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打擾瞭,能占用您一點時間嗎?”

四月中旬,幽靈傳動的島津給佃打來瞭電話。

明明還是春天,那天卻格外炎熱,耀眼的陽光已經與夏日烈陽沒什麼兩樣。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瞭?”

佃站在可以俯瞰馬路的社長室窗邊,嘀咕著近來常說、已經快變成口頭禪的抱怨之詞。從車站過來的下坡路上出現瞭一名女性的身影,身材圓潤,散發出很適合戴圍裙的可愛感。

是島津。

她逆著西斜的陽光大步向前走著,表情裡帶著一絲決絕。佃一直看著她的身影走進佃制作所的大門。

“社長,幽靈傳動的島津女士想見您。”事務員前來通知道。

“快請她進來吧。”

佃上前迎接,島津對他深深鞠瞭一躬,但臉上帶著奇怪的笑容。

“訴訟的事真是太感謝您瞭。”

“沒什麼,能幫上忙我也很高興。”

佃說著,想起伊丹前來道謝的光景,是在剛剛勝訴之後。話說回來,當時島津沒有來,伊丹一個人來的。而且除瞭那場官司,他也沒談其他的事,客套瞭一番就離開瞭。

山谷下一期的拖拉機新產品應該快要定好設計,決定要不要搭載幽靈傳動的變速器瞭。佃希望能與幽靈傳動加深合作關系,從而開拓新的商機,島津是來談這個的嗎?

隻見島津一臉嚴肅,雙手放在膝頭,繃直瞭身子。

看來不是什麼好事,佃這樣想。

“今天我來是想向佃先生匯報一件事情,並表達歉意。”島津開口道,“昨天,幽靈傳動與代達羅斯簽訂瞭資本合作協議,兩傢公司將互持資本,今後在研發、制造和發展上展開合作。”

“您說什麼?”

這則消息來得太突然,佃頓時手足無措,無言以對。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佃好不容易開瞭口,“伊丹先生什麼都沒跟我說。而且,在貴公司陷入窘境的時候,本公司及下屬員工不惜一切給予瞭幫助,這都是為瞭將來能夠攜手並進啊。”

“各位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島津不甘心地咬著嘴唇,“實在是非常抱歉。”

她從沙發上站起來,又一次深深鞠躬。

佃實在不知道怎麼回應,隻能說“您快請坐吧”,平靜瞭一會兒才問:“您能告訴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

島津繃著臉,沉默瞭一會兒。

“因為伊丹無法從過去中走出來。”

她仿佛下定瞭決心,開始講述。

島津從帝國重工時代講起,道出瞭伊丹和她的過往。那其實也是千千萬像伊丹和島津這樣擁有大好前程的年輕人的青春、挑戰和挫折的故事。

“我不知道伊丹跟代達羅斯的重田聯手是想幹什麼,但我可以這麼說:我們創立幽靈傳動時是有夢想的,那就是制作前所未有的、非常舒適的、讓人們感受到駕乘樂趣的車載變速器。我擁有一傢人駕車出遊的美好回憶,喜歡汽車的父親坐在駕駛席上,我坐在他旁邊,母親和弟弟們坐在後面。那些回憶對我來說是千金不換的財富。我們研發的變速器是為瞭承載人們的夢想,制造的本質就是為世人做貢獻。不應該是復仇,也絕不可能從過去的糾葛中獲得動力。幽靈傳動不是為瞭這種事而設立的公司。”

島津一臉苦惱,繼續傾訴道:“可是,不知從何時起,我們的心意產生瞭越來越大的隔閡。伊丹有他認定的道路,而我無法陪他一起走下去。”

說到這裡,島津抬起頭來直視著佃。

“今天,我正式從幽靈傳動離職瞭。雖然相處時間很短,還是要感謝您的關照。”

佃跟剛才一樣站在社長室窗邊,凝視著夕陽下,住宅區坡道上,島津漸行漸遠的背影。

被喚作天才的工程師漸漸從佃的視野裡消失,融入瞭燦爛的金色光輝中。

《下町火箭(全4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