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釜底抽薪一
不知道父女倆鬧什麼別扭，但人傢傢務事不好隨便插嘴。第五名認為直接談工作比較妥當，揚起手裡的文件袋，“合同一式兩份，富村長檢查一下。”
“這合同我不能簽。”富強的臉色非常難看。
沒想到窮鄉僻壤的竟然這麼講究，遲到五分鐘就要重新談判？
“富村長，”第五名以為富強因為傢務事氣不順，有點遷怒於人的意思，就想給富強順順氣，解釋一下。
“對不起。”富強卻先道歉瞭。“上頭剛下來文件，說改建河道容易引發自然災害，咱這魚塘……不讓弄瞭。”
事情來得太突然，第五名連點瞭三根煙也沒能冷靜下來。“魚都放瞭這會兒說不讓弄？”
富強表情更扭曲，往日裡威風八面的國字臉，這會兒看上去異常困苦。好像挨瞭誰一拳，站都站不穩，難過得話也說不清楚，把第五名帶到村委會，打桌上拿起一份整改通知給他看。
捏著整改通知，看看時間，第五名差點把它捏成一團；再翻看著內容，心漸漸沉瞭底。上頭寫的明明白白，這新出爐的環境保護政策要求各地方防災減災，確保不讓水土流失是重點，前頭還特意給打上瞭重點標號；董傢寨這魚塘是私自改建的，必須停止使用。
肚子裡猛地憋出一股火，又不知道該對誰發。國傢有國傢的考量和大局觀；村裡有上頭制定的規章政策要遵守；結果呢，最後坑的是自己，這他先人的就日瞭全傢的狗瞭。
把整改通知遞還給富強，第五名努力控制瞭一下表情包，掐滅煙頭。“我去找田鎮長。”
不都常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嘛。田鎮長畢竟是一方貧困鎮能吏，好不容易手下有幾個村子開始發展經濟，眼瞅能出政績瞭，不信他舍得讓這魚塘項目下馬！
“我跟你一起去”富強聽瞭這話，表情裡重新泛出瞭活氣，期待地看著第五名。“我是村長，不好跟他講。你和他關系好，他應該能賣你這個面子。”
說關系好這都是場面話；但畢竟是陪著孫婷、鐵馬來投資的，第五名認為無論如何，田鎮長都應該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放自己這投資商一馬。
田鎮長卻沒有第五名想象中的魄力。聽著第五名的請托，很為難地朝第五名和富強笑瞭笑，一臉的無奈出示瞭一份文件，說是鎮政府下發的。“鎮上也沒辦法。這兩年自然災害多發，縣裡下文不是做做樣子，是要挨村挨戶地檢查。現在不把魚拿走，等到時候查到董傢寨，當場把魚塘給砸瞭、毀瞭，那才是真要命。”
“可董傢寨這魚塘根本就沒改河道，隻是從山溪那邊做瞭引流！”第五名仗著專業知識豐富，試圖跟田鎮長講道理，“這種改動根本不會影響自然環境，更不會造成水土流失。”從地質學到植物學，講得口幹舌燥，田鎮長卻隻有搖頭一招。
“你說出花來也沒用啊。這政策不是我制訂，更不是我檢查的。”田鎮長看看一旁如喪考妣的富強，很對不住他的模樣，“富村長，我也給縣上說瞭，這是你們董傢寨和咱們石坎鎮的大項目。但縣領導要求必須按照文件來。”又看看第五名，給他敬瞭根煙，“第五名同志，你是省城裡見過大世面的，也知道這許多政策都不可能是量身定做；我們基層幹部隻能照章辦事，不然還能怎麼樣呢。”
基層組織辦事難，兩面不討好。第五名是有所瞭解的，但事情輪到自己身上，人的立場就不那麼堅定瞭。瞬間腦海裡閃過瞭各種賄賂的辦法，試探瞭兩句，卻隻換來田鎮長的苦笑。
“這次檢查也關乎著我們的考核呢。”田鎮長這就把話挑明瞭，什麼都沒烏紗帽重要。也不想壞瞭和投資商的關系，反倒是給第五名塞起瞭自傢炒的野山茶，請他在孫婷、鐵馬面前美言幾句，“誰傢有錢不掙要朝外推呢，咱實在是沒辦法呀。不過這種事，通常是剛抓的時候比較嚴格，等風聲過去瞭，監管也就慢慢松瞭。要不是這，今年呢，你們和老富這邊都忍忍；等過兩年、過兩年再說。”怕第五名生氣，還給他支招。“東壩頭和伍傢溝不都有魚塘嘛，可以先把董傢寨這邊的挪過去啊。”看著滿臉殷切的田鎮長，再瞅瞅富強那如同死瞭全傢的臉，第五名隻能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