成瞭攬鏡自照。

老式的鏡子,照人多少有些失真,正看的好笑,鏡子裡有細長條人形貼著墻角挪進屋子,司藤心裡一驚,旋即反應過來:這是顏福瑞。

她把鏡子放回案上:“你還沒走啊。”

顏福瑞小心翼翼的:“司藤小姐,這世上有沒有什麼妖怪,出現時駕黑煙黑霧的?”

原來還是為瞭瓦房,司藤覺得他可悲可笑,卻又有可憐的餘味叫人於心不忍:“別什麼事情都覺得是妖怪,這個時代,就算有妖怪,也不會這麼囂張作怪,賓館服務員說的不無道理,也許是人為犯罪。”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悲傷,顏福瑞說的很慢,他說:“司藤小姐,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潘道長的葫蘆晃啊晃啊,他跳起來大叫說有妖氣,後來才知道,柳道長、張真人還有丁師傅的法器都有動靜,還有啊,今天白金教授也說瞭,警察每一間房都搜瞭,也沒找到。瓦房一定是被妖怪抓走瞭。”

司藤沉默瞭一下,問他:“瓦房是你的親戚嗎?”

“撿的,山上撿的。那時候瘦瘦小小跟小貓崽子似的,人人都說養不活。可是我想著,我不也是師傅撿的嗎,我就撿回來瞭,頓頓米湯,居然捱下來瞭……”

司藤突然打斷他:“也就是說,這孩子沒來歷?”

顏福瑞說:“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司藤說:“為什麼瓦房一丟,你們都覺得是被妖怪擄走的,如果他是自己消失的呢?如果瓦房就是妖怪呢?”

顏福瑞呆呆看著司藤的臉,司藤小姐是聰明的,聰明的人說話都是有道理的,可是瓦房是妖怪嗎?像嗎?一點都不像啊。

他想起以前出攤賣串串香,瓦房鼓著腮幫子幫他推車,他想起擺攤時,瓦房看著邊上的羊肉串攤子拼命咽口水,他想起跟拆遷的那個宋工吵架時,瓦房沖在前頭,大叫:“我日你個仙人板板喲……”

顏福瑞流淚瞭,他哭的時候沒有表情,一張臉就那麼木著,眼淚流過蠟黃的臉,順著下巴頜一滴滴往下滴。

司藤嚇瞭一跳。

——“你哭什麼啊,我又沒說什麼。”

——“你別哭瞭,你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啊。”

——“你別哭瞭行嗎,又不是什麼大不瞭的事,人不見瞭你就找啊。”

——“好瞭好瞭,他在哪丟的,你帶我去看看。”

淚眼模糊中,顏福瑞看到司藤一直皺眉頭說話,聽不清她說什麼,但奇怪的,獨最後一句話聽明白瞭,他沙啞著嗓子問:“司藤小姐是要去賓館嗎?”

司藤沒好氣,她被顏福瑞哭出瞭一身的雞皮疙瘩,她不怕人哭,但是顏福瑞這麼哭,瘆的慌。

那就去看看吧,說起來,她自己好奇的很,夜半的那股妖氣,到底從何而來。

臨出門前,顏福瑞接瞭個電話,司藤聽到他說:“哦,你是秦放啊……”

說完瞭手機握在手裡,問司藤秦放的房間是哪一個,司藤示意瞭一下,顏福瑞講著電話進去,過不瞭多久,拿瞭個黑色的錢包出來,跟司藤解釋說,秦放忘帶錢包瞭,不過他跟沈小姐走的不太遠,自己已經跟他說瞭,和司藤小姐正要出去,可以順路帶給他。

司藤最初沒說什麼,過瞭幾秒,忽然心生不快,錢包抽過來往桌上一扔:“不準帶。”

顏福瑞不知道她是怎麼瞭,隻好跟秦放報備:“司藤小姐說不讓帶……”

又說瞭兩句,小心翼翼把手機遞給司藤:“秦放說要跟你講話。”

電話那頭,秦放無奈之至:“錢包又怎麼惹你瞭,我忘帶瞭啊。”

“按照規矩,是她要見你,她應該請吃飯。”

這是哪門子的規矩啊,秦放哭笑不得:“我是男人,有讓女人請吃飯的嗎。”

“你們這個時代,男女平等,她請。”

秦放倒吸涼氣,好一陣子沒說話,聽筒裡,司藤聽到沈銀燈溫溫柔柔的聲音:“怎麼瞭,還不走嗎?”

司藤冷笑,現在你學會溫柔賣乖瞭,上次怎麼就跟個瘋狗似的呢。

過瞭會,秦放似乎是走開瞭些,避開沈銀燈以免尷尬,壓低聲音問她:“你想怎麼著吧?”

司藤伸手擺弄著秦放的錢包:“我不想怎麼著,我就是煩她沈銀燈,你為我做事,錢就是我的,花我的錢請她沈銀燈吃飯,休想!”

卡嗒一聲輕響,錢包的搭扣開瞭,掀開半面,入目是張漂亮的女人照片,司藤問:“這誰啊,安蔓嗎?”

秦放也猜到她是把錢包打開瞭,嗯瞭一聲。

司藤把照片抽出來看,這就是安蔓嗎,不錯,長挺漂亮,如果不是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跟秦放倒是挺登對的。

“挺長情的,現在還沒把她照片丟掉嗎?”司藤正要把照片塞回去,忽然發現裡面還有一張,不過是正面朝裡,“放瞭兩張?”

“別……”秦放想阻止,慢瞭一步。

很清純一姑娘,長直發,鵝蛋臉,皮膚特好,眼睛彎彎的透著股俏皮的勁兒,不過,絕不是安蔓。

司藤失笑:“可以啊秦放,安蔓知道你錢包裡還有別的女人的照片嗎?你這是左右逢源得心應手啊。”

秦放的聲音忽然低下來:“那是陳宛。”

陳宛?哦,對,剛一時沒想到,確實應該是陳宛,開死人玩笑似乎不怎麼地道,司藤也就不再說什麼,動手把照片沿著錢包透明塑料膜的縫隙塞回去,才塞到一半時,臉色刷的一下就變瞭。

顏福瑞看到,她動作極其緩慢的,又把照片拿出來,手指拈著,舉到面前,對著後頭的陽光,像是比對百元大鈔的真假。

她說:“信號不好,你再說一次,是誰?”

“陳宛……哎……”

斷音,司藤掛電話瞭。

秦放莫名其妙,頓瞭頓窩著火往回撥:司藤這是怎麼瞭,陳宛的照片又怎麼惹到她瞭?

手機是響鈴帶震動,在桌面上嗡嗡震響跟一隻要起跳的蛤蟆似的,顏福瑞想接又不敢,隻好請示司藤:“司藤小姐……秦放電話……不接嗎?”

司藤笑起來,她把照片的正面轉向顏福瑞:“美嗎?”

美,小姑娘還挺年輕的吧,估計是大學裡的校花,但是再美都分不瞭他顏福瑞惦掛瓦房的心:“司藤小姐,你不是要去賓館看看嗎?”

“不急,”司藤示意那張照片,“認識嗎?”

“秦放的朋友,我怎麼會認識呢?”

怪瞭,平平常常一句回話,司藤居然哈哈大笑,笑到後來,連眼淚都快出來瞭,她拿起手機撳瞭接聽鍵,柔聲說:“讓沈小姐接電話。”

顏福瑞聽到她說:“沈小姐,真是不好意思,秦放不能請你吃飯瞭。讓他回來幫我收拾行李,我明天……就要去黔東。”

果然世事難料峰回路轉,晚間合計後續計劃的時候,柳金頂很是感慨:“司藤這個女人,真是鬼精鬼精的,她一早就有瞭定論,還非要把我們吊上半天,不讓人過安生日子。”

又說:“沈小姐的主意是真不錯,虛虛實實的,居然真的把司藤瞞過去瞭。”

馬丘陽道長說:“可不嘛,要說妖怪鬼精,咱們道門可謂是更加技高一著。”

想起馬丘陽道長白天還對她冷嘲熱諷,沈銀燈冷笑一聲,很是不屑一顧。

明天就要啟程赴黔東,眼見時間差不多瞭,大傢各自回房休息,才打開門,忽然都是一愣。

走廊裡站著的,居然是司藤。

她穿旗袍,貂皮大衣閑搭左臂,長發幾近及腰,見到眾人出來,笑盈盈地神色自若:“各位道長好啊。”

秦放和顏福瑞都陪在邊上,顏福瑞跟蒼鴻觀主解釋:“司藤小姐聽說瓦房出事,說要來看看,我就帶她來瞭……諾,司藤小姐,這裡,拍到的就是這裡,攝像頭是在那個位置……”

司藤看瞭一會,看到眾人都還站在蒼鴻觀主門口,像是忽然醒悟,忙避讓到一邊:“是我擋著路瞭嗎?真不好意思,各位道長自便。”

想來她也沒有和他們交談的意思,就這麼杵著也確實很傻,諸人對視一眼,都遲疑著從她身邊經過,司藤冷眼看諸人各歸各房,始終沉默,唯獨沈銀燈掏出房卡開門時,她說瞭一句:“原來沈小姐住這啊。”

沈銀燈回頭看她:“我們大傢,都住在這條走廊左右。”

頓瞭頓又補瞭一句:“早上送去的赤傘血濡之泥,司藤小姐鑒別好瞭?”

司藤微笑著直視她雙眼:“鑒別好瞭,頗費瞭……一番力氣。”

看也看過瞭,司藤卻什麼話都沒有,顏福瑞送司藤和秦放出瞭賓館,眼巴巴看兩人上車,車子發動前一刻,終於克制不住,帶瞭哭音扒住車門:“司藤小姐,你看出什麼來瞭嗎?”

司藤說:“我讓秦放跟你說。”

秦放愣瞭一下,還是偏頭過去,司藤附在他耳邊低語很久,末瞭說:“就是這樣,要怎麼跟顏福瑞講,你自己決定。”

顏福瑞一臉希冀地看向秦放,秦放猶豫瞭很久,強笑著向顏福瑞說瞭句:“隻要你繼續待在他們身邊,為司藤小姐打探消息,司藤小姐一定會告訴你瓦房的下落。”

顏福瑞這一整天,一顆心飽受煎熬,直至此刻,才真正是喜出望外,站在車外對著司藤連連鞠躬,這才佝僂著身子抹著眼淚回賓館。

顏福瑞走瞭之後很久,秦放都沒發動車子,司藤偏頭看他,說瞭句:“秦放啊秦放,到底是心善。”

秦放忽然難受的要命,低聲說:“你不也是嗎,要不然,你為什麼不自己跟他說?”

司藤笑起來,笑到後來,感喟著說瞭句:“我怕他哭啊。”

——隻要你繼續待在他們身邊,為司藤小姐打探消息,司藤小姐一定會告訴你瓦房的下落。

司藤當時,不是這麼說的。

她說的是:你去告訴顏福瑞,隻要他繼續待在道門身邊,老老實實為我打探消息,我就會幫他替瓦房,報這個仇。

《司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