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女掌門（下）
田鎮長暗贊曹俊會做人。像老伍那瓜皮，自己一人把那機器占著，但凡誰敢靠近就恨不得把人都弄死……不願搭理他！接過剪刀，又不能忽視第五名和小錢的貢獻，就要將三人拉在一起共同剪彩。
小錢不喜歡這個場面，趕緊推辭，跳到一邊拿出手機準備給幾人拍照，說要記錄下這重要時刻。
第五名身為負責人不能置身事外，隻好像模像樣地學著電視新聞裡領導的樣子，和田鎮長、曹俊擠在一處。可三人手握在一起正要動剪刀時，田鎮長卻手下頓瞭頓，發出一聲嘆息，“要是秀娟在跟前給咱算個吉時，那就十全十美瞭。”
第五名都不敢相信這就是上級幹部的覺悟。但既然提到嫂子，剛想搭句話。卻見曹俊一臉肯定，“是，是，我怎麼把這茬忘瞭。”見田鎮長把剪子給放下來，曹俊不免有點擔心，“要不我這就去給秀娟打個招呼？”
田鎮長搖頭，“倒有件事兒比秀娟還重要……我把書記給忘瞭。”這樣盛大的活動，照片上要沒有鎮委書記的身影，怕他老人傢會有想法。“等我把他請來，再麻煩錢老師給咱拍照。”
開玩笑，這都幾點瞭？第五名看看表，要等鎮委書記過來，先不說人等得起等不起，剛剛曹俊已經派人下去撈魚瞭，這耽誤事兒的。
小錢看第五名露出不快之色。趕緊攔住要打電話的田鎮長。“書記他老人傢不來沒關系，照樣能讓他上合影。田鎮長有他照片沒？”
這麼神奇？！田鎮長敬畏地看著小錢，“沒。”
“那讓他拍一張發過來。”小錢說完心裡又不托底，“他那是智能手機吧？”
“肯定智能。縣上買的，好幾百呢。”田鎮長給書記打電話，讓他自拍一張照片。“您老就按那個……那個長得像暖水瓶似的圖標……對，把手機舉起來，能在裡頭瞧見自己不……對，按暖水瓶……有咔嚓聲瞭沒？……多咔嚓幾次。”
在田鎮長的指導下，鎮委書記的照片終於傳瞭過來。
田鎮長三人又拿起剪子，做勢剪彩。小錢熟練地用手機給三人咔嚓下來，再將鎮委書記的照片合成到新拍的這張照片裡，重構瞭有書記參與的剪彩場景。
合理的透視和高明的修圖手法，讓人看上去感覺新照片毫無破綻。更美妙的是在美膚軟件的效果下，上頭的田鎮長看上去器宇軒昂，起碼年輕瞭十歲。
小錢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將東壩頭這歷史性的合影拿給田鎮長和曹俊看。
牛嗶啊！田鎮長做夢都想不到竟然還能這樣合影。早知道手機有這高科技功能，就把自己和縣長裝一張相片裡瞭！那多有面子！親切地笑著，看向小錢的目光越發柔和。“錢老師這攝影水平高得很嘛。”
小錢謙虛地笑笑。這年頭，會不會攝影不重要，手機軟件一出，效果比整形都厲害。
田鎮長這下滿意瞭。這都是政績啊。也算是自己任上招商引資成功的第一個案例。再待下去沒啥意思瞭，讓小錢給自己傳瞭照片，也不要第五名再車接車送，準備親赴縣城連夜把這張相片洗出來，明早就釘到自己辦公室裡去。
送走田鎮長，沒瞭這礙眼的領導在跟前。眾人松瞭一口氣。尤其是曹俊，忽然覺得天也藍瞭，地也寬瞭，東壩頭又重歸自己的天下。幾十號村民挑著擔子裝得滿滿的鮮魚送進公社，都倒進預先挖好的水池裡。一條條個大體肥，一看就是精心篩選過的。
人多力量大。曹村長細發人，親自動手，一條條地過磅。
“五百斤！”老隊長親自報出這個數字。
曹俊有點心虛地看著小錢。“咱們試機。要不瞭這許多吧？”
小錢無所謂。一斤鮮魚收購價三塊二，五百斤才一千六。第五名沒等小錢表態，手一揮，“這批魚粉好與不好都算我的！上！”
“等等。”卻被小錢叫住瞭。“再加五百斤。”自己屈尊降貴下鄉來，不就是為瞭看這機器的性能嘛。不滿載運轉一次，都對不起自己的出工費。
這一加碼，第五名有點心虛。“成嗎？”
小錢笑瞭，“怕什麼。這機器一旦開瞭。每天如果不出兩千斤的成品，都不夠工料錢。
曹俊聽瞭心裡縮瞭一下。兩千斤的成品，那不得六七千斤的鮮魚啊？這麼算下來，這十萬斤魚不夠人傢做半個月的。等事兒完瞭，人傢把機器拉走怎麼辦？趕緊制止住帶著一撥人準備倒魚的老隊長。“第五名同志。咱們這十萬斤魚都不夠你用的。水庫撈空瞭怎麼辦？”
小錢笑瞭，擺擺手，“您多心瞭。你們投瞭地方，我們投瞭錢，就沒有把機器再搬走的道理。魚沒瞭還能放。中間肯定要閑置一段時間，可重要的是你們得先學會怎麼投放、怎麼養魚，這樣才能天天有收獲，機器天天都轉著。別擔心，這不有第五名嘛。他是行傢，養魚的事兒你和他商量。”
小錢的話和上次秀娟說的同出一轍。這就讓曹俊吃瞭定心丸。真要有那麼一天，那這臺機器可真就變成瞭印鈔機。曹俊狠瞭狠心朝老隊長一揮手。“就按錢老師說的來。不管這撥魚粉好壞與否，既不算村上的，也不算……”
第五名趕緊搭話，“玉立公司。”
“對，對，玉立公司。也不算玉立公司的。算我的！盡管試！”
小錢聽到玉立公司，不屑地看瞭第五名一眼。可情緒被曹俊的這種豪邁給感染瞭。覺得一個村要有這樣的幹部，發達指日可待。隨手幫著村民抬瞭一筐魚，就朝機器而去。第五名這會兒想對曹俊有惡感都沒法說服自己。掏出煙恭敬遞給曹俊一根，幫著點上。
曹俊完全不在乎煙的好壞，用力嘬瞭一口。看著村民們熱火朝天的勞作場景，內心對未來充滿瞭希冀。
坐著小長途汽車一路顛簸，擁擠的車廂裡彌漫著各種難以形容的氣味；咳嗽聲、雞鴨撲騰聲不絕於耳，人口密度遠超想象。
用力拉開窗戶，孫婷深吸瞭一口新鮮空氣。沒想到從秦嶺深處去省城，竟然這麼遭罪。擠出一身臭汗，卻也沒放在心上。第五名的維護，讓小錢帶來的那些不快都煙消雲散瞭。身後有人鼎力相助的感覺挺美好，而一旦覺得人生美好起來，很多從前不能忍的事兒，如今也就能看淡瞭。好比剛還百米沖刺的老太太上瞭車就開始耍死狗，也通情達理地給讓瞭座。
忍瞭一路，又渴又餓地回到西京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不敢進市場。怕被熟人看到後給姓趙的通風報信。擦擦額頭的汗水，孫婷打路邊隨便買瞭瓶水喝著，打開手機查通訊錄，準備把鐵馬這閑人給喊出來。
鐵馬無辜。本來挺閑，看守著空水族館，百無聊賴隻能靠打遊戲度日。可好容易熬到要關門瞭，卻被思女成狂的趙老板堵在屋裡。
“娃呀，幫金花看店，辛苦你啦。”很滿意地看著鐵馬，趙老板覺得“娘”不是問題。看人看品德。女兒跑瞭，小夥子卻不離不棄地幫女兒看守店鋪，這就是當女婿應有之義啊！
“叔太客氣瞭。”看趙老板、侯胖子倆噸位堵住門口，滿腹心事要向人訴說的嘴臉，鐵馬隻好把人讓進屋裡。
一旦坐下，話就滔滔不絕瞭。趙老板看寶貝一樣審視鐵馬。雇傭的島國偵探不給力，隻查到女兒曾經在島國入境，再後來……就沒有瞭。活生生的大閨女，還能人間蒸發？娃還是小時候好啊，多聽話，膩在膝蓋上，甜甜地喊爸爸。長大瞭，全他媽不是人。浪費自己給她挑選的這好女婿。
心裡抱怨著，嘴上卻隻能安慰鐵馬。“這麼大的店，都是她一手操持起來的，心裡頭真能放下？所以你別擔心，金花她就是這脾氣，過幾個月氣消瞭，人自然就回來瞭。而且金花雖然有點小任性，但還是識大體的。”違心話一旦說得真實，連自己都信瞭。一旁的侯胖子還配合地點頭。
聽得鐵馬想罵人。睜眼說瞎話，天打雷劈。孫婷真要識大體就不會胡跑瞭。害自己如今隻能每天守著水族館度日。而且今天姓趙的今天磕錯藥瞭？態度過分過分溫柔，和藹的長者模樣，跟往日的大企業傢氣場截然不同。
事有反常即為妖。鐵馬努力朝趙老板保持微笑，手裡卻情不自禁地握緊瞭旁邊的遊戲手柄——好歹是個武器。
“回去給你爸說。讓他放心，咱兩傢的婚事一定沒問題。”趙老板慈愛地看著鐵馬，笑得更加淳樸，一臉喂你吃定心丸的姿態。
富二代興許生活常識不夠，但在某些方面很敏感。趙老板這話道理沒錯，聽到鐵馬耳朵裡，卻直覺是背後另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