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龍之死 紅龍與金龍

路斯裡斯·瓦列利安在風暴地不幸亡故,傑赫裡斯王子在紅堡當著母親的面被謀殺,這兩樁慘案讓“血龍狂舞”迅速升溫,進入新階段。“黑黨”與“綠黨”開始高喊復仇,叫嚷血債血償。王國各地的領主們紛紛召集封臣,各路大軍隨即集結出發。

在河間地,佈萊伍德傢族的軍隊打著雷妮拉的旗幟離開鴉樹廳,攻入佈雷肯傢族的領地,到處焚燒作物、驅趕牛羊、洗劫村落、搗毀聖堂(佈萊伍德傢族是極少數在頸澤以南仍信奉舊神的傢族)。

佈雷肯傢族也集結起強大的部隊,趕去對方領地報復,不料於一座臨河的老磨坊邊紮營時遭遇山姆威爾·佈萊伍德伯爵的突襲。磨坊在持續數小時的激戰中起火燃燒,雙方就著通紅的火光作殊死拼鬥。指揮石籬城部隊的阿摩斯·佈雷肯爵士在一對一決鬥中砍殺瞭老對手佈萊伍德伯爵,隨後卻有一支魚梁木箭不偏不倚地深深射入他的頭盔眼縫,當即要瞭他的命——據說那支箭乃佈萊伍德伯爵十六歲的妹妹亞莉珊所射。亞莉珊日後得名“黑亞莉”,她為兄報仇是確有其事還是傢族傳說的渲染,就不得而知瞭。

這場大戰史稱“火磨坊之戰”,雙方除開各折首領,還損失瞭其他許多頭面人物……最終佈雷肯傢族的隊伍崩潰瞭,殘部在阿摩斯爵士同父異母的私生兄弟雷拉頓·河文爵士帶領下撤回自傢領地,卻驚訝地發現石籬城已被乘虛奪取——戴蒙王子騎著科拉克休,率領一支由戴瑞傢族、魯特傢族、派柏傢族和佛雷傢族的部眾組成的大軍攻占瞭佈雷肯傢族的根據地,後者已將泰半力量用於出擊。亨佛利·佈雷肯伯爵、伯爵剩下的孩子們,外加他的第三任妻子及平民出身的情婦全成瞭俘虜。雷拉頓爵士不願親屬們受苦,隨即也投降屈服。佈雷肯傢族就這樣被徹底打敗,勢力大為縮減,伊耿國王在河間地的其他支持者喪失瞭信心,紛紛放下武器。

在這些災禍發生時,“綠黨會議”並未虛度光陰,事實上,奧托·海塔爾爵士可謂日理萬機,他不但要爭取各路諸侯的支持,還在加緊招募傭兵,充實君臨城防,並著力尋找外援。歐維爾大學士的和談使命失敗後,首相更是加倍努力,接連派渡鴉去臨冬城、鷹巢城、奔流城、白港、海鷗鎮、苦橋、仙女城及其他數十座城堡。使者們連夜騎行,去召都城附近的領主入宮,向伊耿國王當面輸誠效忠。奧托爵士甚至聯絡瞭多恩人,因多恩領當權的科奧倫·馬泰爾親王當年曾在石階列島對抗戴蒙王子。不過科奧倫親王回絕瞭首相的邀約。“多恩曾與龍共舞,”他在回復中寫道,“我寧願與蠍同眠。”

盡管奧托爵士辦事勤勉,卻逐漸失去瞭伊耿國王的信任,後者錯將他的謀劃當作遲鈍,將他的謹慎視為懦弱。據尤斯塔斯修士記載,伊耿曾有一回闖入首相塔,發現奧托爵士仍在寫信,便將墨水瓶打翻在外公的膝蓋上,叫道:“王座是靠劍而不是靠筆來贏得的,我們要潑灑的是鮮血而非墨水。”

慕昆告訴我們,伊耿國王被戴蒙王子拿下赫倫堡的消息深深震撼。此前,伊耿二世深信異母姐姐是螳臂當車,赫倫堡的淪陷是他首度感受到威脅,隨後“火磨坊之戰”和石籬城的敗報更是雪上加霜,令他意識到自己的地位並沒有看上去那麼穩固。河灣地的渡鴉帶來的消息加深瞭他的恐懼:“綠黨”自以為在此根基最牢固,的確,海塔爾傢族和舊鎮始終支持伊耿國王,青亭島也立場堅定……但南境其他許多領主卻宣佈為雷妮拉而戰,包括三塔堡的科托因伯爵、高地城的穆倫道爾伯爵、角陵的塔利伯爵、金樹城的羅宛伯爵和灰盾島的格林伯爵。

最大張旗鼓的無過於阿蘭·畢斯柏裡爵士,身為林曼伯爵的繼承人,他強烈要求國王立刻釋放自己的祖父——外界多以為前財政大臣仍被關在地牢。眼見麾下諸侯紛紛亮出叛旗,高庭提利爾公爵的代理城主、總管和出任攝政的母親頓時沒瞭膽氣,決定放棄對伊耿國王的支持,轉而恪守中立。尤斯塔斯說伊耿國王開始通過酗酒來壓抑恐懼,奧托爵士則寫信給侄子蒙德·海塔爾伯爵,請求對方運用舊鎮的武力鎮壓河灣地來勢洶洶的動亂。

南境風波未平,其他打擊又接踵而至:谷地、白港和臨冬城紛紛響應女王,佈萊伍德伯爵等一幹河間地領主湧向赫倫堡與戴蒙王子匯合。“海蛇”的艦隊封鎖瞭黑水灣,商人們每天早朝都來跟伊耿國王抱怨。伊耿二世束手無策,隻能借酒澆愁。“做點什麼啊。”他命令奧托爵士。

首相向國王保證早有安排,假以時日必能粉碎瓦列利安傢族的封鎖。雷妮拉的支柱之一是她丈夫戴蒙王子,但王子也是她最大的弱點:他在浪蕩生涯中制造的敵人遠多於贏得的朋友。奧托·海塔爾爵士本人便是王子的宿敵,現在他聯系上狹海對岸王子的另一死敵——“三女兒的王國”。

僅憑自身力量,王傢艦隊不可能挑戰扼住喉道的“海蛇”,而派克島的道爾頓·葛雷喬伊至今也未響應伊耿國王開出的條件,率領鐵群島的艦隊趕來支援。不過,泰洛西、裡斯與密爾的聯合艦隊大大優於瓦列利安傢族的實力,於是奧托爵士給三城同盟會的總督們去信,承諾隻要對方清除喉道的敵艦,重新打開海上通道,就給予君臨城的獨占貿易權。不但如此,他還答應割讓石階列島給“三女兒的王國”,盡管鐵王座從未伸張過對那片群島的主權。

但三城同盟會向來行動遲緩,因這個三頭政治的“王國”沒有真正的國王,重大決策得由至高議會作出。至高議會由三十三位總督組成,每座城邦推舉十一位,而每位總督都想展示自己的遠見卓識和崇高地位,都想為自己的城邦攫取好處。五十年後寫下關於“三女兒的王國”的權威史籍的葛雷頓國師將其形容為“三十三匹馬拉的車,每匹馬都想把車拉向自己的方向”。無論多麼緊迫的議題,無論戰、和還是結盟,都必須經過無比冗長的討論……而奧托爵士的信使抵達時,至高議會甚至處於休會時期。

年輕的國王再也等不下去瞭,他受夠瞭外公的拖延。雖然母後阿莉森竭力為奧托爵士辯護,伊耿二世仍不予理會。他把奧托爵士召到王座廳,親手扯下對方的職位頸鏈,丟給克裡斯頓·科爾爵士。“我的新首相是個鐵腕人物,”他吹噓,“我們受夠瞭紙上談兵。”

克裡斯頓爵士立刻證明瞭國王的評價。“您不該像乞丐求人施舍般懇求臣下支持。”他告訴伊耿,“您是維斯特洛唯一的正統國王,抗命者皆為叛徒。該讓他們知道叛國的代價瞭。”

最先付出代價的是紅堡地牢裡關押的那些貴族,他們曾宣誓捍衛雷妮拉公主的權利,且至今不願改弦易轍。他們被一個個拖到城堡庭院,禦前執法官提著斧頭等在那裡。新任首相給瞭每人最後一次反正的機會,但隻有佈特威爾伯爵、史鐸克渥斯伯爵和羅斯比伯爵屈服,哈佛伯爵、瑪瑞魏斯伯爵、哈特伯爵、佈克勒伯爵、卡斯威男爵和費爾伯爵夫人重視誓言勝過生命,結果均被斬首,死的還有八名有產騎士,四十個仆人和隨從。他們的頭被插在七座城門頂端的槍上示眾。

伊耿國王企圖直取龍石島,以報復“鮮血”和“奶酪”謀害王位繼承人的血案。他打算親自騎金龍陽炎從天而降,抓住或殺死異母姐姐及其一幹“野種”。“綠黨會議”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勸住他。克裡斯頓·科爾爵士另有一計,他說犯上作亂的公主用無恥手段謀害傑赫裡斯王子,正該以彼之道還治彼身。“我們會讓她嘗到自己釀下的苦果。”爵士向伊耿國王保證。禦林鐵衛隊長想到的復仇工具是自己的誓言兄弟——亞歷克·卡蓋爾爵士。

亞歷克爵士對坦格利安傢族的古老要塞非常熟悉,他在韋賽裡斯國王統治時期曾多次造訪那裡。如今黑水灣中尚有許多漁船活動,島民仰賴捕魚維生,將爵士送往城堡下的漁村想必並不困難。從漁村出發,亞歷克爵士可自行接近女王,因他和孿生兄弟伊利克爵士長得一模一樣,“蘑菇”和尤斯塔斯修士都說連他們的鐵衛兄弟也分辨不出。隻消穿上白袍白甲,亞歷克爵士便能在龍石島自由活動,衛兵會把他誤認作伊利克爵士,克裡斯頓·科爾正是看中瞭這點。

尤斯塔斯修士告訴我們,亞歷克爵士並非心甘情願領受這個任務,飽受困擾的騎士在出航前夜造訪過紅堡聖堂,祈求天上聖母的寬恕。但身為禦林鐵衛的一員,他發誓服從國王和鐵衛隊長,為瞭榮譽別無選擇,隻能披上滿是鹽斑的漁民衣衫前往龍石島。

關於亞歷克爵士此行的目標至今存在爭議。慕昆大學士說他受命加害雷妮拉,要用利落的一擊來終結叛亂;“蘑菇”卻說他的獵物是雷妮拉的孩子們,伊耿二世希望用兩個“野種外甥”——傑卡裡斯·“斯壯”和喬佛裡·“斯壯”——來補償自己被謀害的兒子。

亞歷克爵士登陸時順風順水,穿好白袍白甲後也順利地偽裝成孿生弟弟,混入城堡,一切正如克裡斯頓·科爾的預料……直到在城堡中心,當亞歷克爵士前往王傢居所時,諸神讓他與伊利克爵士相遇,對方立刻認出瞭他。

歌手們聲稱,伊利克爵士拔劍時說道:“我愛你,哥哥。”

亞歷克爵士的回答是:“我也愛你。”並同時拔出佩劍。

慕昆大學士聲稱這對孿生兄弟苦鬥瞭近一個鐘頭,金鐵交擊聲驚動瞭雷妮拉的半個宮廷,但旁觀者隻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場決鬥,沒人分得清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弟弟。亞歷克爵士和伊利克爵士最終都給對方留下致命傷,他們淚流滿面地死在彼此懷中。

“蘑菇”卻把他們的決鬥形容得短促、野蠻和醜陋。根據弄臣的說法,他們實際上隻打瞭幾回合,也並未傾訴愛意,反倒大聲呵斥對方為叛徒。伊利克爵士站在螺旋梯上,位置占優,因此搶先給予亞歷克爵士致命傷——那是一記毫不留情的下斬,幾乎將哥哥的持劍手自肩部整個砍斷——但亞歷克爵士倒下的同時抓住加害者的白袍,奮力拖到身邊,並用匕首狠狠捅進其肚腹。亞歷克爵士在衛兵趕到前就死瞭,伊利克爵士多撐瞭四天,然而腹部恐怖的傷口令他慘叫不斷,他彌留之際一直在惡聲惡語地詛咒孿生哥哥。

顯而易見,歌手和說書人傾向於傳頌慕昆筆下的故事,至於學士和嚴肅的學者相信哪種說法,就要自行判斷瞭。尤斯塔斯修士隻簡單地提到卡蓋爾雙胞胎互鬥身亡。

在君臨,伊耿國王的情報總管“彎足”拉裡斯·斯壯列出瞭前往龍石島參加雷妮拉女王的加冕式、並加入“黑黨會議”的貴族名單。賽提加伯爵和瓦列利安伯爵的根據地在島上,伊耿二世的海軍力量不足,對之鞭長莫及,但那些大陸上的“黑黨”領主要遭殃瞭。

克裡斯頓爵士率領一百名騎士、五百名王室親兵和一千五百名雇傭兵浩浩蕩蕩從君臨出發。大軍最先抵達羅斯比城和史鐸克渥斯堡,這兩地領主剛剛收回對雷妮拉的支持,現在克裡斯頓爵士要求他們征發部屬加入國王軍,以此表忠。

擴充後的國王軍奇襲拿下有城墻保護的港口市鎮暮谷鎮。鎮子遭到洗劫,港內船隻付之一炬,岡梭爾·達克林伯爵被斬首,其隨從騎士和守城兵丁必須在宣誓為伊耿國王效命和追隨主人去死這兩者間擇其一——絕大多數人選瞭前者。

克裡斯頓爵士的下一目標是鴉棲堡,預先得報的斯湯頓伯爵閉門死守,眼睜睜看著自傢的田園、樹林和村莊紛紛被焚,牛羊和百姓遭到屠戮。當城堡中的糧食逐漸耗盡時,他派一隻渡鴉去龍石島求援。

渡鴉抵達時,雷妮拉及其“黑黨”正在哀悼伊利克爵士,並討論如何回擊“簒奪者伊耿”的又一次挑釁。女王雖然憤恨這次針對她本人(或是她的兒子們)的刺殺,對攻打君臨卻依舊下不瞭決心。慕昆(我們有必要再次提醒,大學士是在若幹年後追述女王的想法)說她害怕承擔弒親罪過,她想到當年“殘酷的”梅葛殺害侄兒伊耿而遭詛咒,乃至在偷來的王座上流幹瞭血;尤斯塔斯修士表示雷妮拉“從母親的角度出發”,不願讓剩下的兒子們再去冒險;至於唯一旁觀過“黑黨會議”的“蘑菇”,他堅稱雷妮拉因次子路斯裡斯的離世而過度悲傷,以至缺席會議,將權柄交給“海蛇”及其夫人雷妮絲公主。

在這件事上,我們認為“蘑菇”的說法更可信,因斯湯頓伯爵的求援信送出九天後,海上傳來皮翼鼓動聲,巨龍梅麗亞斯飛赴鴉棲堡。這條母龍全身猩紅鱗甲,因而得到“紅女王”的外號,它的翼膜是粉色,頭冠、角和爪子則如亮銅。“無冕女王”雷妮絲·坦格利安身著陽光下耀眼的銅鐵甲胄,傲然騎在巨龍背上。

克裡斯頓·科爾爵士不為所動,這位伊耿的新首相早有安排。戰鼓敲出指令,弓箭手迅速上前,長弓和十字弓射出漫天飛箭,蠍子弩也射出曾在多恩領擊落米拉西斯的長鐵矢。梅麗亞斯身中二十幾箭,但這些傷隻讓它怒火更盛。它掃過大地,左右噴火,將馬上的騎士活活烤死,馬毛、馬皮和馬鞍同時著火燃燒。步兵丟下長矛四散逃竄,有人想用盾牌作掩護,但無論橡木還是鋼鐵都無法承受魔龍的吐息。克裡斯頓爵士騎在白馬上,透過濃煙與烈焰大喊:“瞄準騎手!”梅麗亞斯應聲咆哮,鼻孔生煙,一匹戰馬在它牙齒間踢打掙紮,旋即被火焰吞噬。

就在這時,傳來瞭針鋒相對的咆哮,另有兩條有翼巨獸出現——國王騎金龍陽炎,王弟伊蒙德騎瓦格哈爾。原來這是克裡斯頓·科爾爵士設下的圈套,而雷妮絲吞下瞭誘餌。陷阱正在合攏。

雷妮絲公主沒有臨陣退縮。她發出一聲歡悅的吶喊,揮鞭驅策梅麗亞斯正面迎戰。若跟瓦格哈爾單打獨鬥,“紅女王”或有幾成勝算,因它老奸巨猾,經驗極為豐富。但瓦格哈爾與陽炎聯手,結局早已註定。三條巨龍在一千尺的上空作殊死拼鬥,團團火球凌空炸裂綻放,絢爛得足以讓目擊者事後發誓說天空中有無數個太陽。梅麗亞斯的紅爪子一度扼住陽炎的金脖子,但瓦格哈爾隨即從上方撲下,三條巨獸撞成一團,朝地面旋轉墜落。它們落地時動靜之大,乃至讓半裡格外鴉棲堡的城垛紛紛崩塌。

靠近巨獸的那些人已無法為後人述說戰況,遠處的人則礙於濃煙與烈焰,根本看不清此後的發展。數小時後大火熄滅,灰燼堆中隻有瓦格哈爾站瞭起來,它沒什麼大礙。梅麗亞斯死瞭,它落地時就摔得傷筋動骨,在地上又被敵人撕成碎片。華美的金色巨獸陽炎被撕掉半條翅膀,而它背上的王者不僅多根肋骨折斷、骨盆摔碎,還燒傷瞭半邊身體,左臂的傷情尤為嚴重——龍焰如此熾烈,乃至盔甲活生生融進血肉,難分難解。

後來,人們在梅麗亞斯的屍骸旁找到一具疑似雷妮絲·坦格利安的屍體,但已燒焦到不堪辨認,因此無法確定。伊蒙·坦格利安王子和喬斯琳·拜拉席恩小姐的愛女,科利斯·瓦列利安伯爵忠實的妻子,蘭尼諾·瓦列利安和蘭娜爾·瓦列利安的母親,傑卡裡斯·瓦列利安、路斯裡斯·瓦列利安、喬佛裡·瓦列利安、貝妮拉·坦格利安和雷妮亞·坦格利安的祖母,“無冕女王”雷妮絲就這樣離開瞭人世。她活得英勇無畏,死在血與火之中,時年五十五歲。

那日還有八百名騎士、侍從和普通士兵喪生。不久後,死亡名單上又添瞭一百人——伊蒙德王子和克裡斯頓·科爾爵士聯手拿下鴉棲堡,將守軍就地處決。斯湯頓伯爵的首級被帶回君臨,掛上舊城門……但真正讓都城百姓陷入沉默的,乃是用馬車拖過街巷展覽的梅麗亞斯的龍頭。尤斯塔斯修士告訴我們,好幾千人因此被嚇得逃出都城,直到阿莉森太後命令將城門統統緊閉上閂。

伊耿二世國王沒死,隻是燒傷如此痛苦,有人說他反而禱告求死。他被一頂封閉轎子抬回君臨以隱瞞傷情,當年餘下的時間臥床不起。修士們為他日夜祈禱,學士們帶來藥劑和罌粟花奶……但伊耿九成時間都在睡,醒來也隻勉強吃點東西又繼續睡去,除開母後阿莉森和禦前首相克裡斯頓·科爾爵士,誰也不敢來打擾他。海倫娜王後從不過問,她完全迷失在自己的悲傷和瘋狂裡。

國王的坐騎陽炎太大也太沉,無法憑殘翼上天,隻能留在鴉棲堡附近的原野。它在灰燼堆中蠕來蠕去,活像一條巨大的金色火蚯蚓。它起初靠戰場上燒焦的屍體為生,屍體吃完後,克裡斯頓爵士留下的看守為它送來小牛和綿羊。

“你必須支撐王國,直到你哥哥有力氣重新戴上王冠。”國王之手告訴伊蒙德王子——據尤斯塔斯修士的記載,克裡斯頓爵士無需重復第二遍,弒親者獨眼伊蒙德便徑直戴上瞭“征服者”伊耿的紅寶石瓦雷利亞鋼王冠。“王冠戴在我頭上似乎更合適。”王子宣稱。好歹伊蒙德並未稱王,隻是自封全境守護者和攝政王太弟,克裡斯頓·科爾爵士繼續出任國王之手。

與此同時,傑卡裡斯·瓦列利安的北方之行開花結果,各路人馬在白港、臨冬城、荒塚屯、姐妹屯、海鷗鎮和月門堡集結起來。克裡斯頓爵士警告新上臺的攝政王太弟,若是放任這些軍隊與赫倫堡戴蒙王子旗下的河間諸侯匯合,便是君臨城的高墻厚壘也阻擋不住。

南方傳來的也都是壞消息。蒙德·海塔爾伯爵應叔叔之請,帶著一千名騎士、一千名弓箭手、三千名步兵和數千傭兵、自由騎手、營妓及隨營流民從舊鎮出發,路上卻苦於阿蘭·畢斯柏裡爵士和阿蘭·塔利伯爵的襲擾。兩個阿蘭的軍隊雖遠少於海塔爾伯爵,但他們不分晝夜地發動偷襲,踐踏海塔爾軍的營帳,獵殺海塔爾軍的斥候,並在海塔爾軍的行軍路線上到處放火。在更往南的地方,科托因伯爵自三塔堡出發攻擊海塔爾軍的輜重隊。海塔爾伯爵還接到許多不祥的報告,說有一支兵力與他不相上下的軍隊正沿曼德河南下,帶兵的是金樹城伯爵撒迪厄斯·羅宛。蒙德伯爵據此認定,沒有君臨的支援,他寸步難行瞭。“我們需要龍。”他寫信要求。

伊蒙德對自己的戰技和坐騎瓦格哈爾的實力有絕對信心,他很樂意主動出擊。“龍石島的賤貨沒幾分斤兩,”他說,“河灣地羅宛那幫叛賊也不在話下,威脅僅在我叔叔。戴蒙一死,替我老姐撐腰的蠢貨們就會灰溜溜地卷旗收傘、俯首稱臣。”

在黑水灣以東,雷妮拉女王的日子並不好過。這個飽受懷孕、分娩和死產折磨的女人,又遭遇兒子路斯裡斯慘死這一沉重打擊。當雷妮絲公主的死訊傳到龍石島,雷妮拉女王和瓦列利安伯爵發生瞭激烈爭吵,後者將妻子的死完全歸咎於前者。“本該你去!”“海蛇”沖她大叫大嚷,“斯湯頓向你求救,你卻甩給我夫人來回應,還拒絕讓你的兒子們同行!”眾人皆知,小傑和小喬都無比渴望騎上坐騎,與雷妮絲公主一道赴援鴉棲堡。

“隻有我能安慰陛下失落的心。”“蘑菇”在《證詞》中聲稱,“在那段暗無天日的時期,我是陛下唯一的顧問。放下弄臣的權杖,脫去小醜的尖頂帽,我奉獻出全部的智慧與同情。王公老爺們都被蒙在鼓裡,渾不知他們的主子其實是個小醜,一個穿雜色衣的隱身國王。”

侏儒誇下海口,但各傢編年史均沒有類似記載,我們也相信這並非事實。雷妮拉女王並不孤單,她還有四個被她形容為“我的力量和慰藉”的兒子。盡管與戴蒙王子所生的小伊耿和韋賽裡斯當年分別隻有九歲和七歲,喬佛裡王子十一歲……但龍石島親王傑卡裡斯即將度過第十五個命名日紀念瞭。

征服一百二十九年末,站出來迎接挑戰的是小傑。小傑十分在意自己對“谷地處女”許下的承諾,便命喬佛裡王子騎泰雷克休飛往海鷗鎮。慕昆大學士認為小傑此舉主要是想讓弟弟遠離戰鬥,無論如何,小喬非常不滿,因他渴望在戰場上證明自己。最後兄長隻能拿出保衛谷地、抵禦伊耿國王的巨龍做擋箭牌,弟弟才勉強動身。戴蒙王子與蘭娜爾·瓦列利安所生的雷妮亞(當時十三歲)被指派與喬佛裡同行。雷妮亞出生在潘托斯,又稱潘托斯的雷妮亞。她並非馭龍者,她的龍蛋幾年前孵出一個怪物,但這回她帶著三顆龍蛋去谷地,夜夜祈禱它們孵化。

雷妮亞的雙胞胎姐姐貝妮拉留守龍石島。早已與傑卡裡斯王子訂婚的她拒絕離開,堅持要騎龍與未婚夫並肩上陣——盡管月舞還太小,根本無法載她上天。照貝妮拉的意思,婚禮應立刻舉辦,但她未能如願。慕昆說王子想等戰爭結束再結婚,“蘑菇”則聲稱傑卡裡斯已與臨冬城神秘的私生女薩拉·雪諾發下婚誓,沒法再結瞭。

龍石島親王還要保障兩個異父弟弟小伊耿和韋賽裡斯的安全。兩人的父親戴蒙王子造訪自由貿易城邦潘托斯期間交遊廣泛,所以傑卡裡斯越過狹海與潘托斯親王聯絡,對方答應收養這兩個孩子,直到雷妮拉奪得鐵王座。征服一百二十九年年末,兩位小王子登上平底船“形骸放浪號”——伊耿帶著小龍暴雲,韋賽裡斯帶著一顆龍蛋——航向厄斯索斯大陸。“海蛇”派出七艘戰艦護航,以確保他們平安抵達潘托斯。

此後不久,傑卡裡斯王子任命“潮汛之主”為女王之手,以此安撫瞭對方。他和科利斯伯爵一道策劃奪取君臨。

受傷的陽炎無法飛離鴉棲堡,戴倫王子的特賽裡恩遠在舊鎮,君臨城防隻剩兩條龍……而夢火的騎手海倫娜王後終日在黑暗中哭泣,顯然不構成威脅。唯一的對頭是瓦格哈爾,雖然在世的龍族沒有哪一條的體格或兇猛程度能與之匹敵,但小傑有理由相信,沃米索爾、敘拉克斯和科拉克休同時殺到君臨足以制服“老婊子”。

“蘑菇”卻沒這麼肯定。“三條龍的確比一條龍多,”侏儒聲稱自己如此勸誡龍石島親王,“但四條又比三條多,六條又比四條多,這事傻子都知道。”小傑指出暴雲從未載人上天,月舞不過是條小龍,喬佛裡王子的泰雷克休身處谷地,哪來的六條龍?侏儒聽瞭笑道:“到被單下面和柴火堆裡找唄,到你們坦格利安族人撒下寶貴的銀色種子的地方。”

自伊納爾·坦格利安率龍群離開瓦雷利亞來到龍石島,坦格利安傢族已在此統治瞭二百多年。照習俗他們是兄妹通婚、族內通婚,但年輕人血氣方剛,時常也與臣民的女兒(乃至妻子)雲雨偷情。這些臣民主要是龍山下幾個漁村的百姓,有的在島上耕田,有的在海中捕魚。事實上,直到傑赫裡斯國王廢除初夜權,這項古老的權利一直在龍石島上盛行不悖,甚至比大陸上任何地方都惡劣——“善良王後”亞莉珊聽瞭想必會大驚失色。

誠如亞莉珊王後在“女庭”中瞭解的那樣,七國民眾至為怨恨初夜權,然而龍石島居民認為大陸人不解風情。坦格利安傢族在他們眼中近乎於神,龍石島上,新婚之夜得到坦格利安傢族“祝福”的新娘是眾人艷羨的對象,由此誕生的孩子地位也更高。龍石島主為慶祝孩子誕生,往往會慷慨地贈予禮物,包括金子、絲綢和土地等,這些幸福的私生子被認為是“龍的種子”,久而久之簡稱“龍種”。初夜權廢止後,有的坦格利安族人仍會調戲旅店主之女或漁夫的老婆,因此龍種和龍種的後代在龍石島上依舊昌盛。

傑卡裡斯王子接受弄臣的意見,決定征求更多馭龍者來駕馭島上無主的巨龍。他立誓不問出身,隻要能馭龍就賜予土地和財富,並封為騎士,其子嗣也能當貴族,女兒則嫁給領主。馭龍者本人享有與龍石島親王並肩作戰、打敗篡奪者伊耿·坦格利安二世及其身邊奸邪宵小的榮譽。

響應王子召喚的並非都是“龍種”,很多人連一滴龍血都沒有。二十多名女王的隨從騎士站瞭出來,包括女王鐵衛隊長史蒂芬·達克林爵士,此外還有若幹侍從、幫廚小弟、水手、士兵、戲子,甚至有兩個女仆。慕昆將這些人嘗試馭龍的壯舉和悲劇統稱為“大播種”(慕昆將計劃歸功於傑卡裡斯,而非“蘑菇”),其他人則樂意稱之為“血色播種”。

無數躍躍欲試的馭龍候選者中,最離奇的無過於“蘑菇”本人,他在《證詞》裡花去很長篇幅描述自己如何嘗試馴服老龍銀翼,因他認定銀翼是無主的巨龍中脾氣最溫和的。放眼侏儒講述的所有故事,這個抓龍的逸聞也算得上頗為精彩。最終他套著燈籠褲的屁股著瞭火,逼得他跑過龍石島庭院,一頭栽進水井,差點又把自己淹死。這些經歷固然基本出自虛構,好歹為嚴酷的“大播種”平添瞭幾分滑稽色彩。

龍不是馬,不易接受人類,而且發怒或感受到威脅時極具攻擊性。根據慕昆《真史》的統計,“大播種”共導致十六人喪命,近五十人燒傷或致殘。史蒂芬·達克林試圖騎上海煙時被活活燒死,葛曼·馬賽伯爵接近沃米索爾途中落得同樣下場。一個叫銀丹尼斯的人——自稱是“殘酷的”梅葛的私生子的後代,並因而繼承瞭梅葛的頭發和眼睛——被偷羊賊撕下一條胳膊,他的兒子們試圖給他包紮,不料貪食者從天而降,趕走偷羊賊,將父子一起吞下肚。

六條龍中,海煙、沃米索爾和銀翼曾被馴服,對人類的容忍程度更高。一般而論,被駕馭過的龍,更可能接受新騎手。最終,“人瑞王”的坐騎沃米索爾對鐵匠的私生子——名為“鐵錘”修夫或“硬漢”修夫的高大男人——低下高貴的龍頸,而名為“白發”烏爾夫(因為蒼白的頭發)或“醉鬼”烏爾夫(因為嗜酒如命)的士兵騎上瞭銀翼,即“善良王後”亞莉珊的愛騎。

至於蘭尼諾·瓦列利安的坐騎海煙,它接受瞭一個十五歲的私生男孩,船殼鎮的亞當。史傢們至今仍在爭論這孩子的身世。

亞當與小他一歲的弟弟埃林同為美貌的瑪爾達所生。瑪爾達原是船工師傅的小女兒,她經常在父親的船廠出沒,人稱“鼠兒”,因她“小巧、敏捷又愛調皮搗蛋”。征服一百一十四年她生下亞當時隻有十六歲,征服一百一十五年生下埃林時尚未年滿十八。這兩個船殼鎮的私生子跟母親一樣小巧、敏捷,他們不但生瞭銀發紫眼,還很快證明自己“血液中流淌著海鹽”——他們從小在外公的船廠長大,不到八歲就以跑腿小弟的身份出海。亞當十歲(埃林九歲)那年,他們的母親繼承瞭外公去世留下的船廠,隨後將之變賣,換得一艘平底商船。她自任船長,將那艘船命名為“鼠兒號”。事實證明,船殼鎮的瑪爾達是個精明的商人和大膽的船長,她這一艘船到征服一百三十年發展成瞭七艘船,而她的兩個私生子總在船上工作。

隻消看上一眼,誰都不會懷疑亞當和埃林的“龍種”身份,但做母親的一直頑固地拒絕透露他們的生父。直到傑卡裡斯王子征召民間馭龍者,瑪爾達才最終打破沉默,聲稱兩個孩子都是已故蘭尼諾·瓦列利安爵士的私生子。

毫無疑問,兩個孩子和蘭尼諾爵士長得很像,後者也的確經常造訪船殼鎮的船廠。但龍石島和潮頭島的人士有理由懷疑瑪爾達的說法,眾人皆知蘭尼諾·瓦列利安對女人毫無興趣。不過,沒人敢公開反駁……因將她的兩個孩子帶到傑卡裡斯王子面前參加“大播種”的,正是蘭尼諾的父親科利斯伯爵。“海蛇”年事已高,他的兩個嫡生孩子都死瞭,又在繼承問題上經歷瞭侄子和堂親的背叛,此刻似乎急於接受憑空出現的孫子。船殼鎮的亞當成功駕馭瞭蘭尼諾的坐騎海煙,更為母親的話增添瞭分量。

不足為奇的是,慕昆大學士和尤斯塔斯修士正式認可瞭亞當和埃林的譜系……隻有“蘑菇”一如既往地提出異議,他的《證詞》提供瞭另一種可能性:兩隻“小老鼠”並非“海蛇”兒子的種,而是出自“海蛇”本人。弄臣振振有詞地指出,科利斯伯爵的性向正常,與蘭尼諾爵士截然不同,而船殼鎮的船廠就像他的第二個傢,他比兒子去得更頻繁。弄臣還提到伯爵的妻子雷妮絲公主懷有坦格利安族人標志性的火爆脾氣,斷不會接受夫君跟年紀隻有她一半、還出自船工之傢的平民女孩留下私生子。所以埃林出生後,伯爵隻能審慎地終結與“鼠兒”的“船廠風流”,命對方保護兩個孩子遠離宮廷。直等到雷妮絲公主過世,科利斯伯爵才敢讓自己的私生子登場。

必須承認,在這件事上,侏儒的說法比學士和修士的版本更合理。雷妮拉女王身邊的許多臣屬想必也有同樣的懷疑,但他們都三緘其口。船殼鎮的亞當證明自己之後不久,科利斯伯爵甚至出面懇請雷妮拉女王消除這孩子及其弟弟的血統污點。他的積極呼籲加上傑卡裡斯王子的聲援,最終讓女王妥協瞭,船殼鎮的私生子“龍種”亞當就這樣成瞭亞當·瓦列利安,潮頭島的繼承人。

“血色播種”並未就此結束,接下來還有更多人嘗試,帶來更多死亡,並最終為七大王國引發深遠的後果。

馴服龍石島上三條野龍的難度很大,它們從未被人類駕馭,但馭龍候選者還是將目標對準瞭它們。偷羊賊是一條奇醜無比的“棕色爛泥龍”,孵化於“人瑞王”年輕時代,平日活躍在潮頭島至文德河之間。它喜食羊肉,經常自空中撲進牧羊人的羊群,但很少傷害牧羊人——除非對方幹涉它抓羊——倒是吃瞭不少牧羊犬。

灰影居住在龍山東坡高處的冒煙洞穴裡,性喜食魚,常低飛於狹海,伺機捕捉水中獵物。它是一頭色如晨霧的淡灰白色巨獸,出瞭名的怕生,可以一連幾年不現人世。

最大最老的野龍是貪食者,得名於它曾享用同類的死屍,還會飛到龍石島上同類的巢穴裡吞噬龍蛋和新生小龍。它全身炭黑,有一對慘綠色的眼睛,有的百姓說它早在坦格利安傢族到來前就在龍石島築巢定居(慕昆大學士和尤斯塔斯修士認為這是無稽之談,我們贊同他們的看法)。多年來,人們嘗試馴服它有十來次,卻隻在它的巢穴旁留下累累白骨。

這回沒有一個“龍種”蠢到去打擾貪食者(敢於嘗試的人也鐵定無法回來報告)。有人尋過灰影,卻根本找不到,因灰影向來擅於躲藏。偷羊賊倒常跟人照面,但它滿懷惡意又脾氣暴躁,結果比三條“城裡的龍”加起來殺的“龍種”還多。試圖馴服它的人包括(尋找灰影未果後)船殼鎮的埃林,然而偷羊賊反抗激烈,埃林從龍穴中踉蹌退出時鬥篷著瞭火,全靠他哥哥的迅速反應才留得性命——亞當指示海煙趕走野龍,用自己的鬥篷為弟弟滅火。埃林·瓦列利安將終身帶著背上和雙腿的燒傷,但能保命已感慶幸,畢竟眾多想騎上偷羊賊的“龍種”和尋龍者都葬身龍腹瞭。

最終卻是一位十六歲的“棕色小丫頭”憑耐心和機智馴服瞭這條“爛泥龍”。她每天早上都給龍送來一隻剛宰好的綿羊,直到偷羊賊對她抱有期待,並終於接受瞭她。慕昆稱這名出人意料的馭龍者為蕁麻,“蘑菇”則說她是碼頭邊的妓女的私生野種,喚作阿妮。我們得知她有黑發、棕眼和棕膚,體型消瘦,滿嘴粗話但無所畏懼……她也是巨龍偷羊賊的第一位和唯一一位騎手。

付出巨大的傷亡和代價、留下眾多寡婦和眾多將帶著燒傷度過一生的殘廢之後,傑卡裡斯王子終於如願以償地找到四名新的馭龍者。征服一百二十九年年尾,王子決定空襲君臨,時間就定在翌年第一個滿月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正當小傑定計出動時,新的威脅自東方出現。奧托·海塔爾的謀劃終於開花結果,三城同盟會的至高議會在泰洛西開會商議後,決定接受結盟條件,於是九十艘戰艦打著“三女兒”的旗幟,自石階列島浩浩蕩蕩直撲喉道而來……由於諸神作弄,載有兩位坦格利安王子的潘托斯平底船“形骸放浪號”竟直入虎口,遭遇瞭這支艦隊。

結果顯而易見,護衛艦要麼沉沒要麼被俘,“形骸放浪號”也沒能逃出生天。伊耿王子拼死趴在小龍暴雲的脖子上,逃到龍石島報信。“蘑菇”告訴我們,男孩嚇得面無人色,渾身抖得像風中樹葉,尿流瞭一身。他才九歲,此前從未上過天……今後也沒機會上天瞭,因暴雲逃離“形骸放浪號”時身負重傷,不但肚皮被射成瞭篩子,還教一支蠍子弩的鐵矢刺穿頸項。它降落後不出一小時就死瞭,臨死前一直嘶嘶慘叫,全身傷口湧出滾燙的黑血和煙霧。

伊耿的弟弟韋賽裡斯王子無法脫逃,但他是個聰明孩子,藏起龍蛋後換上滿是鹽斑的破衣服,裝作船上的跑腿小弟。直到某個真正的跑腿小弟背叛他,他才做瞭俘虜。慕昆說,他最初被一位泰洛西船長得到,但很快艦隊司令裡斯的沙拉克·洛哈便將他據為己有。

這位來自裡斯的艦隊司令兵分兩路攻入喉道,一路走龍石島以南,一路走龍石島以北,勢若鐵鉗。伊耿征服後第一百三十年一月五日凌晨,沙拉克以朝陽為掩護,氣勢洶洶地撲來,戰鬥隨即打響。借助初升的太陽,三城同盟會打瞭瓦列利安伯爵手下許多劃槳戰艦一個措手不及,他們撞擊瞭一些船,又憑繩索和抓鉤蜂擁登上另一些船。他們並未對龍石島用兵,而將目標定為潮頭島,不但在香料鎮卸下大批部隊,還朝鎮內港口放出火船,焚燒出港迎擊的船隻。到上午晚些時候,香料鎮已是烈火熊熊,密爾和泰洛西的部隊正在撞擊高潮城的城門。

當傑卡裡斯王子騎在沃馬克斯背上,向裡斯劃槳戰艦的戰列俯沖時,迎接他的是雨點般的長矛和箭矢。三城同盟會的水手曾在石階列島對付過戴蒙王子的坐騎,沒人能質疑他們的勇氣,他們此番已做好與龍焰抗衡的一切準備。“專心殺掉騎手,龍自會飛走。”船長和軍官們叮囑水手。一艘船著火瞭,緊接著又是一艘,但自由貿易城邦的水手沒有退縮……直至他們聽到一聲錯愕至極的驚叫,抬頭看見更多有翼巨獸從龍山上起飛,直撲而來。

對付一條龍是一回事,對付五條龍是另一回事。當銀翼、偷羊賊、海煙和沃米索爾開始俯沖時,三城同盟會的船員失去瞭勇氣。戰列瓦解瞭,劃槳戰艦一艘接一艘地調頭逃跑。俯沖的巨龍勢若閃電,噴出藍色、橙色、紅色和金色的火球,一個比一個明亮耀眼。戰船紛紛被炸成碎片或被烈焰吞噬,尖叫的船員跳進大海,卻難逃火焚厄運。洋面上升起無數高高的黑煙柱,三城同盟會似乎一敗塗地……大勢已去……

……但這時,低飛的沃馬克斯卻一頭紮進瞭大海。

巨龍墜落的過程和原因眾說紛紜。有人說某位十字弓手射出的箭矢洞穿瞭龍的一隻眼睛,但此說殊為可疑,因其與從前米拉西斯在多恩的結局過於相似;又有說某艘密爾劃槳戰艦的瞭望手趁沃馬克斯高速掠過時拋出鐵錨掛住巨龍,錨鉤正好卡在兩塊鱗片之間,並因龍過快的速度而深嵌進去。接著那水手把鐵鏈綁到主桅上,船的自重和沃馬克斯扇動翅膀的力量結合,便在龍腹上開瞭一道參差不齊的大口子。

無論如何,巨龍憤怒的尖叫一度蓋過戰鬥的喧囂,遠至香料鎮都能聽到。它在飛行途中陡然墜落,渾身冒煙地掉在海裡,不停地揮爪亂抓。幸存者說它試圖浮起來,卻一頭撞進一艘燃燒的劃槳戰艦。木材四分五裂,主桅即刻折斷,掙紮的巨龍被船上繩索纏住,沒能脫身。戰艦傾覆時,沃馬克斯也被拖進海底。

據說傑卡裡斯·瓦列利安跳下巨龍,抓住一片冒煙的漂浮物,但沒撐多久,因為最近的密爾船上的十字弓手朝他射擊。王子中瞭一箭又一箭,趕來對付他的密爾人越來越多,最後有一箭射穿脖子,他就這樣葬身大海。

喉道之戰在龍石島南北的洋面上同時展開,持續入夜,至今仍是史上最血腥的海戰。從石階列島出發時,三城同盟會艦隊司令沙拉克·洛哈麾下的密爾、裡斯和泰洛西聯合艦隊共有九十艘戰艦,戰後他隻帶回二十八艘傷痕累累的船,其中二十五艘屬於裡斯。毫不奇怪地,密爾和泰洛西的寡婦們憤怒地指責艦隊司令有意保存實力,讓別人去送死——激烈的爭吵直接導致兩年後三城同盟會解體,三座城邦反目成仇,隨即開始“女兒們的戰爭”,不過相關事件不在本書的敘述范圍之內。

來犯之敵放過瞭龍石島,無疑是認為坦格利安傢族的古老要塞過於堅固,但他們在潮頭島大肆掠殺。香料鎮遭到野蠻洗劫,街道堆滿男女老少的屍體,留給海鷗、老鼠和食腐烏鴉享用,房屋則統統被焚。這個鎮子再也沒有重建。高潮城也付之一炬,“海蛇”從東方帶回的財寶都教烈焰吞噬,他的仆人們試圖逃出火海卻被紛紛砍倒。瓦列利安傢族的艦隊折損瞭近三分之一,數千人陣亡,但所有損失都不及龍石島親王和鐵王座繼承人傑卡裡斯·瓦列利安之死帶來的打擊沉重。

雷妮拉最小的兒子亦不知所終。由於戰鬥極度混亂,幸存者搞不清當時韋賽裡斯王子究竟在哪艘船上,不過雙方都認定他死瞭,要麼淹死、要麼燒死,甚至被直接殺害。至於韋賽裡斯那個僥幸逃命的哥哥小伊耿,他此後完全失去瞭笑容,他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跳上暴雲、把弟弟拋棄給敵人的做法。

史籍所載,當人們祝賀“海蛇”的偉大勝利時,老人答道:“如果這算是勝利,我祈禱不要再贏瞭。”

但“蘑菇”告訴我們,當晚的確有兩人在龍石島城下煙霧繚繞的旅店飲酒慶祝:馭龍者“鐵錘”修夫和“白發”烏爾夫,他們白天曾騎沃米索爾和銀翼參戰。“我們鐵定能當上騎士,千真萬確。”修夫宣稱。烏爾夫聽瞭哈哈大笑:“去他媽的騎士,我們要當領主。”

小女孩蕁麻沒參與慶祝,盡管她和他們一起騎龍上瞭戰場,俯沖、噴吐、殺戮,戰鬥得非常勇敢,但回到龍石島時她那張被濃煙熏黑的面孔上卻可見道道淚痕。至於亞當·瓦列利安——船殼鎮的亞當——戰後他主動找到“海蛇”,兩人有過什麼交流,就連“蘑菇”也不忍在《證詞》中講述。

半個月後,在河灣地,蒙德·海塔爾發現自己腹背受敵。金樹城伯爵撒迪厄斯·羅宛和苦橋的私生子湯姆·佛花自東北率一支鐵甲騎士軍團浩蕩而來,同時阿蘭·畢斯柏裡爵士、阿蘭·塔利伯爵和歐文·科托因伯爵合兵一處,切斷瞭他向舊鎮的退路。兩路敵人在蜜酒河岸包圍瞭海塔爾伯爵,前後夾擊之下,眼看海塔爾軍陣線崩潰,戰敗就在眼前……但一道陰影掠過戰場上空,頭頂傳來的恐怖咆哮蓋過瞭金鐵交擊的喧囂。

龍。

“藍女王”特賽裡恩,深藍色與黃銅色相間的龍,阿莉森太後的幼子戴倫·坦格利安騎在它背上。戴倫年方十五歲,他就是從前做過傑卡裡斯王子的乳奶兄弟的那個性格溫和、說話輕柔的孩子,眼下身為蒙德伯爵的侍從。

戴倫王子騎龍趕到扭轉瞭戰局,現在輪到蒙德伯爵的部隊怒吼著反攻,而女王一派丟盔棄甲瞭。當日戰畢,羅宛伯爵率殘部退回北方,湯姆·佛花和許多人一起被殺死或燒死在蘆葦叢中,兩個阿蘭都做瞭俘虜,科托因伯爵則傷在“無畏的”瓊恩·羅克頓爵士手中的黑劍“孤兒制造者”之下,命不久矣。入夜後,野狼和烏鴉於死屍間展開盛宴,蒙德·海塔爾伯爵則用野牛肉和烈性葡萄酒款待戴倫王子,並以傳奇的瓦雷利亞鋼劍“警覺”賜封王子為騎士,稱他“大膽”戴倫爵士。王子謙虛地表示:“大人您實在過譽,勝利屬於特賽裡恩。”

蜜酒河之戰慘敗的消息傳到龍石島,“黑黨會議”一片愁雲慘淡。巴爾艾蒙伯爵甚至提出適時向伊耿二世屈膝,卻被雷妮拉嚴詞拒絕。人類的心最是奇妙,女人的心思更如那海底之針,難以參透。雷妮拉·坦格利安為一個兒子的死而崩潰,卻從另一個兒子的死訊中找回力量。小傑之死令她堅強起來,焚盡瞭她心頭的恐懼,隻餘怒火與仇恨。雷妮拉女王仍比她同父異母的弟弟擁有更多的龍,她決定不惜一切代價運用它們。她告訴“黑黨會議”,她誓將血與火帶給伊耿和伊耿的同黨,要麼把他拉下鐵王座,要麼戰鬥到死。

黑水灣對面,代替臥床不起的兄長伊耿統治的伊蒙德·坦格利安也立下同等的決心。獨眼伊蒙德素來輕視異母姐姐雷妮拉,他把在赫倫堡囤積重兵的叔叔戴蒙王子當成真正的對手。他召集“綠黨會議”和王領封臣,宣佈要出擊討伐叔叔,並嚴懲反叛的河間諸侯。

王子計劃以東西對進、兩面夾攻的方式,迫使河間諸侯首尾不得兼顧。傑森·蘭尼斯特已在西境的丘陵地集結起一支大軍,包括一千名鐵甲騎士和七千名弓箭手及步兵。王子要他居高臨下殺入河間地,強渡紅叉河,將鐵與火帶到三河領主的地盤;克裡斯頓·科爾爵士則自君臨率軍出發,伊蒙德本人騎瓦格哈爾在空中掩護。兩路大軍於赫倫堡匯合,一舉粉碎被夾在中間的“三河叛逆”。如果叔叔戴蒙敢出城應戰——想必是會的——瓦格哈爾會好好教訓科拉克休,屆時伊蒙德王子將帶著戴蒙王子的首級凱旋返回君臨。

“綠黨會議”並非一致贊同王子貿然出擊的做法。禦前首相克裡斯頓·科爾爵士及財政大臣泰蘭·蘭尼斯特爵士是支持的,但歐維爾大學士建議先送信去風息堡,等拜拉席恩傢族的勤王軍趕到再一起出動。“鐵棍”賈斯皮·威爾德伯爵則認為應召喚南方的海塔爾伯爵和戴倫王子,理由是“兩條龍比一條龍好使”。太後也傾向謹慎,規勸兒子等王兄伊耿及其坐騎金龍陽炎恢復,好有個照應。

但伊蒙德王子不容拖延。他聲稱自己無需兄弟們支援,也無需他們的龍。伊耿傷得太重,戴倫又年紀輕輕,沒錯,科拉克休是條龐然巨物,它強悍、狡猾、身經百戰……但瓦格哈爾比它資格更老,性情更兇猛,體型更是它的兩倍。據尤斯塔斯修士記載,弒親者伊蒙德認定這是屬於他一人的勝利,他不想跟兄弟們——不想跟任何人——分享榮耀。

沒人能反駁他,直到伊耿二世離開床榻、重掌權柄,朝中事務都由攝政王伊蒙德主宰。王子說幹就幹,半個月後便親率四千國王軍從諸神門出征。“此行趕到赫倫堡需要十六天,”他臨行前說,“十七天後,我們將在‘黑心’赫倫的大廳歡宴,欣賞我叔叔插在槍上的首級。”千裡之外的凱巖城公爵傑森·蘭尼斯特也遵伊蒙德之命,統領大軍自西方丘陵傾巢出動,直搗紅叉河,攻向河間地的腹心。三河領主們得報後不得不紛紛調轉矛頭,前去應付這一威脅。

年長又經驗豐富的戴蒙·坦格利安當然不可能坐以待斃,即便他擁有固若金湯的赫倫堡。前已述及,王子在君臨有不少朋友,侄子還沒動身,其作戰計劃已傳入他耳中。史籍所載,戴蒙王子得知伊蒙德和克裡斯頓·科爾爵士一道離開君臨時,不由得笑道:“機會終於來瞭。”這是他等待已久的時機,赫倫堡扭曲的塔樓立即飛出大批渡鴉。

傑森·蘭尼斯特公爵行至紅叉河畔,對上紅粉城的老伯爵培提爾·派柏與旅息城伯爵崔斯坦·凡斯。西境人數量占優,但河間地人擁有地利。蘭尼斯特軍發起三次強渡,三次都被驅趕回來,在最後那次失敗的嘗試中,一名白發蒼蒼的侍從——長葉的佩特——給傑森公爵留下瞭致命傷(隨後培提爾伯爵親自賜封佩特為騎士,稱他“長葉的屠獅者”)。不過蘭尼斯特軍的第四次進攻奪占瞭渡口,凡斯伯爵死在接替傑森公爵指揮的阿德裡安·塔貝克爵士手中——塔貝克精選瞭一百名騎士,脫下沉重的鎧甲,從上遊悄悄遊過河,自後方突襲凡斯伯爵的陣線。河間諸侯被打得狼狽逃竄,西境人遂大舉湧入河間地。

但垂死的傑森公爵及獲勝的西境人一無所知的是,鐵群島的長船艦隊正在派克島大王道爾頓·葛雷喬伊的親自指揮下撲向西境。內戰開始以來,雙方都在拉攏“紅海怪”,此刻他作出瞭選擇。喬安娜夫人立刻緊閉城門,鐵民雖奈何不瞭凱巖城,卻奪取瞭港口內四分之三的船隻,擊沉瞭其他的船,然後湧過城墻洗劫蘭尼斯港,掠走不計其數的財物和超過六百名婦女或少女,包括傑森公爵最寵愛的情婦和他的幾名私生女。

幾乎與此同時,女泉鎮伯爵維裡斯·慕頓率一百名騎士啟程,中途與蟹爪半島半野蠻的克萊勃傢族和佈倫傢族,以及蟹島的賽提加傢族匯合,快馬加鞭穿過連綿的松林和迷霧籠罩的山丘,趕到鴉棲堡,出其不意地制服瞭守軍。奪回城堡後,慕頓伯爵選出好手來到城西灰燼覆蓋的戰場,意圖瞭結金龍陽炎。

這些立志要當屠龍者的勇士輕而易舉趕走瞭首相留下來喂養、服侍和保護巨龍的小股部隊,但陽炎遠比他們想象的強大。不錯,龍在地上非常笨拙,傷殘的翅膀讓巨大的金龍無法起飛,但屠龍者們若以為它奄奄一息就大錯特錯瞭——它隻是在睡,並立刻被金戈鐵馬聲驚醒,第一桿戳中它的長矛更讓它陷入狂怒。陽炎渾身沾滿滑溜的泥濘和無數綿羊骨頭,它像蛇一樣在地上滾來繞去、甩動尾巴,一邊拼命想起飛,一邊朝屠龍者噴吐金色龍焰。它飛起來三次,又掉下去三次。慕頓的部下拿著劍、矛和斧頭一湧而上,給巨龍留下多處重傷……但每一擊似乎都讓它更憤怒。最終人類丟下六十具屍體潰逃瞭。

女泉鎮伯爵維裡斯·慕頓也在戰死者之列,半個月後他的弟弟曼佛利找到他的屍體,融化的盔甲裡隻剩一團爬滿蛆蟲的焦黑血肉。但繼位的曼佛利伯爵在幾十位勇士的遺體、一百具燒焦腫脹的馬屍以及厚厚的灰燼堆間沒找到伊耿國王的坐騎。陽炎消失得無影無蹤。龍在地上爬行不可能沒有痕跡,因此它是飛走的……但飛去瞭哪裡?沒人說得清。

這些事發生時,戴蒙·坦格利安王子騎上科拉克休,朝南疾飛,取道神眼湖西岸,遠遠避開克裡斯頓爵士的進軍路線。越過黑水河後,他掉頭向東,順流直下君臨。在龍石島,雷妮拉·坦格利安也披上閃亮的黑鱗甲,騎上敘拉克斯,迎著暴風雨穿越黑水灣。雷妮拉與王夫最終在都城上空相會,盤旋於伊耿高丘之上。

城內頓時陷入混亂,老百姓意識到他們恐懼已久的打擊隨時可能降臨。伊蒙德王子和克裡斯頓爵士為奪回赫倫堡削弱瞭君臨的守備……更要命的是弒親者騎走瞭巨獸瓦格哈爾,城內隻剩夢火和幾條沒長成的小龍,根本無法對抗女王——小龍載不瞭人,而夢火的騎手海倫娜王後早已精神崩潰。也就是說,都城君臨等於是一座沒有龍的城市。

這回又有成千上萬的平民拖子攜財往鄉間逃難,也有人在自傢房屋下拼命挖洞,以為靠那些潮濕黑暗的地洞就能躲過焚城之劫(慕昆大學士說這是君臨城中諸多秘密通道和隱藏地窖的最初由來)。跳蚤窩發生暴動。當“海蛇”的艦隊的風帆出現在黑水灣東面、直取河口而來時,城裡每座聖堂警鐘齊鳴。暴民湧上大街小巷,肆意搶劫,在金袍子恢復秩序前有好幾十人喪生。

由於攝政王和國王之手均不在城內,燒傷的伊耿國王又因罌粟花奶而臥床不起,城防事務遂落到太後頭上。阿莉森太後擔起責任,她下令關閉城堡和城市的大門,將金袍子派上城墻守衛,又派快馬去尋伊蒙德王子,催他趕緊回來。

她命歐維爾國師派渡鴉召喚“所有忠誠的領主”,要他們火速趕來勤王,保衛正統君主。歐維爾匆匆回房執行命令,卻有四名金袍子在那裡等他,其中一人堵住他的嘴,另外三人毆打他,然後他們把他捆綁起來,腦袋罩上口袋,扔進黑牢。

阿莉森太後的信使也沒出得瞭城,在城門口就被金袍子紛紛拿下。如前所述,七道城門都刻意挑選瞭忠於伊耿國王的小隊長,但太後有所不知,當科拉克休飛臨紅堡那一刻,這七人就統統被囚禁乃至殺掉瞭……都城守備隊的官兵仍然愛戴老長官戴蒙·坦格利安,那位舊時與他們廝混的“首都親王”。

太後的弟弟加爾溫·海塔爾爵士是金袍軍副隊長,他沖到馬廄,試圖跑出去報警,卻被及時擒獲、繳械,拖到隊長羅斯·拉蓋特面前。海塔爾痛罵上司是變色龍,羅斯爵士回以微笑。“咱這身袍子是戴蒙給的,”他說,“裡外都是金色。”說完他一劍捅進加爾溫爵士肚裡,吩咐大開城門,迎接從“海蛇”的船上蜂擁而入的人馬。

擁有高墻厚壘的君臨城就這樣在一天之內淪陷。臨河門邊發生瞭短暫的血戰,十三名海塔爾傢族的騎士率一百名步兵驅走瞭那裡的金袍子,在內外夾擊的情形下堅守瞭近八小時,但他們的英勇於事無補,因雷妮拉的士兵自其他六道城門長驅直入。單單抬頭看見空中雷妮拉女王的龍群,伊耿國王的支持者便沒瞭士氣,他們躲的躲、逃的逃,還有的屈膝投降。

巨龍一條接一條降落。偷羊賊落在維桑尼亞丘陵頂,銀翼和沃米索爾落在雷妮絲丘陵的龍穴外,戴蒙王子一直繞紅堡塔樓盤旋,良久方才讓科拉克休落在城堡外庭,等確定對方不會做出非分之舉,他又示意妻子雷妮拉女王駕馭敘拉克斯降落。亞當·瓦列利安滯留空中,驅策海煙繞城墻巡視,巨龍寬闊皮翼的拍打聲警告著下面的所有人,任何反抗都將迎來龍焰的審判。

阿莉森太後明白抵抗已是徒勞,便和父親奧托·海塔爾爵士、泰蘭·蘭尼斯特爵士及“鐵棍”賈斯皮·威爾德伯爵(拉裡斯·斯壯伯爵不在其列,情報總管適時失蹤瞭)一起走出梅葛樓。見證這一幕的尤斯塔斯修士說,太後試圖跟繼女談判。“讓我們依‘人瑞王’之先例,召開大議會,”太後提出,“讓全國諸侯來決定王位歸屬。”雷妮拉女王輕蔑地拒絕。“你把我當‘蘑菇’嗎?”她反問,“你我都清楚開會是什麼結果。”她要繼母選擇:投降還是被燒死。

阿莉森太後低頭認輸,獻出城堡鑰匙,並命麾下騎士和士兵全都放下武器。“都城是你的瞭,公主,”據說她聲稱,“但別太得意。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吾兒伊蒙德不久會帶著血與火殺回來。”

雷妮拉的人在上鎖的臥室裡找到她死敵的妻子,也就是瘋王後海倫娜……但撞開國王的房間,隻發現“空空如也的床鋪和滿滿當當的夜壺”。伊耿二世逃瞭,逃掉的還包括他的兒女——六歲的傑赫妮拉公主和兩歲的梅拉爾王子——以及禦林鐵衛瑞卡德·索恩爵士和維裡·費爾爵士。他們的去向似乎連太後都不清楚,羅斯·拉蓋特則發誓沒人從城門離開。

但跑得瞭國王,跑不瞭鐵王座。雷妮拉女王迫不及待要登上父王韋賽裡斯、“人瑞王”傑赫裡斯、梅葛國王、伊尼斯國王和開國君主“龍王”伊耿的寶座,所以王座廳當晚燈火通明,女王踏上鐵階,仍然甲胄在身,神情肅穆。她高高在上地落座後,紅堡的男男女女被帶到她面前屈膝臣服、懇求赦免,發誓將生命、長劍和榮譽都奉獻給她——他們的正統女王。

尤斯塔斯修士說,效忠儀式持續竟夜,待雷妮拉·坦格利安終於起身走下鐵王座,上午也過去瞭一半。“王夫戴蒙王子護送新登基的女王走出大廳時,人們發現她的雙腿和左手掌有多處割傷。”尤斯塔斯寫道,“血點從她身上灑下,邊走邊滴。明眼人對此面面相覷,雖然沒人敢把話說出口:鐵王座拒絕瞭她,她的統治註定不會長久。”

 註:爭奪鐵王座的兩股勢力最初都打著坦格利安傢族黑底紅色的三頭火龍旗,但到征服一百二十九年底,伊耿與雷妮拉不約而同地在旗號上做出變化,以區分敵我。伊耿將旗幟上的龍由紅色變為金色,代表自己的坐騎陽炎耀眼的金色鱗片;雷妮拉將旗幟四等分,加上艾林傢族和瓦列利安傢族的紋章,以尊崇生母和第一任丈夫。

《血與火(龍之傢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