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花梨，本應叫黃花黎，是因為多生長在黎族地區而聞名。學名黃檀，又因為散發一種難以名狀的香氣，又稱降香黃檀。
在海關的倉庫裡，第五名一邊仔細觀察著扣押的“海黃”，一邊向侯總和海關的稽查人員解釋海黃的特征。這年頭，公務人員都漸漸隨和瞭，耐著性子聽第五名嗶嗶。
第五名仿佛又回到瞭學生時代，鉆研學問般，握著小鋼鋸條想鋸下一塊切片；不料異常費勁，心下不由一沉：花梨木本身成才慢，密度大，這材料所有都符合黃花梨的特征。
侯總看著第五名一邊在木料上嗅，一邊拿著砂紙打磨紋路，不由心急，上來幫著第五名拉鋸條。隨著鋸條深入，花梨木特有的香氣越來越濃，侯總心情越來越沮喪。
“真是海黃……”侯總貼著第五名耳邊小聲嘀咕，可倉庫過於安靜，被在陪的幾位海關稽查隊員聽得一清二楚。
有個年輕的女稽查隊員笑出聲來，上來從料堆裡抽出一根來，拿過錘子輕輕敲瞭敲，發出清脆的聲音。“密度、香味都和海黃相符。你既然是行傢，別費事兒瞭。”
第五名不吭聲，手上加力，好不容易鋸下一片來。撿起來貼著鼻子聞聞，將木片遞給剛剛的稽查隊員。“麻煩諸位鑒定一下味道。”
稽查隊員們一個個都聞瞭聞。第五名這才打開一瓶礦泉水，水倒出一半來，將木片投入瞭水瓶。
“計時，一分鐘。”第五名蓋上瓶蓋，勻速搖瞭起來。直到侯總提示時間到，才打開瓶蓋，小心的取出裡面的木片，輕輕擦幹上面的水分。他再次貼著木片仔細聞瞭聞，終於松瞭一口氣，露出笑容。
“既不是海黃，也不是越黃！”第五名斬釘截鐵的下瞭定論，“甚至連黃檀都不是！”
“真的？！”侯總驚喜地攥著拳頭，剛要接過第五名手裡的木片，卻被年輕的稽查隊員搶瞭過去。
“憑什麼這麼說？”
“聞聞。看看還有沒有香味？”
稽查隊員貼著木片聞瞭聞，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其他幾人也好奇地接過去猛聞，剛剛濃烈的黃檀香氣卻忽然變得若有似無瞭。
“你搗什麼鬼？瓶子裡是什麼水？”
“搗鬼的不是我，是木料的貨主。”第五名將水瓶遞給稽查隊員，回身抄起一段木料，指著上面的橫截面解釋。“這是大葉黃花梨，產自印尼的一種硬木。雖說頂瞭個黃花梨的名字，可其實根本不屬於檀木。但其紋理和密度與海黃接近，有不法商人用此冒充海黃牟利。”
“我們已經盯他很久瞭！”侯總抓住機會，順著話茬給自己正名。
女稽查隊員拿起一根幹料聞瞭聞，“香味怎麼解釋？”
“香味是熏進去的。被水浸泡後，自然就分離在水裡瞭。”第五名示意幾人聞聞水瓶。“大傢效仿我剛剛的過程求證一遍，就知真假。如果還有什麼異議，可以把每根木料的切片送到林業部門做微觀測試，檢測室的韓主任在這行是權威。”第五名一邊說著，侯總一邊狐假虎威地點頭。
“你認識韓教授？”女稽查隊員有些驚愕地看著第五名。
“我的畢業論文就是他輔導的。他……雖然教學方式與眾不同，可教過我很多獨到的鑒定方式，至今記憶深刻。”第五名說的很客氣。其實在他印象裡，韓教授就是個財迷。仗著自己過硬的專業知識四處搜集珍稀木材，美其名曰做樣本，其實都是拿去做成傢具瞭。第五名當時沒少被使喚，差點學成瞭木匠。
有瞭突破口，事情就好辦瞭。直接請稽查隊員隨機切瞭幾個片，一行人風馳電掣趕到韓教授那邊。侯總不差錢，直接付賬走的綠色通道——當場測試，當場出結果。
果不其然，第五名的判斷完全正確。海關扣押的根本不是海南黃花梨。六百公斤貨物，原樣返還文苑市場。至於貨主和顧客當什麼東西來買賣，那是工商管理部門的事，就跟海關兩個系統瞭。
“民不舉官不究嘛。”老黃恨不得趴在他那堆“海黃”上，剛搬到總經理室的被褥，也立馬丟進垃圾箱。“老侯，你這裡藏龍臥虎呀。”老黃一把扥住第五名，問小夥子有沒有興趣到他的店鋪高就。
“不用撬我的行。第五是我這裡的門市部經理。以後有啥事找他，一句話，隨叫隨到。”侯總笑著送走瞭老黃，又立刻給人力資源部打電話，火線提拔第五名走上新崗位。
第五名不知道該說啥。盼瞭幾年的東西，本以為沒希望瞭；卻沒想到因為突如其來的這一件事，得到瞭滿足。
“早就想提拔你。怕你年輕不能服眾。今天正好，大夥兒都看到你的本事。誰都說不出二話。”侯總拍拍第五名肩膀，“從明兒開始，你就走馬上任瞭。記住，好好幹！”
第五名看著侯總那一臉的誠懇，懷疑自己是不是把侯總想錯瞭。他心神不屬地走出瞭總經理室，看到毛倩倩擔心地朝自己這裡張望。
第五名趕緊上前把毛倩倩拉到頂樓，告訴她自己已經被提拔成門市部經理的好消息。毛倩倩看著第五名，輕輕地抱住第五名，說明天就帶他回傢吃晚飯。
這是準備跟傢裡正式承認自己？
第五名忽然間有瞭種苦盡甘來的感覺。他恨不得向全天下的人宣告，雖然過去幾年十分辛苦，但懷中這個姑娘卻不離不棄地陪伴自己，而且兩人馬上就要修成正果瞭。
“咱倆一定會幸福的……吧？”第五名緊緊摟住瞭毛倩倩。
走馬上任的第一天，第五名就被“捉奸在床”瞭。
望著飼料店傢錢哥那一巴掌寬護心毛，第五名對小錢姑娘賭咒發誓，自己真沒對他哥做下什麼不能用語言敘述的事兒。
“我哥鞋都脫瞭，你讓他後半輩子咋辦？”小錢姑娘嘟著紅嘴唇不依不饒。旁邊錢哥一臉遺憾地捏著指關節，發出瘆人的噼啪聲。
“隻要東區開新庫房，第一個通知你傢。”第五名賭咒發誓，趕緊幫錢哥把鞋後跟蹬上。聞著那清奇的味道，他有剁手的沖動……
門市部經理好。實權大。手下掌控文苑市場一千多商戶和庫房分配。如今老百姓口袋裡都有幾個錢，文玩字畫、花鳥魚蟲就興盛起來，文苑市場各傢商戶買賣紅火，庫房就愈發緊俏。
這不，上午剛升職，行賄的就源源不斷。面對飼料店錢傢兄妹的主動“上門”，第五名雖然不敢領受，但心中難免有些新官上任的小激動。
“要是小錢姑娘一個人來，怕就答應瞭吧？”毛倩倩和第五名並肩而行，借著巡視市場的機會竊竊私語。
“不敢胡說。”第五名告訴毛倩倩，當初賣壁虎（守宮）的小劉隻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瞭小錢姑娘大腿一眼，就被錢哥送醫院去瞭。傷勢不重，仨月沒下地而已，這會兒胳膊上還打著鋼釘呢。
“瞧把你嚇的。”毛倩倩輕笑一聲，“這會兒不該賭咒發誓，說隻喜歡我一個人嗎？”
第五名羞澀瞭。山裡人淳樸，凡事不像城裡人一樣愛甜言蜜語，更喜歡身體力行。
“要不，今晚快捷酒店一下？”第五名覺得總在出租房似乎不夠浪漫。有時候，氛圍還是挺重要的。
“把你能的。忘瞭今晚來我傢吃飯的事兒瞭？”
“哦，對……第一次去，拎點啥？要不給你爸搬一箱西鳳？”第五名對這個並不擅長，有些緊張。
“上個月剛酒精肝出院，想我媽抽你？”毛倩倩瞪瞭眼第五名，第五名瞬間懂瞭那個叫風情萬種的詞匯。
“第五經理！”畫扇面的扇叔下盤飄忽著就過來瞭。手裡一把扇子不由分說塞第五名手裡。“東區庫房還有空位沒？我兩傢想再租一間。”賣青綠石的青嬸朝第五名嫵媚一笑，把第五名嚇一哆嗦。
“一傢商鋪最多一間庫房。”第五名警惕地看著周圍店面，果然有幾傢的老板已經探頭出來，表情迥異的觀察自己。
“不為難你，就多一間。”青嬸左右看看，壓低嗓門，順手擼下半斤重的青綠石手串塞第五名手裡：“對你來說，這就不叫事兒！”
扇叔趕緊一邊附和點頭，倆人神仙眷侶般相攜而去。
“看她一眼，我都高血壓。”毛倩倩望著青嬸肥膩的體態，不寒而栗地摸著自傢瘦白的胳膊。
第五名瞧見扇叔挺著幹癟的胸脯朝青嬸呲牙笑呢。兩傢店面挨得近，模樣看起來也互補，這年月你愛幹嘛幹嘛，大夥都忙，沒工夫評價。
說話間，倆人溜達到瞭市場東區。東區整體建設還沒完工，但侯總和商戶們不在乎，簽瞭合同，幾傢文玩、寶石鋪子就正式營業瞭，儼然讓東區成瞭文苑市場的精品區。
這是講究效率的年代。商傢們早一天開張早一天賺錢，市場也節省成本。侯總告訴第五名，這叫雙贏。
“闊氣。”毛倩倩圍著正上招牌的“玉立水族館”看熱鬧。東區新門面不便宜，這戶竟能一口氣打通仨店面，裡頭放魚的水池子，比省城大學裡的遊泳池都豪邁。
第五名打口袋裡摸出一張名片。“孫婷？女的！”毛倩倩捏著名片，酸酸地盯著匾額，“玉立水族館……亭亭玉立。一點兒都不謙虛。”
嗅到一股老陳醋的味兒。第五名有些心疼，趁人不備，偷捏瞭下毛倩倩的小手。“不怕。咱倆共同努力，共同進步。將來咱也能發達。”
“你還能得不行。今晚先過瞭我爸媽那關再說吧。”毛倩倩佯怒，踩著高跟鞋路過瞭第五名的腳面。
嗯……力道十足。說明姑娘氣血好，將來有利生產。第五名一瘸一拐地追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