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反殺（下）
伍傢溝人這多半年裡是虛榮並快樂著，回來個能人第五名，又帶回個亭亭玉立的女老板；收蟲、養魚、助學、辦廠、修路，哪一件都有人受惠，口袋也有幾個閑錢瞭，走到鎮街上都產生高人一等的感覺。教育下一代的形勢也有瞭質的變化，激勵孩子的話則變成：慫娃隻要好好學習，將來就能娶上孫老板那樣的媳婦！美好的願景讓正在發育的一代都覺得人生有瞭奔頭。
可好死不死的董傢寨也來瞭投資商；傳將起來竟還是玉立公司的對頭，是比孫婷還闊氣的大老板。隻當是董傢寨人好面子嘴硬，但也多少產生點疑問；可這兩天大老板上山來連魚帶飼料連鍋端瞭，鎮上說的也有模有樣，玉立公司完蛋的消息就有瞭幾分可信度。傳言讓伍傢溝人心生惶恐，饒是如此仍是願意相信：隻要有能人第五名撐著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意志總是從內部崩潰，壓死駱駝的不是稻草，是老伍。當這種疑慮從村長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如同噩夢成真，隻要是人都坐不住瞭。村裡上學的崽娃子得知那好看的孫阿姨老板從此便要一去不返時，都有要哭的。但也不乏心儀鐵馬這俊模樣的小女孩；偷偷蹭到近前，紅著臉朝鐵馬手裡塞個折成角角的花手帕轉身就跑瞭。
鐵馬感動瞭，想朝自己塞東西的人多瞭……可從沒有這麼幹凈純潔的，盡管對女性有排斥感，可那份情竇初開的真情實意是無法拒絕的。一把推開正要安撫村民的第五名，陰柔陽剛並舉的便站在群眾面前。這是真正的大掌櫃要發話瞭，大傢屏氣凝神的期待著。
“再輕信謠言，我就派第五名給飼料機器炸瞭！魚塘也填瞭！”鐵馬是有范的人，講話言簡意賅。來的人都慌瞭，老伍受不得驚嚇就想給鐵馬道歉，卻被一膀子甩開，“都聽好瞭，董傢寨那倆孫子遲早讓爺幹死！今後誰不聽話的就和那倆人一個下場！爺非得給他幹爛為止！”
這是啥路數？往日威脅完不是要給個棗吃嗎？和自己計劃好的背道而馳，第五名有點緊張瞭，這揚言性侵整個伍傢溝的發言要惹眾怒咋收場啊！心跳加速，悄悄將剛剛放在石墩上的刀又握起來。
人群一片寂靜，到底是要死還是要爛，連老伍也無法給自己定位瞭。唯有墳包激動沸騰，常和鐵董照面，可這麼威猛還是第一次見，幹瘦的胳膊向天一舉，“幹死董傢寨！”
有瞭側重點就有瞭著力點，群眾的情緒瞬間點燃，二百多條胳膊齊舉向天，幹死董傢寨！的口號響徹天際。鐵馬復仇目標隻指向瞭高矮兩人，可一旦有群眾的力量加入進來，打擊面就擴大成瞭整個董傢寨，這就是傳說中的附帶傷害瞭。但看到大夥群情高漲回歸到各自的崗位上，那點兒附帶傷害也無傷大雅，挺合算的。
成大事者不懼小鞋！第五名對鐵馬生出些許敬佩，若自己出面不免得安撫、說服，頗得一番口舌；可鐵馬瞬間就禍水東引，開辟對外戰場，內部壓力驟減，這一套得好好學學。
群眾退去，剩下老伍惶恐不安。本是無意，卻差點釀出禍患。這算是得罪人瞭，手足無措站第五傢的院子裡想找個人解釋，可人傢三巨頭事一瞭就鉆瞭後院不出來，連往日總向著自己的劉秀娟都沒個好臉色。
“他仙姑，這事誤會瞭。”老伍湊摘菜的劉秀娟跟前想獻個媚，伸手幫忙，可自己摘出的菜葉子被劉秀娟用力摔進垃圾箱裡。
訕訕的縮手，不死心的朝後院裡眺望，劉秀娟起身關上跨院的門，斷瞭老伍念想，“名名和孫董他們正忙著。”劉秀娟暗罵老伍沒皮沒臉，不趕快滾蛋還越來勁兒瞭？
“伍叔還沒走？”第五名提著把暖瓶推開圓門，見老伍厚臉皮過來想要說話，立刻抬手打斷。“今天這事影響惡劣，要開會消除影響，這會兒實在沒時間聽你解釋。”
老伍恨不得當場給自己這碎嘴抽爛。這是徹底把人傢得罪死瞭啊，想想往日裡那不笑不說話的叔嫂倆和隨手就能推開的第五傢大門，以後就徹底和自己絕緣瞭！更別說還有孫董曾親手給自己做的蛋糕……
不行，今天就算磕頭也得把這罪過給彌平。以前窮的時候不也低三下四過嗎，這會兒有啥拉不下臉的！“秀娟，名娃！叔這兒給你……”本來‘賠罪’這倆字一出口就打算當場下跪的，可腿彎剛屈下半截，大門忽然被用力揎開，瞭斷大師父子倆一人一把齊眉棍就沖瞭進來。
“秀娟……名娃，沒出事吧？”瞭斷大師上來給看看劉秀娟，又拍拍第五名，一臉關心。忽然想到瞭什麼露出急色：“鐵董和孫董呢？她倆呢！”
“好著好著！都在後院呢！”第五名趕緊給已經狂暴的大師拉住“別急，沒出事。”
“守外頭，誰來鬧就朝死裡弄！”瞭斷和尚齊眉棍扔給伍魁首，踏步進瞭後院，對老伍理都不理。
老伍絕望瞭。瞭斷和尚成瞭第五傢的座上賓，連後院說進就進，自己算個屁啊！這下徹底完瞭，連下跪賠罪的機會都沒瞭，人也麻木瞭，腿腳僵硬著出門。
“伍叔，你給胡支書招呼一聲，讓他晚上來我傢吃個飯，我有事給他交代。”說完就不再理會老伍，卻真情誠意的給伍魁首道謝。
自己這是走到盡頭瞭。瞭斷和尚，胡支書都是座上賓，偏偏自己成瞭眼中釘。恨不起第五名，卻有心生剝瞭田鎮長。自己缺心眼，著瞭人傢的道啊。可能咋辦呢？
民以食為天。在歷史上的諸多年景裡，吃飽曾是伍傢溝人的不懈追求。作為遠近聞名的貧困村，伍傢溝忽然能穿好吃飽瞭，靠的是能人第五名。一池子錦鯉帶動瞭飼料加工等產業，閑置勞力有瞭去處，如同捧上瞭香餑餑。可董傢寨眼紅伍傢溝的好前景，引狼入室禍害同鄉罪不容誅！
潘金桂敏感的嗅到瞭某種商機，第一時間在自傢小合作社拉上瞭‘絕不賣給董傢寨！’的條幅。血紅的大字昭示著血海深仇，更激起瞭伍傢溝同仇敵愾的情緒，生意就變的比往日火爆不少。即便不打算買東西的也以戰爭募捐的心態進去花上幾塊錢。
盡管董傢寨的人從沒來過伍傢溝購物，可胡支書對外甥女的行為非常滿意。深入民眾的危機感讓修路的效率都提高瞭，幹勁十足和當年大煉鋼有一拼，這就是假想敵帶來的凝聚力。唯一和這氛圍格格不入的就老伍一人，蔫成瞭三伏天的黃花菜。老胡心裡明的和鏡子一樣，也不說破。當著老伍的面進潘金桂的小店裡大張旗鼓買瞭包鹽，聲稱晚上去第五傢赴宴用；還體貼的給瞭斷大師選瞭瓶五塊錢的簡裝太白酒。
遠在第五名傢後院，都仿佛聽到瞭老伍心碎的聲音。鐵馬雖然在戲眼上搶瞭第五名的風頭，但動機不純的霸氣發言獲得一致好評。今天這事隻是意外，即便沒有影響到第五名後面的規劃，可已經起到瞭警示作用。
瞭斷大師已經成為友軍，順理成章的加入瞭議會。作為前生產隊長，對治理這幫村民還是頗有發言權。“這得打！這事交給我，你們不管瞭，當街打斷幾條狗腿，看誰還敢鬧事。”
也許是個辦法，可和第五名的規劃有沖突。誠懇感謝大師的美意，“打是肯定要打的，但還不到時候。再說眼下就中秋瞭，逢年過節都得串門送禮的聯絡一下感情，到送溫暖的節氣瞭。”第五名挺喜歡這套廉價的功夫茶具，既然今天有瞭新人加入，就難免想顯擺一下從侯胖子那學的泡茶絕技，大男人傢娘們一般的洗茶分茶的，惹得大師非要換上大搪瓷杯子，要求一次斟滿再不麻煩。
“送溫暖也講究技巧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送法，目的是什麼很重要。”孫婷看第五名這修養實在和茶藝不沾邊，更別提送溫暖的技巧瞭。便主動接手瞭泡茶的工作，動作流程明顯比第五名有美感，就仿佛茶變的高檔瞭。大師隨即放棄大杯子，對孫婷的手藝贊不絕口。
這就是重點。一樣的茶怎麼泡，誰來泡，效果截然不同。什麼叫紮根，恩威並重，軟硬皆施，這些條件都充足瞭。再下來就得和赴宴的胡支書磨磨牙瞭。這老頭才是關鍵，一肚子心眼還大公無私，難纏至極。