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這次的事是一場不幸的事故。”貴船第一句話就這麼說。

卷田趕到時,患者已大出血,雖然進行瞭緊急手術,可切開胸腔時情況已無法挽回。

原因是非專業醫師在進行初步應對時出現失誤。按摩心臟的壓力導致人工心臟“核心”破損,而作出該指示的醫生並不知道患者接受瞭人工心臟移植。

“雖然是患者病情突然變化,但沒有作出初期應對指示,卷田,這是你的責任。”

被貴船這麼說,卷田隻能咬著嘴唇不說話。

“患者傢屬提出瞭查明原因的要求,我們是否應該切實應對?”事務長枡田實略顯為難地說。由於醫院內等級森嚴,事務人員的地位極端低下,因此這算是頂著絕對不可以向醫生提意見的風潮進行的發言。

“傢屬那邊就說雖然這次的急救措施不能算最佳,但考慮到患者患有重度心臟衰竭,就算進行瞭最佳的急救措施,結果也是一樣的。當然,這跟‘核心’沒有任何關系。”

貴船如此斷言,然後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對枡田說:“這些就由卷田君負責對患者傢屬說明。”

“那邊提瞭很多要求,還要我們在醫院內成立調查委員會。”

可能患者傢屬非常難纏,枡田又說瞭一句。

“就說已經調查過瞭,未發現疑似醫院醫療過錯的跡象。”

貴船如此斷言後又看瞭一眼緊急召集過來的所有人,仿佛在問有沒有反對意見。

這個決定隻是為患者死亡的現實補充一個理由,事實上無論怎麼做,死去的人都不會活過來,所以現場氣氛十分沉重。

卷田坐在會議桌一角,低著頭,一動不動。

這是你的責任。這句話重重地壓在他心底,激起瞭許多記憶的碎片。

患者確實是重癥心臟衰竭,也確實時刻處在死亡邊緣。

但即便如此,讓缺乏經驗的醫生為其進行心臟按摩,這無論怎麼想也是不能輕易原諒的。

沒有預想到特殊情況就給出指示,這是純粹的借口,是把這起致死事故的責任推到自己頭上的說辭。

在場的人雖然都不說,可這起事故應該還有一個應該檢討的地方吧。

那就是“核心”是否出瞭故障。

進入臨床階段的人工心臟的運作數據由第三方評估機構進行客觀監控。

貴船已經向PMDA提出申請,聲明這次的事故是院方的初期應對失誤造成的器械破損,希望能將其從判斷“核心”性能的數據中剔除。他的申請應該會得到批準。

“喂,卷田君。”會議後,貴船一臉慍怒地把卷田叫住瞭,“你應該知道,這是寶貴的第一號臨床患者。”

他的手指戳到卷田胸前,故意嘲諷地罵道:“你那種隨隨便便的應對給我們所有人都添麻煩瞭。你的做法根本就是亂來,根本沒資格當一名讓患者寄托性命的醫生。今後你要註意瞭,不能再發生這樣的事,聽見沒有!真是的,太扯淡瞭。”

所有人都遠遠地看著貴船責罵卷田。

“真是對不起。”

頂著眾人的視線,卷田隻能低頭認錯。這句話也意味著他一個人承擔瞭這件事的所有責任。

目送貴船離開後,卷田才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向研究室,此時枡田追瞭上來。

“卷田醫生——醫生您會跟患者傢屬說明情況的吧?”

“嗯,當然。”

枡田露出松瞭一口氣的表情,卷田則感到一塊大石沉在心底。確認患者去世時他已經跟傢屬交談過瞭——三十六歲的妻子以及今年剛七歲的女兒,患者雙親也都還健在。目前對醫院的應對方法提出質疑的人,是曾在政府機關工作的患者父親。

“他們今天下午兩點會過來。”

“知道瞭。”

不管怎麼解釋,對方一定都不會接受的。卷田心中雖然充滿無力感,但還是隻能這樣應允。就算對方不願理解,他也隻能耐心地反復闡述醫院的說法。要一直堅持到對方消氣為止。

一直壓抑在心中的憤怒膨脹起來。

為什麼要怪我啊。

被貴船當著整個醫療對策小組成員的面痛罵,這讓自尊心極強的卷田無論如何都難以原諒。

功勞全是他的,出事瞭就把責任推給下屬。一旦變為他的障礙,就一腳踹掉——像一村那樣。

這回,貴船打算拿我當棄子瞭吧。

總有一天,他也會把我一腳踹開。

“我跟一村可不一樣。別以為我會乖乖被你踹走。”

卷田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拉開抽屜,拿出一張名片。然後他撥打瞭名片上的電話號碼。

《下町火箭(全4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